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娘也在。”孟茯忽然想起,忙与他说道。
“我知道。驾!”沈夜澜扯着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身下的马顿时疾驰于这山林小道间。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大路上,马便走得更快了,孟茯生怕被颠下马,死死地抓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腕上。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她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发现竟然已进了城,被沈夜澜带到一处陌生的院子里。
她的双腿已经在马背上颠得发软,根本就站稳,走起路来都是飘的,几乎是被沈夜澜扶着进来厅里的。
刚坐到椅子上,他便放下剑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怎么样?”
“没事。”孟茯摇着头,喝了茶水略坐会儿才好。
就听沈夜澜说道:“这里没别的衣裳,你先裹着披风,等快天亮我带你回去。”
孟茯颔首,很想问他如何找到自己的?都穿成这个样子了,又戴了面纱。
然还没等她问,就见着那紫衣姑娘来了。
她已经摘了面纱,孟茯认出她是她还没换衣裳,手里还拿着沾血的双刺。
韩宣云也在,进来朝孟茯点头打了个招呼,自己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没见你家薛表妹,也不曾跟萧元脩的队伍,只怕趁乱逃进山里了。”
沈夜澜听到这话,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便没再多问,而是朝那紫衣姑娘看了过去,目光里满是寒凉。
那紫衣姑娘吓得一个哆嗦,忙跪下身来,“公子,属下只是想趁机拿下萧元脩的首级。”
沈夜澜没言语,只是移步从厅里出去。
那紫衣姑娘见了,忙起身追了出去。
孟茯满脸好奇,满心探究地朝外看了去。
只是外面屋檐下并没有打灯笼,什么也瞧不清楚。
倒是听到韩宣云说道:“那是玲珑,以前你家沈夜澜救下的,武功还不错,所以此番你家沈夜澜不放心你,喊她留在城里暗中保护你。”
哪里晓得这玲珑发现孟茯被格日勒劫了,竟然不救下,反而一路跟着到了凤凰山的矿上。
韩宣云丝毫不意外孟茯的满脸惊讶,继续说道:“我们前几日得了这萧元脩会来凤凰山的消息,萧太后的生辰快到了,他是专程来寻一块好些的夜光石去做寿礼的。这凤凰山矿虽然现在易主了,但原来由是黑水部落的人掌管着,黑水部落素来与萧家不算和睦,若是萧元脩在这里出了事,黑水部落是逃不了干系。”
他们做这些,不过是想给辽国各部落间制造些纷争罢了。
只要内部乱起来,自然没闲工夫来隔三差五骚然这边境上的老百姓们。
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这点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玲珑自作主张,险些乱了沈夜澜和韩宣云的计划。
孟茯听罢,大概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只是有些担心那矿上的工人:“里面的工人如何?”
“已提前做了安排,如今在安全的矿洞里,等天亮了牛大人会带着衙役上山,这一夜厮杀,只当是白隼部落忽然袭击,到时候牛大人会带他们下山,正好趁机封了矿洞。说起来还是因上次沈兄追到了白隼部落那些人,取了他的信物,今日又一番乔装,想来是能蒙混过关了。”韩宣云说着,眼睛落到裹着披风的孟茯身上,忽然笑道:“沈兄这眼光果然比常人毒辣。”
一样早就认得孟茯,他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孟茯那粗布素衣之下,居然藏着这般绝色。
孟茯只觉得他这眼神怪怪的,看得自己心头发慌,忙拉紧了披风一些。
好在那韩宣云已经起身离开了。
片刻后沈夜澜进来,见孟茯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那鸦青色的披风里,只留了脑袋出来,便走了过去,满是倦意的俊容上露出几抹柔情,“今日,没吓着你吧?”
吓是没吓到,反正有惊无险,这会儿有沈夜澜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是担心那薛蓉蓉,若是因此死了,这罪到时候该揽在谁的头上?“你表妹的事儿,怎么办?”
“已打发人去找,你不必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你也不用管,她不是个小孩子了,总要为她的冲动付出代价。”沈夜澜对于薛蓉蓉此举,似乎十分恼怒。
孟茯‘额’地应了一声,心说自己什么忙是没帮上,反而是添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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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但是也隐隐发现,沈夜澜是真的不喜欢那薛蓉蓉。
不过仔细想来,薛蓉蓉的确不讨喜。
自己准备让她逃,她却信不过自己,反而朝那辽人举报自己。而且还天真地以为她那沈大人表妹的身份那震慑到这些辽人。
便想她有这样的思路,只怕是真叫沈家的老太太宠坏了,如此看来,她在沈家老太太的心里是何等的重要了,不然怎么能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宠成了这副模样,事情的轻重不分就算了,连好坏都不能辨别。
沈夜澜似乎能看出她心里在什么,于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我祖母姓薛,当年薛家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将门,曾经与□□皇帝一起打下这大齐的江山,薛家未曾破灭之前,府邸门口还有□□皇帝钦赐的镇国柱石。”
孟茯好像听说过,薛家后来被奸臣楚異陷害与金国勾结,一门二十七口人,全惨死先皇的刀下。
唯独剩下一个当时在南州沈家养病的小少爷。
薛蓉蓉便是这位病弱少爷的独女了。
后来沈家替薛家翻了案子,薛蓉蓉没了亲人,就一直住在薛家。
哪怕是个女儿,但因为是学家的遗孤,所以沈老太太也将宝贝一般养在眼前,万般爱护。
“她这样的身世,祖母放在她身上的心思远超沈家的任何一个后辈子弟,只是过于溺爱了,也养成了她如今的这骄纵性子。”祖母过份溺爱,与她是只有坏没有好的,等于捧杀一般,沈夜澜的母亲早前说过几句,却惹了老太太的不快。
只道是沈夜澜的母亲这个做媳妇的容不得薛蓉蓉。
所以自此后,谁也不敢多嘴,任由老太太折腾。
也正是薛蓉蓉这样的性子,所以沈夜澜的父母宁愿他娶了没曾见过面的孟茯,也不愿意他遂了老太太的意愿,娶薛蓉蓉做媳妇。
孟茯听到沈夜澜的这些话,一时觉得这薛蓉蓉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老太太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她也不好去说沈夜澜祖母的不是,便没在言语了。
转眼就到这寅时了,此刻正是昼夜交替之时,温度最低。
又马上要入秋了,这郦县还被群山包围,水汽湿气也就重了些。
孟茯穿得少,可这披风虽大,裹着里却是面空荡荡的,只觉得腰冷脖子冷腿脚都冷,不禁打了个喷嚏。
惊得静静坐在一旁不知思略什么的沈夜澜猛地起身到她跟前,口气竟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冷。但是她已经将沈夜澜的披风据为己有了,总不能叫他将衣衫也脱给自己吧?
可沈夜澜却已经脱下外袍了,“你先把这个穿在里面。”但是想起自己这外袍上溅了不少辽人的脏血,孟茯身上那样娇白的皮肤,弄脏了怎好?
不免就想到当时孟茯穿着折身西域舞娘的衣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心里就有些发闷,越想就越是生气。
孟茯愣愣地看着他脱下衣裳,明明要递给自己,又忽然穿上,还一脸凛然杀意,顿时给她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先生?”
她这又软又轻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落在沈夜澜心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恢复了常态,“我没事,这衣裳脏,这会儿也快天亮了,我带你回去吧。”
说着,见孟茯起身,很自然就拦上了孟茯盈盈不握的腰肢,给横抱起来。
孟茯刚想挣扎,就听沈夜澜说道:“你若走动,那披风也挡不住腿。”一双修长白得发光的腿……
他都不曾好好看过,凭何再给别人瞧了去?
虽然这会儿外面也没什么人。
而孟茯听到他的话,忙压紧了披风,这样一来腾不出手去抓他的衣襟,觉得有些不稳,于是只能将整个身子朝他紧紧贴了过去。
隔着那鸦青色的薄薄披风,孟茯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夜澜手上的温度,不免是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回头一想,左右以后要嫁给他,就算是假夫妻,但肯定要住在一间屋子里,到时候肯定也会磕到碰到。
这会儿就权当是提前习惯了。
回到下处,天才微微亮起来,隔壁的婆婆却已经起来了,见沈夜澜回来,跟他打了招呼,有些担心道:“你家媳妇一宿没回来,我喊了老头去衙门里报官,也不晓得有消息了没。”
“多谢婆婆,昨夜她与我一处,如今在屋子里,让婆婆费心了。”沈夜澜朝她谢着,见她打水,忙将手里的水给他送到灶房里去。
婆婆听着孟茯在屋子里,也就放心了些,见沈夜澜给自己打水,也就出去买菜了。
沈夜澜也趁着这会儿,借她家的灶火烧了热水送到屋子里去。
孟茯洗完了澡出来,沈夜澜也用凉水洗了,换好干净衣裳,将孟茯的脏衣裳要来,与自己那沾血的黑袍一并扔到灶火里烧了个干净。
回头又见孟茯穿着一身昏黄色的对襟衣裙,栗色镶边,不免想起昨儿她那一身勾人魂魄的妖媚模样,与今儿的装束简直是大相径庭,便忍不住道:“你不喜欢鲜一些或是暖一些花色么?”
“喜欢啊。”孟茯哪里不喜欢了,只是她一直要干活,穿那些不要一个时辰就给弄脏了。
身上这个也是一天一换,但脏了不是那么明显。
何况她也晓得自己这身材有些超纲了,穿成这个样子,还能被那好色成性的萧元脩认出来,她要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以后上街哪里还方便“喜欢为何总穿着些,你年纪还小,若是喜欢就挑些好看的。”他想,待此间事了,待了玖皁城,就给她买许多好看的衣裳头面。
忽然又想起自己送她的梅花簪,“那个,你不喜欢么?”
孟茯先是没懂他问的是什么,直至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上,才恍然反应过来,“与衣裳不搭。”戴上有些不伦不类了。
沈夜澜听罢,暗自点了点头,有些自责自己粗心大意,怎么上次就没想到给她买衣裳呢?不过这些他也不大懂。
算了,还是等回去了,带她去挑。
“走吧,咱们去吃饭。”
孟茯跟在他身后想,其实有些想问玲珑的事儿,但是昨天沈夜澜那时候的气场有些吓人,怕自己提起玲珑惹他不高兴,于是又给吞了回去。
寻了一处小店吃过早饭,沈夜澜也不放心将她留下了,索性将人带着去了昨儿晚上停留的那院子。
她好坐在隔壁看书,窗外是一庭秋菊,才打着花苞,想是缺乏打理,横七八竖地倒在一处,枝丫也没人修剪,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靠墙处却种着两株碗口粗的桂花树,这会儿花金色的花朵还没完全凋零,仍旧将这一片小院晕染得香醉。
孟茯看累了书,便趴在窗前往外瞧。
那韩宣云领着一个小青年走来,也不知道絮絮叨叨跟他交代着些什么,只见那小青年频频点头,然后便转身走了。
孟茯本还担心打扰他们商量正事,转本抽回目光,没想到那韩宣云却朝她这两走来了。
“孟大夫。”窗户下面就是横七八竖的菊花,那韩宣云踩在花坛上走过来。
“韩先生有事么”孟茯好奇地看着他,想起那孙买办说他武功很高,底子好,身上的伤好得快,所以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他手臂上绑着纱布的伤口,“没见骨头吧?”
“见了也无妨。”韩宣云回着,转而朝隔壁窗户正好和孟茯这里别开的书房看去,“你家沈先生多半是被你这倒霉运气吓怕了吧?如今是打算将你做孩子一般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了。”
说道运气这一事,孟茯也很抓狂。
她上一辈子运气就不好,别人值夜班的时候,都没什么病人。
轮到她值夜班,运气好的时候就五六个产妇来生孩子。
那不好的时候,曾经有高达十五个产妇,自己根本就忙不过来,有时候还遇着那胎心异常,或是大出血,有一次还遇到那羊水栓塞。
半条命都给她吓没了。
同事们都不愿意与她值班,实在没办法碰在一起了,也是叫苦连天的。
反正她是大半夜随着产妇转院去上级医院好几次,有一次路上还出了车祸。
她就盼着医院里赶紧将妇产科分成妇科产科,她也好去妇科。
可是没等到医院分科,她就到了这里。
运气也没见好过。
如今听到这韩宣云侃调,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好运气全部用来遇到沈先生了,我也没得法子。”
韩宣云听罢,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家沈先生若得了你这话,必定十分欢喜。不过他也没办法一直带着你,我估摸着这一次回了玖皁城,就将你送到他兄长府上。”
孟茯听着这意思,沈夜澜还要远行?不免想起了沈大人的话,只说沈夜澜是个极少归家的人。
下意识就朝韩宣云问道:“他要去何处?去多久?”
“去多久不知道,兴许要去草原一趟吧。我们干的这些事你也知道了,已经死了不少兄弟,就是不知到底有没有用。”
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算得上是行侠仗义,不计报酬,却每一次都有着性命之忧。
其实孟茯不解,沈夜澜既然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他要做的这些事情,有朝廷势力不是轻而易举么?又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跟这一次凤凰山矿的事情一样。
所以便问道:“你们要做的,既然都是为了老百姓,那为何不与朝廷合作呢?”
韩宣云听到这话,却是‘呸’一口。
不过倒不是吐孟茯,而是对当下的朝廷,“但凡没读过书的人都晓得,如今咱们这大齐朝廷是个怎样的,反正我等是灰心了,靠着他们不如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