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便要渐渐往下,小公主却忽然咕噜翻了一个身,裴应星的手掌立刻一缩,停滞在半空中。
见她没醒,他又俯身过去,她背对着他,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和侧脸,肌肤过分细嫩了,可以瞧见淡小的血管和绒毛。
因为离得很近,她身上那股香味就不可避免地钻入了他胸腔,和平常浅淡的甜香似乎不太一样,如果非要形容,有一点勾人妩媚。
她抹了什么东西?
裴应星眼底浮现一丝疑惑,胸腔克制不住地有点澎湃,缓缓低下头,试探着亲了下她耳朵。
有一便有二。
裴应星伸手微拢过她脑袋,又偷偷亲了一下她唇瓣。
接触的瞬间,香香软软。
裴应星一愣,本能地舌尖卷了下,划过她唇齿的瞬间,立刻触火般直起身。
旋即,他神色沉下来,手指慢慢搭在她唇上摩挲,那东西怎么亲她的?
不可避免地,心底升起一丝浓烈的烦躁和不爽。
他低头凑近,气息微微急促,又要再亲第二下,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脑袋。
又来了。
他脑海里划过这样一丝念头。
床畔那只缠枝莲纹铜灯上烛火晃晃,笼下一偏昏黄朦胧的光影。
虞逻神色阴沉地坐在床边,眼底情绪愤怒,那东西竟然趁人之危去亲悦儿!亲一下不够还想亲两下!
虞逻不快,伸手去擦她嘴巴,擦了一下不够,又低头重重去亲她。
舒明悦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像被鱼儿亲吻,睁了睁眼皮想醒来,却疲惫之下最终没能睁开眼,只凭着一股本能,意识朦胧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起开。
虞逻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喘息了两口气,那些翻涌的情绪逐渐散去。
他低头看着舒明悦,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她似乎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浓烈的怨恨之意,那是不是说明,两人可以重新开始了?
虞逻摸着她脸蛋,喉咙轻轻滚了下,便低头去解衣带,没两下功夫,他身上就只剩下了寝衣。
以前两人同榻而眠,除了一开始那几日,他后来便再也没穿过衣服,只赤-裸裸抱她睡。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看着最后一层衣服,最终没脱,轻手轻脚地上床,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拢住她身体,将身体捞了过来。
他抵着她脖颈,温热的气息喷洒,手掌则落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揉。
舒明悦呢喃了一声,似乎要醒,眼皮动了动。
虞逻的动作立刻放轻。
舒明悦蜷了蜷酸软疲惫的身体,眼睛重新阖上。
……
翌日,天色大亮。
舒明悦眨了眨眼睁开,小腹仍有些抽痛,但比起第一日来已经好了许多,然而令她惊悚的是,她腰上竟然搭着一只手!!!
她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中映入一张俊脸,除了虞逻,还有谁?
是的,昨晚舒明悦翻身,滚到了他怀里,现在两人面对面睡觉。
几乎是在她睁眼的一瞬,裴应星浅眠,便五官敏锐的醒了,两人四目相对,像从前很多个日夜那样。
裴应星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几分雾气,瞧见她后愣住了,旋即微眯。
舒明悦神色一惊,脚丫子一蹬,把人踹了下去。
哐当——
裴应星半睡半醒,猝不及防地被踹到了地上,疼痛传来,他嘶了一声,脑子立刻清醒了。
他没马上醒来,躺在地上愣了两息,回想舒明悦在他怀里懵懂的模样,深吸一口气,神色暴躁地撑着胳膊来,扭头看向舒明悦。
“一大清早,你做什么?”
语调不善至极。
舒明悦原本惊愕愤怒的情绪退去,手指攥着被子,心中一片冷飕飕,神色懊恼。
她一咬唇,蒙着被子把脑袋盖上了,回想两人就这样睡了一晚,她忍了忍,最终忍不住道:“王子,以后别爬我床了。”
裴应星:“?”
他蓦地气笑了,他、爬、她、床?
裴应星嗤声,阴晴不定地盯着床上隆起的一团,表情像要吃人,脑海里却又浮现她昨日抱腹的模样,忍住把她揪起来的冲动,暴躁地穿衣服离开。
砰—砰——
衣裳架子晃了两晃。
裴应星穿好衣服,大步走出正屋,他人高腿长,快走好像卷起一阵风,将诸人吓了一跳。
待出了西院,裴应星停下来,低眉敛目,手指狠狠揉捏了两下眉骨,冷笑一声,那东西真以为他会一直忍他?
晨光熹微中,男人神色阴鸷。
“王子,屠必鲁将军已经收拾好了。”
一随从上前道。
裴应星一愣,“什么?”
随从摸不到头脑,见他神色疑惑,如实回道:“王子昨晚下令,让屠必鲁随您回王城,让乌蛮将军驻守凉州。”
裴应星神色冷下来,眼底掠过一丝阴霾,“我知道了。”
西院里。
舒明悦仍然蒙在被子,感受到彻底没了动静后,悄悄露出脑袋瞅了眼,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夫妻三年,她多少还是了解他,这个男人,的确狠心无情,但倒不会对自己的女人多狠心,只要不触及他底线。
等等……什么他的女人?
舒明悦抿下唇,小脸一冷。
她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她忽地仰头,长叹一口气,呆呆地顶着头顶纱幔,乌黑杏眼失神,老天还是和她开了一场玩笑啊……
还好信已经送出去了,裴应星和子善都知道她的去向。
只要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就好。知道她的去向,舅舅和哥哥就一定会派人来找他。如果若她记得没错,上辈子这个时候贺拔叛乱了吧?
虞逻这个即将走马上任的大可汗已是自顾不暇了,只要舅舅向他施压,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乖乖把她送回去了。
如此一想,舒明悦轻吐出一口气,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
彼时,凉州城百里外的祁连山。
山脉连绵,草木葱茏,偶尔有鹰哞声自空中传来,黎明将至。一队约莫两千人的兵马驻扎在此地,主将帐篷前,一位虎背熊腰的北狄男子蹲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神色痛苦。
一位锦衣先生站在他旁边,指着书,一个词一个词用中原话道:“十月、四月、四十、十四、石狮……”
“十月,是月,是十,十、是、……”乌蛮的语调别扭而磕巴,憋红了脸,也没能流畅说出来。
他猛地站起来,用一口流畅的北狄话暴躁道:“什么叽里呱啦的屁话!老子不学了!”
先生把书重新塞回他手里,一板一眼道:“王子让您务必在三个月学完基本的中原话。凉州人员复杂,将军如果学不好中原话,如何治理凉州?”
乌蛮一泄气,烦躁地抓了两下脑袋,“我不想留在凉州!”
凉州虽然富庶,但受汉俗影响极大,礼法规矩甚多,哪有驰骋草原痛快。可从漠北回来后,王子连城池都不让他进,不仅不让他进城,还突然下令让他代替屠必鲁守凉州。
“屠必鲁那个惧内的怂包!怕是在凉州城泡的骨头都酥了!”乌蛮面庞狰狞地嘲笑道:“让他回王城去?怕是连马都骑不起来!”
先生摇头,四平八稳道:“凉州位置重要,王子让将军留在这里,是心里看重将军。若是知道将军心中如此不平,王子要失望了。”
乌蛮神色一愣,垂下脑袋,心底那股不忿渐渐消弥。
驻守凉州的将军一直出身王庭阿史那氏,他是第一个驻守此地的十二贵族。
乌蛮精神一振,“你说的对!”
先生微微一笑,趁机把书翻开,道:“今日将军要认两百个汉字,还差一百八十七个。”
乌蛮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密密麻麻的方块字,眼睛一瞪一瞪,仰头痛苦长叹。
汉字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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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舒明悦身体不舒服,一行人又滞留在凉州五天,这几日,裴应星几乎没有出现,偶尔来她面前晃一晃,见小姑娘不大搭理,便嘴角往下一撇,也很快离开了。
六月十八这日一大早,一行人率军启程,准备回北狄王城。
“王子,都可以启程了。”屠必鲁道。
裴应星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启程!”
随着一声令下,军队行路起来,马蹄声整齐划一地响了起来,大纛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从凉州城一路往西行,先过一片土地肥沃的河谷平原,被一路黑压压骑兵保护在中间的两辆马车分外引人注目,一辆挂红纱,一辆挂青纱。
裴应星与屠必鲁身着软铠,领头骑马,似乎正在说话,扯唇说笑间,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偏头看了眼后面的马车。
夏风徐拂面,平原上碧浪翻涌。
马车上轻纱飘扬,前后左右都有窗户,挂青纱的那辆马车前面车窗打开,隐约可见一位美貌妇人,此时抬头朝两人看来,浅浅一笑。
屠必鲁立刻朝她咧嘴一笑。
那妇人,正是屠必鲁的夫人。她是中原女子,名唤玉娘,五官生得柔和,细眉凤眼鹅蛋脸,乍看去似乎有几分寡淡,却别添纯净韵味。
裴应星瞥了眼深情对视的两人,又看了看那辆车窗紧闭的挂红纱马车,忽然往下撇了下唇角,似乎有点不是滋味了。
“落日之前抵鸣翠湖!”
裴应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低喝一声,如利箭一般疾驰而出。
话落,身后的兵士们纷纷快马跟上。
屠必鲁依依不舍地收回看向妻子的眼神,勒绳驾马,哒哒跟上九王子。
一行人加快的赶路速度,原本想在天黑之前到鸣翠湖扎营,此时比既定的时辰快了些许,天际一轮太阳将落未落,晚霞灿烂绚丽,垂下一道迤逦弧光。
裴应星寻了出地势开平坦开阔的地方,停车勒马后,命令诸人安营扎寨。
金色阳光洒在湖面,放眼望去波光粼粼,百鸟嬉戏,芦苇绿绕。
玉娘提裙下马车,上前握住舒明悦的手,笑道:“小妹,一起去湖边走走吗?”
舒明悦朝她弯眸点头,“好。”
这样美妙的风景或许她这一辈子只能看这一次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湖边,湖水明澈而清亮,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茂草,宛如一面镶嵌在广袤大地上的水镜,和长安城里的曲江湖的风光完全不一样。
裴应星命人扎好帐篷,平日行军,他都是毯子往地上一铺,就能躺可以躺上去睡觉,也不需要人伺候,可是舒明悦不一样,那小公主连裙子都没自己动手穿过几次。
“王子,被褥铺好了。”阿依努领着侍女把营帐收拾妥当。
一张折叠床在中间,地方宽敞,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上面铺上一层厚绒毯,又铺了枕头被褥,看起来十分舒服。
裴应星嗯了一声,“烧些热水。”
说完,他偏过头,便见舒明悦和屠必鲁夫人去了湖边。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舒明悦和玉娘迎风而站,一双乌黑眼眸亮晶晶,兴奋道:“我第一次瞧见这么多水鸟。”
灰顶赤羽,弯颈饮水,美如墨画。
“玉娘!”身后传来一道混厚的声音,两人双双转头看去,是屠必鲁。
草原不似城池,天色暗下来后气温很快就会降下去,风儿卷着湖水凉爽嗖嗖浸风,屠必鲁手里拿着一个藕荷色刺绣披风,披在自己妻子身上。
屠必鲁低头轻声道:“天快黑了,湖边风大,别再这站着了,一会儿我给你捞两条鱼,一会烤一条,炖一条,如何?”
玉娘甜蜜地点点头。
舒明悦:“……”
屠必鲁的体型很大,膀粗腰圆,这种身材放到长安很不受欢迎,会被姑娘们嫌胖,但在战场上却抗打,力气也大。而他身边的玉娘身材娇小纤细,两人站在一起,很像一头不梳头发的狂野猛兽和一位聘婷袅袅的深闺美人。
裴应星跟上来,就瞧见这样一幕,脚下动作一顿,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手里。
别说披风,连布头都没有一块。
“……”
再抬眼,他的小公主孤零零站在一旁,瞧见他来后,便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慢慢皱起眉头。
“王子。”
屠必鲁和玉娘瞧见裴应星,立刻弯腰行礼。
裴应星淡淡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地走到舒明悦旁边,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晚上天凉,回去吧。”
屠必鲁佩服地看了裴应星一眼,还是王子真男人,嘶——好冷。
骤然的温暖过来,卷着一股熟悉冷香,舒明悦惊讶地看向裴应星,本来想说话,最终红唇一抿,闭嘴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帐篷。
这次短途跋涉,诸人轻装简行,并未安排火头营,路上需要吃食一早就准备好了。
启程之前,每位兵士都带一串绳子的烧饼,又背一袋米,饿了的时候拿水泡开就能吃了,或者煮完白粥,裴应星也不例外。
他自十二岁随父王开始征战大小部落,一直与兵士食同锅,睡同帐,一开始是因为他只是个小兵崽,地位不够高,吃不到将领才能吃的肉食,后来便渐渐成了习惯,独自治军之后,也一直如此。
米是干米,加点水就可以吃,裴应星掰了两个烧饼放热水里泡开,一碟咸菜,叫舒明悦过来吃饭。
第41章 别乱跑,晚些我去接你
暮色四合, 帐子里点燃烛灯。
舒明悦坐在垫子上,用了两口干米泡开的粥,就没再动过了。裴应星瞥了她一眼, 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公主吃不惯这些东西。
干米、烧饼, 是行军途中最常见的食物, 裴应星本以为这些口腹之物, 应当无甚区别,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忽然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她的勺子, 在里面搅了一下又一下,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裴应星看了一会儿,忽地起身,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舒明悦一跳,抬头看去, 只来得及瞧见他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