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闹三国——春溪笛晓
时间:2021-04-13 09:48:09

  曹植看不出曹操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心里更没底了。他又不是曹冲那种敢耍赖撒泼的性格,只得揣着满心惶然退了出去。
  曹操等曹植走出去了,才把手中的奏折重重扔下。
  到了这种时候,这混账还不实诚!
  才二十岁的年纪,遇事便是有不懂的,那也不丢人。谁也不是生而知之者,不懂就学,不知道就问,自然有人会慢慢教他。
  结果这混账倒好,学人走捷径!
  这捷径有那么好走的话,刘协怎么会沦落到拱手让出大汉江山?
  当初袁本初手底下谋士如云、猛将无数,最后怎么败的?
  无非是他外宽内忌、好谋少断,底下人的建议听了一堆,轮到自己要决断时却游移不定!
  无论战事国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一念之差可能会导致许多严重后果。
  你连个决断都做不了,事事被人牵着鼻子走,怎么可能打胜仗、怎么可能治理好天下!
  曹操半合着眼,总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些个混账小子气死。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人说曹冲来求见。
  曹操本想说“不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倒不是他多偏爱曹冲,盛怒之下还愿意见他,本质上只是因为曹冲每次主动过来都有不小的惊喜罢了!
  他也不想气上加气,可是,这小子脑子里的新想法实在太多了!
  曹冲听说曹操让自己进去,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是没想到,曹操一动手,居然直接把魏讽搞去山阳郡,着实有点吓人。
  对于一心追求名利富贵的人来说,断了他们的前程可比把他们关大牢里更让人难受!
  老曹不愧是老曹!
  想在老曹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啊!
  曹冲边在心里犯着嘀咕,边跑到曹操近前坐下。
  见曹操面色不太好,眉宇之间怒色犹存,曹冲又拉着他讲了一通养生道理。
  曹冲还给曹操阐述了一番他老人家活得久的重要性,表示一干兄弟都还小,压根没有镇得住场的人!
  他老人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就是一群小菜鸡掉进狼群里头,说不准没几天生吞活剥了。
  所以,不管为家还是为国,都要保重好身体啊!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曹操:“…………”
  曹操被曹冲一大通劝说给逗笑了。他指着曹冲说道:“你二哥对你这般好,你还说兄弟里头没个镇得住场的人,就不怕你二哥听了伤心?”
  曹冲一点不慌:“在二哥心中,定然也是想父亲能长命百岁的。在爱惜身体方面,您可得带个好头才行!等再过个三十四年,您九十岁了,我们也都五六十岁了,我们爷几个还能凑好几桌麻将,那多热闹啊!”
  曹操横目骂道:“你还好意思提麻将,你捣鼓出这么个玩意来,弄得街头巷尾赌博成风,可是让你三哥忙活了好一段时间!”
  曹冲没想到曹操还能绕到这事儿上头,他倔强地把话题绕回养生上:“反正,您可得好好活个一百岁!”
  曹操笑骂:“孔子都说了,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确实是孔子讲的,不过是他对老朋友原壤的评价。
  孔子和原壤相识很早。
  原壤为人不羁,有天他很散漫地坐在那儿跟孔子闲聊,孔子见他坐没坐相,当即就骂了他一顿:“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意思是“你年轻时就不知道兄弟友爱,长大后既没有建功立业也没有著书立说,一把年纪还不死简直是在拖累儿孙、浪费粮食!”
  说完还抬起杖敲了原壤一下,让原壤坐好点。
  曹冲觉得自己肯定不能和孔子坐一块,要不然也得挨敲!
  曹冲说道:“那怎么能一样,有您在就跟有根定海神针似的,没人敢作乱!”
  曹操奇道:“定海神针是什么?”
  曹冲暗道糟糕,说秃噜嘴了。
  他只得简单地给曹操科普了一番,说是大禹治水时去借了太上老君的神铁,水患治好之后余下的铁料留在了东海,成为了定海神针!
  这定海神针不仅巍峨高大,而且可大可小、可长可短,随着需要自由变换,有它在的话连汪洋大海都不敢作乱!
  至于什么孙悟空、什么如意金箍棒,曹冲一个字都没提。
  开玩笑,整本西游记好几十万字,要他讲出来是不可能的!
  不说他记不得原文,就算记得他也不会那么折磨自己!
  除非《三国庄园》给他抽一套四大名著,要不然他一个字都不会写!
  当文化的搬运太累人了,还是让大魏文学自由生长吧!
  曹操听了曹冲一通掰扯,感觉都快忘了早前的不快。
  他很怀疑要是不阻止的话,曹冲是不是可以一个人东拉西扯地起一百个话题!
  曹操想着等会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挑着眉让曹冲打住话头,问道:“你一大早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扯这些?”
  曹冲这会儿也想起自己的目的。
  既然曹操已经看穿魏讽搅混水的打算,那么肯定也知道,他,曹小冲,饱受委屈,无缘无故就成了靶子!
  儿子受了委屈,当爹的不得表示表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曹冲只恨昨天他出城玩儿去了,没能第一时间听说魏讽被绑去山阳郡的消息。
  要不然的话,昨天他第一时间就进宫了!
  现在过了一天,也不知还顶不顶用!
  曹冲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份计划书,对曹操说道:“父亲,我觉得秣陵那边很值得开发开发!”
  秣陵,未来的金陵、未来的南京!
  南京宝船厂是时候建起来!
  曹冲给曹操讲了一下海洋资源的重要性。估计接下来的一两百年里,气候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北方,肯定会越来越冷!
  他们虽有土豆红薯在手,却还是有可能面临许多危机,所以他们要把目光放到宽阔的大海上,海里虽然种不了粮食,但是里头鱼虾多啊!
  这些鱼虾配合晒盐场产出的食言给加工加工,可以供无数人食用,再不济,壳子磨成粉都能把猪羊喂肥!
  所以,他们应该造些平平无奇的大海船,出海去打捞打捞这些大自然的馈赠!
  要是出海时不小心遇到什么陆地,那正好可以圈起来当捕鱼时的落脚点。
  他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航行太累,需要靠岸歇歇脚而已!
  如果这些陆地上正好还有点什么金银啊、宝石啊、特殊作物啊,那就顺便带回来好了。
  他们大魏人一向心肠极好,怎么忍心它们独自生长在茫茫旷野之中、永远无人欣赏它们的美?
  哪怕发现不了新陆地,利用近海航行南货北运也是很不错的。
  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得天独厚,随便撒把种子都能长出许多粮食,他们以后可以在沿海地区多搞几个粮仓!
  这个计划多简单啊,小投入、大收获!
  只需要造出平平无奇的大渔船,再培养一些平平无奇的渔夫,不出几年他们就能去探索神秘莫测的广袤海洋了!
  他们大魏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们不过是想出海打渔罢了!
 
 
第192章 【过河拆桥】
  曹操听完曹冲的说辞,半信半疑拿过图纸一看,看完只有一个感觉――
  神他娘的渔船。
  哪有这么大的渔船?!
  这样好的大船,便是在海上遇到风浪,怕是也能全首全尾地回来吧?
  曹冲见他爹满脸的一言难尽,立刻解释了一番,说船造这么大,是方便装鱼!
  鱼装多了,吃水就深了,可不得把船造结实点!
  既然船造大了,结实了,动力自然也要提上去。
  所以,这船才这样大啊!
  至于为什么配备各种精良海战武器,那当然是怕遇到海寇。谁不知道海寇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想想就害怕极了,他们要好好保护大魏的渔夫!
  曹操瞅着他:“所以你想去秣陵?”
  曹冲连连点头,表示让自己过去,自己一定麻溜地把宝船厂建起来,顺便发展发展秣陵。
  他还给曹操分析了一下秣陵的要紧地位,这地方蹲在长江边上,四周水网密布,着实是经略江东的宝地。以后以秣陵为据点,可以在加强南北联系的同时,深入开发江东诸郡,形成足以供养全国的长三角经济特区!
  要知道后世描述一个地方的繁荣,讲的都是什么“塞上江南”“小江南”“赛江南”之类的,都成富庶地区的专属比较对象了,可见江东开发好了,绝对可以富得流油!
  曹操老神在在地听着,对曹冲画的大饼不予置评。他说道:“上回说的‘丝路’现在还没影,这会儿又讲起了什么江南,你除了会讲大话还会什么?”
  曹冲知道曹操心情不好,没和他计较。他难道不想早点看到成效吗?这不是才收拾了韩遂、张鲁,还没来得及把商路打通吗?
  曹冲说道:“您要是让我在长安待个三五年,那我一准把丝路给您捣鼓出来。”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没能再见赵云一面呢!
  他的牺牲,多么巨大!
  曹操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淡淡说道:“你要是离京三五年,回来朝中可就没你位置了。”
  曹冲两眼一亮。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他回来时岂不是不用点卯、不用干活?
  曹操什么人啊,一见曹冲那欣喜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曹冲赶忙把脸上的惊喜收了收,叹着气说道:“孩儿不知道要怎么样才算有出息,孩儿又不是没干活,孩儿天天都在为您做牛做马来着。难道非得让孩儿和二哥他们为个太子之位打得头破血流,您才觉得我们个个都很有出息?”
  听到曹冲冷不丁提起太子之事,曹操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
  他盯着曹冲,见曹冲毫不避讳地与自己对视,一双眼睛澄明通透,心头涌起的怒气散了大半。
  曹冲说道:“那么大一个天下,治理起来不容易,您肯定有您的想法与顾虑,您想要尽可能挑选一个足够贤能的太子,好让大魏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曹操注视着曹冲。
  曹冲不闪不避:“您的考虑是对的,孩儿并不想左右您的想法,只不过比起与自家兄弟打个头破血流,孩儿更希望能我们兄弟几个能齐心协力辅佐父亲成为一代明君!”
  曹操并不言语。
  曹冲娓娓说道:“那日我拦着二哥,不想让二哥把文章发出去,二哥与我说‘我们不能让天下人看咱曹家的笑话’,孩儿觉得二哥说得有理。”
  曹操对上曹冲难得认真的眼睛。
  曹冲少有地正襟危坐,拉着曹操的手说道:“父亲,这世上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多少人等着浑水摸鱼,他们越是觉得我们做不到,那我们就越要做给他们看!如今天下初定,谁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大魏长治久安,那就我们一起就摸索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慢慢摸着石头过河!”
  曹操静静听完曹冲这番话。
  他是一个不服老的人,即便早已年过半百,他也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披甲上阵。
  只是他同样清楚哪怕长寿如神龟,亦会有身死魂消的时候,所以他必须早早为身后之事做打算。
  得天下易,守天下难!
  曹操淡淡说道:“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曹冲说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当儿子的在父亲面前还不能说错话不成?若我说错了,父亲您只管指出来就是,下回我就不会再这样了。”
  曹冲说者无心,曹操却是听者有意,一下子又想到了曹植。
  他本以为曹植最为纯孝,对待他这个父亲十分诚挚,没想到曹植竟和杨修一起猜度他的想法,并且提出拟出应对之策!
  这样与弄虚作假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事做多了,真正遇到难题只会束手无策!
  难道在曹植心里,杨修他们是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知己好友,他这个父亲就是能伙同杨修他们一起来糊弄的?
  既然曹冲把话敞开来说了,曹操也屏退左右问他:“若我立子桓为太子,你当真不后悔?”
  曹冲想也不想便说道:“当然不后悔,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二哥说不准得干好几十年的太子!想想要是回头您觉得二哥哼哧哼哧干了这么多年,都辛苦得年迈体衰了,又想选个年轻力壮的弟弟换下他,二哥可怎么办才好哟!”
  听到曹冲这不着调的话,曹操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他肯定是头疾要犯了,才会傻到和曹冲商量立储大事!
  曹冲大胆发言:“孩儿听说您当年高高兴兴地接受许子远的投降,靠着他带来的内部消息干掉了袁本初,回头又找了个由头把那许子远杀了!”
  曹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爹您真的很像过河拆桥的人”!
  曹操怒道:“滚,马上给我滚!”
  曹冲麻溜滚了。
  曹操自然又被曹冲惹得一肚子火。
  他那能叫过河拆桥吗?
  要不是许攸在拿下冀州后老是得意洋洋地居功自傲,时不时跑来拍拍他肩膀说:“阿瞒啊,要是没我你可拿不下冀州!”他也不会对许攸动杀心!
  虽说许攸确实立了大功,可他一个当主公的,哪能让人这般轻慢?
  何况他本就不喜许攸贪婪无度的性格,焉知他日后会为了名利富贵做出什么事来?
  曹冲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曹冲一点都没有自己胆儿肥的自觉。他把心里话说完了,溜溜达达地回去干活,争取多游说曹操几次,好让曹操放自己去江东玩。
  要是能捎上郭嘉和周瑜,那就更妙了,那日子想想就很快活!
  可惜他爹正愁着立太子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愿意考虑把他放出去玩儿。
  曹冲却是小看了曹操的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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