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雪落蒹葭
时间:2021-04-13 09:47:32

  沈邵闻言微愣,他眼底未先染上喜色,他先道:“永嘉,不要再骗朕。”
  永嘉沉默一瞬,她唇角微弯,另一只叠上沈邵的大手,紧紧握着:“臣不敢…臣不会…”
  沈邵指尖微微颤抖,他手上用力一拽,将永嘉纳入怀中,他搂着她,嗅她的发间香:“永嘉,把你的偏心多给朕一些,这世上,没有旁人会比朕待你还好。”
  永嘉靠在沈邵怀里,闻言缓缓闭上眼,她口上一如既往的回应着:“臣知道…”
  ***
  永嘉在御门连住了半个月,这日晌午,庞崇终于向沈邵来报,说沈桓回宫了。
  永嘉回到雀阳宫,派姜尚宫将沈桓召回来。
  沈桓在宫外躲了半个多月,越躲越心慌,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宫,他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永嘉。
  午后的晞光暖洋洋的透过窗纸,洒在雀阳宫中的织锦地毯上,阳光照亮不可查的灰尘,翻转在寂静的空气里。
  永嘉与沈桓并坐在窗前的小榻上,背对着暖阳,她半转头去望沈桓,日光照亮她一侧滢白的肌肤,她的美眸似琉璃,透着褐色的光莹。
  沈桓抬头对上永嘉的目光,又快速低下。
  “这么久,你跑哪去了?”永嘉先开口,相较于沈桓的局促,她太过平静,平静的好似那夜的事不曾发生。
  “陆兄…在陆兄家里。”沈桓埋头答。
  永嘉了然点头:“今日怎想着回来了?”
  “阿姐…”沈桓的嗓音透着哑:“为什么…为什么?你可知你们…是枉顾礼法、人…人伦……是他逼迫你的对不对?你肯定不愿这样,是他逼你对不对?”
  姜尚宫忽然从殿外跑进来,她遥遥望着永嘉,永嘉与姜尚宫对视,她下意识侧头向外看,透过朦胧窗纸,她似乎能听见脚步行来的声音。
  永嘉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沈桓,她开口:“没有人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不信!”沈桓眼底霎时红了。
  “也许最初有我的不得已,但如今,我是心甘情愿留在陛下身边。”
  “我不信,阿姐我不信,你别怕,你若有难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一定有办法救你。”
  “桓儿,”永嘉看着沈桓猩红的眼底,心口刺痛,她垂下眼眸:“陛下待我很好,我没什么难处,我不求你理解,但望你不要阻止,我已想过,这一辈子都要陪着陛下。”
  沈桓听着永嘉的话,不可置信的摇头,他磕磕绊绊的开口:“他…他那般待你……他…他哪里待你好?”
  “姐姐,你别骗我,你别吓我,你忘了吗,他曾经是如何待我们的?”
  永嘉立刻打断沈桓:“若无陛下,你早死在西疆了。”
  “所以你便感激他,要与他在一起?”沈桓猛地从小榻上站起,他似乎被永嘉的话刺激到,愤怒至极:“阿姐,若是因为我,要你与他这般,我宁愿死在西疆,一辈子不回来……”
  永嘉从小榻上站起身,一巴掌打在沈桓脸上,她被他气的流泪:“你再说一遍。”
  沈桓被永嘉打的偏头,眼底的泪掉出来,他周身颤抖,牙齿紧咬。
  雀阳宫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候在门内的姜尚宫看见走进来的沈邵,退后一步,低身见礼:“陛下万安。”
  沈邵转头看向内殿,看着僵身站着,对立的姐弟俩,一步步走过去。
  永嘉看着突然走进来的沈邵,装作吃惊,她像是许久才缓过神来,背过身去擦眼泪。
  沈桓怒视着走进来的沈邵,他眼底的恨意藏不住,牙齿紧咬着嘴唇,咬出一边苍白。
  沈邵无视沈桓,他走到永嘉身边,从后揽住她的腰身,他侧头向前哄她:“别和稚子一般见识。”
  沈桓道是沈邵在说自己,他含恨的双目一瞬瞪大,想要张口,却被姜尚宫拉住,姜尚宫走上前,几乎强拉硬拽着,将沈桓拽出了寝殿。
  永嘉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她转身扑到沈邵怀中,她小脸深埋在他的胸膛,紧紧环抱着他的腰。
  “莫哭了,莫要生气,”沈邵抚着永嘉的脑袋,他嗓音是愉悦的:“永嘉,朕很高兴,朕知道你心里是有朕的。”
  ***
  永嘉近来连日噩梦,召了何院首来,说是神思不宁,忧思过重,需吃药调理。
  沈邵意外,他自以为这段时日与永嘉过的格外舒快,他抱住永嘉,不禁询问道:“怎么了?究竟因为何事?沈桓又气你了?”
  永嘉连连摇头:“不是的,”她只依恋的牵着他的手,过紧握着他的手指,不肯回答。
  沈邵叹气,他不住抚着永嘉的长发:“若有事,别瞒着朕……”
  “陛下,”永嘉低声开口:“臣真的没事,陛下不要为臣担心。”
  晚上,沈邵喂过永嘉吃药,他将她抱到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刚要起身,却被她伸手一把拽住,她声似可怜:“陛下去哪?”
  沈邵很少见永嘉黏人,他心尖发软:“朕还有折子…”
  永嘉闻言,攥着沈邵衣袖的手愈紧,她紧咬着下唇,最后似是不舍的放松开。
  沈邵眼见永嘉如此模样,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柔软的长发弄乱,他叹了一句:“罢了,”又训她:“小妖精。”
  沈邵宽了衣,熄了烛灯上榻,他抱着永嘉,亲了亲她的耳唇:“朕留下陪你。”
  永嘉往沈邵怀中钻,她紧紧抱住他,小脸蹭着他温热的胸膛。
  沈邵是被永嘉吵醒的,她似乎梦魇了,嗓音哭得发哑:“不要…不要,母妃…救命…不要……母妃…”
  沈邵听着永嘉愈发强烈的哭声,急急唤她:“永嘉,永嘉醒醒…醒一醒。”
  永嘉醒时,满眼的泪,她懵怔望着沈邵眼中的急切,泪仍然不止的往下掉。
  “行尧,”她扑进沈邵怀里,眼里浸湿了他的寝衣:“行尧…我怕。”
  沈邵轻拍着永嘉的背:“不怕…朕在…朕在这。”
  关于那场噩梦,永嘉未提,沈邵也未问,他知道永嘉心中最放不下的是什么,能教她日夜忧思的又是什么,他听见她的梦话,大抵能猜得十分。
  整整一夜,直到永嘉平静下来,再次入睡,沈邵也不曾提及她方才所做的是什么梦。
  次日早,沈邵下朝归来,照例亲手喂永嘉喝汤药。
  永嘉嫌苦,总想耍赖少吃些药,沈邵便备了蜜饯,哄着她喝了药便喂她吃甜的。
  永嘉拗不过他,只能忍着苦,将药喝尽,他立即拿了枚蜜饯抵到她唇上,她张口吞下的一瞬,他略有粗糙的指腹刮过她柔软的唇瓣,留下一阵酥麻。
  永嘉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她含着口中的甜,默默不语。
  沈邵见永嘉害羞了,眼底有了几分笑意,他伸手扣住她的脑后,将她的小脸压近,他复低头,在她亦苦亦甜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浅尝而止,他瞬间放开她,端着药碗从床榻前站起身,走出内殿。
  永嘉望着沈邵离开的背影,她想着昨夜种种,心道不过十余日的温存,哪里能真的打动他,妄他会动恻隐之心。
  沈邵回外殿处理政务,晌午时分,忽唤人进内殿唤永嘉。
  永嘉依言到外殿去,她走向书案,坐在沈邵身边,静静等着他的吩咐,却见他推来一道明黄的圣旨。
  永嘉瞧着圣旨微愣,她对上沈邵的目光,在他的示意下,拿起圣旨,缓缓展开,她垂头望着上面的内容,心头悸动,她懵懂抬头望向沈邵,在他眼神下,渐渐红了眼。
  这是沈邵一道修缮妃陵的圣旨。
  “待妃陵修好,你便将你母妃的墓迁过去吧。”沈邵道了一句,他说完低下头,拿起笔,好似不在意的继续批折子。
  永嘉捧着圣旨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望着对面的沈邵,忽然站起,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伸臂一把将他抱住。
  沈邵察觉到永嘉的举动微愣,他慢慢侧头去看身畔惊喜似雀的小人,唇畔刚扯出几分笑意,下一瞬,整个人忽然僵住。
  永嘉仰头,主动吻上沈邵的唇,她的心在颤着,身子亦颤抖着,久久不止。
 
 
第64章 风雨将至
  沈邵全身僵住, 他垂于膝头的大手在抖,唇上的酥麻,穿透四肢百骸, 汇于猛烈跳动的心脏。
  永嘉吻上沈邵的唇,须臾间, 又分开, 她状似害羞, 垂着头,低声说着:“多谢陛下。”
  沈邵良久回神, 他凝望身前的人, 双目颤动如心头, 他抬起手欲去捉身前的人,她却似一只灵巧的小雀,逃开了……
  沈邵愣坐在书案前,看着永嘉跑开的背影,喉结隐隐滚动, 他双耳烫红,似灼似烧,一直蔓延到脖颈。
  ***
  永嘉离开御门, 回到雀阳宫。
  “当真?”姜尚宫放下手中的花瓶, 瞪眼问着。
  永嘉点头,她庆幸这些时日的心思没有白费。
  “桓儿呢?”永嘉从雀阳宫外走进来, 就未瞧见沈桓的身影,她这些时日一直宿在御门,已许久未见到他,她想起那日,因沈邵突然前来, 隔墙有耳,她怕打乱这么久的筹划,当着桓儿的面,说了太多违心的话,只怕是伤了他。
  姜尚宫听见询问,不由叹了口气:“又跑到陆大人家里住了。”
  “这不妥,”永嘉摇头:“从前在西疆便罢,如今在京城,他一个王爷终日客居在手握重兵的大臣府上,被有人知道,拿来做文章,于他于陆将军皆是麻烦。”
  “过两日,我们出宫给母妃上香,再安排迁墓的事,转道去一趟陆将军府上,将桓儿接回来。”
  “这妃陵要修上多久,时日久了,奴婢总是不放心,怕夜长梦多。”姜尚宫忍不住叹了一句。
  皇家的陵墓在骊山上,妃陵沿山而建,大大小小十三陵,由上而下,蔓延百里之远。
  前年,因守陵的官员失职,妃陵起了一场大火,火势熊烈,烧了三天三夜才被熄灭,妃陵损毁严重,那时正逢边关南北开战,国库吃紧,父皇只命人简单修缮,这次沈邵下旨重新修缮,只怕是要废上些时日。
  “陛下肯答应,多等上一阵子也无妨,只求他不要反悔,若等迁入妃陵再反悔,我才是真的不孝。”永嘉望着姜尚宫苦笑了笑:“寻到证据之前,我只能尽力稳住陛下。”
  姜尚宫心疼:“终是委屈殿下了…”
  永嘉摇头笑了笑。
  “这只是妃陵…若要全了太妃娘娘的遗愿,殿下又要受多少苦?”姜尚宫已不忍心去多想。
  “母妃的遗愿是想与父皇同葬,如此免不了要与文思皇后同穴,这是触及沈邵底线的事,不是我哄得他开心,求他动恻隐之心就能解决的事。”永嘉开口:“此事不急,也急不得,若我们找不到当年文思皇后死因真相,还母妃清白,沈邵如何都不会同意,母妃的遗愿。”
  “恩怨未了,如今的一切不过浮华假象,无根之萍,经不起任何波澜,风一吹便散了。”
  永嘉话落,向窗外看了看,姜尚宫会意,走出寝殿,检查一周,又回来,关严殿门。
  “殿下放心,杂人早被奴婢遣走。”
  永嘉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今早我去太医院寻何院首取药,听见其他太医说,宋老丞相终不过是这两日了……”
  姜尚宫不禁惊诧的捂嘴:“这…这么快?”
  永嘉叹息一声:“听说这还是陛下派太医悉心照料,用尽名贵药材才拖延了这些时日。”
  “陛…陛下不是打压宋家么,怎还这般对老丞相。”
  “宋老终归两朝元老,沈邵一个晚辈,即便贵为天子,脸面还是要顾的,何况他圣贤天子的名声,容不得他待宋老丝毫苛刻,打压宋家,扶持范缙之,是君王权数,善待老臣,是收买人心,”永嘉冷笑:“你瞧陛下待宋老丞相这份恩,在前朝买了多少曾经不服他的大臣们的好?他许也是真心,可谁又知呢?”
  姜尚宫听着永嘉这一番话,忽然看明白,天子是伤永嘉甚深,她待他早不见曾经的情谊,她或许已将他看透,或许因恨而有偏见,她终不会,将他视为一个善良的人。
  前朝人人称赞的仁义之举,落在她眼中,全不过是个机关算尽的小人手段。
  “父皇立母妃为后的圣旨还在宋老丞相手中,我怕宋老病故后,后人寻不到圣旨,日后等我们寻到真相,若失了父皇遗诏,便少了名正言顺。”永嘉对姜尚宫道:“我想你明日亲自跑一趟丞相府,就借看望的名义,送两棵百年人参过去,将圣旨取回来。”
  姜尚宫闻言,深以为然,她点头应着:“奴婢知道了,一会便去库里挑最好的人参。只是…圣旨取回来要放在哪呢?”
  期初将父皇遗诏放在宋丞相手里是为了安全,如今宋家已经不安全了,皇宫与长公主都是沈邵的眼线,自也不安全。
  永嘉思索片刻:“放在大相国寺,我曾经所住的禅房里,我离开后,那里应该已经被封了,少了闲人去,沈邵应该也想不到。”
  “虽不在身边,但也是个难得的周全去处。”姜尚宫赞成说着,接着又道:“那奴婢去挑人参,一会拿来给殿下过目。”
  ***
  次日,姜尚宫拿着永嘉的腰牌,带着两盒上好的百年人参,前去宋府看望宋老丞相。
  姜尚宫受宋老丞相指点,在他书房的暗道处取到了先皇遗诏,姜尚宫细心的展开遗诏检查一番,确认无误,返回宋老的卧房。
  宋老丞相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他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断断续续的对姜尚宫说:“老臣无能,未能完成先皇遗愿,幺子思楼,终也幼稚无能,违抗皇命逃回来见我,连累了长公主殿下,老臣心中惭愧。”
  “老臣这一辈子,宦海沉浮,自认为是活得明白,临到老时,才知自己的绝顶糊涂之人,教子无方,兄弟阋墙,家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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