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熏香总是扰得她心神不定,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这股香气愈发浓郁起来,让人有些脸红,“你是不是想多了?”
傅子彦轻哼一声,“总之,我是你的夫君,你以后只能和我睡一起。”
嫣嫣也哼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傅子彦对她这挑衅的小眼神爱得不行,忽地一个翻转,将她压倒在榻上,凤眸紧攫她亮晶晶的水眸,沙哑着声:“睡觉。”
“不许胡来。”嫣嫣双手挡在他月匈膛前,这里毕竟这里是清修之地。
傅子彦眯着凤眼发笑,“保证不胡来,那么娘子,可以歇下了么?为夫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既然困了,就赶紧睡吧。”嫣嫣害怕他反悔,连忙道。
傅子彦不禁失笑,揽着她入怀,随即闭上眼,雷打不动了。
第51章 “好,子彦哥哥会一直是华儿……
翌日, 嫣嫣傅子彦两人用完早膳,便在房中说体己话,昨日那道人来敲门, 说是玄阳真人已经回了观里。
嫣嫣和傅子彦便收拾了一番后,跟随着那道人往玄阳真人的居处而去。
嫣嫣一路上皆惴惴不安, 傅子彦不露声色地靠近她几分, 伸手牵住了她冰凉冒汗的手, 并将之掩藏于袖袍下,不至于让人发现不妥, 如此亲密体贴的举动不由让嫣嫣稍稍安下心来, 抬眸瞄向他, 他依旧目视前方,神色从容。
嫣嫣唇角不禁浮起浅笑。由不得她再多思考,几人已转进一月洞门,来至一处房屋。
但见院中清虚户牖,明窗净几, 十分空旷,中间一座假山,假山石上长着零星半点的花草, 假山右侧生长这几杆翠竹, 里面但闻清脆宛转的鸟声。
“真人,王爷王妃到。”道人叩门的时候, 玄阳真人正在书架旁整理经卷,闻声回转过头。
当他看到门外长裙窄衫,发挽随云,温婉秀丽的女子之时,手中的经卷落地。
“杏娘……”玄阳真人嘴里低声说了句, 那双平静如湖的眸子霎那间泛起点点涟漪。
不过是瞬间的激动,等他醒悟过来那女子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后,眸中汹涌的激流瞬间化作了一滩死水,却是无尽的空洞寂寥。
当嫣嫣对上玄阳真人那双眸子时,头顿时一阵晕眩,好歹忍住了。
傅子彦则打量着玄阳真人的神色,他听到了他口中说出的那两字,神色莫测。
“你们来了。”玄阳真人敛了敛情绪,再说话时已是一派云淡风轻,说着朝他们走来。
“孩儿见过父亲。”傅子彦行了个长辈礼,抬眸直视他,几年未见,他老了许多,但见其两鬓如霜,额头眼尾皱纹横生,不过却端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
玄阳真人微怔,而后淡淡点头:“嗯。”
两人的表现若让旁人看见,绝对想象不到这会是一对父子,倒更像是陌生人,嫣嫣感觉很奇怪,但是看到玄阳真人,嫣嫣头又开始疼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冲出来,有种快炸了的感觉。
傅子彦感觉到嫣嫣的心不在焉,不由看向她,见她神色苍白,目露惶恐,不由担心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嫣嫣朝他勉强笑了下,想说没事,可是她的神经一阵剧烈震荡,耳朵嗡嗡地响了起来,她感觉身体在发冷,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手不由紧紧抓住傅子彦的手臂,勉强站定。
傅子彦连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喂了杯茶,“怎么样?好些了么?”他一直打量着她,神色不安担忧中又透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嫣嫣抚着额头,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些许,“嗯……”但全身无力,就说的话也是虚的,她发现自己不能忍受玄阳真人靠近自己,一靠近自己,她就紧张,心慌意乱,感到晕眩,但他是傅子彦的父亲,她不好对他不敬,便只低低地对傅子彦说:“我感觉身子有些不适。”
她知道傅子彦心疼自己,说了这话,傅子彦一定会带她回去,果不其然,傅子彦闻言便向玄阳真人道:“父亲,嫣嫣她身体抱恙,我送她回去歇息一下。”
说着也不等玄阳真人同意,便急匆匆抱着嫣嫣离去了。
玄阳真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姑娘不是杏娘,与杏娘生得也不像,但是……他能够透过皮相看到内在的一些东西。
她……是杏娘的孩子?
*
傅子彦坐在床边,守着嫣嫣,墨香听闻消息也匆匆赶了来,见嫣嫣脸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嫣嫣在床上躺了片刻,头晕目眩的感觉终于消去,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她对傅子彦有些抱歉:“对不起……”嫣嫣手握着他的手,“你不用守着我,你去见一下你父亲吧。”
傅子彦因为绷紧而隐隐窒痛的心脏终于有所缓解,他反握她的手,温柔道:“我陪你。”
嫣嫣道:“有墨香在。”
傅子彦犹豫了片刻,柔声道:“那我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嫣嫣点点头,柔柔地笑道:“你去吧。我没事的。”她笑容一收,突然又有些不安,“今日发生这事,你父亲会不会不喜欢我?”
傅子彦抚了抚她的脸,这次认真地安慰:“父亲不理俗事已久,我们又不与他一起住,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面的,喜不喜欢又有何妨?”
嫣嫣想想也是,便放下心来。
* * *
傅子彦在回廊内与玄阳真人撞见,玄阳真人把傅子彦引进了他的书斋,书斋不是十分宽敞,但整洁明亮,正中间挂着一轴琴高乘鲤图。书架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种书籍,大多是《道德经》、《列子》等一道家书籍。左边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那里面大概收藏着经典,书桌上也放着经卷数帙。
两人同坐桌前,玄阳真人为他倒了杯茶,傅子彦没碰。
傅子彦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眉头便不曾舒展过,玄阳真人心中微微叹息,继而细细打量了傅子彦一番,大概是成了家,他变得稳重许多。
“那……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玄阳真人突然想起嫣嫣来,又见傅子彦缄口不言,于是只先开口问道。
傅子彦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神色莫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玄阳真人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又问了句:“她是杏娘的孩子?”
傅子彦这下有了反应,长眉微蹙,他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在了窗外穿梭在修竹间互相追逐打闹的一对雀儿身上。
玄阳真人拿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
良久的无话。傅子彦凝望着他父亲忽然变得有些沧桑的脸,定了定神,忽然问道:“杏姨……是不是你杀的?”
“当年的你为何不质问我?为何却等到现在才问?”玄阳真人收回视线看他,反问道,眸中似乎有着了然之色。
傅子彦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渐渐收紧,一时无言以对。
“你是否觉得我是求之不得,所以选择毁掉?”
傅子彦微愣,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玄阳真人继续道:“你虽如此认为,却不敢追寻真相,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怕真相正如你若想,而你做不了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宁愿抱愧,宁愿痛苦也要去逃避。”
傅子彦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忽然,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没错,你都猜对了。我的确是个懦弱的人。”
他敬重他的父亲,所以不敢追寻真相。当年,他亲眼看到杏娘倒在他父亲的怀中,他的父亲手上拿着带血的刀,他不愿相信是他杀了杏娘,但他的父亲什么也没解释。
当初他的父亲还动过杀华儿的念头,幸好他出现阻止了。华儿是杏娘的孩子,但那个孩子是杏娘和别的男人生的。
他觉得他的父亲爱而不得,疯魔了。
“不,我才是最懦弱的那个人,当年,我的兵权被皇上剥夺我无能为力,心爱之人在我面前惨死,我更加无能为力。”玄阳真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眸中似乎多了几分戚戚,而后继续道:
“那一瞬间,活着仿佛彻底失去了意义,可是我却不敢跟着她去死,更无法为她报仇,我很痛苦,并且将这种痛苦无限放大,我甚至希望周围的人也跟着我一起承受这种痛苦。你是我的儿子,我却从来没有为你思考过半分,哪怕知道你对我有所怀疑,我也不愿去解释分毫,作为父亲,我是如此的不合格。”
傅子彦垂眸冷笑,掩饰眸中的诧异,“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的确是没意义了,十年的时间,情爱痴缠,富贵功名对我来说不过如同浮云一般,我本以为你已然释怀,不过以今日来看,你似乎依旧沉浸于痛苦之中。”
傅子彦痛恨他的淡然。
玄阳真人亦将视线转回到了门外,那两只不知烦恼为何的雀儿仍在葱郁的翠竹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阳光很好,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落进来,他的心却如同无风的平静湖面如何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凶手不是我。”玄阳真人忽然道,再看向他时,神色十分认真。
“那究竟是谁?”傅子彦这时候终于有勇气问,当初杏娘死后,华儿也跟着失踪了,他一度怀疑是父亲杀人灭口,他言语试探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线索。
“我去到那之时,她已经……浑身是血了,凶手是谁,她并未来得及说。我也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凶手。”
傅子彦蹙眉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凭什么相信你?”
* * *
你会因为得不到爱人的心而选择毁灭她么?
临走前,他的父亲问他。
当时他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自己心底的答案,他不会。
傅子彦在回住处的途中,一直在思考玄阳真人这句话。
他与他是父子,以前人常说,他和他父亲长得像,性情也像,甚至只要认定一个人,便再难更改。
他想,如果哪一天嫣嫣爱上别人,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他可能会痛苦,但绝对舍不得伤她分毫,他是如此的爱她。
或许他的父亲说的的确是真相吧。
不知道为什么,傅子彦突然想到了杏娘。
杏娘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中带回来的女子,那时他还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他的发妻也就是他的娘亲彼时已然逝世三年,那时他也不过六七岁左右。
杏娘住进了将军府中,一个单独的院落里,他的父亲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
杏娘性子颇有些古怪,她不喜说话,脸色总也冷冰冰的,又不爱与人接近,整日里只在院子,不知捣鼓些什么东西。
可是饶是杏娘再古怪,他父亲对她还是万般恩宠,听说她喜欢杏花,就立刻命人去找了最好品种的杏花移种到了那院子里,每当春风降临,便可见满院花雨,如处梦境,还特地为这院子命名为‘杏花院’。有人说杏娘是南夷的巫蛊师,会下蛊,他父亲之所以对她死心塌地,便是因为杏娘对他下了情蛊。
所有人不知晓,只有傅煜知晓,杏娘救过他的性命,他对她一见钟情。他与傅子彦的母亲并不相爱,他的母亲另有所爱,甚至婚后仍对那人念念不忘。
老太君很讨厌杏娘,怕她影响她儿子的声誉和耽误他的前程,也害怕那关于巫蛊的恐怖传闻,她极力反对杏娘住在府中,然有儿子庇佑着,她也奈之不得。
半年之后,傅煜不顾老太君的阻挠毅然决然的准备娶杏娘为妻之时,边疆却传来战事,正急需朝廷的派兵救援,傅煜受圣上之命前往镇压贼寇,不得已只好暂抛儿女情长。不料,他这一走便是一年之久,等他班师回朝,回到府中之时,已是物是人非。杏娘被老太君赶出了府,老太君告诉傅煜说是杏娘行为不端,勾搭上了府中的客人,还怀上了那客人的孩子,傅煜不相信,想找那些被他安排照料杏娘的仆妇丫鬟询问,却被老太君告知,那些仆妇丫鬟被杏娘收买,替她隐瞒苟且之事,已被转卖出去。傅煜明白这是老太君的计谋,却无可奈何,只好疯了似的命人去寻找,然却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两人再次相遇,已是几年之后,她独自一人抚养着孩子,他想与她再续前缘,却被杏娘拒绝,之后两人发生了很多纠缠不清的事。
而傅子彦亦是在那时,见到了杏娘的孩子,南月华。
夕阳西下,霞染的杏花林中。
一身着粉色袄裙的小女娃坐在青藤花枝结就的秋千上,小女娃梳着双丫髻,小脸嫩白水润,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这会儿她不断地眺望着远处,似在等什么人。
她手里紧紧拽着一块雕刻着梅花的玉佩,而她的腰间,还挂着一块与手中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远处逐渐浮现一白色身影。
随着白色身影的靠近,小女娃脸色难掩欢欣,一刻也等不了的下了秋千架,直奔向那人的怀抱。
“华儿,等很久了么?”男子温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抱歉道。
那是一位锦衣玉貌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风姿竟比女子还要秀雅几分。
“不久不久。”小女娃摇了摇头,笑嘻嘻的,然后又神秘道:“子彦哥哥,华儿有礼物要送给你。”
“哦?”少年凝望着那张天真活泼,粉嫩可爱的笑脸,笑得温润,“是什么礼物呢?”
“子彦哥哥,你闭上眼,伸出手来。”
少年如她所愿,笑着闭上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可以睁开眼睛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只见他的手心躺着一块刻有梅花的玉佩。
“和华儿的是一对。”小女娃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子彦哥哥,你喜欢吗?”小女娃圆润可爱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少年看到她期待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容温柔,“只要是华儿送的,子彦哥哥都喜欢呢。”
小女娃雀跃不已,眸子里随之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突然道:“那么,子彦哥哥,你拿华儿的定情信物,就是华儿的人了哦。”
少年一愣,不想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由好笑又好气,伸手轻掐她红扑扑的脸蛋,又揉乱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