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现在和兰若心里想的是一致的,那刘大官人的诊,是不接的。
眼看着也快天黑,索性关了门带着俩孩子到后院里准备晚饭。
只是有些发愁,沈夜澜也没说要不要新来吃?叫她在灶台前纠结好久,到底要煮多少米?
可她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兰若已经把饭煮出来了,问她:“咱们等一等先生吧?”反正也还不算晚。“兴许先生还没吃呢。”
萱儿也在一旁说道:“先生今天要先去衙门,得空了还要给哥哥们送行礼,肯定没空好好吃饭。”
然后孟茯便点头,“那等吧。”反正她也不饿。
这已是七月中旬了,乌黑的夜空里洒满了碎星,因为这秋梨坊里有几条小河小溪横穿交错,所以能听着一片蛙声。
半生不熟的梨子下面,几只尾巴闪着荧光的萤火虫在那里流连,最终在小水井边落了下来。
萱儿和兰若忙扑过去抓,吓得孟茯倏然起身,“快些过来!”怎能到水井边玩耍?
也不晓得是她的惊叫声还是这忽然卷来的凉风,几只萤火虫惊得翩翩飞走了。
好叫兰若和萱儿失望,垂头丧气地回来,“差点就要抓着了。”萱儿手里,已经准备好了自己逢的简易小灯笼。
可见是打算装在里面玩耍。
“抓它作甚,左右就几天的生命罢了,还要叫你们抓了关起来玩耍。”孟茯招了她俩到跟前来,“再说那萤火虫有什么好的,等我以后挣了钱,给你们买那会亮的夜光石。”
今天下午去给那位牛夫人诊治的时候,听她说他们那郦县里就产这种夜光石,只是个头太小,打磨出来的夜明珠也就是小孩儿们的指甲盖那么大小,如今卖不到好价钱了。
孟茯是买不起什么夜明珠,但夜光石碎末买新来给孩子们玩耍也是买得起的。
她这里才与萱儿她们说起夜光石,晚些时候沈夜澜新来,吃过饭后便与她说:“我要去郦县几天,如今城里辽人多,这生意做不做都行,莫要远去。”说着,拿了自己寻来的药方子给她。
他本还担心,孟茯气没消,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白白担心了,她这样性格开朗的人,哪里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情气闷?
不过自己的错总不能因为她不气了就这样算了,所以想要将那赔罪的礼物拿出来,只是一直没寻着个好时机。
孟茯拿了药方子,只瞧了一眼就觉得是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几分,“哪里来的?”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朋友给的。”
孟茯忙收好,若不是因现在晚了,她立马就想去试试。一面问着沈夜澜:“是盛产夜光石的郦县?”
也是巧了,自己所诊的那位县老爷夫人,她家老爷就是郦县的父母官。
沈夜澜以为她担心,多说了一句:“早些时候的确盛产,但这几年矿脉已被辽人占了去,到郦县衙门里没多少。”而且那矿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破败不能进人了。
韩宣云已经亲自进去查看过了,不可继续深采。
虽是被辽人占了去,但挖矿的却是齐人,所以这衙门里也不能不管。
只是如今他兄长才抓了那么多辽人,和辽人关系本来就很紧张,所以这矿场的事儿,还不能用衙门的身份去办。
找旁人也不放心,倒不如他自己去,正好韩宣云也在,有照应。
“哦,既然是要和辽人打交道,那小心些。”孟茯如今想起那些蛮横的辽人,还是有些害怕,下意识想到了沈夜澜给自己的药方子。
于是这大半夜没睡,偷偷跑到前面的小铺子里,点了一盏小灯躲在柜台下面,有些鬼鬼祟祟的,硬是连夜配了几个出来。
然后悄悄给放在沈夜澜的行李里,瓶子上面都写了药名贴上去,就怕他弄混了。
虽晓得他武功高强用不上,但带着总是有备无患的。
她熬了夜,第二天也就没能起来送沈夜澜。
听着他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新房梳头,方见着那妆台前放着的一支白玉簪子。
下面压了小小一张纸条。
是沈夜澜留给她的,跟她道歉并非有意隐瞒身份一事。
孟茯已经不在意此事了。
只拿起这簪子来瞧,花样简单得很,是几朵梨花,还有那含苞待放的,全挤在一处,很是雅致,十分合她的心意。
可孟茯看了她这几身衣裳,都是些老气横秋的款式和颜色,实在跟这簪子搭不起来。于是有些失望:“算了,总不能因为这簪子,还花钱买一身新衣裳吧?”
所以将簪子给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923:30:51~2020-12-3023: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池池池塘109瓶;小小白团子、未衬100瓶;猫.先森58瓶;未闻花名30瓶;爱谁谁、媛媛20瓶;取名困难者、仙人鱼10瓶;丁丁9瓶;俗言6瓶;大龄失学儿童、deideidei5瓶;周而复始、明天3瓶;文荒君、夕梵、想吃辣椒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她原本是打算要去开门的,但想着这些天每日都要去牛夫人那里,沈夜澜又叮嘱城里不安稳,这生意不做也好,索性也就不开门了。
给兰若说了几样自己记忆里的菜谱,叫她带着萱儿在厨房里捣腾,等着牛夫人家来人请了。
她便跟着去。
路上在药铺子里买了些许艾条和两个小灸炉,耽搁了一会儿,等到牛夫人府上的时候,正巧碰着午饭。
牛夫人其实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是个极其健谈的人,因为这时间好巧不巧,刚遇着午膳,因此一定要拉孟茯一起用膳。
一面热情地拿着公筷给孟茯夹菜,一面说着:“从前在乡下,家里连一副像样的碗筷都没有,现在却还要用劳什子的公筷。”
牛大人是寒门子弟,牛夫人是他的糟糠,从前吃苦受累,将他供养出来,虽也熬出头,过上了好日子,风风光光做了县令夫人。
可惜早年时候吃的苦头太多,所以身子骨不但差,如今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
待吃完了午饭,略坐着休息吃了些茶,她躺到贵妃榻上,孟茯便点燃了艾条,给给熏烤穴位。
这时间漫长,少不得也要说些闲话打发时间的。
牛夫人本来话就多,昨天大部份时间都是她说孟茯听,但因为沈子房去了郦县,所以今儿她提起郦县那夜光矿,孟茯便也好奇地问起来:“我听说现在好矿脉都在辽人那里霸占着,可是这双燕关里都是咱们大齐国土,怎就白白叫他们给占了去?”
牛夫人显然是知晓一些缘由的,听她问起,叹了口气,“是咱们的国土没得用,可是咱们这大齐一个手指头的像样军队都掰扯不出来,人家一定要,不给就要用强,处处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我们老爷也是没得法子,只能夹着尾巴做起这缩头乌龟来。不然到时候真闹起来,引发辽人开了战,我家老爷吃罪不说,这郦县一代的老百姓,哪个能逃过辽人的马刀?”
说起她家老爷,她甚是心疼,“我虽是不识字,可是我俩自小一个村里长大的,他满腔的抱负,如今摊上这样一个朝廷,全都付之东流了,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孟茯听到她这后面的话,忽然想到了沈夜澜。
十七岁就三元及第金榜题名,却是扯了状元袍潇洒而去。
他是心中没有抱负么?倘若没有,现在留下来,和韩宣云他们一起冒险又是为何?
所以牛夫人的话,引起了孟茯的共鸣,不禁跟着微微叹息了一句。
牛夫人却忽然有些紧张地叮嘱着:“孟大夫,我素来虽不是个谨慎的人,但这样的话,我也从来没和哪个说过,今儿你听了也就忘了。”末了又道:“我家老爷说,不得妄议这些事儿,不然是要砍头吃罪的。”
牛夫人她不识字,却能说出方才那样一番话,对这朝廷也是满腔的失望,这些显然不是她一个普通农妇能感悟得出来的,只怕还是那牛大人事事都与她说了。
如此可见,这牛大人倒不失为一个好丈夫,还使了这么些银子,将她安置在这州府里治病,身边也没有什么妾室通房。
因此觉得这牛夫人也是好运的,能遇着牛大人这样一个功成名就后,没有抛弃糟糠。
当然,也是牛夫人本来就是个不错的,才叫牛达人能守住初心。
“我知道轻重,夫人不必担心。”孟茯点着头,将艾灸炉移到旁的位置,在底下垫了一张叠了两层的帕子,“倘若是觉得烫,与我说一声。”
“不烫,我是个庄稼人,皮糙肉厚的,这温度正好呢。”牛夫人笑着说道,问起孟茯:“我来了这城里,听人说你治这个最好,就请了你来,不过我还听人说,你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可我瞧你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对了,我听着你有时候说话有些沅州口音,沅州来的么?”
孟茯的千金手名声能这么快在城里传开,到底是归功于沈夫人的宣传效果。
但极少有人知晓她家里的状况。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孩子又不是偷来的,“我就是沅州人啊。孩子们原本是继子,不过我没见过他们的阿爹,都是无依无靠的,聚在一处过日子,又拜了我做干娘,灾荒后我打算领着去南州,却因一些事儿上了来这玖皁城的船,也就留下了。”
牛夫人听得这话,有些激动道:“那真是巧了,我家老爷有个知己好友,就是沅州人,他家夫人说话和你讲的口音最是相似,我记得他们是澄江县还是哪里。”
澄江县?那岂不是和自己一个县的?“我就是澄江县的。”
牛夫人闻言,就更加激动了,“那位大人姓李,你听说过没有?不过他是去年才得了文曲星君加身。”
孟茯倒是想起来了,当初给了自己一百两诊金的李大人家。便道:“我倒是晓得一个姓李的大人,家里住在红枫树桥边,也是去年的进士,就是不晓得和夫人说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没曾想这牛夫人听她说红枫树桥边,激动得猛地拍着手起身:“那就是一个,啊!烫死我了!”
过份激动,却忘记了身上的灸炉,顿时滚落下来。
且不说那还带着火星子的艾灸灰烫了她一回,连这贵妃榻上的毯子也被烙出几个小洞来。
当下也是人仰马翻收拾了一回,待收拾好她重新躺下后,又继续说起这李进士。
然后越发觉得和孟茯有缘,也不叫大夫了,一口一个阿茯妹子。
于是这一去二来的,越发熟悉,孟茯也听她说了许多郦县夜光石矿里的事儿。
还从家里带了兰若做的糕点给她吃。
“我是没有这个耐心,索性这兰若小妹妹喜欢折腾这些,我便给了她说了些简单的做法,她也能带着我家萱儿在屋子里。”
“屋子里待着好,我还以为这玖皁城会比我们那郦县好一些,可这满大街还是些嚣张跋扈的辽人。”牛夫人一面吃着点心,一面与孟茯说。
吃了几块,又同孟茯说道:“今儿我家婆子说我这脸再也不是灰扑扑的,我往琉璃镜子前一看,发现我这脸色还真好了不少,红润了,而且这些天也不觉得腰坠痛了,可见这艾灸还是十分好用的。”
“待配着的这一副药用完了,那艾灸你回了家去,也可以自己学着灸。”孟茯倒不吝啬教她,何况这牛夫人也是个大方的人,而且还与自己说了不少关于夜光矿的事儿。
“那感情好。”牛夫人想着也来了这么些天,担心家里的老爷。想到他那耿直的性子,好几次都险些因为矿的事儿和辽人起冲突,忍不住又叹了一声:“那矿叫辽人接手去了后,就是没日没夜地挖,山上的树都给砍完了,到处光溜溜的,上月下了一场大雨,滑坡了两处,死了几十个工人呢,眼下正是这雷雨季节,听说又要喊着加工,我家老爷去拦了两回,险些和那些辽人动了手。”
这些矿都是一次性的,又是辽人接了手,挖矿的矿工都是齐人,当然不可能用上什么铁柱子打桩,都是些木头在里头做支撑。
因此便要砍树。
山上砍秃了,没有了树木根脉的怕盘根结错,自然是容易照成水土流失。
更何况这山里还挖矿了,就更容易引起滑坡了。
想到昨夜才下了一夜的大雨,不免是担心起沈夜澜,“就没有一点安全措施?这下着大雨还要上工么?”
“哪里有什么安全措施,从前尚且还好,都是咱们自己人,现在来了辽人,只将那些个矿工做牛做马来使,一天进去七个时辰是打底的,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下了雨运气好些,不过是灌了些水,运气不好,哪里塌了个角落,直接将人埋在里头。”
孟茯听她这样说,越是心惊胆颤,生怕沈夜澜也进了矿洞。
因此从牛夫人这里告辞,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知州府里。
管事的以为她是来找沈夫人的,又已经想晓得了她是自家三公子自己在外头定下的未婚妻,就更不敢怠慢了,忙引到后堂厅里去,然后打发人去请沈夫人。
很快,沈夫人就来了。
上一次见面,还没有这层关系。
如今再见,孟茯只觉得尴尬无比。
倒是那沈夫人,跨进厅里就直接朝她奔来,拉起她的手高兴道:“你总算是肯来了,前儿我打发人去,说你铺子是关着门的,我也不晓得你究竟在不在,没好叫门。”
孟茯竟不知道这事儿,“先生没在家,让尽量少开门,正好我有个客人,每日要出诊,因此就没开门。”
沈夫人亲热地拉她坐下,想是因为听她叫三弟先生,忍不住笑道:“你与三弟,一贯这样疏忽的么?”
“额?”孟茯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才明白她的意思,忙摇着头,似乎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我只是习惯了。”
沈夫人见她着急地解释,忍不住掩唇笑起来,“罢了,我也不逗你了。”因这会儿不早不晚的,便问道:“是出诊回来?还是正要去?我打发人送你过去?”
孟茯摇头,“已经回来了,那客人正是郦县县老爷家的夫人,与我说了些那头的事情,我想着先生也是去那里,有些不放心,因此来问一问。”毕竟这掰着手指头算,也去了五六天,怎还不见半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