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瑶从始至终就没能好好说一句话，现在依旧结结巴巴地：“周……周医生啊……我是不是要瞎了？怎、怎么……怎么好像看什么都是‘上’啊？”
这一次周正好好指了最后排的一个‘E’。
“下？！”
“嗯，没瞎。”
苏绮瑶拍拍胸脯，好好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视力没出问题就放心了。也许一直指同一个E是周医生的个人癖好呢，怪咖！
‘怪咖’在体检表上写下两个5.3后，抬头看了一眼苏绮瑶。
她眼睛挺大、也挺亮的，和自己以为的网瘾少男少女都不一样，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像她这种长时间盯着电脑的人不可能还保持在5以上。
“转过来。”
“哦……”
“下巴放这儿。”
“哦……”
“眼睛别躲，看我。”
“……”
被周正指挥得像个机器人，他说什么苏绮瑶就做什么，似乎这样就能让她躲着人走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被迫对上周医生的眼睛，苏绮瑶的想法也就完全暴露了。在周正眼里，17号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哪里逃得过老狐狸的眼睛呢。
就是不知道下巴底下垫的这是什么机器，还挺凉的，多亏这丝凉意，苏绮瑶勉强能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不至于当场自闭。
只是……苏绮瑶现在动不了，机器弧度刚好能贴合下巴稍作固定，看起来莫名乖巧。
周正戴着手套，食指拇指按在苏绮瑶眼周，上下分开，看了好一会儿才松手，苏绮瑶如获大赦。
紧接着她听见周医生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写小说休息记得做眼保健操，少盯电脑，别熬夜，也不要再拿手揉眼睛。听到了吗？”
“啊？您怎么知道我揉眼睛？”这也能看得出来？？
“……我问你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
看着周医生凶巴巴的样子，苏绮瑶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画了一个‘诅咒圈圈’，哼，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第6章 （上） 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拿着体检表离开房间时，苏绮瑶都还是懵的，总感觉周医生的手指好像还在自己的脸上，满脑子也都是他刚才戳穿自己的话。
“我要是有这么吓人，你来挂号的时候怎么不躲着？刚才为什么不敢见我？”
语气平缓，听起来也是温文尔雅的，但毕竟苏绮瑶做贼心虚，越是温柔就越像一把刀……
急中生‘傻’，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觉得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应该要好好感谢您想请您吃饭但是怕您工作忙没有时间所以在想其他办法呢！”
呼……
两个人没有什么旧交情，都是些客套话，为了避免麻烦和无效社交，通常来讲这种还会让以后产生交集、又虚头巴脑的邀请都会被第二当事人拒绝，可谁又能想到呢……
周正当时笑着说：“吃饭？好啊。”
如果三次元现实生活中也有两分钟可撤回的功能，苏绮瑶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直到回宿舍都没能缓解。坐上学校大巴车看着窗外匆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一公斤多的重量里，每一克都裹着一个‘惨’字。
完蛋了……扯什么不好扯请客……
……
回到宿舍，原专业的两名舍友正在打游戏，和往常一样开着100%公放喊打喊杀，还没进门苏绮瑶就觉得耳朵要聋。深吸一口气，重重把它吐出去，假装烦躁因子已经随着气息一同消散，推门……
“卧槽又来抢我蓝他妈的！！！”
“西西我来了！！”
“老公你去帮她一下！”
“耶——牛逼！！！”
“好厉害！！！”
“……”习以为常了。
苏绮瑶继续扮演她的透明人，默默走到自己的床位边上，拿着一张收据发呆。
耳边的噪音还在继续，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思绪早就飘到了另外的世界，只有这样她才能忍耐着继续在这件宿舍住下去，如果有更多的钱就好了，她想出去租房。
其实和室友之间并没有很大的矛盾，可苏绮瑶就是很讨厌她们，她看起来很好相处，实际上只是忍下了所有看不惯的事情而已，偏偏碍于面子还不好意思说。
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讨厌公共空间里制造噪音的人、讨厌张嘴打嗝的人、讨厌在别人睡觉时‘蹦迪’的人、讨厌筷子在菜里搅来搅去的人、讨厌……讨厌的太多了，多到有时候都怀疑是自己有问题，可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与人相处，好难啊……
就拿大半夜开公放打游戏这件事情来说，她真的忍了很久。
苏绮瑶也是一只夜猫子，只要第二天没课，那么室友打游戏的时间自己也不会睡觉，甚至有时候会比室友睡得还要晚，真的会吵到休息吗？并不。
但她就是很讨厌那种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态度，室友从来不会管遮光帘后面的自己是睡是醒，也就是说，即使她们知道自己在睡觉，也学不会戴上耳机打游戏。
一开始苏绮瑶还会客客气气和那两个人说，两点了，我要睡觉了，麻烦你们戴上耳机小点声好不好？她们也会客客气气答应，只是维持不了多久。
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说了，省得显自己多事儿逼、多矫情……
好难啊……
自此，506房2号床的遮光帘后，总是会有一张面无表情的‘厌世脸’，不管帘外多热闹，都与她无关。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同住一间宿舍，两人之间最大直线距离都不会超过四米，就这样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她们彼此仍旧像是陌生人。
如此‘亲密’的关系被她们处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挺好的，陌生人就好，省得真吵起来互看不顺眼自己还窝火，倒不如当成空气，还能假装安静、绝缘，‘独自芬芳’。
‘老菜头儿’发了朋友圈，内容只有三个符号：
【。。。】
噗，三个句号不再是句号，它用最少的笔墨写尽了人生的无奈、愤怒、不解、胶着、隐忍、身不由己。哟吼，它代表着刚刚过去的、属于苏绮瑶的三个小时人生。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嘻嘻～
第7章 （下） 就欠有人管着你。
如她所想，周正看到莫名其妙三个点的朋友圈，一头雾水，小姑娘这写的是什么？怎么她的朋友圈除了饭菜就都是些奇奇怪怪、看不懂的东西？三个句号？意思难道是今天很无聊吗？
怪不得导师让他多跟不同的人接触接触，原来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奇怪，自己还没到三十难道就和社会脱节了？
幸亏苏绮瑶不是自己的患者，要不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搞不定。
坐了太久，周正趁着没人，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扭扭脖子、掰掰肩膀，正在活动手腕关节时刘汉青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袋干粮。
“吃饭没？”
周正：“没呢。”
“多少吃点儿，要水煮蛋还是茶叶蛋？”
“不吃，我闭会儿眼。”
“不行，必须吃，我看就欠有人管着你、盯着你吃才行，你说你怎么活这么大的？”
周正不想再被他念叨，随口说：“水煮的吧。”
“这就对了！”刘汉青把窝头、咸菜丝和鸡蛋一起扔了过来，“吃饱才好干活。”
其实今天帮着体检对于周正来说算放松，之前连着几天都有手术，很累，这边人手确实少，他都得上心。体检虽然花的时间也不少，但是神经不会一直紧绷，还可以坐着，不会比手术消耗的更多。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今天在宿舍睡着，可能就会看一天书，或者睡一整天，也没多有意思。
刘汉青自己啃了一口窝头说：“你怎么突然要来搞体检？”
“没安排，在宿舍太闲。”
“哟，周老师还有闲着的时候呢？没收收情书、煲煲电话粥？”
周正懒得搭理他，只要一离开工作这人就没个正行。
情书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是自己刚来二医院的那段时间，会有一些年轻的医护对自己示好，时间一长这些人早都散干净了。谁对着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都保持不了太久的灌溉热情。
但说来也巧，刘汉青的嘴就跟开过光一样，一口毒奶，说‘情书’，‘情书’就来了。
【小鱼兒：最近怎么样？】
【周正：挺好。】
【小鱼兒：那你那边什么时候休假啊？】
【周正：我没打算休，这里工作量不大，累了再说。】
【小鱼兒：我的年假批了】
【小鱼兒：下个月想去牛家岭转转，还没去过呢[微笑]】
【小鱼兒：师兄有时间给我当地导没？～】
“唉……”周正捏了捏眉心，一阵头痛，“汉青，附近有什么玩儿的吗？”
牛家岭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别说玩儿了，吃饭的地方都没几个，要是真不方便做饭，附近没饭馆的就只能挨家挨户蹭饭，或者离得近就去渠南学院，看看有没有学生帮着在食堂刷个饭卡。
刘汉青想了半天就憋出来了一个咖啡厅：“……山上客？”
“什么地方？”
“咖啡厅啊，牛家岭仅此一家，也算是这里的网红店铺了，还挺适合约会的。往南边走……走……哎不行，不能走，搭拖拉机过去吧，大概小20分钟的路程。”
“没别的了？”
“真没有，除非进城。”
周正赶紧回微信过去：
【周正：没什么玩的，别来了，去别处转吧。】
【小鱼兒：不去怎么知道？】
【小鱼兒：而且我已经把票订好了，跟我师妹一起去】
【小鱼兒：顺便让她看看咱京首的大明星～[捂嘴]】
“……”懒得再回了，都已经决定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呢？
至于自己要不要去，那就看情况，他倒希望领导给安排些临时工作，人家识趣点儿也就不非往医院里冲了。但要是没事，他撒不了这个谎，到医院一问就露馅。
等到再次刷新手机，苏绮瑶刚刚发的朋友圈已经看不见了，周正还没想明白‘。。。’的含义是什么呢。找到头像点进去，发现她是删除了刚才的朋友圈。第三次刷新，他又看到了新的内容。
【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噗……”这是跟谁置气呢吧？谁在没忍住，周正笑出了声音。
刘汉青还以为是自己推荐到位，准备邀功请赏：“是不是远方女朋友啊？要过来看你？带人约个会？那就去‘山上客’吧，挺合适的，又安静又小资。”
“想什么呢？”周正果断否认，“不是女朋友，是我在附属的同事要过来，说没来过。”
“哦——这样啊？”刘汉青还挺遗憾，他是希望看见周正给个花边新闻听一听的，要不别人真要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AI，“那你还单着啊？家里不着急？来的是姑娘吗？追求中？”
“女性，大概二十五岁，单身，烧伤科。”周正把他已知的信息都说了，盯着刘汉青问道：“符合你的标准吗？”
“符……什么玩意儿？！我说你呢！”
“说我那就算了，不了解，也没有兴趣。”
“啧，性冷淡……”
周正听见了刘汉青吐槽自己的内容，但他就当那是一场耳旁风，吹过就算完事，不往心里去。而且他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已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理智总是占上风的。只要发现了一丁点不确定因素，每一个‘未知缘分’都会被他亲手掐断，断得干脆。
冷淡么？大概是吧。
第8章 （上） 嘤嘤嘤？
体检结果出来了，前后不过就三天的时间，比想象中要快很多。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辅导员该随机抽取幸运学生跟他一起去领体检报告了，苏绮瑶可是个小机灵，第一时间溜到了老师找不到的地方。
‘饭’既然承诺了，一定要请，但在此之外……能不去医院还是不去了吧！
反正是周末，没有课，暂时也没有临近DeadLine的结课作业，她还是比较喜欢找一个清净的公共场所，窝在角落蹭网，码码字、看看剧、逛逛论坛。
去年年初刚签约成为作者时，苏绮瑶刚好认识了一个为爱进山的姐姐。她和未婚夫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毕业时女方主动表白，男方拒绝，理由是：异地、环境差距。
这个姐姐也是很勇敢，直接就说‘那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说来，还真就来了。在牛家岭半山腰开了一间咖啡厅，取名‘山上客’。
苏绮瑶见过那个未婚夫几次，看起来是很内敛的人，话不多，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藏不住的爱意。他说过，买了房、立了户，马上就结婚。
“宁姐……今天姐夫不来啊？”
“不来，你踏实坐着吧。”安宁系着围裙在吧台里转悠，现在店里没别人，准备好自己的餐时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好意思啊？那等我们结婚你还要不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