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雪落蒹葭
时间:2021-04-13 09:47:32

  两人似要厮打起来,侍卫连忙冲上前,再次将沈桓锢住,牢牢困住他的双臂。
  “好?”沈桓嗤笑:“你说她好?她因为你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她的身子都是被你折腾坏了,你现在还有脸说她过得好?”
  沈邵懵怔:“永嘉怎么了?永嘉怎么了?她的身子怎么了?”
  “她被何家人刺杀流了孩子伤了身你不知道吗?她被困在深宫里,你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尊严,只为了你心里那点龌龊的私欲,不管不顾,恣意放纵,你可有想过,她心里的压力,她的难过她的煎熬?”沈桓红眼盯着沈邵:“你现在这副模样,在我眼里,不过惺惺作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如今我们更不欠你一分一毫,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管阿姐的生活?”
  沈邵怔怔听着沈桓的骂,他让人意外的不曾动怒,他双目盯看着沈桓,眼下的红似要溢出血来,嗓音几乎带了哀求:“你只告诉朕,永嘉还活着,告诉朕她还活着,朕马上就让他们停手。”
  沈桓嗤笑:“陛下若不怕亡人不安,尽管去挖,反正对不起她的事,生前的都做尽了!”
  “啊——”沈邵忽然双手抱头,仰天痛苦嘶吼,他突然转身,奔向陵墓,他随着众人一起挖。
  地上的土被挖开,露出内里的棺椁来。
  沈邵怔怔瞧着沾满灰土的棺椁,突然大喊退下,他命全部人退远,只自己站在棺椁前。
  沈邵愣站许久,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沈桓双目不禁瞪圆,他是万没料到,沈邵竟会行至此步。
  沈邵站在棺椁前,他颤抖抬起双手,触上上头沾染的尘土,他触着棺身,慢慢双手落到棺盖上,他用力去推。
  沈桓欲开口阻止,却忽听一旁的庞崇急呼‘陛下’。
  沈邵用力之时,腔中忽然一疼,一股腥甜涌上,不受控制的从腔中喷洒出来。
  场面乱做一团,所有人都跑向墓前去救天子。
  沈桓虽松了禁锢,却是愣住,他看到浑身是血被救上来,已经昏迷的沈邵,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庞崇将沈邵移到琅琊行宫,连忙召请太医,抢救整夜,呼吸才终于稳定下来。
  庞崇原以为陛下在御门晕倒已是严重,他如何都不曾料到,会有今日这番情景。
  天子一直昏迷不醒,似乎烧糊涂了,口中一直说着胡话,弱弱的听不清,侧耳贴近,才听到是长公主的名讳。
  昏迷后三日夜里,行宫上下惊喜,见天子终于醒了。
  沈邵躺在陌生的榻上,他双目空洞的望着床顶,望了许久神色忽然一动,眼里似有了光,他侧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庞崇:“备车。”
  庞崇看着虚弱至极的沈邵一愣:“陛下您是要去哪?”
  “陵园,朕还没看到永嘉,朕要去看永嘉。”
  庞崇听着沈邵的话,又看了看一旁暗暗摇头的太医,瞬间跪地:“陛下,您现在的身子不宜折腾,陛下您要以龙体为重啊!”
  “备车!”沈邵勉强着从床榻上撑身坐起,踩着鞋便下榻:“朕现在就去。”
  庞崇从地上爬起,扶住脚步踉跄的沈邵,陪着他向外走。
  太医见沈邵衣衫单薄,连忙寻了披风,跑着追上,披到沈邵的肩头。
  深夜里,行宫燃起了火把,庞崇命人匆匆备车,他将沈邵扶坐到车上,从旁骑马跟随,命人前去陵园。
  众人皆心里发愁,陛下前日险些没在陵园里丧了命,如今好容易醒了,竟还要去。
  车轮辘辘,响声溶在深夜里,赶到陵园时,那里还如先前一般狼藉。
  沈邵下了车,他看着不曾复原的墓,眯了眯眸,他下令:“推开!”
  庞崇连忙命人下去推棺材。
  烈烈火焰环绕,将周遭照亮的通透如白昼,沈邵站在高处,棺盖一寸一寸推开,内里的全部展露。
  沈邵看着棺材里齐齐摆放的衣物,他隐隐颤抖的双眼缓缓闭上,沉寂许久,他忽然仰头大笑,他虚弱着,连笑声都不甚明朗,满含着沙哑,劫后余生似的庆幸。
  一旁跟在的太医从旁扶住沈邵,生怕他这般大喜大悲的再晕过去。
  沈邵虚弱的笑声渐渐止住,他再睁眼,眼下一片冰冷狠厉:“沈桓在哪?”
  有兵士犹犹豫豫的开口:“回陛下,三日前有人看见惠王殿下骑马出城了……”
  跑了。
  沈桓跑了。
  沈邵低头冷笑,他幸而知道跑,不然此刻他恨不得将沈桓宰了。
  “给朕追,各路关口打听,只要发现疑似他踪影的,就一路追下去,朕不信,他还能逃到天上去。”
  侍卫领命退下。
  沈邵再次看了眼装满衣服的棺椁,转身离去,他路过墓碑时脚步一顿,他侧眸看,上头‘永嘉’二字格外刺眼。
  “把这碑给朕毁了。”
  沈邵话落,头也不回的离了陵园。
  有快马加鞭从京中递来的信。
  是王然从宫中传信来,说那日天子在御门晕倒,皇后前来看望,几番逼问天子晕倒原因,送信的人藏不住,说了实情,被皇后娘娘知晓。
  天子当时从御门离宫走的太急,王然来不及上禀,后左思右想向南递信,却不想送信的人即便快马加鞭还是未能追上天子的御驾,拖到今日才送到,王然在信中禀明了经过,又向沈邵请罪。
  沈邵垂眸看过王然的信,庞崇从旁知情,犹豫询问:“陛下可要向皇后娘娘解释,长公主其实……”
  沈邵将信纸放在烛火上,信纸燃起,火光燎燎,沈邵在火光中侧目,他看向庞崇,冷冷道了句:“不必。”
  庞崇看见天子的眉眼,连忙垂头称是。
  信纸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化成片片灰烬。
  “朕便是要让皇后知道,让皇后母家知道,让京城知道,让全天下都知道,永嘉长公主病、逝、了。”
 
 
第96章 陛下正在等您
  沈邵毁了碑, 将假墓平了,又命人清扫修缮陵园。
  去追沈桓的人久久没有消息,沈邵决计回京, 临行之前,去淑太妃墓前上了炷香, 他跪在墓前看着墓碑上那略有冰冷的字迹, 忽然想起幼时, 他随着沈桓跑去淑太妃寝宫玩闹,打碎了父亲新赏给淑太妃的玉如意, 听说那东西珍贵, 整个后宫独一份, 连母后都没有。
  他害怕父皇母后责罚哭起来,宫人们瞧见地上的狼藉吓得都跪在地上,淑太妃急急赶来,他以为她要责骂他,却不想她一把将他抱起来, 只仔细检查他可有受伤,哄他不哭,还拿酥饼给他吃。
  沈邵缓缓闭上眼睛, 藏住眼底的酸涩, 许久他从地上站起身,转身一步步出了陵园。
  沈邵走时特意叫来当地郡守, 命他仔细看护淑太妃的陵园,不得有失。
  ***
  沈桓在沈邵昏迷当夜便策马逃跑,他着实没料到沈邵会疯到如此地步,他更怕沈邵醒后自己跑不掉,反成他拿捏阿姐的把柄。
  沈桓决定要跑, 出城前特意乔装去见了宋思楼,请他待沈邵走后,帮忙修缮陵远的狼藉,将他布设的假墓损毁掉。
  宋思楼起先是大惊,本想询问来龙去脉,但见他着实着急,便先一口答应下来。
  沈桓没了后顾之忧,趁夜离开了琅琊。
  待行到淮中地界,果然发现了沈邵的追兵,沈桓几番乔装,陆路又改水路,甚至跑到大山里躲了两日,在京西绕了大半地界,几路追兵才算彻底跟丢。
  即便如此,沈桓也未敢直接回到茶马镇,先去了疆北停留几日,几番确认无人尾随,才回到西疆的茶马镇。
  陆翊在北疆战事结束后,又被沈邵派到西疆领兵。
  自沈桓离家至今,数月过去,永嘉几乎每日提心吊胆,期间有很长一阵子,陆翊与沈桓齐齐失联,若非陆翊江湖上的朋友递消息过来,永嘉险些冒险跑去北疆寻人。
  回到茶马镇后,日子复归从前的平静,沈桓没有告诉永嘉在琅琊发生的那些事,只说是自己贪玩,一来躲避沈邵的人跟随做障眼法,二来顺便去琅琊看了看母妃。
  永嘉原本恼他久久没个消息,但现在见他平安回来,又不免开始心疼他瘦了一大圈。
  陆翊时常来茶马镇,他驻军的镇上有间茶点铺子,铺子掌柜的妻子是从江南嫁来的,做的一手正宗软点。
  永嘉和姜尚宫都喜欢吃,但因为行动不便,沈桓许久才乔装去买一次。
  自陆翊来后,知道永嘉喜欢,他每每前来,都要带上一大包,他来的勤,慢慢点心堆积的吃不过来。
  这日傍晚,陆翊又从军营中脱身,提了一大包点心来茶马镇。
  姜尚宫下厨,做了一条很肥的江鱼,西疆深居内陆,少有江流,江鱼是稀罕物,鲜活的更是难得。
  这鱼还有沈桓英雄救美换回来的。
  昨日他出门替永嘉买药,正撞上三两个突厥浪子在大街上调戏大魏女子,沈桓路见不平,将那女子救下,女子竟是从东边来看望亲戚,家中本是带了一车活鱼,但赶路至此,一车鱼只剩两尾是活着的。
  女子为了感谢,赠了一条活鱼给沈桓,沈桓几番推脱不成,接受了女子好意。
  陆翊借着鱼,半是玩笑的打趣沈桓此番英雄救美,沈桓被他闹的害羞,便指着点心:“别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坏心思,想娶我阿姐,光靠几块点心可是不够。”
  他说时,永嘉正从厨房捧着碗筷出来,听着沈桓的胡话,不由暗瞪了他一眼。
  陆翊见沈桓的话被永嘉听了去,一时害羞起来,红了耳朵,埋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茶水。
  姜尚宫端着热气腾腾的鱼出来,沈桓开了坛酒,几个人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夏日晚风徐徐,夕阳落却十分,天光柔和朦胧,晚霞醉人。
  席间,陆翊忽然想起什么,与沈桓和永嘉道:“不知你们近来可有察觉,突厥不甚太平?”
  “出什么事了?”沈桓问。
  “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陛下让我们这几位驻边将士多多留意边疆动向。先前陛下与何长钧在北疆开战时,突厥就已趁机有所动作。”
  沈桓不禁蹙眉:“北疆战事刚停,朝廷不宜连续开战。”
  陆翊闻言点头:“陛下也是这般意思,但只怕突厥变卦。”他说罢举起杯盏,先引了一口酒,随后又开口:“如今我只怕这茶马镇不太平,你们住在这会不安全。”
  “可沈邵与地方都通着气,旁得地方,我与阿姐也没办法藏身,只有这茶马县人员混杂,还能躲藏一二。”沈桓叹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二位殿下,觉得可行。”
  “什么法子?”沈桓问。
  “我驻军地的下设县东买了一处宅子,风景好,也算依山傍水,最主要的是僻静,建在湘山麓地上,那里人烟稀少,殿下若不嫌弃,不如搬到那里去住,一来安全,二来我常年住在军营里,想请二位殿下帮我添点烟火气。”
  陆翊这话说得极尽客气,他如今堂堂一品大将,天子在西北赏了将军府,他完全不必跑到僻静处买宅子,这间宅子是为了谁买,永嘉与沈桓心里都有数。
  沈桓闻言举起酒杯敬陆翊:“陆兄当真是为了我与阿姐费心了。”
  陆翊连忙也举起酒杯:“殿下言重了,我只能尽些微薄之力,还望二位殿下不嫌弃。”陆翊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永嘉面上。
  沈桓将陆翊的反应尽收眼底,与他碰杯:“只是新宅再僻静,终究是在大魏的地界里,怕是一点风吹草动,宫里那位马上便能知道。”
  “这点我也考虑过,”陆翊说道:“陛下派来寻找二位殿下的那队人马每到一处,总是要先联系当地府衙,让府衙帮助一起寻人,这样形式既方便又迅速。”
  “殿下住到寒舍后,我会仔细留意消息,再提前与府衙打招呼,若哪日人马真找来了这里,我就尽快通知殿下,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桓和姜尚宫都被突厥掳去过,不是每一次都能好运遇上穆勒相救,如今茶马镇一片太平,就有突厥浪子公然在街上劫下大魏女子欲行不轨,若哪日突厥进犯,阿姐和姜尚宫是女眷会更危险。
  沈桓思虑过后,便一口答应下来:“那便打扰陆兄了。”
  陆翊连连摇头:“还有多谢殿下帮我照看宅子。”
  沈桓与永嘉和姜尚宫搬去了湘山宅院,陆翊早已提前将宅院上下打理妥当,一切用物置办好,等着永嘉和沈桓入住。
  搬到此处后,陆翊跑来的次数更多了。
  一来是沈桓不能再想在茶马镇时那般方便露面,许多东西需陆翊捎带,二来陆翊心有记挂的人,忙完公事,便忍不住想来见她。
  陆翊替永嘉买药,他心疼她每日都要喝苦汤药调理,遇上几次,见她蹙眉喝药的模样,再买药时又绕路替她买回一包蜜饯。
  沈桓趁着姜尚宫替永嘉煎药的功夫,打开油纸包,一枚一枚的吃,陆翊走神片刻,一回头见一包蜜饯被沈桓吃了大半,几乎下意识的抬手抢过来。
  蜜饯被抢走,沈桓一愣,他怔怔瞧着陆翊:“你做什么?”
  陆翊看了看沈桓,又将目光落到蜜饯上,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将蜜饯包起来:“这是给你姐姐的,她吃药苦,得吃些甜的。”
  沈桓原是愣的,见陆翊这副模样,一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呦,陆兄怎还护起食来?”
  “这铺子的掌柜年纪大了,不时常开张,我今日好容易买到这些,你姐姐天天喝药,少不得这个,我是怕被你吃没了,一时再买到了。”陆翊被沈桓嗤笑,一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沈桓闻言挑眉,面上笑意不减,继续打趣陆翊:“陆兄如此护食,日后若是我姐夫,我岂非要受苦?”
  陆翊霎时脸一红,他下意识向房内打量,生怕这话被永嘉听到,可发现她不曾听到,心里头一时又不禁有几分奇怪的失落。
  沈桓趁着陆翊出神,劈手将蜜饯夺回来,他拿在手中掂量掂量:“我不吃便是了,一会就给阿姐拿去,说是我们的陆将军送来的。”
  陆翊见沈桓挑眉坏笑,他故恼似的:“殿下休要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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