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奴呆呆地望着他俊雅的侧脸,微启唇欲言,却又止住,最后只回了句,“是,大人。”
赵子恒并未察觉出她语气的无奈,只是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她在这很容易令他分散心神。
媚奴闻言脸色一白,声音轻颤:“那你先忙吧,我先不打扰你了。”说罢急匆匆离开了书房。
赵子恒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而后继续忙于政务。
褚清清在府中萃雅楼举办茶谈会,正与闺中好友谈笑间,忽听楼外人声鼎沸,喧嚣一片,褚清清和众闺友正惊疑间,褚清清的丫鬟急匆匆上来禀报,说是刑部的人闯入府中要把她父亲带走。
褚清清不由大惊失色,忙让那丫鬟服侍那几位夫人,自己则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径往厅堂而去,然刚至堂中,已人去楼空,只有赵氏蓬头垢面,跌坐在地,痛哭流涕,大骂不止,而众仆人则惶惶然然,褚清清见此情形不禁头昏眼花,差点晕厥,幸被旁边的仆妇扶住,才勉强站稳,没有倒地,脑子刚清明几分,又听赵氏痛骂陆氏道:
“那天杀的老娼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让他奸杀了人家女儿,还有脸来找让老爷替他出罪,若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她赔命……”
褚清清听着赵氏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当日她百般劝说她父亲莫要趟这趟浑水,然他父亲顾念亲情,始终不肯听她劝阻,今日才遭此祸乱,若是她再坚持一下,或许父亲也不会出事了,念及此,褚清清也不顾得身份体面,也跟着大哭起来。
而那几名夫人得知发生了何事,个个怕连累自己,纷纷告辞而去。
褚清清一心担忧父亲的安慰,坐卧不安,叫府中伶俐的小厮去刑部打探消息,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褚清清一直等到了夜里,仍不见褚先达回来,心下愈着急起来,褚清清思考了一整夜,决定去找赵子恒帮忙,好不容易捱至天亮,叫侍女服侍梳洗打扮,又叫人备了轿,也不要侍女陪同,独自一人往赵子恒私宅前去。
路上,褚清清一直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想着赵子恒会如何看待她,想着赵子恒若是不肯相助,或许自己得放下面子向他示弱,但如果他肯救她父亲出来,就算要她在他面前跪下也无妨,褚清清一直在心中设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心越来越沉重,直到轿子停在府邸前,却见一对中年男女自赵子恒的府邸出来,褚清清连忙坐回轿中,放下轿帘,耳边却听见那对中年男女在讨论着赵子恒的好,又感谢赵子恒为他们的女儿平反云云,听此言论,褚清清脸色一白,终于明白是她父亲之所以入狱都是赵子恒害的。
他竟敢过河拆桥!褚清清心中对赵子恒痛骂不止,却又毫无办法,一时之间愤恨难平,只好让轿夫起轿照原路返回。
褚清清坐在轿子内,心乱如麻,她早该想到的,赵子恒本非善类,他又怎会感谢他父亲的提携之恩。
如今她该怎么办?褚清清扶着额头百般思考方法,突然脑子闪过一事,这让她眼前一亮,而后眸中寒光乍现。
次日,靖阳王府。
傅子彦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褚清清,神情淡漠,他并不愿意见褚清清,怕嫣嫣多想,但听说她有重要之事要告诉他,心中略觉好奇,与嫣嫣商量过后,便叫人请她到客厅了。
嫣嫣倒是信任他,竟让他和褚清清独处。
褚清清身着素色长裙,不施粉黛,一张娇艳的脸十分苍白憔悴。
傅子彦是知晓褚府的变故的,却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找上自己,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他,但他并不急于知晓,所以只是悠然自得的饮着茶,待她主动。
对于这个她曾经迷恋过的男人,褚清清她此刻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每每见到他,她依旧止不住心间涌动起各种情绪,有悔恨,有幽愤,也有不知名的一些情愫,但她来的目的是要请求他救她的父亲,念及此,她收敛了往日的清冷之姿,稍微放低了姿态,启唇道:“王爷,想来您对我父亲的事有些耳闻吧?”
傅子彦语气不冷不热,“是有些耳闻。你父亲似乎遭到了弹劾,然具体何事,我并不知晓。”
褚清清见他神色不以为然,不禁替自己父亲解释道:“我父亲他绝无欺上之意,他不过是顾念亲情,一时犯了糊涂……”忽又觉自己解释得多余,他怎会在乎她父亲是如何一个人,她真是糊涂了,于是止了话,有些不安与懊悔地看向傅子彦。
正如褚清清所料,傅子彦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轻微嘲讽,“不知赵夫人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一句赵夫人中透出的刻意疏离令褚清清脸红了个彻底,心中又羞又惭,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眸一抬,冷声道:“此次前来是想请你帮助。 ”
傅子彦微微一笑道,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扬,“我为什么要帮你?”
褚清清道:“我身上有楚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可否请你帮我,让我与楚王殿下见一下面?”
“楚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傅子彦来了些许兴致,他端起茶盏小抿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不如你先说说是什么东西,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褚清清犹豫片刻,知自己不提供些有用的东西,傅子彦事不会帮她的,她看了眼门外,随即低声向他透露了机密,“宫中有人在行巫蛊之术。”
傅子彦端着茶盏的手微滞了下,长眉蹙动,神色冷峻凌厉了几分,“是何人行巫蛊之术?”
“太子生母,宁贵妃。”褚清清道。
傅子彦放下茶盏,不露声色地问道:“证据呢?”
褚清清闻言神色有些尴尬,为难道:“我是不小心看到了赵子恒的密札,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我并未拿到那份密札。”褚清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赵子恒虽为夫妻,但早已名存实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攀附我父亲才故意接近我,如今他为了爬得更高位,竟瞒着我父亲与太子参与了这场可怕的阴谋。”
傅子彦见状不过心中冷笑,“没有拿到密稿,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攀咬他人有谋逆之心,你可知后果?”
褚清清见他神色讥讽,即刻变了脸,怒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大可去查证一下。”褚清清故意冷笑道。
傅子彦沉默片刻,突然微笑道:“既然赵夫人如此有诚意,我便与你引见吧。”
褚清清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傅子彦会拒绝。
第54章 是你的人。
七月初, 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逐渐在后宫中蔓延开来,短短几天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议论纷纷,人人惶恐。
据传有宫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企图迷惑皇帝, 祸乱后宫。
流言凶急, 流言很快便传到明成帝耳中,明成帝震怒, 下令彻查, 没过多久, 王直将凤来宫的一宫女领到明成帝面前,面对明成帝,宫女不亢不卑,面色沉稳平静,她主动告发宁贵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明成帝大加震怒, 立即传旨,命王直带人去凤来阁彻查,王直得旨, 自是不敢怠慢, 立即点齐人员,亲自率领一干宫女太监, 奔往凤来宫而去,大肆搜查,果然在宁贵妃床底下搜到刻有明成帝姓名的玉像,还找到了蝎子,蜘蛛、毒蛇、蜈蚣等用来制作蛊的毒虫。
证据确凿。明成帝大发雷霆之怒, 不顾宁贵妃苦苦喊冤,下旨将宁贵妃贬为庶人,又下令太子禁足东宫。
事发当夜,慕容沅正与一宠姬在床上颠鸾倒凤,乍闻圣旨到,不由吓了一身冷汗,慌忙让宠姬服侍穿衣,跌跌撞撞地出去接旨,当听闻圣旨内容,慕容沅险些魂飞魄散,脸色如死人般惨白。
宣旨毕,慕容沅接了旨,心中纷乱如麻,只道此事定然是慕容洹告发,想了想决定要去面见明成帝,遂带领侍从几人,径往明成帝宫中而来,岂料将到皇帝寝宫门口,正值王直走出,而后被王直阻拦门外,道是明成帝已然下令,凡是与宁贵妃相干的人一概不见,又言道明成帝为巫蛊之事大动肝火,导致旧疾复发,如今正昏昏沉沉正经御医诊治。
慕容沅无功而返。
时交 ,月隐云中,无半点星子,秋风萧瑟,庭前黄叶初添,大有凄清颓败光景,赵子恒的书房内此刻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书房内,媚奴坐在案前,赵子恒则立于她身旁,书案上燃着一炉沉香,放着一壶清酒,两只小杯。
“大人,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媚奴微抬眼望了望赵子恒,眉眼间满是期待之色,心中却觉十分欢快,只因赵子恒今日竟然有空陪她。
赵子恒一手抚着媚奴的肩头,看了看,不觉俯首在她耳旁笑道:“不错,倒有几分女校书的风范了。”
灼热的气息扑入她的耳芯,有点痒痒的,又听他戏谑的话语,不禁羞涩难当,抬眸一看,才发现他两眼迷离,似有微醺之态,轻声细语道:“大人,好端端地怎么揶揄起人来了。”
赵子恒见她神态欲酥,不由心中一动,携起她的手将她拉起,随后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又顺势揽过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大人,你醉了么?”媚奴只绝这姿势或许暧昧,不觉红了脸,垂着首,愣是不敢去看他。
赵子恒笑着摇摇头,手抚摩着她的腰,抱愧道:“对不起,近日冷落了你,以后我会多多补偿你。”
只因两人太过亲近,媚奴心跟小鹿乱撞似的,“大人……”
赵子恒见她女儿娇态尽显无遗,眸光不禁深了些许,低声笑道:“今晚先写这吧。”
媚奴对上他的眼,只见里面隐有欲望,脸不禁红了几分,忙低下头来,赵子恒却不许她躲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樱桃色的唇上摩挲,正待吻上去,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赵子恒蹙起剑眉,只好放下媚奴,去开了门,待听闻来人的消息,赵子恒瞬间大惊失色,媚奴并未听清他们在讨论什么,然看到赵子恒惨白的神色,也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么?”
待来人离去后,媚奴走到他身旁不安的问道。
赵子恒神色严峻,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叫她安心在府中等着,随后出门匆忙叫人备了马车,赶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媚奴在大门在目送马车离去,不禁忧心如焚。
夜空中重云叠叠,星月匿采,也无风,空气闷沉,似乎预兆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傅子彦负手而立于阒寂旷寥的院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眸中有些沉重之色。
“爷。”一袭黑衣劲装的墨香悄然出现傅子彦面前。
傅子彦询问她宫中之事,墨香一一禀报后,傅子彦点头,“辛苦你了,你在宫中便再多待一段时间。”
“是。”墨香道。
她遵照傅子彦的指示,又得慕容洹的相助,以打杂宫女的身份混进凤来宫,搜寻宁贵妃使用巫蛊之术的证据,可是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无,傅子彦与慕容洹商议过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找不到证据便想办法制造证据。于是便有了后来之事。
*
傅子彦回到房间,却发现嫣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自岫云观回来,嫣嫣便总是一个人发呆,傅子彦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回答,傅子彦心里着急,又无法主动捅破真相。
这是一件很荒唐很不可思议的事,他内心既有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有着相逢不识的愧疚,还有种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难以启齿。
傅子彦总觉得她也记起了些什么,但是又不大确定。
傅子彦走过去,坐下床缘,柔声道:“怎么起来了?”
正准备脱鞋上床,嫣嫣却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背上,她声音轻柔依恋:“醒来没见到你,就睡不着了。”
傅子彦心下一动,拉开她的手,回身将她揽入怀中,近日忧心宫中之事,傅子彦无法全心全意地关注她,不免有些愧疚,他柔声道:“睡吧,我陪你。”
“我不困,一点都睡不着。”嫣嫣朝着他展露了一甜甜的笑容,“你能带我出去透透气么?”嫣嫣知道他躺下也是睡不着的,许是在担心宫中的事,虽然他不和她说,但嫣嫣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此时,她不愿意拿自己的事来烦他。
傅子彦没拒绝,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温柔道:“你想去哪里呢?”
嫣嫣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顿时就被幸福塞满了,“燕子楼。”
傅子彦愣了下,唇角一弯,低语道:“好,我带你去,不过你多穿点衣服,天凉了。”
“好……”
燕子楼,当初嫣嫣醉酒差点坠楼,幸被傅子彦救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要来这里。
嫣嫣与傅子彦静静相偎着,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此处夜里很少人至,半空中时而有流萤聚散,草丛四周虫声唧唧。
夜里风大,还是高处。傅子彦怕嫣嫣冻着,便用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让她露出一个脑袋,嫣嫣只觉得这种姿势一点都不旖旎,甚至有些好笑,便真的笑了起来,嫣嫣明知故问:“喂,墨香去哪了?”
傅子彦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让她去办一些事,过几天便回。”
“墨香不在,真有些寂寞呢。”嫣嫣故作很烦恼的样子。
“……”傅子彦突然有些吃墨香的醋,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略带嗔意道:“有我在,你还觉得寂寞么?”
“恩…不一样的。”嫣嫣笑道。
看她笑得多没心没肺,然如今傅子彦是无法强硬的态度去命令她,或者朝她发脾气,他不敢,也舍不得,傅子彦发泄似的咬了咬她莹白的耳朵,“有什么不一样的,总之,和我在一起你不能想其他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女的也不能想,温如玉那小子更不能想。”待在这里,傅子彦就忍不住那日她醉酒之事,就会想到温如玉,然后联想到温如玉那小子曾经追求过嫣嫣,还妄想和她双宿双栖,傅子彦心里就醋个不行。
他不提起温如玉,嫣嫣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样了。
“喂,你在想什么?”傅子彦见她发愣,伸手捧起她的脸毫不客气地扳向自己,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