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各门各派拿邪尊束手无策时,寒山派一剑霜寒孟掌门猝然出手,不但一招击败妖忠,还一鼓作气,连夜前往丹州,杀了妖家跟妖放两人。"
听众们:"……"
从喝茶人的表情看,比起佩服孟掌门武功高强,更可能是在思考这取得都是什么破名字。
由于之前在七星观跟净华寺那拉了不少仇恨值,而且血洗了武林盟主满门,江湖中多是想杀邪尊而后快之人,这位新晋的邪道大佬不得不暂时蛰伏一段时间,他派人去打探寒山派的底细,最后在"立刻出手报复"跟"假装视而不见"之间,不得不屈辱地选择了后者。
——孟瑾棠表现得如此强横,敢一天连杀邪尊手下三位大将,肯定是有所依仗。
武林中的坏蛋们发现连邪尊都偃旗息鼓,谁还敢擅自跑到寒山派眼皮底下来作案,一时间连掖州的治安都稳定了不少,偶尔有傻大胆想去试试,最后发现他们别说门房,居然连门房的助手都打不过,还有人另辟蹊径,打算趁着内部清洁人员外出倒垃圾时把人掳走问话,然后……
然后就被清洁人员一扫帚给拍到了地上,跟垃圾一块打包丢进了坑里。
……寒山派恐怖如斯。
*
就在南洛等人都以为寒山派掌门现在正在门派内宅居时,孟瑾棠看了眼人物面板上已经变灰了的经验条:
[等级:25(0/2100000)
根骨:51
悟性:71
敏捷:38
体质:34]
她决定出门走一趟——按照《江湖青云路》的设定,玩家阅历不够的话,会影响武学水平的提升。
整理了下随身包裹,又从门派库房内挑了些用得上的东西带走,孟瑾棠跟陈深和卫重辞两人交待了一下门派事务,又把后续工作做了下安排,然后轻轻一纵身,沿着陡峭的山壁拔身而上,青衣一闪再闪,须臾便消失在了师弟师妹的视线当中。
*
怀州。
此地与七星观所在的青州,以及乐吾山庄所在的丹州毗邻,本地武林势力虽多,但都缺乏直接统辖一州的能力跟豪气,目前最大的新闻还是去年那会,玉虚观差点被温飞琼单人单剑砍翻了满门。
同为道家一脉,玉虚观本来准备去七星观那边拉点人来帮忙,奈何邪尊现身的太不是时候,以无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一跃而成了武林正道所有待处理问题中优先级最高的事项,再加上迄今为止对邪尊打击最大的两件事,一件是寒山派孟掌门斩了三个鬼道子的狗头,一件是无情剑对着邪尊来了个背刺式偷袭,大门派那边多少承了些情,真想找维摩城麻烦,也有点抹不开面子。
作为乐吾山庄与七星观夹缝中的地带,怀州武林相对混乱一些,平时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并在寒山派横空出世之后,变成了各个需要找地藏匿一段时间的江湖人士的首选区域。
雾山位于怀州边缘。
一年四季当中,春、夏、秋三季间,雾山内都时常能见到濛濛的雾气,等到了冬天,大雪一下,漫山遍野都被银白所覆盖,素华千顷,倒显出难得的清爽之感。
这座山本没甚么出奇的地方,但位置颇巧,距离青州不远,而且从这里翻过去,再往西南方向走上一截路,就能直入丹州,然后再折向北,就是掖州门户永济城的所在。
雾山上原先有一座山庄,名为"洗尘",但或许是因为对武林人士来说,这里的交通都太不便利,原先住在此地的人家全员搬往了他处,只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旧宅。
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觉得山居不便,江湖中做生意的小贩们可不觉得不便,雾山上往来人员虽不算多,但总还有那么一些,便有人住进了洗尘山庄里,将房舍略作收拾,平日里卖些酒水给途径此地的客人,万一遇见来不及下山的路人,也提供铺盖。
隆冬时节,山道上有一伙车队,正在慢吞吞地往上移动。
车队的主人是杜高粲杜老爷,如今世道太乱,生意渐渐不那么好做了,杜老爷便想着安定下来,带着女儿杜栖昀,正快把加鞭地往老家赶。
他晓得江湖上高人极多,为了避免受强人侵扰,特地找门路雇了些好手,护送自己父女二人返回家乡,原本是要从边上的城市绕道而行,但那些好手表示,最近一段时间,边上的城市多有一些名叫"邪鬼孙"的坏蛋们出没,而且从城镇绕行,最快也要耽误大半个月的功夫,不若自雾山上走,虽然辛苦一些,但却方便得多。
车队刚上山时,还没有下雪,等走了一个时辰后,渐渐有细细的雪珠往下飘,等走到半山腰时,北风渐起,急雪狂翻而下,远近都只能看见一片苍茫的白影,车队几乎是一步一停顿地往前挪动。
杜高粲坐在车里,忽然听见有人来禀报,说是前面的路被一个穿青衣的年轻人所挡住。
一个年轻人自然占据不了太宽的道路,奈何对方身边还有一只在地上不断打滚,看起来完全不想再继续赶路的花驴。
杜高粲随着车队的人过去看了眼,发现那穿着青衣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说花驴赶紧支棱起来,否则休怪自己辣手无情,开始就地研究驴火烧的制作方法。
"……"
杜高粲总觉得这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想了想寒窗苦读所需付出的心血跟近年来朝廷的科考录取人数间的对比,又觉得这也算事出有因。
考虑到出门在外,能搭把手便搭把手,也算结个善缘,杜高粲让车队中的驯马好手去帮年轻人把花驴赶起来,又打量了下对方的形容——身量高挑,五官俊俏,但面色失于苍白,穿得虽然厚实,但也不知在雪地里挨了多久的冻,便发了点善心,邀请人上车来,打算载对方一截。
不知为什么,就在杜高粲发出邀请之时,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杜高粲迟疑:"怎么,是杜某所言有什么不妥么?"
年轻人笑了笑,摇头,慢吞吞道:"我只是觉得,类似的对话好像曾发生在一个少年跟一个拿飞刀雕刻木头人像的人之间过。"
"……"
杜高粲觉得自己老了,完全跟不上现在小朋友们的聊天节奏。
年轻人没有拒绝杜高粲的好意,钻进了温暖的车厢当中——这人虽然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动作倒十分利落。
杜高粲客气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年轻人微笑:"我姓孟,叫……叫孟北风。"
杜高粲也算是个有点阅历的老生意人,姓氏不确定,但对方的名字显然是刚刚才顺嘴起的,灵感则很可能来源于现在的天气,要是自己在春天遇到对方,说不定会听到一个类似于"孟东风"的大名。
连真实姓名都不肯直言,看来自己此前的猜想没错,对方十有八九是考试没中,然后落魄江湖,所以才不敢告知身份。
杜高粲在心里惋惜了一下现在读书人悲催的命运,又抨击了一下朝廷坑爹的教育体系,语气越发和善起来,并给人递了一壶酒过去:"孟公子,天气冷,雪下的又大,你先喝点酒暖暖身子。"
年轻人笑:"多谢您好意,只是在下身子不好,一向不敢饮酒。"
杜高粲点点头——读书人,平日埋首书案,缺乏锻炼的机会,难怪体格不行。
为了打发赶路的无聊时光,车厢内除了杜高粲以及新来的年轻人之外,还有杜高粲的女儿,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一个胡子半白的老人。
在孟北风进来之前,那位老人正在跟其他人说江湖故事。
杜栖昀好奇询问:"胡伯伯,那位掖州王当真厉害得紧么?"
胡姓老人笑道:"当然厉害,如今在江湖行走之人,谁不晓得她老人家的威名?你想,若是一个本事平平无奇的小角色,旁人能喊她掖州王么?"
自从那位姓孟的年轻人说不喝酒后,杜高粲就给人换了热茶,或许是山道太颠簸,在听见胡姓老人说起"掖州王"时,对方忍不住低低呛咳了两声。
胡姓老人叹息道:"昀丫头不太出门,不晓得外头的忌讳也不妨事,但咱们日常在外行走的,也千万不能有所轻忽,如今掖州王势大,莫说掖州,连丹州之人,都不敢冒犯对方,否则难免步上仙霞门的后尘,从上到下,被杀个鸡犬不留。"又对孟北风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在外走动,也千万也将这些事记在心中才好。"
孟北风:"……多谢提点。"
第89章
杜栖昀好奇:"孟大哥,你孤身在外行走,有听过掖州王的故事么?"
年轻人笑了笑:"也算是,略知一二罢。"
胡姓老人听对方话里略有迟疑之意,觉得这小伙子应该是没太听过掖州王的江湖传闻,但年轻脸嫩,不好意思直言,就又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掖州王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号叫做‘一剑霜寒’,据说一剑刺出,立刻便能天降大雪。"
年轻人木着脸:"……在下以为,这里面应该有点夸张成分。"
胡姓老人摆了摆手,面色肃然地告诫道:"这话与咱们说就罢了,千万莫要在掖州说,掖州王麾下高手如云,万一听见什么对她老人家不敬的言辞,怕不得割去你的脑袋!"
年轻人顿了下,笑笑:"原来如此,若非老丈告知,我当真还不晓得此事。"
胡姓老人笑呵呵道:"今日既然有缘,那老朽便多跟你们说一些江湖规矩,日后在道路上行走,那也安全一些。"
雪越下越大,道路也愈发陡峭起来,杜高粲看见那位年轻人懒懒地靠在软垫上,神态随意地往窗外望了一眼,似乎在观察天色。
胡姓老人:"杜老爷,看天气,今天怕是下不去山,咱们且得在前头的洗尘山庄那住一宿。"
他其实说得还比较含蓄——雾山这边,若是下雪,便一连下上好几日,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地上的雪结成冰后,山道滑腻难行,坐骑也得滑蹄,江湖人还罢了,那些身无武功的普通人,哪里行走的了?
杜高粲性子和善,点点头,笑道:"如此也好。"担心那年轻人囊中羞涩,又道,"孟公子孤身一人,也与咱们搭个伴如何?"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意把之后的费用全都承担下来的意思。
姓孟的年轻人也不推拒,稍稍欠了欠身:"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胡姓老人领杜家的月俸,言语中也捧主家两句,笑:"其实这时节上路,本来甚是危险,但杜老爷好客,家里请了好些高手照管,一路上这才平安无事,孟公子也是有福气的人,才能遇见咱们杜老爷。"
年轻人闻言,微微一笑,也顺着胡姓老人的话夸了两句。
胡姓老人本来就喜爱谈论江湖琐事,遇见一个没什么江湖经验的书生,更是激发了谈兴,当下将杜家车队里的人物都简略介绍了一遍。
这些江湖人里,有混帮会的,有自相熟的镖局里请来的,其中最厉害的人物,分别是梁河帮内的高手,江湖人称"市无二价"马定源,梁河帮是水上的帮会,势力全盛之时,整个梁河流域都被他们垄断,市面上卖的河鱼,定价由他们说了算,所以才有了个"市无二价"的外号。
还有一位,是客舍帮的"镇恶太岁"陶空园,客舍帮最初是由一群长在外走动的江湖人组成的,至于陶空园,因为性子刚烈,颇为正直,出手又狠辣,才有了这么个外号。
他出身客舍帮,对于行路上的各色事情最是了解不过,杜高粲父女回乡途中,衣食住行这一类细致的东西,都由陶空园负责。
另外,还有一位外号叫做"画堂影上"的张夫人,张夫人本是犯官家眷,幼年时因罪流入教坊,被路过的维摩城弟子给救了出来,因为不擅乐理,所以没能跟着进入散花坊,但那位维摩城弟子看她机灵乖巧,便让人待在身边,随着学习了半年功夫。
之后张夫人独自行走江湖,因为容色美丽,惹了许多人求娶,最后自誓不嫁,将头发挽起,旁人内心敬重,便称其为张夫人。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个出身瑶山派的年轻男子,"玉面郎君"许浑意,他年纪最小,江湖经验也不大丰富,但出身名门正派,而瑶山派又是丹州本地的门派,带上他一块,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至于这位胡姓老人本身,自言只是个混日子的,贱名不足挂齿,但年轻时也有个外号,叫做"铁壁铜墙",练得乃是金钟罩一类的横练功夫。
年轻人道了几声"久仰久仰"跟"佩服佩服"之后,顿了下,又委婉提示,胡老先生将队伍中的高手告诉出来,万一遇见有坏心之人,岂不被人提前摸透了自家的底细?
胡姓老人顿了顿,心知年轻人所言无误,口中却不肯认输,只道:"车队里好手如云,便是被晓得了,旁人也想不出对付咱们的招来。"顿了顿,又道,"胡某也是看公子颜色和善,才与你说,当真路上随便遇见个什么人,那也未必能从我口中问出话来。"
年轻人笑着附议:"老丈说的也是,万一当真遇见强人,只要报上各位的名号,那便什么也不怕了。"
众人说说笑笑间,天色渐渐昏沉下去,大雪自苍穹上洋洋洒下,透过密密的雪幕,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有着昏黄的灯光。
等他们到时,洗尘山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洗尘山庄里早驻扎了一群做买卖的人,打头的伙计一溜烟迎上来,殷勤地问过了好,对着杜家的仆人,也是满口老爷的喊,觑着新到的一大伙人,询问要不要打扫好的房间、饭食跟热水。
其实洗尘山庄荒废已久,里面的屋子大多无法居住,只有少数被人收拾了出来,仅仅能够遮风挡雨而已,杜家这边自己备了铺盖,只借用山庄里的地方,商贩们收钱不多,陶空园担心这些人觉得利润太少,私下间阳奉阴违,想着出门在外,也不必与人起纷争,又额外给了一份赏钱。
杜栖昀从马车上跳下,跺了跺脚上的红色靴子,往手里呼气:"好冷的天!"
同车的那位青衣年轻人也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此刻已经从背后的竹箱子里,取了件半新不旧的大毛衣服裹上。
这姓孟的年轻人本来就穿得十分厚实,如今更是宛如一只成了精的巨型仓鼠。
杜栖昀随意看了对方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她感觉那只竹箱子看着不大,东西倒装得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