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爷可是沈家二长老的嫡亲儿子。
读书人们可能只知道什么三公子大公子,可是他们这些道上的人,却只认得这九公子。
“你……你惹祸了!”惹大祸了。船老大忍不住发出惊叫。
拓跋筝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凉,直接踩过沈九爷的尸体,从船上往下跳。
竟然就这么走了!船老大等人疑惑不已,对方就这样放了他们?可也就是拓跋筝跳下船的那一瞬间,这船忽然摇摇晃晃的,船帆‘砰’地一声沉沉外下掉。
忽然有人喊:“漏水了!”
船漏水了,漏的不单一处,所以补根本就来不及,只是几个呼吸间,船就有些稳不住了,船老大忙本去掌舵盘。
却发现舵盘不知道何时也被人毁坏了。
其他水手见此,哪里顾得上旁的?总不能等着这船沉水了再逃命吧?
所以都纷纷先跳下船,朝着河边的方向游去。
船老大没得法子,但到底可怜这船上的那些人,提起斧头劈下一块甲板,往水里扔去,只叫那些不会水的人趴在上面。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这船逐渐往下沉,天上竟然落雨了。
虽没有什么雷鸣火闪,但是狂风不止,雨势不轻。
他们的大船遭殃,拓跋筝他们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亏得事先有准备,有擅长水性的人先下了船,记着来时水里石笋的位置,所以将船只无误带上岸,换了马车。
给那些个姑娘喂了姜水,里面是掺了孟茯给的那药。
醒来后,今日到底是如何被救,又发生什么,被谁拐走,这几天的事情她们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待进了城,便直接将人送到海神娘娘的庙里。
而做完这一切,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孟茯一宿没睡,早上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她就越发担心了,一颗心悬着,只差没亲自到渡口去。
可这个时候她不能乱了方寸,不然少不得要露出些痕迹来,所以还得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直至到了这此刻,拓跋筝等人回来复命。
“人都已经喝了药,放到海神庙里,这雨又来得及时,便是不必咱们多费心思,只怕也有人当是这海神娘娘显灵了。”
孟茯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又见她们一个个精疲力尽的,便道:“先下去休息吧。”
又让书香叮嘱那些昨夜参与此番行动的人,口风要稳一些。
众人都退下去了,只有拓跋筝还在,孟茯不免是疑惑,却听拓跋筝反问着她:“你就不问还剩下什么人?”
哪里还用问,真有剩下的,书香早就禀上来了。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船上除了那些沈九爷雇佣的船工,还要那水性特别好的,不然只怕是一个活不成。
“所以还有人么?”但拓跋筝都问了,孟茯也就满足她。
拓跋筝在最末未的椅子上坐下,“我将沈九爷杀了。”本来如果自己不杀的话,那些个船工必然会保他性命的。
孟茯原先是说,将人带回来押着,等沈夜澜回来定夺的。
不过当下觉得,死了也好,那种人留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孟茯虽晓得沈夜澜不会徇私,可难免那沈九爷狡猾。
所以死了才叫真正的绝了后患。“死了便死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同族的姐妹们他都能那样冷血对待。”而且死了也免去沈夜澜到时候亲自动手,反而得罪了沈家的二族长一房。
一面问道:“船工们呢?”
这拓跋筝却不知道了,只是晓得书香让人在河边等着,只要他们靠岸,直接就先押起来。
所以照实回了。
孟茯想,那这些个船工,应该晚上就能到城里了。“你也去休息吧,此番事情,远超过了咱们契约里所写的,要不我回头给你加月钱?”
拓跋筝听到她的话,忽然忍不住笑了,“你是认真的么?我本还担心,你是个大夫,这一次杀人,你会不会害怕……”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白担心了。
孟茯当然害怕,可是人嘛,总是会找理由说服自己。孟茯也将自己说服了,世道就是这样的,什么替□□道的话她不敢说,此举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为了自保罢了。
总不能让那沈九爷真将姑娘们带走,以此买下祸根吧?将来牵连沈夜澜吧?
而她是沈夜澜的妻子,自从上次跟沈夜澜讨论过真假成亲后,她的确是没有再想着将来可能和离的事情。
所以既然将来她跟沈夜澜还是夫妻,当然就不允许任何事情威胁到沈夜澜。
孟茯见拓跋筝笑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怕是怕,可是我更怕将来有朝一日,他被人冤枉。”
拓跋筝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你也休息吧。”
孟茯也以为这件事情暂时尘埃落定了,自己可以好好休息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了半分困意。那些个船上逃下来的船工和水手,总要有个安排的地方。
她还没想着法子,沈巽又来了。
“你今日没去书院么?”她问着,总觉得沈巽有些不对劲。
现在距离书院下午休息还有小半个时辰呢。
果然,只听沈巽说道:“方才听来城里的船只说,昨夜烟波里那一段水域好像发生了沉船,水面还飘着几具尸体,衙门里已有人去打捞了。而且!”他说到这里,口气加重了几分:“这一阵子失踪的姑娘们,都忽然出现在海神庙里,却不记得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件事情看着是毫无相关,可但凡是有几分脑子的人,都能将此事联想在一处。
因为两件事情的时间点,太巧合了。
孟茯面色平静,心里已经是波澜惊起,不晓得这沈巽到底想做什么?而且沈巽都想到了,那衙门里的那些官员们,难道是吃素的么?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口吻像是往常说话一般,“被拐的姑娘们出现在海神庙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只怕就像是人家说一方神仙管着一方人,想来这南海郡真有海神娘娘,此番显了灵,所以姑娘们才相安无事。”
沈巽赞同地点了点头,口中却提着疑问:“那沉船一事,又如何解释?若是我猜得不错,那船应该是沈九的。”目光则带着几分审视看着孟茯,似乎想要从孟茯的表情里找出几分破绽来。
那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以免人多嘴杂,所以即便孟茯对沈巽是信任的,但她也没有打算告诉沈巽。
毕竟他也是沈家人,若是因此牵扯进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连同族的妹妹都能害,海神娘娘怎么可能保佑他这种人间祸害?”孟茯从善如流,将刚才与拓跋筝才说过的话拿来搪塞沈巽。
可这话还真是有理有据,沈巽也没办法反驳,见在孟茯这里也套不出什么消息,便只作罢了。一面应着她的话,“也是,骂他是畜生都算是侮辱了畜生。”当下朝孟茯告辞,离去了。
只是此事不管孟茯承不承认,但是方才他已打听到,昨夜书香这些人,一个都没在府里。
昨晚他那个时辰来,虽说她们有可能睡了,可是玲珑也算得上是孟茯的贴身侍女,却仍旧不见她。
如此可见,这事情与孟茯是脱不了干系了。
但沈九这个沈家的败类死了,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福不是祸,沈巽现在担心的是,孟茯只怕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兴许这计划也是昨日才定下的,好多地方都经不起查。
他不能让衙门的人查到孟茯的身上去,须得去做些个什么。
然后到了晚上的时候,街上已经开始流传,这南海郡海神娘娘显灵保佑姑娘们平安归来一事。
至于烟波里翻了的沈家船只,是那上面的人亵渎了海神娘娘,所以原本夜朗星稀的好天气,后来会忽然下起了大雨,正是对他们的惩罚。
什么鬼神传说,衙门里的大部份人是不信的,可是这大雨来得如此巧合,如今老百姓又如此坚信海神娘娘黑白分明,赏善罚恶。
而且船已经碎了,尸体也稀稀落落捞了几具上来,都泡白发胀了,查不到什么,甚至上面到底有多少人,又都是什么人都无从查起,只能作罢。
海神庙里也因这些个机缘巧合的事情和传言,这个时辰还灯火通明,前去烧香许愿的人数不胜数。
求平安求子的都还算是正常,还有那去求丢了的小猫能自己回家的。
反正所求层出不穷,写在许愿牌上,挂满了海神面前的老榕树,反而成了这南海城一道风景线。
想是因为此事,沈夜澜提前回来了,头一件事情便是先去处理那些个船工。
沈九的事情压根不用孟茯与他细说,只怕剑香他们那边早就有人禀了去。
所以他回了南海城,没有回府也没有去衙门。
孟茯也是晚饭后才从玲珑口里晓得他回来了,因此便掌灯等着。
这几天夜里快天亮的时候都有落雨,也不晓得是不因为这下雨的缘故,天空似乎比往日清晰了不少,便是这夜里仍旧如此。
孟茯坐在窗前,远处能看到星盘山巍峨的山影,上方就是些璀璨的星星,她抬起手,有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又无聊地对着天空比划了几个心形,忽然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这脚步声太熟悉了。
她兴奋地起身,朝前方人影奔过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你几时回来的?怎么我没看到你?”她就守在窗台前,并没有看到沈夜澜进辕门。
沈夜澜伸手将她搂住,满脸歉意,“阿茯对不起。”让她去给自己收拾沈家的烂摊子。
孟茯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想到他才去将那些船工安排好,竟是为了沈九的事情给自己道歉。
这大可不必吧?要正经说起来,自己是头一次替沈夜澜做事,可沈夜澜为她做的呢?反正都好几件了,她是数不上来了。
而且沈家这事,她做得其实并不好,根本就经不起查,至于为何衙门那边没有继续查,孟茯猜想可能是那海神庙的缘故。
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还不晓得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衙门里虽没有再查,可是沈家的人怎么可能不查?”
那二长老一听就不是好的,他如今嫡亲的儿子没了,而且这沈九掌管了沈家那么多生意,如今死了。也等于二长老痛失了多少权力,他只怕现在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将害他儿子的人碎尸万段呢!
“他们查不到。”何况沈夜澜也不会给他们机会查,沈九将沈家旁支庶出的姑娘们送给商贾们取乐,此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可一直相安无事,若不是上面的长老们点头了,他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沈夜澜从前也暗地里插手过几次,但是成效不大。
而且沈家的家规,他们正房是不能插手这些事情的。
但沈夜澜一直在找机会,却没想到沈九会这样胆大,跑到南海郡来。
“真的,你别是为了安慰我。到底如何,你好歹与我说一声,大祸临头之时,让我心里也好有个数。”是沈九死了,不是旁支庶出的一个小少爷。
所以孟茯用脚指头想也晓得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二长老怎么就可能作罢了?
沈夜澜见她真为此事担忧,忍不住笑着提醒道:“二长老这些年因为沈九的缘故,春风得意,那一房行事少不得是有些跋扈,还不知暗地里得罪了多少人,沈九如今死了,欢喜的人多着。”
锦上添花没有人,但这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必然少不得了。
二长老这个时候自保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查沈九到底是如何死的?
退一万步说,查到了又如何?沈九做的那些勾当,传出去莫说是他要死,整个沈家都要被他连累了。
所以死了才好呢。
但沈夜澜还是觉得不对,沈九要拐卖姑娘,为何还偏偏跑到这南海城来?他此番是要去涠洲,涠洲和南海郡的中间还隔着一个河州呢。
他不远万里跑来,在自己的辖地将姑娘们拐走,为的是何缘故?
要说是没有半点居心,沈夜澜是如何都不信的。
所以今日去安排那些船工之时,沈夜澜将他们都审了一回,又是三皇子,又是柳婉儿姑侄俩。
因此不由得叹了一声:“这柳家姑侄俩,简直如同那跗骨之蛆。”
靠在他怀里的孟茯忽然听他提起柳婉儿姑侄,一时好奇,“她们又怎了?难道有消息了?”还对铁矿不死心么?
沈夜澜从来没见过这样顽强的人,做了那么多坏事,露了无数次马脚,可竟然都还不死,每一次危险来临之时都能化险为夷。
他甚至想,就算自己的人到涠洲找到她们,只怕还是没法抓住她们。
听着孟茯问,便与她说道:“沈九原本是在涠洲的,他在那边得了一个美妾,正是柳烟。”
听船老大的意思,来此处拐卖人口正是那柳姑娘的意思。
但船老大到现在都不知道,沈九生意场上的确需要些漂亮的女人,但为何要舍近求远,跑到这南海郡来,如今还将性命葬在那烟波里。
船老大是不懂,可沈夜澜心里一清二楚,只怕这是三皇子的意思吧。
石头县那铁矿的事情虽然没有正面交锋,但到底是接下了梁子。
所以才让柳家姑侄俩来蛊惑这沈九,让他来南海郡拐人,表面上是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沈九在挑衅自己。
只怕沈九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三皇子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用来拔倒沈家的棋子。
沈家这么些年,好事是做了不少,但坏事也没落下,到底是家族过大,人口太多,关系盘根结错,早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网。
长老的位置只有那么几个,谁都想上去坐一坐。
“柳烟……”孟茯半响才挤出柳烟的名字来,气血一时不受控制地翻涌着,她是真的烦了,为何什么事情都会与柳婉儿姑侄俩扯上关系?
明明离得那么远了,怎么还能牵扯到一处?孟茯此时此刻是有些发狂的,不晓得是该怪这命运还是因为自己注定了就是炮灰,就要被主角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怎么了?”沈夜澜发现她因为愤怒而变得重了几分的呼吸,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孟茯摇着头,“没事,我只是再想,老天爷要不要这样捉弄人,自从前几年在姜家村扯上了关系后,便如何也没有办法摆脱她们。你说得对,好似那跗骨之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