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道[娱乐圈]——暧光
时间:2021-04-12 09:35:26

  迟念仔细地嗅了嗅,这是她挑的,她喜欢这个味道,像是一个明净的夏日午后所具有的那种气息。
  迟念没说话,动作却代表了一切,宋衍微微地叹口气,然后道:“来吧,咱们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跟顾景同分手的?”
  “他妈妈来看我,握着我的手跟我说,景同特别想来,可是她不让,因为他做错事了,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道歉和忏悔都显得廉价,口头上的道歉和愧疚,尤其显得虚伪。”
  迟念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转述一段跟她无关的话,可她的声音依然泄露了一丝讥诮。
  不需要迟念再多说什么,宋衍已经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他是顾景同的少年伙伴,知道他的母亲平日里是多么圆滑讨喜的一个人。
  宋衍完全可以想象,在几年以前,那位娟秀可亲的阿姨是以什么样的语气坐在迟念面前讲这一番话。
  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个时候的迟念是什么样子的。
  迟念那时候年纪尚小,修为浅,可还算会敷衍。
  所以迟念肯定不会说出“不要紧”“不是他的错”这类话。
  她非常有可能选择不说话,只是躺在病床上让她自己默默地流眼泪。
  然而真正的她却在审视着自己病床前的中年女人。
  她从这个人的话里读出了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顾景同此刻根本不敢来看她,所以才把自己的母亲推到了她的病床边。
  也许是真的内疚,也许是害怕被结束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也许对见到迟念父母心存畏惧……
  总之,在可能性会存在非常多的“也许”,有些甚至难以用语言表述。
  顾景同选择这么做,心理原因应该相当复杂。
  但是宋衍知道迟念从中洞察到了一种她非常讨厌的东西,懦弱。
  足够了。
  在顾景同母亲因为迟念的反应而放下心来,抱着事情尚有可挽回余地的心情离开后。
  迟念出院,用符合她年纪和阅历的手段结束了这段有些过家家意思的初恋。
  “你知道么?公诉那伙绑匪的时候,我作为证人出庭了。
  检方询问我爸妈的时候,我妈不让,她发了好大的火,完全不在意自己以前精心维持的外在形象。
  但是我爸同意了,所以他俩在医生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
  我妈像以前无数次吵架那样,只要我爸认真了,她就吵不赢。
  然后她就发脾气,边喂苹果丁给我吃,边给我讲这件事,讲完她就去公司了,把我扔给了我爸。
  我爸在病房外头转悠了挺长时间,然后进来问我能不能出庭。
  我就对他说我能。
  你知道么,当时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喜悦。”
  听到最后半句话,宋衍后背泛起了寒意,薄被之下跟迟念的手握在一起那只手浸出了薄汗。
  他知道,他还知道的更多,他在发现喜欢上她以后,控制不住自己去探寻她的过去,他没有参与的那部分。
  他知道那起绑架案不只她一个人被绑,另一个被绑架的男孩试图出逃,然后被杀死在一间仓库里。
  那时她也在。
  她有没有听到那个男孩的哀嚎?
  杀鸡给猴看,她更值钱。
  然后她被成功救援,躺在病床上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安慰与询问。
  她父亲不是不欣慰的,欣慰女儿收到的创伤不算剧烈。
  同时更强烈的情绪是喜悦,喜悦自己有了一个也许可堪造就的继承人。
  宋衍猜想可能这种喜悦不是全部,而只是那个男人当时全部情绪的一小部分,他更多的情感还是源于作为父亲的本能。
  可是很遗憾,敏感的女儿捕捉到了这部分喜悦,因此消解了父爱的纯粹性。
  “不要紧,我就是那种特别善于记住坏感觉的人,擅长小题大做,好像自己遭遇的事情有多不得了一样,很多孩子其实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父母在某个瞬间所展露出的卑劣,并且为此感到震惊甚至是幻灭,长大后,就会发现那其实没什么,那不是成年人世界的帷幕没遮挡好罢了,父母也是人,而不是圣人。
  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我从我爸妈那里得到的,比其他人要多太多了,所以,我觉得我都这么大了,还郑重其事地拿这些事出来讲,挺矫情的,也很可笑。”
  宋衍知道,迟念此刻的这种自我解释是在努力消解她心中的痛感,她试图把这些感受视为一种自己情绪上小题大做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借此来制造一种心理暗示,它们不重要,人人都会经历的,所以不要紧。
  但是很显然,她没能完成彻底地自我说服。
  宋衍不知道该对迟念说些什么,此时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性格,他可以试着去理解,但是他没办法像一个情感丰富的人那样更多地去体验迟念的情感。
  所以,宋衍只能将迟念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但是我讲的这些跟我的梦没关系,我刚刚做的梦是另一件事。
  我妈跟我爸刚离婚不久,她忙着做生意,只能找保姆带我。
  小孩子喜欢跟大人学,大人干什么,小孩子也跟着干什么。
  带我的那个保姆喜欢听戏,自己也喜欢哼哼两句。
  如果我妈事先知道她有这个爱好,是绝对不会雇她的。
  可她那段时间太忙了,适合的保姆其实很不好找,这个保姆阿姨是熟人家里做过不少年的那种,起码能让她放心,所以就雇了。
  然后我就跟着她听戏,自己还学了两句,自己在阳台上玩游戏,有一种就是学唱戏。
  然后有一天被我妈听见了,她对这个特别看不上,那天可能是生意上不顺,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我一唱,整个人彻底爆发了。
  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现在都不能忘记那种疼和委屈。
  没有父母是生来就会做父母的,极少数孩子才没有受过父母给的委屈吧,其实我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孩子都受过父母给的委屈,只不过委屈有大有小,而有的父母学的比较快,孩子也大度,长大后就把不愉快的那些忘光了,或者可以不拿这些记忆当回事,所以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童年很快乐。
  我妈就对我动过一次手,她管我确实严,也会骂我,可是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打过我,不过后来我好像也没有让她那么生气过,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我决定要进娱乐圈,可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了,她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管我了。
  我后来才知道我是代人受过,那个人是我姥姥。
  我姥姥的故事放到现在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在我妈小时候那是轰动性消息,我姥姥抛下我妈和我姥爷,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我妈是顶着“破鞋的女儿”这种名头长大的。
  我姥姥是地方文艺剧团的女演员,唱样板戏的时候都唱主角那种。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她这么讨厌我跟着保姆学唱戏了吧。
  我妈打完我,我立刻就哭了,说哭不准确,是嚎哭吧,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我妈似乎很快就后悔了,好像还给我道歉了,可我记不清了。
  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不太有良心,总是倾向记住不太好的部分。
  我记忆就停在哭之前了,之后的事很模糊,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把那个保姆阿姨辞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讲件事之前讲绑架的事么?
  因为我想告诉你,虽然我没办法彻底摆脱这种痛苦记忆,可是比较起来,我妈给我的,其实我更能接受,虽然她老是做的不够好,很多时候她会对此感到后悔。”
  宋衍默默地听着,迟念长长的陈述里再次出现了自我说服,但依然不太成功。
  也许外人看起来,迟念的父亲比她母亲做的更好,可是迟念察觉到了这其中存在一种本质上的不同,因此量的差别不再重要。
  宋衍现在懂得,迟念因为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性格上的敏感早熟,导致她在很早的时候,看清了自己的父母。
  看清了也不会怎么样,她依然爱他们,只是她知道她妈妈,那个永远抱怨挑剔又充满控制欲的迟立女士,比她爸爸更爱她。
  这一点,她势必早就有所察觉,不然她不会在五岁那年,选择拉住她妈妈的手。
  五岁这年龄还不够让一个孩子做出完全理智充分的权衡利弊,可这时候作为幼兽的直觉也还没消褪完毕。
  她的直觉会告诉她应该选谁。
  尽管迟立女士对迟念一贯施加刻薄的挑剔,好像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让她满意。
  不管是跟着父母中哪一个长大,都会付出某种代价。
  迟立女士跟他俩同住那段时间,宋衍体验到了这位未来岳母的种种不好相处之处。
  他问过迟念是否后悔选择跟母亲生活。
  迟念边修指甲边告诉他,她无数次对母女关系感到苦恼,母女间的控制与被控制,可她从来不曾后悔她的选择。
  “好了,我说完了,好痛快,只是苦了你当我的情绪垃圾桶,不过这是你的责任之一,我是不会有什么歉意的,太晚了,睡吧。”
  说完,迟念从宋衍怀抱里挣脱出去,同时松开了交握着的手。
  她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
  “我也困了,休息吧。”
  宋衍虽然提供了这样的回答,可他对迟念太了解了,完全感觉得出迟念刚刚的话语动作统统都是在装模作样。
  她在粉饰太平,试图让他相信,没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是因噩梦而产生的低潮情绪,倾诉一下就好了。
  可他不能揭穿她,不然她就成了梦中的那个小姑娘,会下不来台。
  高层公寓的夜晚是很静的,夏天的虫鸣是听不到的。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睡着。
  宋衍仰躺着,回溯迟念刚刚的所有讲述。
  他又发现了迟念未曾说出口的东西,为什么谈话要以她跟顾景同的分手作为开始呢?
  不只是像她说的那样,用来做一种对比,以此证明她母亲带给她的伤害没有多深。
  三件事一定存在某种共性,才会在她的思维逻辑里自动产生关联,被一件一件讲出来。
  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词以闪电般的速度窜进他的脑海。
  懦弱。
  迟念不止一次讲过她对这种性格的讨厌。
  为什么会这样讨厌,因为这是迟念在她自己身上想要彻底根除的东西。
  迟念明显喜欢表演,可在她莫名其妙改变主意之前,她一直没有暴露过她的这种喜欢,甚至是跟AG签约做练习生出道这一系列过程里,宋衍都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她对演艺圈的向往和喜欢。
  那种强烈的喜爱情绪爆发,是在圣彼得堡。
  她明确地说,她喜欢。
  那之前为什么不呢?
  会不会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母亲对此的反感,她因此狠狠地吃过一次亏,从此决定不再触碰这道红线。
  她甚至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阳奉阴违,偷偷摸摸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改造,说服,欺骗她自己:我对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不感兴趣。
  宋衍没觉得可笑,他感受到了一种心脏抽痛,为他自己的这种猜测。
  那个年纪小小的孩子有一种早慧,她选了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当然爱她,可是母亲不只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苦恼和缺点。
  做母亲的无法给予女儿充足的安全感,所以女儿学会了不要任性,不要像其他小姑娘那样肆无忌惮的撒娇。
  母亲不喜欢的东西,她即使做不到厌恶,起码能做到无视,不,不要感兴趣,那是危险的。
  这种小孩子的生存策略里,懦弱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悬殊的力量对比面前,她害怕了。
  在一次又一次母女交锋中,女儿总是处于守势。
  可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她的内外自我在成熟,她的父母都希望她可以成长为足够坚韧,有能力接手家业的人。
  一次又一次的守势,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不满。
  比起来自外部的压力,她也许更讨厌她自己,她讨厌这种惯性的退让,这种无法坚持自己的懦弱。
  她父亲以为她答应出庭是勇气的证明,可她内心里这也是懦弱,因为她不是跟对绑匪的恐惧做斗争,而是在跟父亲的要求作斗争。
  她又一次退让了。
  所以她无法忍受顾景同的懦弱,她对她自己的懦弱都感到痛苦,她没办法再去承受另一份懦弱了,厌恶超越了喜欢,情感上的变换,在此处彻底完成。
  宋衍仔细地回想他所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试图将它们拼凑成一副图画,那是迟念不曾向他完全展露的她自己。
  拼图游戏正进行的时候,迟念说话了。
  一说便是石破天惊。
  因为她开口就是:“宋衍,我们结婚吧。”
  也不等宋衍有所反应,又絮絮说道:“挑套房子,不要太大,我们全程参与装修,然后在三年内生第一个孩子,我想要两个孩子,最好一儿一女,其实两个儿子或者两个女儿也很好,年龄差不要大,这样可以做朋友,但是一定会打架,这好像没法避免,不过也不是坏事……”
  听起来仿佛不是对宋衍说的,只是在自己一个人说梦话。
  宋衍有一刹那是想过这种可能的。
  不过旋即又破除了这个猜测。
  迟念没睡着,他很确定这一点。
  说出来可能有点变态,宋衍仔细观察过迟念睡着时的模样。
  那是拍《汉武故事》的时候,他俩前一天晚上聊戏聊得太晚了,第二天早上还有戏要拍,四点就开始上妆。
  任是迟念在女艺人里堪称精力旺盛,一个通宵加一上午大戏下来也没撑住,吃完午饭就表示自己要眯一小会儿才行。
  在《汉武》剧组时,他俩咖还不够大,片场没有专用休息室。
  助理找了把躺椅放在遮阳伞下让她小憩。
  宋衍说他也要休息,索性两把躺椅放一起。
  然后宋衍就看了迟念半个小时。
  这种行为有什么意思呢?
  可宋衍压根没察觉到时间流逝。
  他那时只是觉得这代表他对迟念有点意思。
  后来回想起来,觉得可能那时候他已经是在爱她了。
  而此刻,面对迟念突如其来的求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