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嫣看着自己那只被他紧握的手,心跳不禁乱了序,脸热辣辣的,她低着纤颈,声如蚊蝇道:“没……没事就好。我去把药捣了。”
傅子彦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目光不禁一沉。
嫣嫣见他没放手,反而紧了几分,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脸不由更红了,她害羞地挣脱,但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他,小声催促道:“你快放开呀。”
傅子彦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缓缓松了手,得到解脱的嫣嫣极其远离了他,拿起草药,到一旁捣烂。
药捣好后,嫣嫣准备替傅子彦拔去肩膀上的箭,她柔声道:“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傅子彦点点头,原担心她害怕不敢拔准备自己拔的,谁知却被她拒绝,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拔箭的过程,她不仅眼睛不曾眨巴一下,连动作都显得十分娴熟。
傅子彦只在箭□□那一刻,身子绷紧了一下,其余时刻就跟没事人似的,嫣嫣不由佩服他的忍耐力,而看着那流血不止的伤口,嫣嫣心口顿时缩了一下,随后赶忙为他敷上药,又用准备好的布条把伤口缠裹上。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且无比流畅,就仿佛经常做一般,傅子彦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你以前也给人处理过伤口么?”
“嗯。”嫣嫣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以前在药铺里帮忙看病人,也给处理过刀伤之类的。”
“之前倒是没听你说过。”傅子彦突然对她以前的生活有些好奇。
嫣嫣闻言抬眸,微笑道:“你也没问。”
的确是。傅子彦沉默地看着她替自己处理完了伤口,突然开口问:“你可还有亲人?”
他之前好像听得青风说过,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
嫣嫣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对她的身世感兴趣,她摇了摇头,低声道:“都不在了。”说着不禁垂了眸,掩饰其中黯然。
傅子彦后悔自己的失言。
他一向擅长应付和哄女人,但此刻却有些迟钝,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她。
嫣嫣见他沉默不语,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晦暗不明,怕他误以为自己在博取同情,忙故作轻松道:“不过我有一个师傅呢,他待我挺好的。”
傅子彦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狭长凤眸深邃了几分。
嫣嫣被他盯得再次脸红心跳,忙转移话题,“那个……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从这里走出去的。”嫣嫣眼神闪躲,期期艾艾道。
傅子彦微愣,不由好笑道,“你这话,认真的?”
嫣嫣扬起眉眼,自信十足道:“当然是认真的,我和你说,我可是很厉害的,就算是黑夜行走在这深山之中,我也照样如履平地,你别小瞧我。”
傅子彦目光在她娇俏明艳的脸上无法移开,他温柔了语气:“不是小瞧你,只是这一番怎么都该是我说的,让你一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没面子。”
嫣嫣心中十分得意,“你都受伤了,这时候还要什么面子。你现在要想安全出山,就得靠我,你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你抛下,自己走了。”
傅子彦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容因为扯到伤口变得有些低沉,不过却难掩其中的愉悦,“伶牙俐齿,你总有让我无言以对的本事。”
嫣嫣被他明媚如春光的笑容迷住了,就在此时,傅子彦的手忽然伸过来,将她因为被雨水沾湿紧贴在额间一缕秀发轻柔地挽到了耳后。
嫣嫣脸蓦地一红,心如小鹿乱撞,没了方才的神气,绞着袖子低头含羞起来。
傅子彦见状不由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嫣嫣微嗔道。
“好,我不笑。”傅子彦敛去笑容,神色改为严肃,只是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着。
*
翌日清晨。
闹腾了一夜的狂风暴雨止住了,天气终于放晴,洞外鸟声唧唧喳喳欢叫不停。
一缕阳光照射进洞中,傅子彦被阳光照醒,缓缓睁开凤眸,瞧了身旁,却无了嫣嫣的身影,傅子彦神色一变,蓦然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伤口,一阵抽痛,倒回了石上,再次挣扎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洞外而去。
然刚出洞门,嫣嫣便回来了,见他出来,忙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小声嗔怪道:“你还伤着,别乱动。”
傅子彦抓住她的手臂,语气不悦:“你去哪儿?你可知我很担……”
“子彦,可算找到你了。”
“爷。”
傅子彦话未说完,便见慕容洹跟了过来,他方才一心在嫣嫣身上,却没注意到慕容洹和青风等人的存在。
嫣嫣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不露声色地挣脱抓住她手臂的手,低眉顺眼道:“爷,奴婢方才出去寻出山路口时,恰巧碰上了殿下他们,便赶忙带他们过来了。”
傅子彦见她神色拘谨,全然不复昨晚面对他的随意轻松,长眉一蹙,心中顿生一股郁气,然当着慕容洹的面又发作不得。
“殿下。”傅子彦当下不再纠结嫣嫣的事,转而与慕容洹交谈。
傅子彦此刻脸色苍白,薄唇失色,全然无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慕容洹不由心生愧疚,“子彦,辛苦你了。”
傅子彦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殿下无事便好。”
“不过……”慕容洹望向站在他身侧的嫣嫣,眸中不乏赞赏,笑道:“你这侍女也着实勇气可嘉,竟为了你不顾性命,只身一人独闯险境,过后,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傅子彦淡扫了嫣嫣一眼,从容笑道:“这个不必殿下说,我也会给她赏赐的。”
嫣嫣小心翼翼道:“奴婢无需任何赏赐,只求爷答应我一件小事便成。”
不知是因她刻意与自己拉开身份距离的行为,又或许是猜想到了她会提什么要求,傅子彦眸光忽地一冷,沉声道:“此事日后再说。”
“何必日后,此时便说吧。”慕容洹却好奇嫣嫣想要请求些什么。
傅子彦闻言一手撑着洞门边沿,一手缓缓捂住肩膀上伤口,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爷,伤口很疼?”青风不由问了句。
嫣嫣登时抬眸看他。
“嗯,很疼。”无视嫣嫣担忧的目光,傅子彦低哑着声道
“罢,先回去再说吧。”慕容洹道。
嫣嫣想要去扶他,却被傅子彦似不经意间的躲开,而后目光却转向青风,冷声道:“青风,过来扶我。”
嫣嫣怔了下,被他嫌弃的举动弄得十分不痛快,心下忖道,这会儿倒不要她扶了,之前仰仗她的时候倒是乖巧得很,真是过了河便拆桥,臭男人。
第36章
傅子彦身子蓦地一僵,嫣嫣……
“彦儿……”
老太君一听闻傅子彦受伤的消息, 便急急赶来了听雪院。
“祖母……”傅子彦正要下床向老太君问安,却被老太君阻止。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老太君霜眉紧蹙, 语气充满了担忧以及后怕,而一双厉眸若瞥向嫣嫣, 其中分明含着指责, 仿佛傅子彦的伤乃是她造成的。
面对老太君指责的目光, 嫣嫣有些忐忑,事实上, 傅子彦的伤的确是她间接造成的, 若非她莽撞地冲出去, 以傅子彦的高深武功或许能够轻易地避开那只箭,亦或许,没有她的出现拖了他的后腿,或许他早脱离险境了也不至于同他一起摔下山崖。嫣嫣惭愧不已。
“祖母,您莫要担心, 大夫说了,伤得不重,不日便可愈合。”傅子彦安慰道。
“你少哄我。”老太君嗔怪道, “你啊, 以后少与楚王来往,免得卷进他们的斗争中去, 你祖母我一把年纪了,是经不起这些惊吓了。”她虽未亲身经历,却也明白这其中纠葛。
“祖母,您放心,我对他们的事并无丝毫兴趣。”傅子彦神色认真。
老太君心稍宽, 却没好气道:“如此便好,我是宁愿你出去寻花问柳,也不愿你与楚王往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老太君外,呼吸均是一滞,而后露出情绪不一的古怪神色。
傅子彦脸上更是闪过窘迫之色,下意识地朝嫣嫣瞥去,却换来她鄙夷似地一声轻“哼”,傅子彦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嫣嫣的脸上看到她对他的鄙夷,内心骤然一阵憋屈。
“祖母……”傅子彦语气抱怨。
老太君亦懊悔失言,老脸红了红。
*
老太君去后,傅子彦便昏睡了过去,
他伤口有些发炎,睡得很不安稳,
整个人烫得如同火炉子般,额头不停地冒汗。
嫣嫣拿着毛巾给傅子彦擦拭他额上冒出的细汗,怕吵醒他,她的动作十分轻柔。
他那修长的眉忽然蹙动一下,唇轻启,逸出细微的呓语,嫣嫣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便凑上前去听,却忽然被他伸手一扯,整个人便扑倒在了他的身上,嫣嫣脸颊一红,只道他要轻薄自己,正要斥责于他,却听他呢喃低语:“别离开……”
嫣嫣一怔,蓦然睁大了眼,半晌,未等到他下一个动作,嫣嫣紧张地转过脸看他,却见他双目依旧紧闭,原来是在做梦。
嫣嫣此刻正靠在他的胸膛上,脸贴他的脸很近,他现在处于无意识之中,嫣嫣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长得是真好看,五官精致如雕刻般,皮肤细腻得如同女子,完全不见毛孔,他的眼狭长眼尾上挑,睫毛纤长且浓密,英挺的鼻子,优美的唇线……
嫣嫣杏眸移到他的唇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暗想,这男人要是女的,一定是个狐狸精,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傅子彦捉紧了她的手,开始呓语,嫣嫣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又俯身上前去听,这下她终于听清了,他喊的是好像是什么华儿。
大概是女人的名字。
“谁是你的华儿……”嫣嫣樱唇一撇,这男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空想女人,真是风流不改。嫣嫣心中老大不快,见他伤的不是拽着她手腕的这边肩膀,便甩脱了他的手。
她这一举动令傅子彦惊醒,见嫣嫣正站在床边,用着一种讥讽的神色看着他,不禁愣了下,谁惹她不高兴了?
嫣嫣见他醒来,立刻收敛了情绪,见傅子彦欲起身,只因胸中莫名地堵着一股闷气,便假装看不见。
傅子彦隐约觉得她的气是冲着自己的,然却又不是很确定。
“药快凉了,快喝吧。”嫣嫣淡淡道,说罢拿起桌几的药递给他,眼睛更是扫也不扫他一眼。
傅子彦深望了她一眼,刚伸手去接,却忽地捂住伤口,痛苦地闷哼一声,又偷瞥了眼嫣嫣,见她眸中立刻充满了担心,心中终于舒坦起来。
“很疼么?”嫣嫣哪来还顾得着置气,紧张地问他。
“嗯。”傅子彦虚弱无力地点头。
嫣嫣连忙拿起软枕让他背靠着,又扶着他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柔声问:“这样呢?”
“还行吧。”傅子彦努力控制想上翘的唇角,淡淡道。何止是好多了,简直是好的不得了。
怕他扯到伤口,嫣嫣只好拿过了药碗亲自给他喂药,微一犹豫,药还是递了过去,傅子彦望着她,目光如炬。
嫣嫣被他看得一阵害臊,眼神闪烁,微垂着头,低声嗔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喝不喝?”
“好,我不看你就是了。”她娇嗔的模样令得傅子彦心头愉悦,乖乖喝下她递来的药。
“表哥……”
沈柔君刚进门便见嫣嫣正在喂傅子彦喝药。
嫣嫣见沈柔君过来,就放下药碗,起身往前迈了几步,向她行了一礼,沈柔君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床边,仿佛不曾注意到她的行礼,反倒跟在后头的锦儿狠瞪了她眼,嫣嫣没理会,敛衽默默地退至后方,把地方腾给了沈柔君。
“表妹,你怎么来了……”话虽是对沈柔君说的,然视线却斜向嫣嫣方向,凤眸中暗藏不愉。
“表哥,你伤口怎样了?还疼么?”沈柔忧心傅子彦的伤口,并未察觉他神色的异常。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傅子彦微笑道。
“怎么能够不担心?”沈柔君嗔道,眸中水光潋滟,继而拿起药碗,“表哥,我喂你喝吧。”方才她见嫣嫣给傅子彦喂药,便以为他伤势沉重。
傅子彦微愣,眼看沈柔君舀了一勺药递将过来,脸上掠过一抹尬色,急急忙忙接过她的碗,“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将药一饮而尽,饮罢将碗放回桌几上。
那一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明明之前在她面前装得一副快死的模样,嫣嫣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往上涌,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
傅子彦似是察觉到了嫣嫣的目光,抬眸与她对视上,那凤眸中的无辜让嫣嫣气得差点将银牙咬碎,恨不得上前往他伤口上踹上一脚,看他还装不装。
*
半个月后。
傅子彦伤势无大碍了,不过还需养些日子。
这期间,慕容洹来探望过他一次,并告知他他已查明了那批死士的来处,如他们所料,死士来自魏王府。只是傅子彦不愿牵扯进他们的斗争中,便不曾追问过多。
这一天用完早膳后,傅子彦嫌屋中闷,嫣嫣和墨香只好将竹榻移至了院中,让他边晒太阳边养伤。
此时是四月中旬,今天天气不冷也不热,阳光和煦,微风阵阵,伸伸筋骨,便觉浑身舒畅,墨香想放风筝,于是征得了傅子彦的同意,便与嫣嫣去寻了两风筝,又唤了几个小丫鬟来帮忙。
傅子彦一手支颐,懒洋洋的歪靠于软枕上,一手支着额,半眯着眼,望着太湖石畔那联翩倩影。
“嫣嫣,你那个再高点,再高点……”墨香道。
嫣嫣却停下了脚步,娇喘吁吁,虚声道:“墨香,我不行了。”她的额头,鼻尖皆渗出点点香汗,瞥了眼远处竹榻上的人,见他视线正锁定着她的方向,眼神似笑非笑,内心忽地害羞起来,略一犹豫,将把风筝递给旁边的小丫鬟,向墨香道:“我去看看爷有什么吩咐。”说罢便径自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