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嵌云小石屏风后,佟樱进屋里的时候萧玦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她把托盘放在了小桌上,半蹲在榻前看他,看他浓密的眉毛,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唇边一颗微不起眼的小痣。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长了一颗这样的痣呢?
以前都是她挨不住困,早早就睡过去了。现在睡着的人是他。佟樱起了坏心,大着胆子伸出手捏住他的鼻子,本来是想把他憋一下子的,结果没成想他根本没睡着,突然睁开眼,视线炯炯。
他一伸手,佟樱脚下站不稳,倒在了他身上。他胳膊长,大手搂着她,就像搂着个小玩意儿,把脸往她颈窝里埋了埋:“不许说话,也不许动。”
他搂着她,慢慢睡了过去,屋中一时寂静下来。
醒过来的时候佟樱睡迷糊了,眼睛睁不开,她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总是困顿的睁不开眼。回程的马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萧玦休息妥当,神清气爽:“起了。”
佟樱翻了个身:“我不起。”
她实在是睡糊涂了,竟然娇声娇气的向他张开双臂,嘴里撒了个娇:“你抱着我下去。”
佟樱脾气顶好,但起床气却大,拿锦被捂着耳朵摇着脑袋:“我不想动。”
萧玦笑了声,给小姑娘系上了披风,牢牢的掩结实了,搂在怀里下了楼梯。
出了门,佟樱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呀,竟然央求着他抱着她。这□□的,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觉得真不好意思,自己一定是脑袋抽了!
她的小.身.子很瘦,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萧玦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她抱到了车厢里。
马车宽敞,榻上铺着鹅绒暖榻,烛火扣着玻璃罩,光线柔和,在这暖光的光线里,佟樱悄悄挑开了一截帘子,马车渐渐驶动。
两瓣樱桃纯而莹润,勾引着人一口吞了。佟樱放下了帘子,双手被锁在身后,马车轱辘徐徐驶动,掩盖了车里的某些声响。
樱桃甜美,汁液顺着淌下来,清甜滋润,丝丝入缕。
回程就快多了。佟樱缩在床榻的一角,光洁的额头抵着枕头,她听着两岸绵延不绝的水声,忽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这一朵朵浪花,任由着船桨击打过来,她心里一颤,没地方躲避,浪头越来越大,水流不止,碎银般的江面并不平静,一轮明月上中天。
“夫君。”佟樱仿佛若无可依的浮萍,在浪中上下翻涌,她小小的指尖抓住他的指头,回过神来后说:“夫君。您会娶妻吗?”
她喃喃自语:“我只是个妾氏,本来不该逾越规矩,跟着您来办公务的。老太太和夫人知道了,或许不高兴。”
萧玦贴住她汗湿湿的脸颊:“娶妻?娶谁?樱樱想让我娶妻吗?”
她想让他娶妻吗?
可这事从来轮不到她说话。她出身不高,原本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大公子,老太太抬举她,给了她机会,她应该知恩图报。
佟樱有预感,他不久后很快就会娶了别人,那是一个家室,才貌都很好的女子。他便不会来她的屋里了,或者是一个月来一次,或者是三个月来一次,或者是整整一年都不来看她…
佟樱忽然觉得那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她抿唇不言,贝齿轻轻抵住下唇。心里头有了微弱的祈祷,若是在那样孤独的日子里,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也很好,至少她喜欢小孩子…
佟樱擦了擦脸上的汗,下定决心,笨拙的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微一低头,做出了从来没有做出过大胆的事情。
浪花四溅,夜深了,寂静的黑暗里没人说话。有人早就进入梦乡相会周公,而有人正欢.愉不止,两厢.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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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皇后终日失魂落魄,皇帝一身龙袍坐于主位正劝着:“那么些年过去了,你也早该走出来了,日日沉湎在过去,怎么才能走出来?”
皇后闻言微怔,轻声道:“您自然走出来的快,您有那么多个孩子,而我只有一个玉璋…”
皇帝将手里茶杯重重放下,“啪”的一声响。无数次他耐着性子劝她,总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由头驳了兴致回去。他拂袖离去:“罢了,你爱哭就哭吧!”
皇后站起来,冷声道:“等等。本宫想出宫一趟。”
她在后宫呆了十年之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帝无数次劝她外出散散心,怎么今日有心思了?
皇帝闻着檀香味道早就烦了,挥了挥手:“朕允了。”
皇后福身:“谢陛下。”
清冷的视线淡泊又脆弱,透过帘子向外望去。萧妃心里紧张,双手揪住袖子:“姐姐,快到了,就是那家铺子。”
撵轿稳稳停住,街上人来人往,不住有人好奇打量过来。皇后心里叹息,苦涩百转千回,压着颤抖的手指撩开帘子,下了轿子。
萧妃走进铺子里。小绣娘出来问:“您要买什么?”
萧妃略打量四周,没见到想见的人。她略一思索,沉声:“前日那个姑娘呢?瘦瘦的,大概这么高。”
萧妃简单比划了几下,小绣娘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道:“我们家姑娘出远门了,最近回不来。”
“什么?出远门了?”
皇后眼神憔悴,佝偻的背挺直了。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梦,难道还不肯接受现实吗?听宫外头有个姑娘长的像玉璋,就着急忙慌的过来了。皇后实在是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悲,她和玉璋的母女情分早就断了。
皇后慢慢走出回廊,对着惨白的天色望了一眼,低下头,慢慢走进轿子里,消瘦的身形仿佛被风一吹就没了。罢了,她不会再再也不会心存妄想。
萧妃连忙追回来:“姐姐,您别灰心,过几天我们再来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皇后两滴眼泪滑落,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璋儿早就死了,被水淹死的!那年冬天那么冷,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受,谁都不怪,只怪我!死的怎么不是我?”
萧妃按住皇后的手,劝道:“下一次您就看见那姑娘了…您好带得见一见阿…”
“没有下一次了。”皇后虚弱的靠在榻上,眼角皱纹明显,她咳嗽了几声:“萧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们三个从王府的时候就是好姐妹,以后也是。你不用劝我了,我也不会再出来。”
樱桃阁里头客人不绝,没人留意到街角一架金丝软轿慢慢离开,轿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哀拗压抑的妇人哭声。
第36章 嘤嘤
与金丝软轿擦肩而过的轿子里, 两个人闹的正欢,佟樱本来年纪就不大,性子又乖顺, 只顾着乖乖听话, 他说什么就怎么做,要不就张着嘴, 两弯细细的红鱼儿缠绕在一起,她舌头尖儿又麻又酥, 和吃了蛰人的果子感觉一样。
“再张开点。”萧玦修长指尖挑着她的下巴,轻声哄道:“这样更舒服。”
“唔…”她才不相信大公子说的话, 大着胆子咬了一下,然后躲在一旁, 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萧玦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眉眼,额头,微肿了的唇。这精致的小人儿, 从上到下,完美的挑不出一丝瑕疵来。他起了疑心,这样一个漂亮的人, 真是那样一户人家长大的?
他问:“你的生辰是哪天?”
佟樱摇了摇头:“只知道在秋天。阿娘记不清楚了。”
“没给你过过一次生辰?”
“没有。”佟樱老实回答:“秋天事情多,麦地子里缺人手。况且阿娘从没说过在哪天。”
萧玦凝视着她。佟樱生的娇俏而妩媚, 尤其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当里面含着水雾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萧玦回想起佟阿娘的面容, 真是寡淡的上不了台面的一张脸。
这母女两个长的不像。
他含住近在咫尺的樱桃珠,怜爱道:“就下个月初一吧。给你过生日。”
佟樱眨了眨眼:“真的吗?过生辰都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过。”
“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 搂着这柔若无骨的小身子,附到她的耳边:“骑马,秋猎,捉鱼…”
佟樱仔细想了想,这些她都不想做,怪累腾的。
佟樱在萧玦的怀里又缩了缩,她仰起头:“那就全凭您来安排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嘴唇,上面酥麻不止,她不明白大公子为什么喜欢吃这里,就像吃一块永远吃不完的糖一样,得了空儿就把她摁住。
佟樱的手心落在小肚子上,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摸到柔软的肚皮。她沉沉想着,什么时候呢…
嘴唇又被吃进去,佟樱红了脸。帘子轻晃,两个人闹着闹着就到了府邸。
佟樱将身上的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她穿着淡青色的罗裙,流水帛的短褂子,小巾上绣着几多玉兰花,掩不住俏丽有致的身段。
回京先回了将军府向众位长辈请安。老太太的屋里,换了一架新的梨花软锦木榻,佟樱上前几步,向着木榻福了福身:“祖母安。”
老太太正品茶,放下了手中茶杯,笑道:“嗯。且起来吧。你们一晃也搬出去了快一个月,我瞧着你倒长高了些。”
“多谢祖母记挂。”佟樱垂眼坐到一旁。
老太太道:“今儿我们府上来了个贵客。月儿那姑娘,你还记得吧?”
这句话是对萧玦说的。萧玦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回答。
老太太笑:“你不记得也是常事。今儿你就见见她,年纪轻轻的人要多说说话。人家可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女呢。”
“银月,你进来吧。”
从门廊里进来个姑娘,年岁不大,姿态秀雅。一身朱绯色青烟薄罩衫,耳上两只碧色螺坠,发鬓前有两只郁锦玉簪子。她大大方方的走进来:“老太太.安。”
单凭一个人的行事姿态来看,就能大概看出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苏银月一瞧,便是正正经经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面上不带表情,两只眼睛落在佟樱脸上稍微打量片刻,旋即收回了目光。
佟樱被她看的心里一跳,骤然垂下视线。
国公府向来位高权重,嫡女的身份自然也是打生下来就镶着金。老太太越瞧越满意,只笑道:“月儿年幼时常来府上,你忘了?”
萧玦声音清冷:“时间太久,已经忘了。”
苏银月听见这话不觉有意,很快,她的视线就又被一旁坐着的佟樱吸引过去了,心里悄悄想,这妾氏生的模样真是好看,不输她见过的大家闺秀。
佟樱只觉得这位姓苏的小姐盯着她,一时之间如坐针毡。
请过安后,佟樱兴致不高,蔫蔫儿的着跟在萧玦身后。他去朝廷里复命,只差人抬轿送佟樱回铺子。
上了轿子,忽的听有人在身后叫她。佟樱探身一瞧,原来是那位苏小姐。
苏银月款款而来:“姑娘,能与我说几句话吗?”
佟樱抿唇点头,下了轿子,叫青松一行小厮在廊前等一会儿。
两个姑娘顺着长廊走到了亭台里。
亭台临水,粉荷绽开,苏银月面上带笑:“你是哪里人?”
“京中的。”
“我听老太太说,你已经嫁了半年了?”
“是。”佟樱有问必答。
苏小姐身上有书卷气,知书达礼,并未咄咄逼人,如同廊前吹拂而来的风。
“他对你好不好?”苏银月问。
佟樱怔了片刻,小声回:“大公子待我极好。”
“你不用害怕。”苏银月笑了:“我只是和你说几句话,并不会为难你。”
“嗯。”佟樱不太知道要怎样与她相处,只是一字一句的回答。好在苏银月并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一会儿话。
佟樱回到了铺子里依旧回不过神来。苏小姐生的清秀淡雅,气质斯文,性情,家室也好。是一个很好的做正妻的人选。
她昨天就是这样想的,未成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苏小姐样样都很好。
而她…
佟樱撑着下巴愣神,她想到小时候,跟在娘亲身后。有街坊说她长的好看,阿娘只会说:“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吗?她读书写字样样上不了台面,也只有那张脸能看的过去了。”
阿娘的声音很低,以为她听不见,其实她全听见了。阿娘说:“长的漂亮,以后就是伺候男人的命…等到年龄了,给她指个不错的人家…”
弟弟生病精神不好,阿娘就把弟弟搂在怀里哄他,给他买麦芽糖吃。
佟樱那会儿很小,她心里忽然不好受,在她小时候,阿娘这样抱过她吗?她全都忘了。
小绣娘拿着新货摆到货架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姑娘,你不在的那几天,店里来了几个人找你。”
“找我吗?什么样的人?”佟樱问。
小绣娘比划了几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打扮什么的都不错。也或许是见了您的手艺好,来取经的。”
佟樱点了点头,站起来和小绣娘一起理货。她正想着事情,阿娘来了。佟阿娘穿的很素静,手里拎着些草药。
佟阿娘把草药放在桌上,佟樱一时半会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好孩子,你瞧你这几天都瘦了。我给你从铺子里抓来的补药。”佟阿娘笑着抓住佟樱的手:“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心疼你。”
佟樱眼眶微红,她张了张嘴:“娘。”
“之前的是是娘不对。”佟阿娘打量着这个店铺,她真是昏了头。姑娘赚来的钱,不全都是她这当娘的吗?还真是够傻的。
佟阿娘亲昵的揉着佟樱的脸:“告诉娘你不怨娘吧?诶呦,那会儿我真是瞎了眼了。这铺子不是挺好的么!还是我闺女有能耐。”
佟樱抿唇不语。佟阿娘只说:“听说前几天姑爷带着你去江南了?姑爷对你是真好!好姑娘,再挣把气,让姑爷彻底对你死心塌地,到时候再开那么几家铺子…要是人手不够,就叫娘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