“还好啦，喜欢就不辛苦，我都已经蹲十天了呢！呼……终于见着光了……”
“难为丫头费心了啊。”
周正一边等着详细病例，一边长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她没想到17号小姑娘并没有他当初想的那么糟糕。
明面上既没有违反规定，也没有耽误真正的患者，暗里还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踏踏实实挂号排队，并且很有善心，愿意把自己的优先转给更需要的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也许是自己之前想得太狭隘了吧。
当然，这种行为仍然是错误的。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苏绮瑶……
小姑娘一看就是上学的年纪，穿着打扮简单又活泼，头顶扣了一个水蓝色的渔夫帽，齐肩头发的发尾微微向内弯曲，白色T恤松松垮垮掖进牛仔裤。裤子不知是几分长短，只露出半截小腿和脚脖子，看着白白净净，两条腿被裤子遮挡，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腿型，细长、笔直。
既然能周一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是中学生了，周正问了她一句。
“十七号，渠南学院的？”
“啊！”苏绮瑶差点忘了自己几号，聊天聊得太投入，听到‘渠南学院’才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呢，“对，我是渠南学院的学生。”
“要问什么？”
这会儿周正已经收到详细病例了，他虽然和苏绮瑶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
“哦我问的可能比较碎，不打扰，我就等等就行，您先忙。”
周正一点儿不意外苏绮瑶的回答，但是他口气依旧不太好。
“不问，好。那你现在是准备留下来听别人的隐私吗？”
经周正这么一提，苏绮瑶才觉得自己在屋里等着也不妥当，刚刚着急让祖孙俩进来，竟然没顾上这些细节。患者隐私需要保护，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应该听。
“嘶——”倒吸一口气，苏绮瑶紧抿嘴唇，捏着自己的号颠颠跑了出去。
周正又摇了摇头。
苏绮瑶猜可能接下来会等得比较久，她总站着确实也累，就在诊室附近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用手摸了摸，没有太脏，直接盘腿坐到地上。拿出手机，追起小说。
老奶奶和孙子出来的时候，特意来和苏绮瑶告了别，但在这之后大夫并没有叫她进去，想想自己不看病，那还是不给医生添麻烦了，等大家都看完自己再进去也是一样的。
十九号……
二十号……
这一等就等到了大中午，苏绮瑶看小说看得眼睛都酸了。她决定了，等什么时候自己平均月收益能过千，就狠狠心买一个电子阅读器，现在都是护眼屏，肯定比手机看着舒服、健康。
周正出来正好看到她在揉眼睛。
“苏绮瑶。”
“诶？在！在在在！”苏绮瑶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拍拍屁股，掸去浮土，“大夫您怎么知道我叫苏绮瑶啊？”
周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苏绮瑶，没有回答。
苏绮瑶自己也反应过来，‘哦’了两声，自己挂上号的时候，门诊大夫应该就能看到了，问这个问题简直不能更傻。
“我怀疑你忘了自己几号。”言外之意，我觉得你记性不好，看起来就不聪明的亚子，所以他才叫名字。
苏绮瑶‘嘿嘿’笑着，也不往心里去。
她跨了两步站到周正身边，仰头看着他说：“大夫，那后面还有人吗？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如果不能呢？”
“啊？别吧……我都等了好几天了……”
周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跟个学生较劲，他事后归因于自己眼里揉不得沙子。
“等了好几天又怎么？难道这不是占用医疗资源？”周正说着就要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苏绮瑶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我知道错了……就这一次……如果上午没别人了的话您能不能帮帮我呀！”
周正个儿高，步子也比苏绮瑶大，她想要跟上，需要使劲倒腾腿，哒哒哒小跑，看着有点儿想笑。
不过他忍住了，没笑出声来，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些。
小姑娘真是挺傻的，还不如撒个谎说自己是代替朋友来先帮忙问问病情呢，自己虽然会劝让本人来，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和她说，偏偏她自己坦白了真实目的，让人哭笑不得。
“我还有一个专家号，约了11点，没时间。”
“就一个？那结束了呢？可以吗？”
“我要吃饭。”
“哦……那好吧……”
周正明显感觉苏绮瑶步子慢下来了，他顺势停下，站定看向她。
周正停，苏绮瑶也停，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周正先开了口。
“我给你留个电话，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给我，但是不要来医院挂号。”
“哦……”苏绮瑶本来以为这事儿都黄了，没想过还能有转机，反应慢了半拍才说：“真的吗？！！！”
周正也不说话，就维持原样板着一张脸。
苏绮瑶生怕周正反悔，赶快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新建！
“您说吧！我肯定不会随便打扰您的！整理好问题一次性问光！问完就跑！”
周正这次没忍住‘噗’出声来，怎么好好的回答，硬是被她喊得像是英勇就义？他是地|雷吗？还拉了线就跑？
“131xxxxxxxx。”
“请问您怎么称呼呀？”
“我姓周。”
“好的周医生！那我今天就先走啦！不耽误您了拜拜！～”
话音才落，一溜烟儿人就没影了，周正食指关节在鼻子下面蹭了蹭，失笑。或许是前后反差太大，自己误会过深，现在倒觉得这姑娘有点儿意思。
周正今天确实也是忙，临时顶班，工作量不小，原来轮到今天该出门诊的是院里的‘老人’。大家都叫他老吴，人年轻，和周正同龄，但是抬头纹很重，长得显老。
他家一口老人瘫痪在床，老婆昨晚又发烧了，怕没人照顾，这才拜托了周正帮忙替班。他看过之前预约的病人，只有一个，时间应该能错开，也就应下了。
周正原本是京首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会来牛家岭是因为外派，这次外派说是交流，实际上就是对地方实施为期两年半的一次医疗援助项目。附属医院出一名医生到二医院援助，二医院也可以派两名医生或实习生到附属医院进行学习。
在医院里，升职一般来说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技术高超经验丰富，另一种就是参与过‘重大医疗项目’会在评比时成为加分项。
周正凭实力和经验其实也可以升副主任，但院里考虑到他年纪小，怕说出去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而且这也会让其他老资格的面子过不去，这才私下和他商量，援助让他去。
现在国家也鼓励重要岗位上多上年轻人，有精力，多承担，他回去应该就是副主任了。
不过一般不轮门诊，只看专家号、手术，还有当‘吉祥物’，谁有什么问题都会过来和他聊一聊。
周正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不会把升职当成目的，然后为了这个目的去做什么，但是既然来了，那他就得把自己的能力最大化发挥。不然，他完全可以拒绝老吴的请求，刘大夫今天休息，他来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今天会遇到苏绮瑶也是很巧的。
下午也放了30个号，但是人比上午还要少，只有18个。周正在门诊室坐到了5点之后，锁上门，去急诊和服务台那边打过招呼就下班了。
回宿舍之后，他特意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短信，手机里活跃着的只有附属医院的几个工作群，还有稀稀拉拉几条公众号推送的消息。
“呵……等什么呢……”
脱衣服、洗澡、加热盒饭，直到周正坐在餐桌上吃了第一口鸡丁，他才收到了苏绮瑶的短信。
【周大夫您好！我是苏绮瑶。刚刚微信提醒您是我的通讯录好友，请问这个手机号是您本人的微信吗？我可以加您的好友吗？不知道医院会不会加班，没敢打电话。加微信我也不会常常打扰您的，您可以屏蔽我，然后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回，我不着急～】
周正笑着回了两个字。
【可以。】
半分钟后，周正的手机跳出了一个新的微信提醒。
‘老菜头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头像是一个简笔画的锅，锅里有香菇、肥牛卷、金针菇、生菜、鸡蛋，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豆腐还是年糕的白胖子。
周正也不知道自己看着头像发呆发了多久，但他才点了通过，那边的‘老菜头’就发过来了一个动画表情。
是一个跳着舞比心的卡通女孩。
周正下意识回想，这张表情跟今天苏绮瑶小跑着追自己的模样还挺像。
第3章 闲出病了。
这么快就加上微信了，看来这丫头是一直抱着手机等呢，不过在发来表情之后就安静了，好像今天来医院晃这么一遭就是为了套路自己要个联系方式似的。
周正盯着那个表情看了一会儿后回。
【周正：你好。】
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久久不得回应，就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微信根本没这么一号人吧？周正等了会儿仍然没有回信，干脆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
在他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去医院参观实习，京首那边的医院比这里忙得多，哪怕自己只是一个跟在老师后面帮忙做记录的人，都会有忙得不可开交的感觉，从那时候开始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吃饭要快。
这个习惯在他读研、工作、来了二医院之后也没有变，有几年了，很难改，即使这里闲得可以让他准时上下班。
由于自己吃饭快，着急的时候经常是囫囵一吞，所以他从来也不吃那些带骨头、带刺的食物，总觉得浪费时间。也就只有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亲妈会督着自己慢慢吃，然后排骨、鸡翅、红烧鱼使劲往桌上添。
现在是在牛家岭二医院，没人盯着，周正便又回到最开始的样子，鱼、排骨他肯定不会吃的。
院里很照顾他这个‘从大医院过来的人’，能感受到大家是真心欢迎、带着感激，可是他自己觉得这个所谓‘从大医院过来的人’……这个头衔让他觉得有些刺耳。
他不是过来踩个踏板就走的，是来干实事儿的。
可他说过再多次不要区别对待，也没什么用，他的餐盒里总会比其他医生的多两块肉，多一种菜。
这样满满当当、几乎冒出来的一盒饭，周正也就吃了六七分钟。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老菜头儿’还是没回他。
“算了……”也是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不回正好，省得麻烦，本来他也下班了，答疑不是他的义务。
自己不过是看在苏绮瑶尊老爱幼、细心，又相对守规矩的份上，哦还有自己不小心误会了她的份上，能帮则帮。既然当事人都不着急，他又何必着急？
苏绮瑶这时候正躺在宿舍里敲键盘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才加上微信的医生怎么想的，还当人家是在辛苦加班呢。要是知道周医生在等自己微信，她就算是闲聊几句也会秒回的。
说到底还是她对这边医院了解的不够多，这里不像其他更偏远地方的小医院，很多人没有钱没有条件治病就拖延下去，而牛家岭这里虽然经济条件也落后，但更重要的是本来人口就少。
在苏绮瑶的意识里，当医生哪有不忙的？
自己小心翼翼打算着，把接下来可以预见、可能会出现的所有问题都集中起来，简明扼要、条理清晰编辑到一条消息里，这样周医生就可以找一个他空闲的时间，专门来回答问题了。
在周正收到苏绮瑶回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了。
……
夏天天亮的早，6点钟的太阳已经开始刺眼，苏绮瑶红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里旺旺两片水，她昨晚一宿都没睡。
她听说过的眼疾不多，青光眼、白内障、眼球萎缩、眼角膜脱落，总共也就这么几个词，可她在试图套用进文章中的时候，好像都不太合适。
尤其是前三个，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都用不着等医生诊断结果出来，身边的人就能看清个七七八八了，自己的男主根本瞒不住。所以在自己推翻了部分设定后，她又需要重新去找。
苏绮瑶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还以为自己准备已经很充分了呢，幸好昨天没有问出来，要不然又得再麻烦周医生一次。
带着万分、十万分愧疚的心情整理好问题，结束时天蒙蒙亮，苏绮瑶估摸着这个时间周医生还在睡觉，可惜微信没有定时发送消息的功能，她只能一直睁着眼睛，不管多困都吊着一根神经提醒自己，千万别睡。
终于让她熬到了6点，点击‘发送’。
周正洗漱的时候从来不带手机进卫生间，苏绮瑶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没有听到消息提醒，上班的路上也没有打开过，他还是到了更衣室的时候才看到‘老菜头儿’的小作文。
【老菜头儿：周医生您好！很抱歉占用了您的私人时间，打扰了！[鲜花][鲜花]
我整理了几个问题一次性发给您，希望不会打扰周医生上班和休息！
1、黄斑变性老年多发，青少年患病的几率大吗？
2、我看网上又说黄斑变性可能遗传，那么新生儿携带遗传基因，一般会在什么时候发病？有没有一辈子不发病的可能？
3、黄斑变性致盲率很高，那……】
“来这么早？”
周正正在看‘小作文’，没注意到刘汉青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倒也不客气，见周正扒拉手机看得认真，一边扣扣子一边抻脖子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周正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装作若无其事把手机揣进了大褂口袋，调整了一下领子，问刘汉青：“你记不记得一个60岁的阿姨，带个先天青光的小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