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许多据说与宝赫交往过甚的‘好友’,义正言辞上了陈情表指控安宝赫早就对皇家不满,几年前救皇帝一命乃是他自导自演惹出来的,并且还有人发现他与北蒙人有所来往,以此证明安宝赫确实有叛国之嫌。
偏偏宝赫将定宁侯的罪证摆在了皇帝面前,与泰平相对丝毫不惧,皇帝铁血手腕一力镇压了所有的弹劾,反倒是将几个与墨家和关尔佳氏交好的大臣革职查办,定宁侯等也由皇帝下旨让督察院和大理寺抄家问斩流放一条龙。
于是正和帝为红颜祸水不顾大清基业,一意孤行的昏君传言在京城中愈演愈烈,哪怕九门提督带人砍了好些个嚼舌头的,也仍然压不下去。
实则老百姓们对皇帝是不是昏君真没那么感兴趣,甚至因为免赋税的事情还心里感激着呢,再加上龙凤胎放在民间也是吉利的,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秤,只当听笑话的,还有些人跟听书似的,嗑着瓜子听流言。
哦,你问百姓怎么敢听?害,人家都敢拼着掉脑袋传出来,皇帝老儿也没砍听热闹的,他们怕什么哩。
泰平等人谋算的也不是民间的力量,不过是为了夺权勉强披上一层遮羞布罢了,主要是皇帝明面上大加整治与墨家交好的臣子,暗地里砍断墨家对外联络的手脚,也是逼得泰平购机跳墙了。
因为静嘉是生的双胎,皇帝不放心,非叫她做对月,等静嘉还差几天出月子的时候,最后一场大戏也落了幕。
泰平带着皇帝故意放过的御林军中一部分逆贼,护着已经九年没在京中露面的福亲王闯上了金銮殿,并且泰平拿出了先帝爷留下的密旨。
密旨上说,若是正和帝不能公正清明,做一个明君,为天下百姓为大清做个好皇帝,便要废了正和帝,由福亲王继位。
泰平等人强词夺理,说皇帝为了后宫一个母家欺压百姓,弟弟通敌叛国的祸国妖姬,昏聩不堪为君,先帝有灵,也要替大清重新选个皇帝。
可别说,泰平这一番言论,叫一些本不得志,或者从属于过去的三大世家,如今不被皇帝重用的臣子们,动心了,有那大胆的,呼应泰平拿出来的密旨,对着福亲王当头便拜。
只是还未来得及山呼万岁,已经而立之年的福亲王跟猴儿一样噌就蹦起来了,这话是林守成特别特别小声说的。
“奴才拼着大不敬了,那福亲王真真是差点儿没脑袋撞横梁上去,许是求道求着了真仙儿?反正给奴才的师父都看傻眼了,出来直呼福亲王只怕距离得道成仙不远咯。”林守成见静嘉笑得浑身乱颤,愈发说得比那说书的还动听。
万岁爷可是说了,能把皇后娘娘哄高兴了,重赏!
“既然福亲王都快成仙儿,那自然不可能跟乱臣贼子掺和在一块儿的……”林守成抖擞着精神,越说越来劲。
福亲王直言,是碍于死去原配的亲弟弟被墨家抓起来了,威胁福亲王在墨家做客已经三年之久,福亲王为了救出妻弟,不得已与墨家虚与委蛇,这好不容易上了大殿,可求皇帝弟弟赶紧救救他,杀了泰平这老贼。
泰平见福亲王当着金銮殿上众多文武百官反口,能干吗?不能啊!
他立马跪地泪流满面哭诉,自个儿是被福亲王给骗了,求万岁爷恕罪,他真是听从先帝爷吩咐,一心为了大清好的大忠臣,福亲王才是那王八蛋,陷害安宝赫也是福亲王的意思,毕竟只有福亲王能满天下转悠,转悠到北蒙和定疆也比别人方便。
怕皇帝借机要砍了他,泰平转手又掏出一道先帝遗旨,洋洋洒洒好长一道圣旨,大概意思是泰平真的是我大清忠臣,至诚至忠之人有可能为了大清基业太过执拗,得罪了皇家。子孙辈儿的皇帝你们听着,这是老子保的人,你们实在不愿意接受朕的好意就将他打发了,千万别要了他的狗命。
皇帝就怀疑了,怎么先帝有遗旨太后她老人家和司尔勒家的长辈们一道都没有,你这儿跟闹批发似的呢?
泰平还能狡辩——三大世家仗着皇上您年□□迫于您,先帝肯定是害怕三大世家害了万岁爷,这才将遗旨交给了臣。
好家伙,还真能给说圆了,石太傅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比说书的确实精彩多了,起码逻辑上是一点问题没有,皇帝若非得砍了泰平,那就是不孝。
“万岁爷说什么了?”杜若见林守成说的嗓子都快干了,递给他一碗温茶,等不及林守成慢慢喝,催着问。
静嘉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痕,她也不知道原来林守成还有这天赋,很期待地看着林守成,等他继续说。
第111章 万岁爷是个蔫儿坏的(……
林守成虽然说得嗓子眼儿都发干, 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拿乔,紧着喝了几口温茶,便笑着继续说:“万岁爷问那泰平——‘先帝的旨意且不说, 你还有话要说吗?’……”
“万岁爷怎么说?”杜若特别给面子, 不等林守成拖长音,立马赶着问。
林守成嘿嘿笑:“泰平杂七杂八说了许多为自己开脱, 万岁爷就还是那句话,问他说完没有, 没说完就叫大伙儿饿着肚子听他慢慢说, 不着急, 给那泰平好一个没脸。”
实则泰平岂止是没脸, 石太傅自来是站在皇帝一边,与自家主子一脉相承的阴阳怪气, 叫泰平憋得几乎要吐血。
可他不敢吐,见皇帝高坐龙椅上气定神闲,还一直叫他说, 泰平个老狐狸自然是察觉出来些不对。
他也不敢继续说了,反倒是收敛了各种姿态, 只悲苦叩头, 请皇帝看在他为大清立下过犬马功劳的份儿上, 饶他一命, 他愿意回关外盛京守着祖宗们的祖地, 反省一辈子。
皇帝只说不急, 泰平说完了, 被他又是诬陷又是拉踩的众人还没开口呢。
这时候皇帝不紧不慢召了仪嫔上殿,安宝赫和鄂鲁也来了,二人亲自压着曾在马佳府的幕僚那位莫先生进了门。
泰平自知大势已去, 别的不说,只是请罪,谋逆的事情一概不承认,也不求万岁爷饶自己一命了,只将先帝爷的遗旨高高举在头顶。
那意思是甭管我怎么着,既然皇帝老儿你没事儿,你亲爹的遗旨总不好不管吧?大清自来以仁孝治国,违背先帝遗旨显然是不行的。
这时候仪嫔才跪在地上,说有要事奏禀,她一开口众人想起来,这金銮殿后宫妃嫔可是不能来的,话说仪嫔来干啥来了呢?
仪嫔将索绰罗氏主家,也就是敏嫔的阿玛达山被纳喇氏冤枉的事儿给捅出来了。仔细说来也不算是冤枉,索绰罗达山确实为纳喇家办事儿,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只是如今众人才知道,许多时候达山接到的并非纳喇家的吩咐。
马佳氏都有墨家人担任幕僚,纳喇家能没有?因着康太妃的缘故,墨家与纳喇家关系还要更近一些呢。
前内务府总管纳喇费馨的一个妾室便是墨家出身,那妾室身边的人都是墨家精心挑选的,自然是为了利用纳喇家的权势为墨家效力。
那些海运搜刮来的银子,都由马佳府这位莫先生想法子给运到了西北,一部分交给墨家人,一部分给了马佳二爷做军饷,当然不是西北军的军饷,是在西北驻军不远处山坳里的私兵。
泰平自然是不肯承认的,西北已经被皇帝肃清,那些私兵也都被收拾干净,并没有逮到泰平的小辫子,这会儿泰平不可能束手就擒。
仪嫔又说了,索绰罗氏留下了证据,其中有泰平大儿子的亲笔信,甚至还有这位莫先生跟北蒙的信件,这下子通敌叛国的罪名,泰平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泰平身为老狐狸,哪怕是再亲近的事儿最多是让儿子办的,他打死不往自己身上认,甚至表示子不教父之过,他要带头大义灭亲。
至于什么莫先生,可能是他墨家的人,他不认识,肯定是听了他儿子的话,这种儿子不能要了,皇帝想怎么杀都行。
说这话的时候,泰平还高举着遗旨呢。
“可我怎么听说泰平已经下大狱了呀?”杜若等不及快嘴问出来。
她倒不是消息比别人灵通,只是那墨贵人就住在前头翊坤宫后头配殿里,闹闹哄哄被带走,怎么也听着几句了。
“还是仪嫔娘娘立了功劳,她阿玛也是纳喇家的人,虽然她们家只是分支,可原先也能得纳喇家几分庇护,不然她原先也不会对着庶人纳喇氏谄媚不是?”林守成也不嫌杜若抢话,笑眯眯道,“说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康老爷子有先见之明,那仪嫔的阿玛原先是内务府广储司司库,当年那些道长们但凡要什么贵重的或者需要从宫外进来的东西,都少不得要通过广储司。”
那些道长想要弄些朱砂进来,甚至泰平要收买那些道长,自然是越不过广储司去的,只是那时仪嫔的阿玛胆小也谨慎,从不自个儿上前,只是叫手底下的人去办这些事儿,自个儿不怎么进宫,反倒是叫费馨觉得他不想着抢阳斗胜,更愿意用他。
于是泰平跟那些道长来往的密信便有些落到了仪嫔阿玛手里,先帝求仙问道那么多年都好好的,突然死掉说这里面没有内情,估计有成算的心里没几个信的。
只不过那时国库空虚,内外动荡不安,三大世家把控着朝政,别人许是不敢说,也许是想着换了新君说不准大清还有救,再加上关尔佳强势,将这事儿给压了下去,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泰平那时虽毒死了先帝,可他杀了自己的弟弟后对军中掌控还没那么好,在朝中权势也没法子跟三大世家相比,这才退后一步放了外差,想着温水煮青蛙。
仪嫔阿玛知道内情就吓得不轻,神武门死了那么多侍卫,广储司的太监也死了许多,更给他吓得神魂不属,他本来就胆小,虽然没漏了痕迹,可过后也故意犯了不大不小的错处,被贬回家里蹲了。
仪嫔还没进宫的时候她阿玛就已经死了,这事儿到死她阿玛也紧紧咽在肚儿里,还是康太妃查到博墩的死与泰平脱不开关系,这才慢慢查到了先帝爷的死上头。
后面的事儿就很简单了,仪嫔派人回家仔细搜过了她阿玛过去住的地方和书房,到底从密格里搜出来几封泛黄的信件,看过后吓得仪嫔也差点病上一场,若非康太妃将她安抚下来,仪嫔说不准在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将那信给皇上了。
只是那时候皇帝能做的事情也不够多,关尔佳和马佳氏也都还展扬,康太妃才不想给别人做了嫁衣,便先等着关尔佳和马佳氏被墨家玩死,这才叫仪嫔说出来。
那信件皇帝看过后,当场震怒,指着泰平就要活剐了他,众人本来还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么生气,将皇帝扔下来的信看上一看,都跟着目瞪口呆了。
这泰平,真是好狗胆!
他竟然跟太后私下里达成了一致,趁着端贵太妃还没有将福亲王想法子哄过来的时候,叫泰平想法子害死了先帝爷。
太后许诺以后西南驻军每年一半的军饷都给泰平,抢先将皇帝推上位,抢了端贵太妃的太后位子。
当然,端贵太妃想要算计康太妃的儿子,被太后抢了先,这里头康太妃有没有做过什么事儿,谁也说不准。
可谁也不知道泰平竟然胆大包天到,许诺那道长良田万顷,黄金万两,叫那到场趁着先帝爷嗑-药晕乎乎的时候,偷了两道盖过印的空白圣旨出去。
为啥没人知道呢?贪心不足的道长骨灰都扬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这墨家若是不诛九族,传出去都得有人要说道万岁爷不孝呢。”林守成愤愤道,“这是逼着万岁爷开杀戒,万岁爷多仁慈个主子,这等乱臣贼子偏上赶着找死!”
静嘉:“……”你怕是对你们家皇主子有什么误解。
那信造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非等泰平哔哔完了才拿出来,叫诛九族都成了皇帝无奈之举,这还叫仁慈?
黑心肠的没边儿了,静嘉唇角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心里偷偷腹诽。
“要说那些大人们也是,每回都逼着万岁爷服软,万岁爷就不委屈?”林守成还替皇帝叫屈呢,“奴才等瞧着都心疼,万岁爷心痛无奈之下,判了墨家诛九族,也警告那些大人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下回再有人想着人多势众逼皇帝服软?不好意思,天子门生多得很,你们不愿意干都滚蛋,朕有的是人用。
皇帝这话都不用说,静嘉就知道他怎么想的,要说那些大臣们也是憋屈,皇帝敢不孝吗?不敢,可他们敢叫皇帝背上不孝的罪名吗?也不敢。
这不是上赶着表忠心,好叫皇帝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别叫人觉得残暴么,竟然还叫皇帝将了一军,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自然,除了跟着被砍头那些,大伙儿心里也有数,如今朝堂中敢跟万岁爷对着干的都死的差不多了,以后谁还敢仗着人多势众逼皇帝呀?
静嘉自然知道皇帝是为什么,心里甜滋滋的夸了皇帝一句:“万岁爷是个蔫儿坏的。”
“今年这雪可是够多了,都过了倒春寒时候,你可别再冤枉朕了。”皇帝笑着进门,敲了敲静嘉脑门儿,“也不想想朕是为了谁。”
皇帝其实没必要打这个预伏,他皇威渐重,也没什么人敢不长眼跟他对着干,可这不是眼巴前儿吗?
三年一次选秀,以后后宫不再进人不说,以后皇后独宠,后宫能没意见?想着叫贵女们进宫为家里谋前程的能干?
盛世太平之下大伙儿对权势这些追求就更纯粹了,以后可能没人敢说皇帝,皇后还在这儿摆着呢。
到时候定会有许多不长眼的要弹劾皇后,提前将他们联合起来敢逼迫皇帝的路子掐了,其他的甭管是大臣们要怎么做,皇帝相信静嘉都能应付的来。
静嘉笑眯眯歪了歪脸:“我这头发都快两个月没洗了。”
皇帝:“……”
他恨恨将人揽进怀里:“你就是臭的,也是朕的皇后。”还能废了是咋的?
“三公主和四阿哥呢?”皇帝也不等静嘉继续刺回来,对着魏嬷嬷问。
虽说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可皇帝头回发现自个儿的孩子这么可爱,两个月不到的功夫,聚集了他和静嘉优点生出来的两个小团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你啊啊啊的时候,真是叫人恨不能心窝子都掏给他们。
魏嬷嬷也是其中之一,闻言笑得眼睛都弯了:“回万岁爷的话,两位小主子刚喂过奶,正睡着呢。”
“你不是喜欢叫他们睡在身边?”皇帝略有点好奇,看着静嘉问。
静嘉唇角抽了抽:“他们躺在我这儿,两个小东西比着尿炕,万岁爷闻闻吧,您的皇后可能真是臭的,也就几天功夫了,都不叫我泡个澡,就先叫他们偏殿里睡着吧。”
就快要清明了,这阵子雨多,都怕她冻着,还烧着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