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哈哈一笑,他又说:“我不白吃你的蜜饯,我想着阿姐这副方子已经吃上许久,应该再诊脉瞧瞧,看看可否能停药或是更换方子。”
“这好办,明日我从军中带个医士来,让殿下带着帷帽,你与姜尚宫稍稍回避。”
陆翊话落,又被沈桓耻笑:“陆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情爱这方面就是个憨傻的,我已与阿姐说好,明日我们去街上找医馆诊脉。到时候我就寻借口留在家里,让你帮忙陪着我阿姐去。”
沈桓话落,见陆翊愣愣的不说话,不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是不是乐傻了?明日来时可要打扮的精神些,你有没有新衣服?记得穿新衣服来。”
陆翊被沈桓弄得脸红,他挠了挠头,虽害羞目光忍不住总向想窗子内望,似在找寻什么身影,最后他看向沈桓:“多谢沈兄,明日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沈桓见陆翊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摇头笑说:“你就是个木头。”
陆翊丝毫不生气,由着沈桓如何说,他又停留了一阵,便起身告辞,返回军营。
陆翊从湘山别苑策马赶回军营不过两刻钟。
他回到帅帐,瞧见外头新添的面生侍卫一愣,他心头一时疑惑又戒备,忽见帅帐的帘子一开,王然从里面跑出来。
“陆将军总算回来了,陛下正在帐内等您。”
第97章 终相见
陆翊瞧见王然, 心上骤紧,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
王然看出陆翊的迟疑,笑着又道:“陆将军, 陛下正等着您呢。”
陆翊才缓缓点头,他望着王然一时沉吟, 终究没问什么, 心藏疑虑, 埋头走入帐中。
沈邵此番是微服离京,未提前通知任何人, 一来行程严密安全, 二来也能趁机检查西北军纪, 最主要的,是因近来突厥异动频频,恐有战事,特来查验军马。
陆翊走入营中,看着主位上的沈邵, 连忙上前跪地行礼请罪。
“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前来,让陛下久等了。”
沈邵先道了句平身, 随后又道:“无妨, 你既回来,便引朕去看看军马。”
陆翊连忙从地上起身, 跟在沈邵身后,又一路出了营帐,他从旁暗暗观察沈邵神色,似乎如常,陆翊垂下眸, 心跳如鼓,不敢放松。
***
次日沈桓早早等着陆翊前来,还暗暗告诉姜尚宫,催促永嘉打扮。
结果从清早等到晌午,再到午后,都不见陆翊前来。
沈桓深知陆翊不是爽约的人,更何况是与阿姐的约,他心想着,只怕是陆翊被什么严重的事情耽搁了。
永嘉见沈桓一整日急盼盼的模样,有些不解:“桓儿,为何非要等着陆将军?我们自己不能去吗?”
沈桓闻言回头望了一眼也等了许久的永嘉,思虑片刻:“也罢,我陪着阿姐去。”
沈桓套了马车,他亲自驾车,陪永嘉出门。
午后的街道行人不多,一路畅通无阻,沈桓在医馆门前停了车,他转身撩开车门上的帷幔,正想让永嘉下车,忽然余光瞄到一个身影。
沈桓心头一僵,他来不及再瞧得仔细,瞬间转身窜入车厢内。
永嘉意外看着突然进来的沈桓,正要说话,忽见他手指抵在唇上,做噤声手势,随后他又拿起她放在车座一旁的帷帽,带在头上。
永嘉见沈桓带好帷帽后,转身匆匆撩起一角窗幔,向外查看,看了许久,他才放下帷幔,坐正身子,摘下帷帽。
“怎么了?”永嘉不解询问。
沈桓面色有几分凝重,他望向永嘉,许久才道:“阿姐,我刚刚看到王然了。”
“王然?”永嘉一愣:“王然是御前的人,他怎会……”
永嘉话语一滞,她与沉默沈桓对望,怀中一寸寸冷下来。
沈桓怕再撞见什么人,便提议与永嘉先回家中,永嘉点头称好,沈桓便又带起帷帽,出了马车,观察左右无人跟随,一路驾车回到湘山别院。
王然是沈邵的人,若非跟着沈邵,绝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么远的西疆。
沈邵来了,他来做什么?
如今西疆一无战事,二无灾祸,沈桓越想越心忧,他来回在院中踱步,又想到,如今在西疆能绊住陆翊的也只有沈邵,若是沈邵知道了他与阿姐在此处,一定会连累到陆翊。
沈桓转身走回屋中去寻永嘉,正要开口,忽听永嘉先道:“不如我们先搬回茶马镇?若是住在这里被发现,陆将军难逃干系,但回到茶马镇,陆将军总可以推说毫不知情。”
“我也是这般想,”沈桓点头:“只是不免要阿姐再折腾一番。”
“这些都是小事,”永嘉说着将帷帽递给沈桓:“你不方便驾车,先寻个车夫帮我们驾车到茶马镇外,待入城后你再驾车。”
沈桓点头称好,他接过帽子去外头寻车夫,永嘉和姜尚宫在家中收拾简单的行李。
一切准备齐全,忽有个农夫推着一车白菜来扣门,姜尚宫前去谨慎开门,从农夫手中接过一直信条,农夫说,是军营里一位军爷模样的人让他来送信。
姜尚宫心猜是陆翊,匆匆道了谢,关上了院门,急跑去寻永嘉。
拆开信条果然是陆翊的字迹,上头写着:天子突访,查问军马,安心静等,不必急乱。
永嘉拿着信条前后看了两遍,不想竟是虚惊一场,依陆翊所言,沈邵尚未发现她与阿弟就在此处。
屋院的门又‘吱呀’一声推开了,永嘉警惕抬头,隔窗向外望,见是归来的沈桓,悬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沈桓回到屋中后,永嘉将陆翊传来的信条递给他看,沈桓看后,沉吟片刻:“若沈邵只是来察验军马的,不如我们先留在此处静等几日,以免一走动,反而打草惊蛇。”
***
沈邵只在西疆停留了三日,先是看过西疆囤备的军马,又特意仔细查看了前年突厥老王爷为赎儿子,送来的万匹雪域战马。
天子归京当日,陆翊便急急赶去了湘山别苑。
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好在现在天子归京,永嘉与沈桓也算安全了。
日子重新复归如常,一日复一日,如涓涓溪流,静远流长。
盛夏过秋又来,湘山的秋景极美,漫山的红叶,绚丽热烈如火,陆翊说待入了冬,大雪压境,山体通白,几缕炊烟袅袅,倒像是仙境了。
永嘉听陆翊这般说着,竟有些期待西疆的冬。
这里陆翊来家中吃饭,饭后几人围着小石桌烹茶,闲聊岁月,姜尚宫怕永嘉冷,特跑去屋中寻了间淡紫色的云肩披在永嘉肩头。
永嘉抬手将云肩系好,捧起茶,继续听沈桓与陆翊讲曾经在西疆的事,那时她身困在京城,每每忆起,都难免惊心动魄。
沈桓忽然将话题引到永嘉身上:“阿姐,陆兄前阵子与我说他常佩戴的荷包丢了,阿姐手艺好,不如有空亲自替陆兄绣了一个吧。”
陆翊听着沈桓的话一愣,接着耳朵红起来,他饮了口茶,暗暗打量永嘉的反应。
永嘉也是一愣,随后她看向陆翊:“我手艺不精,将军若不嫌弃,我那正好有一块料子,适合做荷包。”
陆翊闻言,连连摇头:“不嫌弃不嫌弃,能得殿下亲手做的,是我的福分。”
沈桓在旁见着陆翊一遇到永嘉就变得憨傻的模样,不禁哈哈一乐,他又追问:“那陆兄一会与阿姐说说,喜欢什么图案,我瞧着,那池里的鸳鸯便是不错。”
陆翊一听,脸色更是红了。
姜尚宫也在旁偷笑。
永嘉瞪了眼沈桓:“就你胡闹!”她说完,又看向陆翊:“不如绣几张枫叶吧,我瞧着骊山上的枫叶甚美,将军平日行走军中,配在身上也是妥帖。”
陆翊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殿下的。”
沈桓见此又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也不怕永嘉恼,脑袋瓜一转,又想出个注意:“阿姐既然这般喜欢枫叶,那我们何不趁着现在骑马去山上走走?”
他说完,桌下的腿轻撞了撞陆翊,陆翊愣了片刻,立马会意,附和说着:“我们如今远看和身处林间,又不同的风景,殿下既喜欢,我们便趁闲到山上郊游一日,若错过了时节,再想看枫叶,便要等到明年。”
姜尚宫也从旁说道:“是啊殿下,再说医士也嘱咐,要您多走走,多散心。”
永嘉禁不住这三人的轮番劝说,只得应下来,大家约好,后日一同上山赏枫。
后日一早,陆翊抵达湘山别苑,姜尚宫推说自己不会骑马,套车上身又麻烦,她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拖累大家了,她自己留下看家,做了饭等着她们回来。
此番沈桓倒是没强求,不等永嘉开口,先应下姜尚宫,随后急拉着永嘉和陆翊一同上山。
三人策马上山,本是一路好好的赏着枫叶,沈桓却突然说自己瞧见了野兔,也策马去抓。
永嘉还未来得及阻拦,沈桓已经先骑马一溜烟的跑了。
沈桓跑了,林间一时只剩下陆翊和永嘉,两人骑马寂寂的走了一会,永嘉忽然想起什么:“将军的荷包,我已经绣好了,将军若是急用,一会便随我去家里取。”
“不急不急,”陆翊几乎本能的先摇头,随后似察觉到不对,又急急点头:“着急着急。”
永嘉被陆翊的模样逗笑了。
陆翊见永嘉笑了,他瞧她难得的明媚的笑颜,心里开心,他也傻笑着挠了挠头,说道:“臣本不急着这一个荷包,只是是殿下亲手绣的,所以臣才心心念念…”
永嘉听着陆翊的话一时沉默,随后她又笑笑:“陆将军,我早不是什么殿下了,你不必这般客气…就唤我昭昭吧。”
“昭昭,”陆翊闻言轻喃了一句。
永嘉点了点头:“这是我母妃告诉我的,听说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很好听,”陆翊由衷夸赞。
永嘉笑笑,道了声谢,随后她抬头四处寻找沈桓:“怎么跑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陆翊闻言:“不如我们去找找?”
永嘉与陆翊入林间寻找沈桓,找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寻到人,陆翊想起在家时,沈桓曾瞧瞧与他说,待入林后他会寻借口离开,先回家去,让他陪着永嘉,在林中多玩一阵。
陆翊见永嘉寻不到沈桓开始着急,他怕她急坏了身子,便开口安慰:“沈兄许是提前回家去了,不如我们先回家看看?”
林子这般大,若漫无目的的找起来,也是无边无际,又想沈桓这么大的人,总不会像小孩子迷路。
永嘉点头:“那我们回家看看,”她说着调转马头,想要走出林间,回到宽敞的山路上,结果不知马蹄碰到了从哪里突出来的树枝,枝尖锋利,划伤了马蹄,马儿受了疼,胡乱跳起来,在树林间乱跑乱跳。
永嘉几番控制不能,险些被马甩下马背。
陆翊瞧见永嘉的马失了控,心上一惊,他急忙策马追去,还是晚了一步,永嘉从马背上摔下来。
陆翊赶到永嘉身边,飞快跳下马,他蹲身想将永嘉从地上扶起,永嘉似乎扭到了脚,疼得厉害,一时站不起来。
陆翊察觉,犹豫片刻,他臂弯穿过永嘉的膝窝,另一手拖着她的背,一把将她稳稳的从地上抱起来。
永嘉身子一僵,她下意识挣扎。
陆翊知道永嘉这些年,极排斥旁人的触碰,反感异常,医士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心里作用的缘故。
陆翊察觉到永嘉的挣扎却未放手,反而一时将她抱得更紧,他唤她的名字:“昭昭,别怕。”
永嘉似乎被唤得回神,她仰头愣愣瞧着陆翊,又听他安慰:“别怕。”
“我…我自己能走。”永嘉开口。
陆翊却似未闻,永嘉受惊的马儿跑远了,陆翊抱着永嘉走到自己的马儿旁,将永嘉稳稳的抱上马背,他教她坐稳,随后帮她牵马。
陆翊牵着马,一路走下山,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永嘉在漫长的路上慢慢冷静下来,瞧着陆翊心有不忍,犹犹豫豫终究还是开口:“不如…我们还是骑马回去吧。”
陆翊闻言却是一笑,他仰头看马背上的永嘉:“我不累,你安心坐着,很快就到家了。”
永嘉闻言,复沉默下来。
陆翊一路牵着马,从湘山上走后别苑,从晌午至傍晚,到家门前时,夕阳落却,天际已朦胧隐现出银月的轮廓。
陆翊又抱永嘉下马。
永嘉仍是排斥:“我自己可以走。”
陆翊却不放手:“你伤了脚,还是要少走动,相信我,”他说着,不等她回应,便大步向前走,推开苑门,抱着她走了进去。
入了院门,陆翊脚下本是从容的步子猛地一顿,他瞧着屋院中央的众人,脊背渐僵。
陆翊心知大事不妙,他脑海中略有几分空白,他能明显察觉到,自己抱在怀中的人,已开始隐隐颤抖。
陆翊一低眸,触到永嘉瞬间褪去血色的小脸,她的唇瓣颤抖着,一片惨白。
院内正屋的门被锁着,屋门前,窗子前都站了侍卫把守,永嘉与陆翊身在院中,能明显听到屋舍内,沈桓用力踢门,叫骂的声音。
满院侍卫林立,在院子的正中央石桌上正烹着一壶清茶,水沸则溢,发出‘滋滋’的声响,石桌前端着的人,一袭暗紫色的长袍,玉冠玉带,他的目光正直直的投望在院中一男一女身上。
沈邵的目光从陆翊面上移开,随后落向他怀中紧抱着的永嘉,最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那双正抱着永嘉的大手上。
第98章 认错
傍晚的风不似寻常般的冷, 席卷着落入尘土里的枯叶。
陆翊察觉到永嘉的害怕,一时将她抱得更紧。
永嘉颤抖的目光从沈邵身上移开,她仰头看着陆翊, 她不想连累他,开口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陆翊明白永嘉在顾忌什么, 他念着她脚上的伤, 依旧紧抱着不曾放手。
几步之遥, 沈邵将陆翊的举动尽收眼底,‘嘭’的一声响, 沈邵撂下手中的茶盏, 他从石桌前站起身, 举步朝陆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