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咬了咬舌尖憋住笑,只觉得有趣极了,要不是怕惹急了静嘉,他真想叫静嘉翻个脸看看,还从来没人跟他翻过脸呢。
“好好,朕饿了,锦妃娘娘原谅则个,陪朕用个……午膳如何?”午膳两个字叫皇帝在舌尖儿转悠一圈,说出口低沉中还带着几分暧-昧。
这都过了歇晌的时候,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的时候,不早不晚的,算哪门子的午膳!
静嘉咬住后槽牙,再不肯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守着奴才们以下犯上。
她心里清明骄纵也该有个限度,有些规矩不能破,不然日积月累,早晚会成为毁家灭族的引子。
见静嘉冷着一张俏脸坐在膳桌前,吃东西像是将他的血肉放在嘴里狠狠咬住一样,用力到白嫩的香腮都微微鼓起来,比平日那温婉或者爽利的模样格外多了几分可爱。
皇帝起身后见了几位大臣,也吃了些点心垫过肚子了,按理说并不算饿,可他还是进膳进得很香,秀色可餐嘛。
其实静嘉没发作出来,他还是挺遗憾的,许是静嘉从进宫起就带着股子谨慎,审时度势下,哪怕放刁撒赖都极有分寸。皇帝觉得自个儿纵了那么久的小东西,却没真切有过自己的小脾气,可见还是不够信他。
皇帝眸色微暗,随即又荡漾出笑意来,无妨,日子还长久的很,细水长流也使得,早晚有一点他会叫静嘉放下满身的刺。
皇帝不动声色看了眼静嘉的肚子,用眼色支使孙起行给静嘉盛了一碗红枣参鸡汤。
这带着情绪吃东西,就很容易吃多,静嘉向来用膳七分饱,这日却是一气之下吃多了。
皇帝不肯放她回天地一家春,静嘉坐在皇帝对面,喝消食茶都觉得心窝子不舒坦。
“锦主儿,刘福在外头传话,说是佟家大夫人和二夫人递了牌子,想进来给您请安。”林守成进来的时候巧妙,一番话彻底叫静嘉忘了生气。
她挑了挑眉:“只她们二人?”
“刘福是这么说的,您看……”林守成小心翼翼问道。
静嘉跟皇帝对视一眼,见皇帝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皇帝是由着她的心思来。
“准了,叫她们明日进来吧。”静嘉想了想,如此道。
皇帝突然叫住林守成:“准备些赏赐。”
林守成赶忙应下:“嗻!”
“这该是容嫔的意思?”静嘉看着皇帝问,“隐卫可有查到关尔佳氏的人,跟那些人有过来往?”
“没有,他们应该有特殊的传讯路子。”皇帝也笑得玩味,“就是不知道是关尔佳氏自个儿家族里的秘密,还是借了别家的手,太后在时,最擅长的便是与其他人联手。”
“那应该不是康太妃。”静嘉心里也有一杆秤,“若是叫臣妾来说,我觉得端贵太妃和墨家都有可能。”
“墨家如今人还不在京城,泰平那只老狐狸行事从来四平八稳,即便这事儿掺和了,拿不准成与不成之前,他们也不会露面。”皇帝眼神中多了几分嘲讽,“不然康太妃也不会在宫里隐忍这么多年。”
静嘉听皇帝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眼神中忍不住有些好奇,可想了想,到底事关前朝,她没轻易问出口。
皇帝瞧着她又露出‘我真的很有分寸再乖巧不过’的模样,心里的不虞一扫而空,反而有些好笑。
他拍了拍静嘉脑袋:“在想什么,说给朕听听,老祖宗们说后宫不得干政,无非是防着外戚专权,朕不在意那些。”
他并非昏君,也有本事掌控住大清的局势,不可能给自己和后代留下隐患。
所谓的防着后宫干政,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太后暗地里兴风作浪,他也不曾畏惧过,就更不用说静嘉这个聪明的小东西了。
静嘉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没顺着皇帝的话继续说,反倒是不紧不慢软声提起后宫的事儿来:“如今新进宫的妃嫔们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后宫的规矩,前头您跟臣妾说过,西北和西南都有所安排,钮阿氏和富察氏不成,定常在也差点意思,可齐家和高家的两位妹妹还算是沉得住气,墨家那位贵人闭门不出,琉球和高丽两位妹妹这阵子也还算老实,您就不准备多宠信一二?”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静嘉,还没当皇后,她倒是先有了做皇后的贤淑,可这贤淑叫人心里不痛快。
“你不是说自个儿不会把朕往别人那里推?”皇帝慢条斯理道,也看不出喜怒,可语气淡了些,“朕要宠谁心里自有打算,掌管六宫,乾清宫却不在内,你可清楚?”
静嘉不知道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旋风怎么刮起来的,她有些不解,便似真似假笑道:“臣妾当然不会推您去别人那儿呀,您要是一辈子独宠臣妾,再也不看别人,由着臣妾在后宫横着走,臣妾巴不得呢。”
皇帝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意味深长看着她:“宁宁不喜欢朕去别人那儿?”
静嘉想了想,决定实在些点点头:“您要宠哪位后妃,臣妾管不着,臣妾只是想知道您准备宠着谁,别坏了您的算计。前头臣妾就跟您求过恩典,储秀宫里不进人,如今后宫妃嫔还不算多,臣妾斗胆,仗着如今还算受宠,也说明白了,臣妾求这个恩典,图得是长久,并非一时。”
听静嘉说的坦诚,皇帝莫名心窝子舒坦了些,笑着调侃:“那你还是换个恩典吧,这份皇恩朕给不了。”
静嘉闻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嘟了嘟嘴,却没说话,只心里蓦地凉了几分。
“毕竟朕已经命人淘换好东西,将景仁宫好好收拾出来呢。”皇帝熟练地将人揽进怀里,带着笑意道,“这景仁宫自来正殿和后殿都归主位所有,几乎是几朝来默认了的规矩,不用你跟朕求恩典。”
毕竟景仁宫一般都是留给皇后住,谁也不会往皇后宫里安排人。
静嘉心底那点凉意飞速消失,她抬起头更软了声儿:“那您什么时候叫臣妾搬进去呀?”
皇帝再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儿来,后宫没人不想着往上爬,可这光明正大,想方设法要尊位这么不要脸的小东西,只出了一个。
“朕这不是努力呢,朕也不想叫宁宁等太久。”皇帝吻住那张怎么都亲不够的小嘴儿,意有所指的话含糊在唇舌之间。
静嘉又想起午时前后发生的事儿,白眼都没力气翻了,既然有孕就晋位,万岁爷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早晚要‘小产’,这会子叫程太医替她诊脉,对外宣布她‘有孕’不就得了嘛,非要……
静嘉脸儿又红了红,到底是没把话说出来。
没把好主意分享给皇帝的后果,就是晚上这人食髓知味,避火图已经换了红翡轴承的。
花样之繁多,叫静嘉哭都哭不出来,浑身上下都要冒烟儿,叫皇帝自上而下欣赏着无边春色,一时都分辨不出那娇软香腮和避火图轴承,到底哪个颜色更鲜妍些了。
一夜狂风暴雨的孟浪,静嘉第二日起身时,天光都已经大亮了,她叫半夏扶着去沐浴的时候,腿儿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想起昨夜里那红翡轴承,静嘉恨不能将脑袋扎在水里,好叫脸上温度褪下去些,万岁爷到底从哪儿淘换来这么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呀!
宫里竟然还有人负责做这般不正经的事儿,别叫她知道是谁!
罗礼正在册子上写着‘正和八年六月十九午时一刻,帝幸锦妃安氏,同日戌时三刻……”,都没来得及把劝谏给写上,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待得静嘉收拾好,知道两位舅母早就在天地一家春他坦里等着,她便没在乾清宫用膳,回到天地一家春,草草垫了几块点心,就叫人宣进来。
佟家两位舅舅都比静嘉的额娘小,佟家两位夫人说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岁,可这大半年过得担惊受怕的,两个人瞧着倒是都比年纪要显老些。
静嘉对她们的情形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管两位舅舅对她有没有感情,这一遭劫难也是因她而起,她心里很是愧疚。
“两位舅母别多礼,杜若,去将炖好的血燕端过来两盅,伺候着舅母先垫垫肚子。”静嘉叫半夏和杜若拦住二人行礼,笑着道,“两位舅母一大早就过来等着,该是还没用早膳吧? ”
佟家两位夫人都有些局促,只说在马车里用过了。
佟家老爷子对嫡女并无太多照料,可他是个聪明的人,这才能在凭着汉军旗出身被抬了旗,却从来不掺和进争斗里,在致仕后也没往关外去,只寻了根,往江南去算是荣归故里。
与佟佳氏一母所出的两个嫡子,佟老爷子没叫他们入仕,老爷子看得出朝中局势诡谲,两个儿子并非多聪明,安国公府又是是非窝靠不上,老爷子便拘着两个儿子在江南当夫子,也算是富家翁,好歹不坠了佟家祖辈清名。
佟家两位夫人是当地乡绅的女儿,富贵是见过的,眼界到底是有限,京城中的繁华也没怎么见识过,这进了园子,见一步一景处处金碧辉煌,她们心里就更没底气。
见静嘉进门浑身都透着雍容,那一身气度明摆着是金尊玉贵的,懒洋洋的模样也叫二人知道这是刚从万岁爷那儿回来,明摆着就是受宠的。
面对静嘉这样的气场,她们心里的埋怨都吓忘了,只忍住唯唯诺诺,就已经是平日里被佟家养出来的气度了。
“这样呀,那二位舅母喝点燕窝羹润润喉也是好的。”静嘉笑眯眯靠在软枕上,等两个人小心翼翼喝完,这才开口——
“两位舅舅和舅母,可怨我带累了你们,连累的佟家满门都不安宁?”
佟家大夫人到底掌管中馈多年,比二夫人更沉稳些,闻言赶忙摇头:“娘娘在宫里也有在宫里的苦处,血缘亲情断不得,也不由得娘娘选,咱们怎么会怪您呢。”
静嘉垂着眸子轻笑出声:“这是大舅母的心里话,还是大舅舅教您说的?”
佟家大夫人手抖了一下,勉强笑道:“自然是肺腑之言,佟家也不是被人吓大的,如今有此一劫,也该是命中注定,只盼着娘娘百尺竿头,以后佟家沾您的光,也能腆着脸不会不好意思。”
静嘉叫佟家大夫人这话逗笑了,不管是真是假,佟家人这份坦然她挺喜欢的,看来外祖虽然身子不好,可也没放下约束家中人的规矩。
她额娘便是聪明又规矩的人,小时候外祖跟她说话也是这般坦诚。
不过佟家这两位舅母到底没学到家,一个‘劫’字,到底还是带着怨气的,这是静嘉该受着的,她也不在意。
“容嫔想叫舅母跟我说什么?”静嘉垂着眸子,开门见山问道。
佟家大夫人和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忐忑不安,好一会儿大夫人才开口:“这……娘娘见谅,是不是容嫔咱们也不确定,只是受人之托,从头到尾都没见着人。那人只说……劝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撕破了脸,后果……娘娘,娘娘受之不起。”
静嘉心里冷笑,容嫔这威胁人也要将自己放在高处,还真是像足她的性子,做个坏人也不愿意放下牌坊。
“那舅舅们是怎么想的,舅母可愿意跟我说说?”静嘉抬起头看着二人,“你们放心,既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都不会怪你们。其实将你们救出来并不难,我只是怕自己在宫里远水难救近火,但凡有一点儿万一,这孽债我背之不起,才叫舅舅和舅母们受了这些时日的惊吓,我欠舅舅们一句抱歉。”
佟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听到这儿都赶忙起身要下跪:“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咱们当不起,到底性命无忧,咱们真的没怪娘娘。”
“那舅母们便说说吧。”静嘉叫魏嬷嬷将二人扶起来,柔声道。
佟家大夫人咬了咬唇,还是坚持着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才斗胆,临进京之前,公公便对夫君和奴才等人有所交代,公公说,娘娘不是冷心冷清的人,最是记恩,哪怕一时发生了什么,也不可由得旁人离间了血肉亲情,不管娘娘如何吩咐,咱们都听娘娘的。”
二夫人进门后头一回开口,附和道:“大嫂所言一字不错,咱们虽然心里害怕,可大哥和夫君都心里清明,咱们这一家子都不算是聪慧的。公公不止一次夸赞过娘娘,说您打小儿就一副玲珑心窍,不管娘娘如何吩咐,哪怕豁出命去,咱们也不会拖娘娘的后腿。”
静嘉心里蓦地一酸,外祖虽然对额娘不算太过重视,当年到底保住了她和弟弟的性命,临行之前也尽了自己的全力,希望能保证她和弟弟能在安国公府活下去。
如今听两位舅母说起外祖来,她便知道,哪怕是情淡,到底也还有人把她和宝赫当做家人看的。
她眼眶子有些发红,亲自上前将佟家两位夫人扶起来:“外祖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两位舅母放心,静嘉必定护你们周全。”
佟家两位夫人忐忑到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肠,这会儿才算是稍稍定下来些,都赶紧安抚静嘉。
等静嘉稍稍缓过情绪,三人携手坐了,她这才认真看着二人道:“还要劳烦舅母跟两位舅舅说一声,若想一劳永逸,叫那些恶人再不敢兴风作浪,静嘉要借两位舅舅的命一用。”
佟家两位夫人刚放下去的心肠,立马哆嗦着就凉了下来。
二人脸都白了,她们一定是吓聋了,娘娘说借,借啥?
第91章 当场晋了锦妃……
见佟家两位夫人脸都白了, 静嘉笑出来:“大舅母和二舅母别担心,我不是叫舅舅们豁出命去,只是用些手段, 对付住在你们附近的那些无赖, 也叫舅舅们藏起来,让那些不怀好心思的浮出水面, 一次把事儿解决后,便再不敢有人轻易冲着佟家伸手了。”
大夫人还不说话, 二夫人不管家, 只一门心思顾着小家, 难免就有些小心思。
见静嘉好说话, 她泼着胆子轻声问:“若是大伯和夫君隐藏起来,为娘娘立下功劳, 可会得罪……”
“二弟妹!”大夫人皱着眉打断二夫人的话。
静嘉笑了笑,关心身边的人乃是人之常情,她并不反感, 她只笑着问:“二舅母可有想过,两位舅舅以后会是后族外家, 哪怕舅舅们没有上进的心思, 佟家所有子嗣都不打算入仕?”
静嘉的话叫二人心下一惊, 知道自己怕是听到了了不得的话, 随即心里都多了几分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