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在意。”静嘉垂下眸子,“您刚才还说要赔罪呢,臣妾只是请您保重身子您都不肯……”
皇帝:“……”他先前瞒着静嘉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她肯定是怕自己压了她的肚子!他早看透这个黑心肝的小东西了!
可瞧着静嘉惹人怜的模样,皇帝见她眼眶子微微湿润,似是随时都能再哭出来似的,皇帝不乐意见她掉泪,只能憋屈着陪静嘉用过膳,又回了乾清宫。
回去路上皇帝眼眶子也通红,他倒不是想哭,实在是静嘉也太能吃辣了,他又不怎么吃重口味的膳食,这顿饭吃得差点叫猛虎落泪。
一起用膳……貌似不太容易,一起睡……估计静嘉心里的别扭和忐忑消失之前,她也是不肯的。
皇帝深吸了口气,决定将那些冗杂的折子放在一旁,先将双生子的问题解决了才是。
储秀宫里,杜若正给静嘉用温热的鸡蛋白滚着眼眸,魏嬷嬷心疼又无奈地劝着:“您跟万岁爷发脾气也就算了,怎么还哭了呢?仔细着伤了眼睛。”
说完魏嬷嬷就惊了一下,娘咧,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如此自然,她是不是飘了?
“刚开始是哭的,后来我瞧万岁爷那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得太厉害了。”静嘉软软靠在杜若身上闭着眼睛回答。
为什么那时候要趴在皇帝怀里,皇帝那傻眼又认真的样子,与以往冷静自持的九五至尊模样实在差太多,静嘉是笑得浑身发抖。
“您……就准备一直瞒着万岁爷?”魏嬷嬷心下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问道。
静嘉睨了魏嬷嬷一眼:“礼尚往来方是正道,嬷嬷说对吗?再说是龙凤胎还是双生子也并非绝对,先做好坏的打算,将来生出来是惊喜,若是这会子说出来,万一……”
魏嬷嬷赶紧呸呸呸:“奴婢还在夫家的时候就听过那位秦老大夫的大名,他这辈子虽说医术算不得高超,可妇幼之道,再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他还替死人接过生呢。”
产妇死了以后,那大夫硬是将孩子接生出来,孩子还活得好好的,这事儿当年传得神乎其神,若非那秦老大夫低调,如今只怕是能被称之为神医。
他给孕妇腹中胎儿判男女,还从未出过差错,不知道多少高门大户上门请呢。
“好,就当那秦老大夫铁口直断,如今虽说不老实的差不多都被处置了,到底没能一锅端,等着他们找事儿,不如给他们个机会亲自钓他们上钩。”静嘉顺着魏嬷嬷的话道,不得不说这方面她倒是跟康太妃的心思不谋而合。
“左右这事儿于万岁爷没坏处,也不是瞒一辈子,魏嬷嬷该当知道如何回话吧?”静嘉睁开眼,笑眯眯看着魏嬷嬷问。
魏嬷嬷心里发苦,面上却是凛然:“主儿放心,奴婢知道自个儿是谁的奴才,您不允准的事儿,奴婢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去。”
将来万岁爷怪她,她也有话说。
那不是万岁爷自个儿说的,以后她就是主儿的人,该当事事以自家主儿为先吗?她也没办法,就好像当初万岁爷非叫瞒着一样一样的,她只是个奴才而已呀。
于是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皇帝回到乾清宫后,因知道静嘉是个爱算计的,他叫孙起行暗中问了问魏嬷嬷,得了准信儿,这才真真为双生子发起愁来。
天儿越来越冷,雪很快就大片大片从天上落下来,叫京城又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晶莹模样。
与此同时,在西南边境却只是微微有些发冷,稍稍多穿件厚点的袍子或者直接穿件薄袄子便不觉得冷了。
定宁侯这阵子有些受凉,屋内倒是点了炭盆子,他看着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信,没过多久,猛地吐了口血。
本来就不大放心,正在这儿照顾他的茂武见状吓得不轻:“阿玛您怎么了?我去叫大夫!”
“不许去!”定宁侯压低嗓音呵斥道,随即他恨得咬紧了后槽牙,“好一个小皇帝,好一个九五之尊,我真是小瞧了他!他比谁都要狠!”
茂武楞了一下,脸色略有些苍白问道:“阿玛,可是京城发生什么事儿了?是大姐出事儿了吗?”
定宁侯闭目不语,皇帝并未赶尽杀绝,却还不如赶尽杀绝。
如今皇帝将关尔佳府满门打成了庶人,容嫔进了景阳宫,皇帝这明摆着就是叫定宁侯自个儿选择。
若是他敢在西南动什么手脚,且不说会不会遗臭万年,关尔佳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他只能竭尽全力打赢了这场仗,还得老老实实感恩戴德回京请罪,才能叫皇帝网开一面,起码给关尔佳氏留个能说得过去的爵位。
关尔佳全族是生是死,全在定宁侯一念之间,皇帝甚至没做任何安排,由着定宁侯选择,这是阳谋,可定宁侯别无可选。
他知道自家女儿是因为贵妃才会失了耐性,有如今的下场,他恨不能立即将安宝赫抓到眼前,一刀砍了泄愤。
只是一来安宝赫身为前锋正在冲锋陷阵,若他无缘无故杀了安宝赫,只能给禄成攻歼的把柄。
二来他若是跟贵妃结下死仇,哪怕他打赢了这场仗,贵妃宠冠六宫,也有本事叫关尔佳氏吃不了兜着走。
安塔拉静嘉,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被太后随意拿捏在手里的小可怜了。
定宁侯深深吸口气,嗓子眼儿满是血腥味儿,他那个一辈子算计着终成了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却没能享多久尊荣就去了的妹妹,到底又养出来一只白眼狼!
定宁侯心肠憋得几乎要烧灼起来,他只能按照皇帝给出来的路走,越是这样他越悲愤,关尔佳氏明明权倾朝野,顶顶尊贵,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呢?
“侯爷,有位莫先生来访,说是您的故人。”门外守门的护卫禀报。
“故人?哪个莫?”定宁侯突然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那位先生说,是‘莫问甘醪浊与清,试将一酌破愁城’的莫。”护卫回答道。
定宁侯眼神倏然亮了起来,这说的不正是他眼下的境遇吗?别管手段如何,只要能解了困境便是正道,定宁侯脑海中不其然浮现出直隶总督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老脸来。
他眸子闪了闪:“请先生进来。”
“某忝为主人府邸管家,见过侯爷,主人托奴才给侯爷带句话,再尊贵之人,总有无可奈何之时,再展扬的人家,也沾不得通敌叛国。”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进来便甩袖子跪地,开门见山道。
定宁侯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可这莫先生说的话,倒是叫定宁侯心下立时就松了下来,他只顾因为皇上的逼迫而憋屈,倒是忘了杀不得安宝赫,叫他活着更有用。
他面色送了些:“先生的主人是?”
“奴才不敢多话,主子只说与侯爷是旧相识,若是年底这场战事能结束,侯爷大胜归朝,定有把酒夜话的机会。”莫先生恭敬垂首道。
定宁侯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如果真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自来谨慎得堪比狡兔,杀了这位莫先生他也是不会多说的。
“那劳先生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本侯盼着与旧人重逢,到时定会好好谢过他的好意。”定宁侯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来。
西南虽有禄成桎梏,可平妃也被贬成了贵人,禄成并非没有缝儿的鸡蛋,总能想法子拉拢过来。
到时西南是他说了算,这谁通敌卖国的是谁,还不是由得他来拿捏?
等那位莫先生出了门,定宁侯死盯着茂武道:“我知道你跟那小子关系不错,可你想清楚了,若是叫他爬上去,将来咱们家所有人都要倒霉。我不用你做什么,你也别学纳喇家和马佳府的孽畜,搞大义灭亲的事儿,若是你做不到,阿玛我大不了现在就送你去见祖宗。”
茂武有些纠结,他虽然不知道府里发生的许多事儿,可在关尔佳府长大,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他跟淮骏和鄂鲁都不一样,他是被金尊玉贵捧着长大的。
关尔佳氏予他尊贵和前程,他为关尔佳放弃原则,这很公平。
“阿玛放心,我不会犯糊涂,我跟宝赫关系好,若是需要在他身边安排什么证据,我是最好的人选。”茂武冷静道。
定宁侯欣慰地大笑出声:“不愧是老子的种,咱们关尔佳氏到底比马佳氏和纳喇氏血脉要凝聚的多。”
茂武心里叹了口气,并不应和阿玛的夸赞。
他也知道自己这算是对不起宝赫,若是将来……关尔佳氏危机去除后,他定会给宝赫多上几炷香,盼他来世投胎个好人家。
若安宝赫知道茂武这想法,估计会当场吐出来,又当又立还不够你发挥是吗?死了都要被你拿来立名声?
不过安宝赫也不担心定宁侯这边,禄成也有自个儿的消息渠道,因为得知马佳氏倒下,他心里正惶恐着呢,就怕叫人查出他跟马佳氏勾结的证据来。
安宝赫便是在这时候找上门去的。
“德恒与顺亲王勾结谋逆,查出来的名单中富察氏、柳家和伊尔根家都脱不开干系。万岁爷仁慈,不愿意赶尽杀绝,因此下了密旨,给将军将功赎罪的机会。万岁爷还让奴才带话,言说这密旨将军接或不接都可,他不强求。”
若是必须接旨,禄成还会猜疑,皇帝会不会因为战事未停而想着先安抚他,等到回了京再清算。
若是这样禄成少不得就要多找找出路了,谁也不愿意引咎等死。
可皇帝叫人传达的是——由着禄成自个儿选,一副你爱接不接的模样,再加上安宝赫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禄成这心思不免就忐忑多了。
万岁爷这是不怕他狗急跳墙……啊呸,反正不怕他被逼急了眼啊,那就是有后手了!连安宝赫都不怕自个儿发难,只怕这后手已经布置好。
禄成本就不是什么胆儿大心细的,他不怀疑万岁爷是为了哄他才有如此旨意了,这分明就是万岁爷仁慈,给他个机会戴罪立功啊!
大概万岁爷怕传出去兔死狗烹叫人说嘴,可轻易放过他万岁爷心里又觉得不舒坦,这才一副由着自个儿选择的模样。
禄成更惶恐了,却完全打消了别的心思,甚至连拼死一搏的念头都没有,身为一个脑子并不是特别好使的武将,他自认为笨人也不是傻子,能选择活着,谁会往死路上奔呢!
“臣接旨!”禄成想明白后,干脆利落跪地接旨,“宝……安大人有何安排,尽管与我说,我听万岁爷的!”
既然安宝赫捏着万岁爷的密旨,那就算是钦差了。即便安宝赫如今算是他手底下的兵,可禄成也不介意溜须,害,保住命有机会媚上也是光荣啊!
“本来北蒙和定疆都已对大清臣服,大清本该山河清明,叫老百姓们安居乐业,引得万朝来贺才是。”安宝赫恭谦扶禄成起身,与他一并坐了,温和低声道,“如今却又起了战事,万岁爷已派人查清,是关尔佳氏与马佳氏联手,竟然与北蒙和定疆都有来往,这西北和西南的战事……几分真几分假,还做不得准。”
禄成本就是武将,他再贪也心疼手下的兵,虽然是有限吧,也不妨碍他把一分放大成九分。
于是禄成勃然大怒:“这等逆贼!万岁爷合该诛了他们的九族,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伊某虽然小气贪财,有些不好的习惯,却从不敢在这种大事是非上犯糊涂,这是叛国啊!”
安宝赫唇角抽了抽,像禄成这种人,还没背叛的,那只能证明是利益诱惑还不够。
可他也不多说,只慎重点头:“将军说的是,只是万岁爷也有顾虑,一来大清如今边境不稳,不适宜闹得血流成河。二来这两家背后仿佛还有人在操控,万岁爷还没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做老鼠屎,也怕惊了鹭,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那万岁爷想怎么做?伊某是戴罪立功之身,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万岁爷解忧!”禄成大气凛然道。
安宝赫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桌面:“关尔佳如今满门已经被贬为庶人,侯爷定是着急的,说不准会找替罪羊替关尔佳氏开脱,小子厚颜猜测,这替罪羊人选,不是我便是将军。”
禄成本就受了惊吓,闻言又是一惊,赶忙问道:“他们怎么能如此无耻……安大人说咱们该怎么防备?”
“不管咱们是谁被侯爷选中,他定是要先拉拢咱们的,到时候……”安宝赫眸底带着冷意,不紧不慢跟禄成一点点说透。
禄成听得几乎是一会儿一开窍,等安宝赫出门,他觉得自己九窍都被说开了八窍,只有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已经被安宝赫忽悠的,是打算死都不能将今日二人所言说出去。
等见到茂武对着安宝赫好言好语拉拢,而定宁侯又频频请他喝茶示好的时候,禄成就更相信安宝赫所言了。
哼,真以为他是傻子吗?他禄成叫马佳氏算(收)计(买)一回,绝不可能再由着别人算计,不然他就是狗娘养的!
京城中,伊尔根府得知平妃被贬为贵人后,个个儿都战战兢兢不敢出门,生怕丢了脸面或者被拿捏住把柄,叫万岁爷也把他们给咔嚓咯。
府中下人都不敢出门大肆采买,所以天儿一冷,炭火不足,各处都冻得不轻。
这日伊尔根老夫人捏着小巧的暖手炉,与儿媳妇凑一起说话省炭火。
他们正谈论远方的儿子,发愁着府里的炭火不足怎么办呢,老夫人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立时就悲从中来。
“呜呜……冻死我算了!我活了一辈子也算是活够了,也不知禄成怎么样了,难不成老天爷要绝了咱们伊尔根家?”伊尔根老夫人哭得凄惨极了。
担忧着远方夫君的大夫人也跟着悲切哭出来:“额娘您可千万要保重啊!夫君他……呜呜……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呜呜呜……咱们还是晚些时候偷偷派人去请个大夫回来吧……呜……”
带孙子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来的伊老爷子进门听见婆媳俩抱着哭,忍不住也湿了眼眶,连孙子都呜呜哭起来,一时整个伊尔根府的主子都好像天塌了似的。
第105章 谁还没个脾气了呢?(……
就在伊尔根府日复一日凄切地忐忑度日时, 西南这边的战事倒是比京城里大臣们预估的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