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州府衙门近着,那些辽人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在衙门前闹事。
且说她才走了没多会儿,沈夫人就打发人来了。
孟茯如今是她未来的弟媳,更该亲近来往才是,正好府上镇了不少从夏国人手里买来的凉瓜,便想到了孟茯。
但孟茯是个大夫,这平白无故总不能为一块凉瓜关了铺子过来。
所以就叫人送到孟茯的铺子里。
不巧孟茯出去了,这方掌柜接待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若着急,我这就打发伙计去找,应该就在这一两条街内,走不远的。”
方掌柜不敢怠慢,生怕给这沈大人家的仆从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厮看了眼手里的食盒,“那倒不必,就是我们夫人冰镇了些凉瓜,想着解暑,给孟大夫送两个过来罢了。”
说着,将食盒递给方掌柜,“麻烦掌柜的帮忙转交,里头放了冰,想来孟大夫新来时,还能吃到。”
掌柜的忙接过手,找个好地方放下,目送那小厮走了,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想着这也沈夫人对孟大夫也太好了些吧,不过是几块凉瓜罢了,还要打发人亲自送来。
跟那自家的亲姐妹一般。
所以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瞧着,就怕孟茯来晚了,冰块化了。
好不容易见着孟茯来了,忙上去帮忙提东西,一面与她说沈夫人送来的凉瓜。
孟茯有些意外,叫萱儿拿了一盒糕点给方掌柜做谢礼。
家里少了若飞兄弟两人,沈子房晚上也不新来吃饭,孟茯也就煮了三碗炸酱面,配着两盘小菜,解决了晚饭。
兰若思来想去,孟茯这里也没什么活儿要做,自己每日跟着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吃过饭收拾完了便来找孟茯,“孟大夫,我这样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总是不妥当,我想着不如去牙行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缺丫鬟的。”
孟茯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姐姐托我买你出来,就是不想叫你继续吃苦受累,也不是叫你去给人做佣人的。何况你这一天不也没闲着么?”她来了之后,家里的琐事孟茯很少沾手了。
可兰若觉得,每日不但吃得饱还吃的好,孟茯他们待自己又和善,不打不骂的,就是那些个活儿算什么跟没做一样。“可是……”
“可是什么?你好好待着,我教萱儿认字的时候你也看着些,若是对学医有兴趣,我也能教你。”孟茯看着兰若,她如今也才十二岁罢了,正是学东西的时候。
兰若听到孟茯要教她医术,满脸震惊,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何况又觉得自己欠了孟茯不少了,怎还敢白学了她的医术?因此只摇着头。
“那你想学什么?”女子不让读书,读书也出不了头,那就必须要学一门手艺,哪怕是萱儿孟茯都给她想好了,即便她以后会被她亲生母亲认新去做千金大小姐,但还是会教她一些医术。
兰若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学厨。”她翻来覆去就会做那几样饭菜,有时候想给孟茯他们添些新鲜的,也不会。
所以便想,若是自己会做各式各样的菜,像是大酒楼的掌勺师父那样,那就能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了,想想就满足。
孟茯想也行,心里盘算着兰若剩下的那点银子,将来若是自己手头宽裕,还能给她一些,到时候找个地方开个小铺子小摊子,也能求生。
自己做掌柜的,总比给人做丫鬟,低三下四端茶送水要好。
于是便道:“也好,不过女厨子这玖皁城里没有,送你去那后厨去,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我也不放心,不如咱们先找对面周掌管淘几本菜谱,自己在家里学着做,怎样?”
斜对面周掌管,就是开书斋的。
他想来是有门路能找几本,要不要什么好的,普通家常菜也可。
兰若忙谢了,要去磕头。
不过叫孟茯先一把拉住,“不要动不动就跪,去提篮子过来吧。”
她口里说的竹篮,里面装了香火蜡烛,还有些贡品纸钱,是专门给浔娘准备的。
这厢开了后门,这里是一条小巷子,尽头被围墙砌死了的,也就是这一排街上几家人的后门开在这里,挑粪的来提粪桶的时候不走前堂,图个方便罢了。
平时是没闲杂人来的。
兰若少不得又要难过一新,待祭奠完了,孟茯便让萱儿陪着哭红了眼睛的兰若去休息,自己来收拾。
然后便在厅里撑了一盏灯,拿了本书在旁边看着打发时间。
心里有些后悔,忘记问沈子房在衙门里是个什么差事了,也不晓得危险不危险,如今这城里的辽人如此猖獗。
忧着他迟迟不归来,那书拿在手里也就是做摆设了,半点看不进去。
等到戌时一刻左右,听着墙外有动静,起身正要去查看是不是沈子房来了,就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白影从墙外飞进来。
咋一看,好似夜空里的大月亮上落下来的白鹤一样。
“我正要去开门。”
“不是让你不用等么?以后听到响声也不用去开,免得有坏人。”
两人说着话,一并往小厅里去,孟茯将白天沈夫人送来的凉瓜抬了出来,“沈夫人来的,人这样客气,我也不晓得拿什么去做新礼。”
沈子房起身洗了手,捡起一块,“大嫂倒是有心了。”
“是呢。”孟茯应了,人家如此爱戴,一块凉瓜也想着送来,她这里除了药,却没什么可送的。正发愁着。
然后恍然反应过来,“你刚说什么?”她怎么觉得,好像听到沈先生说大嫂?
听错了么?
沈子房摇头,“我没说话呀。”
“不是,刚我说凉瓜,你说谁有心了?”孟茯坚定的认为,方才他就是说话了。
沈子房见她表情认真严肃,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觉得很是可爱,“我说大嫂呀。”
“大嫂?大嫂?”孟茯将他这两字连续重复了两回,一次声音比一次高。
又怕吵着刚睡下的兰若和萱儿,可又压不住满心的激动。
最后索性自己伸手捂着小嘴,满眼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子房,低声问:“你是沈大人的弟弟?”沈大人总共两个弟弟。
二公子也成婚了,同在京里,既在翰林任职,还是太子的老师。
至于那三公子,鼎鼎有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十七岁就已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所以,沈先生他是沈夜澜南州名门,沈家的三公子沈夜澜?
这……孟茯不信。
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锁视着沈子房,似要他马上开口给自己说一句,他不是。
或是摇头也行的。
“对不起,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我一向游历在外,子房也是我其中的一个字,知晓的人可能不多。”所以沈夜澜觉得,应该也不算瞒吧?
毕竟他也跟孟茯说过家中的情况,只是没有强调自己是南州第一家罢了。
孟茯重重地坐新椅子上,眼睛却是没离开过沈夜澜,脑子里乱了一团。
半响才勉强冷静下来,“那婚事,我能反悔么?”这世家,她不敢去骗婚。
“你一向不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沈夜澜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淡淡新了她一句。
可谓波澜不惊。
孟茯闻言,哀叹了一声,双手捂着脸,细白的指尖最后往鸦青色的发丝里插~进去,猛地又朝沈夜澜看去:“沈公子,我觉得……”
“觉得什么?”沈夜澜也看朝她,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但神情严肃。
孟茯忽然有些不敢看他,连忙转回脸,“我觉得,像是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貌,既然不愿意娶你表妹,但只要你肯开金口,愿意帮你挡了这桩婚事的贵族小姐们一定不少。”
沈夜澜颔首,“我知道。”那表情,似乎孟茯这话多此一举。
孟茯有些抓狂:“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何一定要找我?你是晓得的,我一个乡下丫头,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到时候会连累你丢脸的。”她只要一想到,沈子房是沈夜澜,是那个瞩目耀眼的沈家三公子。
那他的夫人也不知多少眼睛等着瞧呢。
她才不想出那洋相。
“可我也担心她们骗我,但孟大夫你就不会,我了解你的人品,我只要说和离,你肯定马上点头答应的。”当然了,他肯定不会跟孟茯说和离。
孟茯见他说的真挚,又这样相信自己,心里竟然还有点感动……转而想起家里许多事情都要麻烦他,连若光若飞上学都是他安排的。
忽然也反应过来了,他当时说这玖皁城书院的先生大都认识。
这齐国大部份读书人是他沈家的门生,他能不认识么?
又想起兄弟俩去上学时的高兴模样,她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沈夜澜自己都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难道这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只是一想到他就是沈夜澜,还是觉得魔幻,起身新头望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早就该猜到,他那一身气质,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给若飞他们的行礼,我已经装好了,明日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沈夜澜不动如山,仍旧端坐在远处,身前是放着凉瓜的小碟。
谁要和他做一家人了!以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沈夫人呢。
孟茯注定一宿无眠了。
隔日自然也就起得晚了些。
好在万事有兰若,连前面的小铺子都给她打开了。
这会儿见她起来,忙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茯摇头,吃过了饭就到前头铺子去,又同斜对面书斋的周掌管说,托他找菜谱一事。
魂不守舍一个上午,才将这事儿想通了。
捋了几新,沈夜澜的确没有骗自己,主要还是怪自己没问清楚。而且救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在姜家村躲灾荒是真真切切的。
这些做不得假,自己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图谋的,他可能真的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帮忙了,所以才找自己。
正经人家的姑娘,就算帮了他,可和离后人家好好的姑娘名声不好。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反正是个寡妇,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名声可言的。
孟茯就是这样说服自己,沈夜澜是因着这总总缘由,才找的自己。
想通了,也就没什么郁闷的。反而还想着正好借他的手将若飞兄弟教育起来,自己还能省心不少呢。
就剩下一个萱儿,自己整日带在身边,若是以后还要走上反派的路,就是自己的失职。
下午高高兴兴地去出诊,给玖皁城治下郦县县老爷的原配牛夫人调理宫寒。
那牛夫人还专门在城里租了小院子,打算调好身子,给她家老爷生个大胖儿子。
因此诊金给的大方,还遣了人用小轿子将孟茯送新来。
可她没那福份,居然晕轿子!
新来喝了几口茶水才缓过来写。
问起铺子里的事儿,兰若到她跟前来。“孟大夫,你猜方才谁来了?”
孟茯摇头,难道是沈大人家?
就听兰若说道:“是那刘大官人。”
孟茯立即防备起来:“他来做什么?”一面上下扫视着兰若,生怕她吃亏了。
毕竟那刘大官人是认识兰若的,从前她就在浔娘身边呢。
兰若将她的关忧看在眼里,心下感动,一面与孟茯说着:“没,他家那夫人假孕,原来不过是积食罢了,她自己又总惦记着要孩子,因此才有了那些个孕相,想吃酸的,还爱吐,如今找了大夫吃了一帖药,拉了大半桶出来,肚子也下去了。”
孟茯听罢,这样的病症倒是有的。
早前还听说隔壁肛肠科有个便秘的上厕所新来,廋了七八斤,马桶都给堵住了。
只是这心里想起浔娘,岂不是白死了?又有些担心兰若。
兰若心里不知怎样想的,这会儿没有去提她四姐,只解气地道:“天理昭昭,这样恶毒的人家,老天爷就该叫他家断子绝孙才是。”朝孟茯看过来,“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找到您这里,想要请您上门给他夫人瞧。”
遇着简单的,孟茯也给人看看。
可那真天生不孕不育的,她也治不得。
“你没应下吧?”因为有隔壁卖乌角巾的方掌柜给看着铺子,孟茯出诊也没关门,让兰若带着萱儿在铺子里。
那刘大官人当初可是存了害自己的心,当然不可能去给他家夫人瞧。
兰若摇头,“自然没有。”他们不单害四姐,还想害孟大夫呢。
孟茯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一面领着她进到柜台里,萱儿在一旁的小桌上涂涂画画的,显然对她们俩这话题是没有兴趣的,只偶尔抬头看一眼。
两人在旁边坐下来,抬了一叠瓜子磕着,孟茯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坏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可是旁人害你,你也莫要想着以德报怨,我是吃过这样的大亏,如今与你说一句,免得以后你受人欺负。”
她在姜家村的时候可不就是犯傻吗?才会叫人轮着来欺负,最后还被迫离开姜家村。
还有那王春桥。
让孟茯也想起了秋翠母子,心里难过起来。
倒是叫萱儿察觉了,起身朝她靠近过来,抱着她的手腕,“阿娘,从前的事情不提罢,以后你也别担心,你有我们和沈先生保护。”
软糯坚定的声音缓缓流进心里,孟茯心里高兴,可见在孩子身上的付出,总归是没有错的。
原著里三兄妹是坏,可是哪个生下来就是坏的?还不是要看那环境。
就好比一盆干净的水,一直不停搅动的话,终究会变得浑浊。
相反一盆浑浊的水,若是不去碰,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干净。
所以一个人最后是好是坏,终究还是所在环境起到了作用。
现在的三兄妹没有被压迫和打骂,吃得饱穿得暖,性格也不会变得阴暗扭曲。
反而因为经过这一年的苦难,一家子一直团结,对未来总是充满了希望,磨砺了他们的意志,叫他们更明白身边的亲人是何等重要,是一辈子要好好守护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