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的温水水颤颤巍巍往柜子旁爬,他空另只手把人拖回来,她含着泪扭头看他,很快又垂下脸,“不行的……”
元空眼眸深黑,“还疼么?”
温水水悄声嗯着,旋即又轻轻摇头,“好一点了,想睡觉。”
元空僵直。
她眼泪滴出来,颊边濡湿,羞羞的往他怀中依。
元空伸一指揩去泪,卷起被褥将她带入黑暗中。
未过半柱香,屋外听到人声,元空急忙退身下床。
温水水陷在床褥里殷殷望着他,探一只润粉手腕出来没多大力的拉着他。
那手腕上还戴着碧玺,衬的她肌肤愈加细腻。
元空单膝跪过来,扶着她的脑袋枕到枕头上,柔声道,“好像来人了,我去看看。”
温水水瘪嘴,“你去洗洗。”
元空弯眼说好,轻手拍了拍她,直看她微微闭眸才转进浴室稍作更洗。
浴室里的水冰冷,他洗出来一身寒气,瞧没什么不妥,便走到出去,到阁门边开了门。
外头候着不少太监宫女,都在殿内打扫,周免指挥着他们。
元空走到周免身旁,周免一见着他,便被他这身冷气冻的后退一步,“大殿下这是才从冰窖里出来吧,都能冻死人。”
那些宫人往殿内搬器具摆设,元空瞧着问道,“周施主,他们这是做什么?”
周免甩了甩浮尘,弓着腰道,“陛下晓得这里没人,特叫奴才给您送些能干活的,眼瞅着您老实,他特意跟奴才提了,不经您允许,不让这些奴才进您房门。”
说完他还偷偷瞄元空,没在他脸上看出感动,心下可惜明弘帝这示好打了水漂。
元空道,“贫僧一个人习惯了。”
周免咳一声,“大殿下不懂事,陛下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这福气您收着就是,又不会让您少根汗毛。”
元空没表情的奥声,反身栓了门。
周免啧啧摇首,这就是块石头,陛下都如此对他,他还能无动于衷,还真有不看重权势的呆子。
元空盘膝坐到窗边,静听着外头叮咚巴拉声,心下惶惶,温水水就躺在他床上,这些人只要有一个进来,他们的秘密就藏不住,这里终究不能久待。
——
两宫妃子禁足,原本是不能出来晃荡,但娘家有人来,自也能接见。
林月妍便在几天后入宫见林贵妃,恰时明弘帝能起身,元空陪他在殿外晒太阳,温水水就站在门口,瞧他们父子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互呛,竟颇有趣味。
“你给朕按肩膀,是按的死人吗!就不能轻点,”明弘帝斥道。
元空下手掐捏,听他嘶的叫,也没放轻,只道,“陛下的骨头僵硬,素日该是不惯活动,长此以往容易致瘫,贫僧重些力道是为陛下好。”
“朕还没病都被你提前说了瘫病,”明弘帝撇走他手,活络活络肩,倒确实比往日轻松许多。
周免这时凑过来道,“陛下,温夫人带着温二小姐进宫了。”
明弘帝搅了搅耳朵,“朕记得温烔那个大女儿今年也该有十七了,好像从没见过人。”
元空望一眼温水水,她眉目沉静,没有愤懑。
周免嘿嘿笑,“温大小姐是温大人前夫人所生。”
明弘帝了然,“朕老糊涂了,他先前的那位夫人没活多长就死了,可怜。”
怎么不可怜,一尸两命。
温水水凝着目,面具下的脸覆满仇恨,总有一日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娘亲所受的痛苦她必定要加倍还到这些人身上。
周免不敢递话。
明弘帝眼珠子瞄到元空,似有旁的意味道,“他家二姑娘过完年也十五了,还没定亲吧。”
周免忙笑道,“前些日子说是在和韩大人家商酌亲事,后来不知道怎么冷下来了。”
这突然冷下来自然是温烔养外室的事被捅的满大街都知道,这种事放私底下谁都不在意,可说到明面上,就是丢人的事,京都权贵谁家不是妻妾成群,养个把女人那是风流,但朝臣都注重名声,外室之流的说出去就是没有体统,家风不正,谁家也不敢跟这家人结亲事。
若是叫皇帝知晓,传大了都有可能保不住官帽。
周免自不好在他跟前抖落这种话,打着圆滑道,“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
明弘帝绕了绕手,问元空,“朕记得你去过温家,他家那个二姑娘你见着如何?”
温水水心里咯噔,他这是又想给元空说亲事,还说到温若萱头上。
元空眼皮往下,神情很冷,“不知道。”
明弘帝眸子一厉,“你能知道什么!”
元空撤了手,清清朗朗的站在一旁,把他话当耳旁风。
明弘帝见惯了他这副德行,也不太像之前那般气,悠闲道,“翠芙殿离得不算远,朕带你过去瞧瞧人,你若喜欢,朕给你定了。”
“不喜欢,”元空一口回绝。
明弘帝哼道,“你不喜欢,朕去看,朕喜欢照样赐给你。”
元空看着他浅薄道,“陛下喜欢,就自己收着。”
明弘帝一口气掐住,倏忽窜起身道,“摆驾翠芙殿。”
周免忍笑着招呼人送来步辇,扶他上坐。
明弘帝俯视着元空,“跟着,跟丢了朕亲自动手鞭笞。”
元空目中闪过腻烦,随在步辇身后,温水水紧跟着他,心酸的想哭,明明她也可以的,她却被人忽视,元空便是想娶她,也要过明弘帝这一关。
元空侧眸盯着温水水,朝她递了个笑。
温水水勉强好受,又不敢离他太近,错开两步融进太监堆里。
——
翠芙殿里,林月妍正抱着林贵妃痛哭。
“娘娘,那个负心汉不是人,他背着臣妇养外室,还为了那个外室打臣妇。”
林贵妃自身难保,哪里能顾得上她,只能安慰两句,“到底是男人,为了你十几年没纳妾,这有几个能做到的,那些个男人谁不爱偷腥,总以为外头是好的,等清粥小菜吃腻了,自然就回来了,你是一家夫人,犯不着为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跟他生分,闹得人尽皆知,到头来还得自己吃苦头。”
林月妍收住泪,握住旁边温若萱的手,恨道,“若不是他管不住自己,萱儿何至于婚事被搅没了,臣妇如今想明白了,这些年为他做的算是喂了白眼儿狼,他现下只想要那个贱女人,还特意为她置办宅院,两个没羞没臊的住在里头,根本不着家,他现时也用不着臣妇,便想将臣妇挤走,好让那女人上位。”
她似是下定决心,急着对林贵妃道,“娘娘,他身为朝臣带头养外室,这算是败坏风气,您跟陛下说道说道吧……”
“跟朕说道什么?”明弘帝晃着步子走进来。
林贵妃三人立时跪地,林月妍方才还火冒三丈,这会儿见着明弘帝又暗自后悔起来,话是这么说,真要将温烔贬了一通,她这个夫人也连着受累,得不偿失。
“都起来吧,”明弘帝坐到林贵妃的座位上,元空就干杵在门口,他方才听了大概,林月妍应该是过来向林贵妃诉苦,不想叫明弘帝听到,这会子难收场,不定就惹了麻烦,估摸着温水水要开心,只一想起她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小狐狸,元空脸色都温润许多。
林贵妃笑着道,“您还不知道阿妍吗?一有事就往宫里跑,芝麻粒点儿大的事也要哭上半天。”
明弘帝视线落在温若萱脸上,瞧着是有些小,脸也不算出挑,不过胜在俏皮,正配元空沉闷的性子,他随意道,“什么芝麻粒的小事值得夫人哭成这般?”
温水水冷眼看着她,猜测她不可能真在明弘帝面前说出温烔养外室,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出事了都不好过。
果然林月妍抹抹眼泪,干笑道,“……回陛下,老爷近来纳了个小妾,臣妇一时没控制住,才在娘娘跟前说了糊涂话。”
明弘帝新奇,“温烔也会纳妾?”
满朝谁不知温家有悍妇,温烔是个怕老婆的人,竟也有胆子纳妾。
林月妍苦不堪言,不知道要应和他还是继续哭。
明弘帝反应过来,大手挥道,“男人嘛,三妻四妾也算正常,夫人大度些,好歹半生夫妻,不能因着这点小事伤了夫妻和气。”
帝王亲自劝说,林月妍再有怨言也不敢说,只得打碎一口牙和血吞。
温水水在一旁看的乐开花,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温烔纳妾,转头温烔就能把容鸢纳进温府,她要是再阻拦,谁都会数落她。
明弘帝心情尚好,问林贵妃,“这小丫头可有说人家?”
林贵妃不知他心思,只当他是要给温若萱指婚,笑道,“萱儿还没及笄,倒不曾议过亲。”
明弘帝略满意的点头,“朕瞧着乖巧。”
温若萱脸通红。
温水水满手都是汗,她甚至顾不得礼数去看元空,即见元空铁青一张脸。
他紧握手,突然竖起手掌道,“陛下,主持临走时叮嘱贫僧要每日摘抄经文。”
明弘帝大好的心情就被这句话给消完了,他死盯着元空,不见他有半分畏怯,他不怕死也不畏强权,真的要给他强加指婚,估计更叫他生出逆反心态,怎么着也得先让这个小混蛋尝到女人的好处,他才会安分。
明弘帝便摆摆袖子,也起身道,“朕也瞧瞧你抄的什么经书,都快把人抄成了蠢蛋。”
温水水翻了个白眼,心道,到底是当皇帝这么些年,脸皮比一般人厚的多。
林贵妃本想他今日过来,她好借机温柔小意,也能减去禁足,谁知这还没说上几句就走,她想拦还没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林月妍等他们出了翠芙殿,才道,“娘娘,陛下对大殿下很上心。”
林贵妃揉着太阳穴,“本宫暂时不能再有动作,陛下眼睛盯着这边,大殿下这回定留宫,好在燕妃搞那么多破事,想必大殿下再蠢,也不可能再跟她结盟,先放放吧,等本宫出来再说。”
林月妍低应着是,便带温若萱退出翠芙殿。
——
明弘帝还真跟着元空回了焕章殿。
焕章殿简陋,比不得其他殿奢华,连张像样的榻都没有,明弘帝就端坐到椅子上,放眼看元空抱着经书坐到书桌前,他身旁的小太监为他研磨,柳腰削肩,若不是看那脸确实是个太监相,身段倒容易叫人误会。
红袖添香自然是美的,明弘帝托腮沉思,等过段时间让他出宫建府,赐两个侍妾给他,日子久了,等他融入进去,再择选世家千金赐婚,温家的那个小丫头确实挺好,若是相貌上再俊俏一些,倒是真和元空般配。
他想的入神,周免悄步走来,凑他耳边道,“陛下,您派去探查掌事宫女的人回来了。”
第46章 四十六个大师 骗钱
明弘帝捏了捏指头, 瞧元空执笔写的认真,便故意扬声和周免道,“把人带进来。”
元空执笔的手未停。
温水水鼓着唇对他无声道, “他又要作妖。”
元空提笔沾点墨,瞥她。
温水水瞪他, 旋即自己生闷气。
周免带进来一个侍卫, 那侍卫进门就跪地, “卑职叩见陛下。”
明弘帝小啄一口茶,斜眼看元空, “调查你母后那个宫女的人回来了。”
元空缓缓放笔, 正襟危坐。
明弘帝俯视着侍卫道, “查的怎么样?”
侍卫道,“回禀陛下,那位掌事宫女自当年事发后离宫返乡,但死在了途中,卑职去了她老家豫章一趟, 她家□□五口人,也悉数在一夜之间消失。”
这个消失只怕凶多吉少。
这样死无对证,多年后明弘帝想再翻案根本查不出来线索,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 杨皇后是被冤枉的。
明弘帝压着双目扬手一挥,侍卫默默退走。
屋内静谧, 谁也没先开口。
直听到屋外一声清脆的鸟叫,明弘帝抬着猩红的招子凝望元空,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没有怨恨,没有期盼, 但明弘帝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怨怼。
明弘帝想笑,但笑不出来,他轻声道,“朕害了你母后。”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因为他的愤怒,剥夺了杨皇后的后位,逼的她自杀证清白,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恨她,恨一个人很容易,他有着一具丑陋的身体,他无法恨自己,所以他将这恨转移到她头上,他恨她在外散布着自己的丑事,纵然那是事实,但他无法承受他人的耻笑。
她的尸骨埋在荒郊,即使死后也没得到他的宽恕,他太恨了,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恨错了人,她被冤枉了许多年,无人替她辩白,无人再记得宫里曾有她的存在。
真正的恶人躲在背后笑,她连同她的儿子被人驱逐。
可现在,那些恶人竟已然发现不到,他们继续逍遥自在,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贫僧想让母后入陵墓,”元空浅淡的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
明弘帝苦笑,“好。”
元空便又拿起笔来抄经书。
明弘帝呆滞的盯着他,“还有旁的吗?”
元空暂停手,温水水伸指在桌上写下外祖两字,他僵硬声道,“贫僧想让外祖回京。”
明弘帝又说好,转而问他,“你自己呢?”
元空不回他。
明弘帝说,“你入云华寺是朕强逼的,现在朕想让你回来。”
元空不答。
明弘帝起身缓步朝外走,“二十四是个好日子,那天就出宫开府吧。”
殿门合上,元空再写不下去经文,只得卷起纸张放回书架。
温水水收了墨盘,安分坐他椅子上,“陛下属实笨,当年明显是个局他都看不出来。”
元空弯身坐到杌子上,窗外稀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宁和,他像是一具雕像,没有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