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抱着乌路，带领重新穿好人类皮囊的贝利尔返回庄园。
约齐亚听完伊兰告诉他，贝利尔现在就要治疗自己时，脸色果然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黑。
“怎么，你不想尽快恢复神格，保护伊兰吗？”贝利尔捋着指尖部分，一点点将那双红色手套褪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指掌。
黑发少年咬肌动了动，他知道魔王说的没错，可是要接受这个导致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来治疗自己，让他从心底觉得恶心。
“那就快点。”约齐亚瞪着他，手臂上的青色脉络凸起。
魔王勾起唇角，还没有等黑暗神准备好，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魔气从他全身的伤口处全部流向贝利尔的掌心。
伊兰“嘶”了一声。她都能想象一会约齐亚会暴躁成什么样。
黑发少年睁圆了眼睛，额头的青筋几乎都要爆开来，却只能狠狠瞪着贝利尔。对方露出戏谑的笑容，抬起下颌，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眸看他。
约齐亚身上的金红色伤口随着龙血魔气被魔王吸收，终于彻底消失。贝利尔放开黑发少年的脖子，掏出手帕擦了擦，随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
“魔、王、贝、利、尔！”约齐亚痊愈的那一刻，也差点咬碎了牙齿。
伊兰及时凑过去挡在黑发神明面前，夸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干笑几声：“哇哦，你的伤口终于消失了！太好啦！”
视野中，贝利尔的身影被少女的脸庞替换，约齐亚的愤怒立刻消下去一大半。他拧着眉头，舌尖滑过腮肉。
这原本就是伊兰和魔王说好的交易，在这里与他冲突并不合适。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贝利尔。
“礼服我放在这。”黑发恶魔把一个方正的大盒子放在桌上，对伊兰躬身行礼，“我这就先告辞了，明天我会来接你去王宫，很期待与你共度一场精彩的舞会。”
“不送了，英格雷伯爵。”伊兰背对着魔王，向他挥手。
贝利尔勾了勾唇，走出利诺威尔庄园的大门。
“让我看看，你真没事了吧？”伊兰握住约齐亚的手，用神力探进他的身体。
黑发神明一怔，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流向自己的心脏，触碰到他神格形成的黑水晶上。
“你的神格在慢慢恢复。看来贝利尔这次没耍花样。”伊兰松了口气，将神力撤出约齐亚的身体。
黑发少年握住了伊兰刚想松开的手，他桃花瓣形状的黑眸弯起浅淡的弧度，眼尾那枚细长的小钩更加显眼。
她一直很担心自己的情况。
即使在沉睡期间，他也总能感受到一个像刚才那样温暖的力量包围着自己，让他很安心，也抚平了他伤口的痛苦。
“谢谢你，伊兰。”那双手又小又软，掌心的温度不断传来，焐热了他微凉的皮肤。
他将那双手抵在自己额间，阖上双眸：“我以黑暗与冥土之神的神格起誓，将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你，保护你，为你而战。”
黑暗神的额头浮现一枚黑色逆十字纹样，原本黑色的细碎短发开始延展生长，瀑布一样垂至腰下。他的相貌也开始发生变化，就像终于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俊美脸庞的线条逐渐变得深邃。
约齐亚身上逐渐幻化出缀有幽蓝光纹的漆黑长袍，外形如同乌鸦的羽翼，包裹住他结实劲瘦的身体。
成长为青年的黑暗神比少年形态更加俊美，夜一般漆黑的眼眸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如同一道看透灵魂的幽光，也像是一种让人可以安心赴死的蛊惑。
伊兰看得有些发愣，微张唇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乎乎的。”约齐亚勾起薄唇，捏了捏伊兰的鼻尖。
“……”性格倒是没变。
第100章 交易完成
“你怎么一下就长大了？”伊兰好奇地打量着黑发少年——现在已经是黑发青年的约齐亚。
“你在三百年前见到我时, 我的神格正是极度衰弱的时期。躯壳也退化到未成熟的形态。”
“这么说，在更久以前，你本来就是现在这样？”
约齐亚颔首。他浓密的鸦色睫羽翕动一瞬, 犹豫地开口：“你喜欢哪个？”
伊兰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约齐亚微微侧目，低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哪个模样？”
原来他在意这个？伊兰想了想：“果然还是小时候的约齐亚最可爱。”
黑暗神一怔,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现。她看上去的确见到过自己的幼年体,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
“开玩笑的, 无论哪个形态，都是约齐亚啊, 我的第一位神明朋友。”伊兰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 这才发现他比之前更高了一些。
黑发黑眸的神明眸光沉淀下来。
“我一直以为，赫利修斯才是。”他深深凝视着伊兰。
“赫利修斯那时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是赋予我使命的至高之神, 甚至和我交谈时，都是通过他送给我的光明挂坠。”这么想的话, 光明神那时候最多只能算个网友，而黑暗神才是她三次元的朋友。
她与赫利修斯第一次线下见面，应该是自己输给瑟莱尔那次。
受了重伤, 还被混有神火的魔气侵蚀, 光明神那时候随着耀目的神光降临在她面前, 为她治好了所有伤口。
察觉到手被握住，并轻轻捏了捏，她从思绪中回过神, 抬眸看到约齐亚蹙眉看着自己。
“你在想他的事？”黑暗神审视的目光。
伊兰浑然不觉, 微笑道：“只是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赫利修斯，他甚至没有让我见到他的真身，整个人都被神光笼罩着, 差点闪瞎我的眼睛。”
约齐亚抿了抿唇，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一些。
他果然还是厌恶光明老贼。他更不喜欢那家伙总是出现在伊兰的回忆里，话语间。
看到黑发神明一脸不高兴，伊兰想起他和光明神的关系，迅速转移了话题：“明天晚上的舞会，你不去参加吗？改变化身进入王宫，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也对，约齐亚是神明中的社恐宅男，最讨厌这种要和许多人打交道的场合。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离你太远。”约齐亚勾起唇角，狭长的钩状眼尾弯起漂亮的弧度。
舞会上会有帝国各大贵族与名流参与，王宫里大半守卫与侍者都会聚集在那里，人物多且杂，非常适合藏匿在当中。
蒂雅现在已经是恶魔，意味着她也拥有附身在人类身上的能力，如果她完全隐藏魔气接近自己，或是接近赫利修斯，也很难被察觉。
“约齐亚。”伊兰认真望着他，“注意舞会上举止可疑的人。”
“……你认为那个叫蒂雅的女人会出现？”
“她的目标可能是赫利修斯，也可能是我。”
约齐亚盯视她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会仔细留意。”
国王诞辰日当天，伽雷尔王城的居民们会向光明神祈祷，为国王送上祝福。
在狮心帝国，国王诞辰日是最重要也是最热闹的日子，王城的大小剧场昼夜不停，不过在此期间上演的剧目大多是描写王室贵族生活，以及歌颂浪漫爱情的。
街上随时可以看到艺人们的□□队伍经过，为人们献上精彩的表演。
对于伊兰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晚上那场皇家舞会。不过这也不妨碍她白天带着雾壬，约齐亚以及嘉理理一起去王城里玩了个痛快。
伊兰还特意带众人去了港口区那边的美食街，就是上次她和提利亚斯从头吃到尾的那条。
雾壬和嘉理理吃得很开心，约齐亚虽然开始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在后来伊兰带着灿烂的笑容，把一串特制香料烤蜥蜴尾递到他嘴边，让他尝一口的时候，他才终于勾了勾唇角，张口咬下一块香气四溢的烤肉。
等到众人玩够了，回到庄园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舞会的时间也将很快来临。
伊兰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由嘉理理帮她准备舞会的妆容。
她已经换上贝利尔送她的礼服。与上次那件哥特式的小魔女装扮不同，这一次是非常符合正式舞会的白色典雅礼裙，下摆是纯白到淡紫的渐变，缀满了小巧的绣金十字星。
而胸口还绣有一枚风铃草，伊兰看着那简约却精致生动的纹样，猜想贝利尔多半是以前伪装成侍从的时候，知道她喜欢这种花。
“主人，是不是这次舞会有什么危险啊？”嘉理理轻柔地为伊兰梳理着一头蜜金色的长发。
“为什么这么问？”伊兰透过镜子望向花精灵。
“主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可偶尔也会忽然出神，表情就变得很严肃。”
命运的神力告诉伊兰，今晚会发生什么。这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预感，不好，也不坏，但这件事会对命运的轨迹产生很大的影响。
“我只是在思考舞会上有来邀请我跳舞的人怎么办，不是你想的那样。”伊兰对嘉理理微笑。
“是这样啊？主人那么受欢迎，一定会有很多贵族的先生们请您跳舞，的确很难选泽呢。”嘉理理知道伊兰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就不再讨论那个话题。
“不，我是希望一个都没有。”虽然她已经跟德米安学会了舞步，但她本就要避免与陌生人离得太近，另外跳舞也会耽误她找出蒂雅的时间。
嘉理理照伊兰的要求，只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并缀上与礼裙相配的白色与淡紫色头饰。
伊兰走下楼梯时，约齐亚与雾壬一起抬头望着她。
约齐亚深深看了她一眼，鸦色睫羽微动，就像被烫到一样挪开了视线。
雾壬戳在原地一错不错地看着盛装的少女，像一条傻掉的鱼。
“安心参加舞会，我会在不远处保护你。还有……”黑发神明偏着视线，冷白的脸颊微红，“你穿这个挺好看的。”
“谢谢。”伊兰提着裙子走下楼梯。这种礼服实在太麻烦了，稍不注意就会踩到裙角。
雾壬是要作为自己的随从等候在王宫外的，此时这条人鱼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连门外传来马车接近的声音他都没有注意到。
“……”伊兰照常揉了揉少年一头柔软的蓝毛，“准备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约齐亚瞥了终于回神的人鱼一眼，化为一只乌鸦，飞到窗台上：“我在那边等着你。”
伊兰点点头。黑鸦扇动翅膀，飞向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
门外，贝利尔已经乘坐老管家奥比顿驾驶的马车来到庄园门口。
他走下车，上前迎接伊兰。
俊美的青年将一头黑发松散地束在脑后，黑色礼服包裹着修长的身材，拥有绣金十字星纹饰的淡紫色领口与翻袖，看上去是与伊兰的礼服特意定做成搭配的。
贝利尔细细打量着她，勾起唇角：“你比今晚的月色还要迷人，可爱的伊兰小姐。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舞伴。”
“……”他这是屮人设上瘾了？
看到少女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黑发青年轻笑一声：“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那，谢谢你的溢美？”伊兰向他低头行礼。
贝利尔微笑不语，向伊兰伸出手：“我们出发吧。”
雾壬就站在伊兰身边，冷冷盯了贝利尔一眼，也向她伸出手：“伊兰，我送你上车。”
伊兰并没有犹豫，把手搭在雾壬掌心，在贝利尔的注视下进入马车。
雾壬作为随从，只能骑马跟随马车一起行进，并不能坐在车里。因此贝利尔也不生气，收回手臂后紧跟着伊兰上了车。
*
王宫的华美建筑物上，随处可见代表帝国王室的旗帜，蓝白相间的旗面上，是金色狮子与鸢尾花的图样。
伊兰在雾壬的注视下和贝利尔一起走向王宫大厅。
她回头望了人鱼少年一眼，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雾壬向她点了点头，去查看王宫外的情况。
伊兰作为英格雷伯爵的舞伴，挽着他的手臂踏入大厅，两人一出现，就几乎吸引了王宫里所有人的注意。
贝利尔的人类身份——英格雷伯爵在帝国的影响力很大，许多大贵族都曾想通过与他联姻，来巩固家族的地位。
然而凭空出现一个让伯爵一见钟情的少女，而且还是个默默无名，法师家族的继承人。
所有人都很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那位掌控帝国一半以上的商业命脉，性格狡猾无情的英格雷伯爵陷入情网。
伊兰觉得自己快被目光化成的箭雨射成了筛子。
她快速扫视大厅，看到赫利修斯与神殿的代理大祭司站在一起，苍蓝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双子兄弟站在另一边，从远处同时向自己轻轻挥了挥手。
德米安身为皇室成员，正与碧翠丝和大王子德雷克一起站在王后身边。
此时，她从神识中听到一声清晰的鸣唳，而且很明显其他人听不到。她顺着声源望过去，看到大厅的天窗上立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是黑暗神约齐亚没错了。
此时已经有一对贵族男女向她和贝利尔走来，他们直直盯着自己，一看就是要打探自己的消息。
“英格雷伯爵，好久不……”
“伯爵大人，陪你出席舞会已经算是完成了那个交易，现在我可以开始自由行动了吗？”
贵族男子刚开口，就被伊兰打断了。
她站在贝利尔面前，故意说的很大声，那对贵族男女顿了顿，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就转身去了别处。
“你真要这样伤我的心吗？”贝利尔有些意外，用瑰色眼眸幽幽凝视着少女，“我为了让你安心，还提前完成了我需要付出的那部分……”
“原本就是你要挟我。”伊兰抬眸冷冷看着他，“而且一次又一次，从放出那个对我一见钟情的消息开始，到约齐亚的伤，这一切不都是你故意做出来的，好让我答应你的要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