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意思是万岁爷……”
“二弟妹!!”这下子大夫人难得板着脸, 拿出当家夫人的派头提声儿呵斥二夫人。
二夫人缩了缩脖子, 她虽然有小心思, 跟妯娌有时候会别苗头,可也清楚宫里的事情不能随意打探,刚才她心急之下逾越了。
静嘉只当没听见二夫人刚才的话, 依然笑得娴静:“若是二位舅舅能由明转暗,替大清除去那些心怀不轨的,也算是功劳一件,万岁爷从不会亏待了功臣。”
大夫人心下微动,这话里最后一个字实在是用的巧妙,如今佟家满门可是没有一个官身。
“咱们都谨遵……”
“舅母们不必承诺我什么,回去跟舅舅们好好商量一下,若是想要传话给我,自会有人跟你们联络。”静嘉笑着打断大夫人的话,“护着佟家乃是我该做的,可若是想要一劳永逸,到底也少不得危险。我在园子或者宫里头,以后还说不准会怀身子,谁也说不准有没有看顾不周的万一,机遇和危机从来相辅相成,劳舅母跟舅舅他们说清楚,考虑好了,便没有回头路。”
大夫人咬了咬唇,余光瞧见弟妹已经缩回头去,一派拿不准主意的模样了。
她当家了好些年,比弟妹眼界要稍宽一些,自来想要荣华富贵,蒙荫祖辈,哪个不是拿命拼来的?
要是她,她乐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一把,可自家夫君和小叔子并非能豁得出去的性子。
再者——
“娘娘见谅,咱们有个事儿忘了跟您说道,其实自打入了京城,虽然被威胁,倒也没有性命之虞。佟家并非没有跟脚出身的,除非鱼死网破,我相信也不敢有人拿咱们的命开玩笑。”大夫人细细思量着低声道,“之所以日夜忧思,还因为公公的身子。年前出来的时候,公公精神头就已经没那么好了,自打婆婆去了以后,公公素日里不爱跟人说话,几位原先得宠的姨奶奶也去了,公公就更……若是……便要丁忧。”
静嘉明白佟家人的顾虑,官袍加身谁都想要,只若拼了命,也没能得到该得的,即便是亲人也不愿意白白担着危机。
她面上笑容不变:“安家在京城名声不好,我没什么倚靠,即便外家暂时低调些,但凡我坐上那位子,自不会身边不留任何底气。舅母们也该知道些,后宫之事从来都是细水长流,并不急在一时半刻。所以我才请舅舅们想清楚,若是你们只想在江南偏安,我不强求。”
大夫人沉默了会儿,认真点点头:“娘娘的意思咱们清楚了,不管如何,总会尽快给娘娘个交代。”
二夫人不敢接这个话,只仔细着问:“今日咱们进来是受人所托,娘娘可有话要带给那人?”
“替我谢谢她,就说我知道了,至于是不是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她很快就会知道。”静嘉云淡风轻道。
该说的话静嘉都已经说完,她并不是非舅舅们不可,想要给佟家争一份脸面,也是因为她心里觉得亏欠,她不爱欠着这种因果,也算是替额娘尽孝。
若他们真想回江南做富家翁,静嘉也有法子成全他们。
闲话几句后,林守成适时带着皇帝特意送过来的赏赐,叫佟家两位夫人清楚看到静嘉如何受宠后,二人便被刘福客客气气送出了园子。
魏嬷嬷等人走了,见主儿面上带着几分疲乏,心里高兴得紧,知道这是承多了雨露。
她仔细着替静嘉按压身子松缓一二,柔声跟静嘉禀报半夏前头办的事儿——
“乔嬷嬷被人威胁后,没敢禀报安国公夫人,只立时就将儿孙借口出花儿,远远送了出去,小公爷等他们以为妥当了,才再次跟乔嬷嬷联络,如今乔嬷嬷惊魂不定,安国公那边倒是暂时没出事儿。”
静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关尔佳氏就没插手?”
“国公爷这阵子被您留下的人劝着没出门,他们倒是做了些准备,只是没能成。”魏嬷嬷笑道,“国公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又不敢明着来,派去试探的人,都叫国公夫人给打发了。”
“也是本宫的错,容嫔禁足没事儿做,净有功夫瞎琢磨些害人的勾当了。”静嘉轻笑出声,“既然她这么迫不及待想叫本宫掉进沟里,不如我亲自送她一程。”
静嘉虽然算计过太后和容嫔,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若不是她们不将人当人看,非逼着她进宫给容嫔当狗,便不会有今日。
静嘉这些年替自家额娘念经祈福,她轻易不愿动杀念,哪怕是墨勒氏,她也不过是在不危害自己的基础上,由着她报仇。
可对容嫔这般,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只要爬到她头上,容嫔便要叫她连带着子孙都要掉进深渊的恶毒心思,静嘉自问不是实在不能有好脾气。
容嫔想要逼她服软,那就叫她看看,自个儿逼出来的是狗还是狼。
“主儿想怎么做?”魏嬷嬷顺着静嘉的心思问道。
静嘉慵懒靠在软枕上:“过些日子就说我不舒服,请程太医过来给我诊脉,身为宠妃占尽了万岁爷的恩宠,我也该有身孕了。”
魏嬷嬷猛地抬起头来,错愕中还带着几分喜色:“您可是觉出来有哪儿不对了?按理说您小日子过去也有半个多月了,说不准……”
“嬷嬷想哪儿去了。”静嘉失笑,“即便有身孕,我也不可能刚怀上几日就知道呀。”
见魏嬷嬷有些失落和不解,静嘉才笑眯眯道:“左右万岁爷下月就要北巡,在此之前,我必定要坐上贵妃位,甭管是在园子还是回宫里,才能稳当些。若是有心思算计的,待我‘小产’后,只谋害皇嗣一条就能要她们的命。”
魏嬷嬷皱起眉:“……主儿,是不是有些不妥?且不说程太医会不会帮您……帮您瞒着,欺君之罪到底不是小事儿。”
“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静嘉不以为然,皇帝的纵容也确实叫她小心谨慎之余,大胆了更多,“再说这事儿我也没打算瞒着万岁爷呀。”
晋位贵妃,前朝必定也不安宁,总要吵吵把火一段时间,时间不等人。
更重要的是……静嘉偷偷捏着自己的腰,那酸软销魂的滋味儿,和幔帐里层出不穷的花样儿,静嘉实在是消受不起,与其让皇帝这般耗费精血,万一伤了身子呢?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
她要是真怀了身子,万舍不得拿孩子来算计。
魏嬷嬷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假怀孕的事儿……论起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万岁爷怎么想。
只是魏嬷嬷心里略有些明悟,就冲着万岁爷如今对主儿这份恩宠,谁有事儿也不会是自家主儿。
那她也就不必多说什么废话了,还不如替自家主儿多照顾着些身子来的更有意义。
这事儿静嘉还没跟皇帝说,便没急着叫程太医过来,左右皇帝出巡,不只是要钦天监算日子,还要零零碎碎收拾许多物什,皇帝出行什么都要仔细妥帖,哪怕是夜壶都要多带些,不能熏着万岁爷。
“端贵太妃那边也盯着些,她前阵子在宫里张扬得很,进了园子却做出个佛心儿模样,说不准是憋着什么心思。”静嘉仔细叮嘱,“如今宫里宫外都不算太平,别叫人钻了空子。”
魏嬷嬷点点头:“奴婢记下了,待会儿就吩咐刘福盯紧些。”
皇帝要出巡的事儿,后妃们早就知道了,那些怀着出息心思的后妃们,好歹是有点子事情做,这便都开始争抢跟出去的机会博宠。
大伙儿都清楚,照着天地一家春的恩宠,静嘉是铁定要跟着出去的,她们也不跟静嘉争,甚至还有些心思通透的,遇上静嘉端的是谨小慎微,恭顺至极,就盼着静嘉瞧着她们顺眼,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过去的热灶是柔妃和平妃那里,静嘉在四方亭发威后,别的不说,宫里宫外都清楚这后宫的热灶到底是哪头了,平妃那里门槛冷落了不少。
这叫平妃平白生出了许多怒气来,不免就更怨恨容嫔,可是皇帝已经免了她和柔妃的掌宫权,如今只叫鄂鲁管着,还没下旨意说什么呢,她也不敢找麻烦找得太明显。
容嫔腻烦之余,捏着三阿哥在手,只叫柔妃在前面顶着。
柔妃一来无奈,也是怕平妃对三阿哥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二则也是为了明面上安抚容嫔,倒是跟平妃对上几次,二人不冷不热说了几次话,平妃没占着便宜,那肚儿里的恨意就更浓稠了些。
就在这时候,端贵太妃身边的索嬷嬷找上了平妃。
“平主儿,我家主子知道您这阵子叫天地一家春那位平白扫了脸面,偏她仗着万岁爷恩宠,无礼也要张狂三分,您如今对付容嫔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根子还出在那位主儿身上。”索嬷嬷笑着道,“我们主子感念先帝恩典,见不得后宫混乱下去,倒是想帮衬平主儿一二,不管能不能帮得上您,您且一听,合不合适还由着您细细分辨。”
平妃听索嬷嬷如此说,她只是心眼小,又不是叫猪油蒙了心,自然还是有些警惕的。
只是听索嬷嬷说完端贵太妃的主意,哪怕强忍着心里的激动,眼神做不得伪,还是动了心思。
待得索嬷嬷回到万方安和后,笑着跟端贵太妃道:“主子,成了,接下来平妃该不会跟容嫔作对了,这分支出来的勤贵人,倒是比德……倒是有您几分风范。”
端贵太妃轻哼着笑出声来:“不过是耍小聪明罢了,且由着她去,这回若是能叫容嫔办成了,万岁爷到底会顾忌些,她能生个健康的小阿哥便可。”
索嬷嬷跟平妃说的主意,是勤贵人来端贵太妃跟前儿尽孝的时候,轻言细语提出来的,端贵太妃觉得是个好法子,便叫索嬷嬷去安排了。
对端贵太妃来说,勤贵人是不是想要往上爬,她不甚在意,只要她能得到皇帝的恩宠,赶紧生个小阿哥出来,哪怕她以后惹火烧身,将来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更妥帖些。
眼瞧着就到了六月底,日头毒辣起来,叫人心里都跟着浮躁不已。
安国公府里,乔嬷嬷眼底带着青黑,心窝子几乎要跳出来。
刚才有个乞儿给了守门的奴才一个包袱,说是家里人送过来的,她打开一看,竟然是她送给孙子的平安锁,红绳儿上头还系着一缕头发。
乔嬷嬷都不用叫人去查,她最疼爱的便是大儿子所出的小孙子,整日里摸着那孩子的脑袋,这细细软软的头发,她心知必定是孙子的。
这叫乔嬷嬷多少侥幸都吓飞了,既然有人能不动声色取了小孙子的平安锁和头发,那若是她不按照对方说的做,下一次要是小孙子的命,或者身上哪个部件儿……更甚者家里其他人……
越想乔嬷嬷心里越是慌乱,这伺候的时候不免就带到了脸上。
“嬷嬷身子不舒服?”墨勒氏觉得有些不对劲,盯着乔嬷嬷问道。
乔嬷嬷心肠立时提起来,勉强露出个笑来:“回主子,老奴的孙子出了花儿,这会子都在庄子里,老奴这几日心跳的厉害,昨夜又做了个不好的梦……”
说着,真心担忧家人的乔嬷嬷红了眼眶。
墨勒氏这才点点头,随意劝慰几句:“梦都是反的,你从公中取些银子,请个好点的大夫过去照料,定会好起来的。”
“承主子吉言,多谢主子赏赐!”乔嬷嬷脸上露出几分还有些压抑的喜色道。
墨勒氏拧了拧眉:“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孙子,可那个老货的事儿轻忽不得,若是你精力不济,叫町夏在你身边帮衬着些。”
“是,主子放心,老奴万不敢耽误了您的事儿。”乔嬷嬷赶忙道,随即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问,“只是那位刘姨娘刚进府,到底还拿不准她的心思,是不是再看看,万一到时候叫她抓住什么把柄,哪怕是除了老爷,咱们也不安生。”
“我能叫她报仇,自然也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墨勒氏面上带着几分阴冷道,“她要是贪心不足也是好事儿,由着她,留她活着本就是麻烦。”
乔嬷嬷心里有些发寒,主子这意思是本来就没打算叫那位刘姨娘活下去。
她心里紧着转悠了几圈,不再劝说,只恭谨应下来,等到了半夜里,才将消息偷偷传出府去。
阻止主子弄死安国公,她是无能为力了,哪怕要她全家的命,她也拦不住,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另者乔嬷嬷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主子自来是个狠的,叫主子知道她背主,她全家也是个死。
她从来都不会指望别人仁慈,左右是个死,乔嬷嬷也发了狠,对方想要保住安国公的命,大不了她跟主子坦白,以命抵命弄死安国公,跟主子求个恩典,将家人远远送走。
这人既然威胁她,若是不能保证她全家人都能好好活下去,她也不是吓大的!只是若对方给的筹码足够多……乔嬷嬷眼神闪了闪,左右是背主,更彻底些也无妨。
天气越来越热,晚风里似乎都带着几分热浪,叫这京城里的暗流涌动越发平静不下来。
很快一场大雨带着狂风呼啸而来,似乎是要洗刷干净所有人心里的憋闷,又像是要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狠都摁下去。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日头一出来很快就蒸腾干了地面的湿气,也叫担心着闹水患的老百姓们好不容易松下心肠来。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们,只祈盼天灾少一些,好叫全家人一年到头都能平平安安吃饱喝足就是他们全部的念想。
他们丝毫不知,在那金碧辉煌的精致园子里,一场看不见的洪水转眼间便要呼啸而至。
“啪嗒”一声,平妃手中的茶盏惊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得二公主哆嗦一下,眼眶子泛红眼看着要哭出来。
平妃都顾不得安抚二公主,只紧盯着紫月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是平妃语气太尖锐,又或者是叫平妃这一惊一乍给吓得,二公主到底没忍住,靠在奶嬷嬷身边抽抽噎噎哭出来。
紫月便在二公主的眼泪中,低着头小心翼翼又说了一遍:“回主儿,锦妃娘娘身子不适,请了太医,诊断出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万岁爷大喜,当场晋了锦妃为贵妃,圣旨这会子该是到天地一家春了。”
平妃气得嗓子眼一阵阵发痒,几乎要吐出血来。
“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凭什么!当年我有身孕的时候,在嫔位上一动不动,我哥哥为了大清付出了多少血汗,立下了那么多功劳,她一个狐媚子凭什么刚有身子就能晋位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