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话说到这儿,裴鸢的表情越来越低落, 她几欲哽咽,精致娇妩的眉眼也颦了起来。
裴猇横眉淡瞥了妹妹一眼,随即淡声回道:“你若是真舍不得我们, 我定会想办法将你从司俨的手中抢回来,但是你不是喜欢他吗?他回颍国的那几年, 你每日都活得同行尸走肉似的, 都不怎么同我斗嘴了……娘还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五公主陷害你的那事, 才受了打击……”
裴鸢低敛着眉目, 她见司俨仍在同班昀交谈, 并未注意到二人, 便讷声回道:“我喜欢…我是喜欢他的。就是因为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上京了, 所以才需要小虎你来替我照顾好他们。”
秋风渐起,裴猇将双手交握,置于身前, “这个你放心,我当然会照顾好他们了,你哭什么?”
裴猇的语气明显和缓了些许,不再似适才那般蛮横。
裴鸢对裴猇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了,知他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且她的情绪若真的低落,他向来不会再得寸进尺地说些很过分的话。
小姑娘再一想到这次的对话,很可能是未来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内,她和裴猇的最后一次对话,鼻间不禁蓦地一酸。
随即,小美人儿的鼻翼也因着强抑泪水,而微微呈着翕动的态势。
裴鸢复又软声道:“还有一事,我还有一事,一定要同你说。”
——“我想将我喜欢他的事,同抚远王说出来,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我都要说出来。”
听罢这话,裴猇的眉眼轻轻蹙起。
随即复又很快舒展,他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没跟他说吗?”
裴鸢亦惊诧地扬起了小脸儿,“你不是没让我同他说吗?我一直都没同他说呀……”
裴猇啧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微嗤道:“我还以为,凭你那性子,早就忍不住要同他说了。”
裴鸢却于这时得见司俨已经停下了同班昀的交谈,且他那双墨黑又沉静如水的眸,亦往二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小姑娘的心中一慌,忙打断了裴猇后续的戏谑之语,嗓音略带着急切地道:“反正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同他说的。”
司俨这时往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霎时一阵稍显料峭的寒风刮至,他冕衣蔽膝之前的玉珇亦在瑱瑱作响,黯色的革带也在随风曳荡,亦为其陡增了几分华带飞髾的矜贵之感。
男人的眉眼稍显冷峻,分明端的是副有纪有堂,俊美无俦的年轻君王模样。
但此时此刻的司俨,却让裴鸢和裴猇都莫名觉得有些悚栗。
这种感觉,就像是于青天/白日见到了修罗阎王似的。
裴猇下意识地便挡护在了妹妹的身前,随后背对着司俨,压低了声音对裴鸢道:“若你偏要说,也不要那么直接,表达出你是喜欢他的就行了,喜欢他那么多年的事就别说了…不然就凭他那种心机深沉的个性,得把你这种蠢笨如彘的人吃得死死的。”
“让开。”
裴鸢听到蠢笨如彘这四个字时,刚要同他做怒,司俨冷淡的声音便从裴猇的身后传了过来。
裴猇因而瞪起了双目,横亘于其上的断眉瞧着亦凌厉了几分。
他怒斥道:“我同我妹妹说会子话,你来捣什么乱?”
司俨并未理会裴猇,反是拽着裴鸢纤细的小胳膊,将她猛地往身前一带。
裴鸢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只听司俨淡声对裴猇道:“她既是已然嫁予了孤,你自当同她保持距离。”
“你……”
裴猇愤而伸臂指向了司俨,却见班昀冲他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许再同司俨争论。
待司俨牵着裴鸢离了他这处后,裴猇的凤目渐渐觑起。
这京城的百姓都说,颍国的司氏父子杀妻诛妾,实乃狼心狗肺之徒。而颍国的君王与新帝阏临积怨深重,所以当他强占了裴相家的小女儿后,定会苛待于她,也会将她囚禁在深宫一角,无情地对她肆意摧折。
而今看来,司俨对裴鸢还算宠护照顾。
但是他对裴鸢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强烈到让人感到压抑,而这一点,也令他这个做兄长的异常不爽。
******
姑臧的深秋总是阴雨绵绵,司俨最不喜欢的时节便是这深秋。
先王司忱尚在人世时,每逢秋日时还要更换寝殿,从青阳殿,搬到颍宫南阙的刑政白殿。
但在今年的秋日,司俨的心情明显比往年要好上许多,他行在宫中,亦或是在谦光殿上朝时,眼角眉梢的阴郁之气也寡淡了许多。
纵是颍地终日被阴雨云翳萦绕,但是有裴鸢在这颍宫中陪着他,他的身侧便总如跟了轮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小太阳。
她只要娇滴滴地开口同他讲几句话,便能驱散他周身的阴雨。
秋日天凉,裴鸢的身子也有些娇弱,亓官邈虽然一直为她细心调理着,殿内的炭火亦很是足旺,但是裴鸢每逢月事时,小肚子却仍总是泛疼。
班氏此前的叮嘱并无道理,亓官邈那日也同司俨提起过,说裴鸢虽然比刚嫁到颍国时又长大了些,但她的身子仍需好好将养,不宜现在就身怀有孕。
司俨因而特意在颍宫为她建了个暖阁,颍地位于上京之北,入冬后天气只会更加寒凉,他将此阁命名为明瑟阁,且欲在整个冬季都陪她在此居住。
这日天气稍晴,明瑟阁亦刚被匠人装葺完毕,司俨从谦光殿下朝后,便欲去青光殿先接上小王后,再同她一并去看看新阁内的装潢。
司俨甫一出殿,便见一面熟的侍童来此,对他恭敬道:“王上,王后殿下先携女使去了明瑟阁,她让我特意来同您说一声。”
“孤知道了。”
司俨听罢,面色未变,心中却难免有些纳闷。
待侍童退下后,司俨便携随侍到了颍宫中阙的明瑟阁,待他入内后,却见阁中光影黯淡,亦看不清这其中有无人影。
随侍警觉了起来,亦都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司俨却摆手制止,他刚要开口唤裴鸢,却觉在顷刻之间,这阁内竟是骤然燃起了明亮的烛火。
随即,有一面戴珠帘的美人儿亦渐渐地显现了身影。
她身着一袭绮罗霓裳舞衣,亦将浓黑的乌发绾成了重峦叠嶂的峨髻,翩跹地行走时,手脚绑缚的悬铃亦在泠泠作响,倒是有种敦煌飞天之姿。
司俨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不禁心跳一顿。
只见美人儿的眉眼依旧娇妩精致,眉心亦描绘了点翠花钿,双颊涂抹了若飞霞般的胭脂。
稚嫩的幼态不复存在,余留的只有倾国倾城般的绝色和殊丽。
侍从看清了那美人儿的长相后,便都知趣地退出了明瑟阁。
随即,胡笳的瑟音和琵琶的清泠之音顿响。
美人儿离他的距离愈近,她的容貌也愈发明晰。
司俨只觉,裴鸢越靠近他,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就愈发怦然。
这种感觉可谓是,心之全蚀。
第60章 上京来讯(二更) “乖。”【修bug……
【二更, 晋江正版首发】
===60章===
自二人从金城郡归姑臧后,正逢秋收之际,各郡农务忙碌, 而农业亦为封国最重要的根基, 司俨近来也忙于处理各郡的郡务。
且司俨自入秋后,就不再让裴鸢去谦光殿一同听政, 每日也会任由她睡足,也不许女使提前唤她起身, 她有好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故而裴鸢除了料理料理颍国的宫务外, 终日并无琐事可做, 她竟是突地闲暇了下来。
裴鸢便趁司俨去西海郡巡视郡务的那几日, 悄悄地命绛云在宫外寻了个颇善胡旋舞的胡姬。虽说裴皇后也曾特意寻过那些舞者大家对她指点过,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早便将那些习舞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
幸而姑臧的胡姬甚多,她们也比上京的舞者要更熟悉胡旋舞的舞步,司俨不在时, 裴鸢就背着他弯腰下腿,练习曳步拧转等难度较高的动作。
实则她于现在这个年岁练舞, 是件很痛苦的事, 因为她的骨骼已经不会再怎么长了, 所以每每做拉伸的动作时, 筋骨也会格外的疼痛。
幸而莅了这小一个月的功夫, 她总算是能成功且完整地跳出这舞了。
但是裴鸢现在的心情异常紧张, 尤其是她知道司俨并不是一个喜欢舞乐的人, 他很可能对她为他跳的这舞无感。
可当年他没有来未央宫看她跳舞。
今日无论如何,她纵是为了自己,也要在司俨的面前, 好好地跳完这场胡旋舞。
他父亲在世时,一如所有的君王,喜欢在宫里豢些乐人和舞姬,但他在即位后,却将司忱豢的那些人都给遣散了。
但得见裴鸢的这副模样,司俨却头一回对舞乐产生了兴趣。
史书中常载,古有妃嫔为了向君王邀宠,便身着奇装异服,在月色下,或是在花树之下翩跹起舞,这些女子做出这些举动后,往往都会成功地得到君王的临幸。
司俨从前对这事存疑,且极为费解。
女人在他们的面前跳一支舞,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俘获。
他觉这些君王和皇帝,属实愚蠢。
但见裴鸢在回袖转腰间,姿容可谓尽态极妍。
她那纤白的手灵动地绕至颈后,将琵琶举起,做着反弹琵琶之状。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肌腻若雪,眉眼如画。
而今的裴鸢,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而是名副其实地成为了,能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绝代佳人。
而这个佳人,是属于他司俨的。
他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她亦如所有的红颜美人般,为了取悦君王,巧笑倩兮地为他翩跹起舞。
伶人用鼓槌击鼓的节奏愈发急锐,司俨却觉,他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是愈来愈快。
男人的面色依旧清冷平静,只缓缓走向了独舞的小美人儿。
少顷之后,琵琶锐利的刹音顿响。
裴鸢也于这时,停止了舞蹈,她的脚尖再度点地时,亦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怦怦直跳。
这舞作罢,用的时间不长,却很是消耗体力。
故而美人儿的发丝轻.颤,气息也有些喘微微的,裴鸢暗暗调整着不甚均匀的呼吸,迈着小步缓缓地走向了司俨。
她边行着,手腕和脚腕上绑缚的悬铃也在渐渐碰撞,发出着泠泠的清音。
司俨的面色分明平静无波,可内心却觉得,就连那铃铛的声音,都仿若在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刚要同裴鸢讲话,却见珠帘面罩后的美人面轻启朱唇,裴鸢先他开口,柔声唤他:“霖舟。”
司俨的心跳蓦地一顿。
他隐约记得,有次裴鸢在梦寐间,也是于无意间,唤了他的表字。
而裴鸢在清醒之时,唤司俨为霖舟,心中也是极为紧张的。
以至于她适才说的那二字,若仔细地去听闻,嗓音也稍带着颤抖。
二人的距离极近,司俨也于垂眸之时,看清了美人儿面上的妆容。
裴鸢今日绘的妆容名唤晓霞妆,是一种极为华丽的妆面,但是裴鸢姿容绝色,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她绘这样浓墨重彩的妆面,亦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司俨看她看得有些发怔出神。
他活了二十多岁,向来没什么人或事能够掀起他内心的波澜,而自裴鸢来到他的身旁后,却曾无数次地搅起了他心底的那摊死水。
她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新鲜感。
他甚至体会到了少有的兴奋。
裴鸢于他而言,就像是仍未被发掘的宝藏一样,弥足珍贵。
——“霖舟,今日是立冬,也是你的生辰……”
小姑娘话说到这处,却是微微顿住了言语。
司俨不禁淡哂,温声道:“原来都到了立冬了,我从来都不记自己的生辰的。”
实则他不仅不记生辰,也从来都不会过寿。
裴鸢耐着极快的心跳,和愈发紧张的情愫,声如蚊讷地开口道:“所以在你生辰这日,我把自己,送予你……”
“你”这个字甫一破音,司俨便蓦地用臂圈住了身前美人儿的腰肢,她那舞衣恰巧是露腰的设计和剪裁,所以他刚一触碰到她,掌心的触感一下子就变得柔腻温软了许多。
实则司俨现下很想亲她,但是又碍于她小脸之前的珠帘面罩,未敢下手,他很想将其一把扯拽再丢到一侧,却又怕裴鸢会嫌他粗鲁。
她的舞衣太过单薄,也裸/露了大片雪白又细腻的肌肤,适才那些侍从进入明瑟阁时,貌似还看到了裴鸢现在的这副模样。
司俨的心里也蓦地涌上了个念头。
他想将他们的眼睛都挖掉,因为他们看见了裴鸢腰间、肩膀、和其余之处的皮肤,就算只是看了一眼,他亦无法忍受。
暖阁内应该还藏着伴奏的乐人,这些人也看过裴鸢,且他们现在仍未退出阁内,他不管那些人是男是女,只要见过裴鸢的这副模样,他便都想将他们的眼睛挖掉。
司俨强自用理智控制着自己,神识却也一直在做出这种决策的边缘徘徊着。
他转圜了情绪,边凝睇着美人儿娇妩的眉眼,边低声问道:“你要把你自己,送给我?”
裴鸢点头,软声回道:“嗯…我把自己,都给你了。”
她一直想将自己的情感同他表达出来,但是每次想的时候,都很有勇气,真正要做的时候,却又说不出太直白热情的话来。
她怕司俨会不明白。
可她希望他能够听明白。
“我是属于你的,我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你……”
美人儿的话还未讲全,司俨这番终于不再顾及什么劳什子的珠帘面罩,他难能粗鲁了一回,一把便将其扯拽至地。
他那力道之大,使连成串的珠子骤然变断了线,随即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司俨几乎将身量娇小的美人儿抱离了地面,且他的气场也渐变得强势,甚至是凶狠了起来。
裴鸢赤着两只嫩生生的小脚,一前一后地来回踢着,随即娇声央求道:“夫君…夫君…你把我放下来,我怕会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