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斟酌了半天,郑淏狠下决心,说道:“闻小姐,有件事……”
闻卿瑶正吃着菜,抬眼看去,“嗯?”
“那个,其实,呃……”
见郑淏踟蹰不决,她淡淡一笑,“如果是关于傅丞砚的,就不用说了,我跟他早就没可能了。”
“……”
郑淏沉凝了片刻,心底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毕竟闻小姐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曾经去找过傅队长,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拿她后半生的婚姻来做威胁,但总归,那是人家同父同母的兄长。
郑淏走后,闻卿瑶吃完饭,将餐盘放在旁边。
这间病房没有锁,从外面能直接打开,她静静盯着大门,想着下一个进来的人会是谁。
无论是谁,不是傅丞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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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稳稳睡了一晚,无事发生。
闻卿瑶早起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个人坐在床上静了一会儿。
门被推开。
夏芷拿着医疗包进来,见闻卿瑶还是一脸懵懵乱乱的样子,摇了摇头,真觉得她要得精神病了。
她将纱布解开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有一点点炎症,加用抗生素吧。等下我帮你擦个身子,然后再换药。”
闻卿瑶愣了一下,擦身子?
哦对,昨天只洗了头,身上还是黏嗒嗒的。
她问道:“傅队长喊你来的吗?”
夏芷一听,两根眉毛都要绞到一起去了,眼也不抬地说道:“闻大小姐,你满脑子都是傅队长吗?”
“……”闻卿瑶愣滞了两秒,“没有。”
夏芷没再接话,转身出门打水。
回来后,她把门关紧了,拿了个板凳挡住门,这才帮闻卿瑶脱衣服。
薄薄的棉裙子脱下来,身上的皮肤白得耀眼,细腻到夏芷都不自觉地盯了两秒。
“你好白啊。”
闻卿瑶淡淡笑了笑,“谢谢。”
温热的毛巾擦过皮肤,白皙上染上一层红晕,转瞬即逝,更白了。
夏芷一边帮她擦拭,一边说道:“闻大小姐,我可告诉你,傅队长其实是有个白月光的。”
闻言,闻卿瑶一颤,眼睛有那么刹那间的失神,下意识地攥了一下双手。
夏芷赶紧问道:“我弄疼你了?”
她回过神来,“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情绪不好,你继续说吧。”
夏芷深吸一口气,叹了叹道:“我听郑淏说,傅队长在国内谈过一个女朋友,当时对方还在念大学,比他小五六岁吧,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
闻卿瑶默默地听着夏芷的话,控制不在地掐了掐手心,明明都不再想他了,却只能被动地再听一遍,跟剜心一样。
热水沾湿了毛巾,擦过皮肤,感觉不到温度。
夏芷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还是女方主动追的呢,我之前跟郑淏打听,他说傅队长喜欢甜甜的女孩,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很甜。”
她很甜吗?
可能曾经很甜吧。
闻卿瑶淡淡道:“你也很甜啊,放手追肯定追得到。”
夏芷晃了晃脑袋,“算了吧,那是傅队长的白月光,也是初恋,放在心里放了三年了,谁都比不了。”
时间能冲刷一切,白月光也迟早会变成地上霜。
闻卿瑶眼神黯了黯,“他如果真的放在心里三年,当初就不会离开了。”
夏芷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离开什么?”
“没什么。”闻卿瑶摇摇头,“夏护士,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夏芷清洗着毛巾,挑了挑眉道:“我这是把你当同盟了,傅队长喜欢甜的,他对我都不感兴趣,你这样的……”
她没说下去,摇了摇头。
闻卿瑶不禁哂笑一声,“夏护士,我对他没想法,真的,你不用把我当对手。”
“没想法?那你还天天问傅队长。”
“毕竟跟死神擦肩而过,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算是个心理依赖吧。”
夏芷一听,不置可否,“哎”了一声。
“好吧,那我也没戏,这样算下来,我对手可是白月光,谁干得过白月光啊。”
闻卿瑶:“……”
行吧,那对手还是她。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擦完下半身,夏芷拿来医疗包,帮她换药。
换完药,她又叨叨咕咕了几句,“哎,明明那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听郑淏说,傅队长这三年,隔三差五就梦到初恋,梦里醒来都是她。”
话音一落,闻卿瑶忽地愣住,缓缓看过来,“你说什么?”
夏芷脸一黑,“你没听啊?”
她抿了抿嘴,左右一想,她跟闻大小姐说这些干什么?这人跟个木头似的,估计也没听进去几个字。
夏芷走后,夏军医也来看了一眼,见伤口有炎症,只道好好休息,不要哭不要气。
这种开放性伤口,其实更怕情绪的不稳定。
一天下来,闻卿瑶都在反复琢磨夏芷的那番话。
郑淏不会说谎的,作为战友,他这些年一直与傅丞砚在一起同吃同住,傅丞砚梦里是谁,他最清楚不过。
但如果傅丞砚真的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放了三年,那为什么当初一句话没有留就离开她了?
闻卿瑶喃喃道:“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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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闻卿瑶都一个人待在房间内,哪都没有去。
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晒太阳,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不吃。
而且,终于没再看到傅丞砚在眼前晃悠了。
而糟糕的是,伤口感染更严重了。
这日一大清早,夏芷看到伤口的时候,着实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已经有有好转的迹象了啊。”
她喊来夏军医。
夏军医看了一眼,红肿一片伴有腐肉和流脓,枪伤本来就难好,不及时治疗会非常麻烦。
营区没有这些条件,于是,夏军医当机立断。
“芷儿,你去找警卫分队,让他们备车送闻小姐去联利部队医院,必须马上做手术清除腐肉,并且还要静脉滴注头孢曲松钠控制感染。”
夏芷转头就跑了出去。
夏军医给闻卿瑶量了一下|体温,偏高,又量了一下血压,也不在正常范围内。
片刻的功夫,夏芷带着于晋晗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得出来于晋晗是被强行拽来的,连嘴边的牙膏泡沫都没擦干净。
“我马上去找队长。”
于晋晗了解了一下情况,立刻转身出门,想都没想就直接朝傅丞砚的宿舍房跑去。
几分钟后,房内走进来一个一身作战装备穿戴齐全的男人。
气场逼入,闻卿瑶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所以当傅丞砚把她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她径直就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毫无推拒。
“傅丞砚,我还是躲不过你。”
第29章 你哭,我会心疼。
全员装备好, 驾驶员开着车,缓缓驶出营区,开往联利部队医院。
装甲车身没有窗户, 很暗。所有人都全副武装、荷枪实弹,一把95式严严实实把在胸前, 俨然都是高度备战状态。
闻卿瑶穿了一件硬邦邦的蓝色防弹衣, 头上戴着硬邦邦的蓝盔, 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对面是于晋晗和夏军医,左边是郑淏, 右边是傅丞砚。
屁股坐疼了, 也不知道该往哪边歪。
纠结了半天,她慢吞吞道:“真是麻烦各位了,还要出动警卫和这么高级的装甲车送我去医院, 肯定很费油吧?”
“……”
车内安静了数秒钟。
傅丞砚淡淡开口道:“不麻烦,平时后勤炊事员出门买菜, 也是开装甲车警卫护送。”
闻卿瑶一头雾水,“开装甲车警卫护送买菜?”
买菜也这阵仗,至于吗?
随便开个福特大皮卡买一后备箱不香吗?
她刚想询问, 接下来发生的就给了她答案。
突然, 外面“轰”地一声巨响, 装甲车猛地停了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噼里啪啦”和浓浓的硝烟味。
“啊——”
一听到枪声,闻卿瑶吓得差点跳起来。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第一反应会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寻找依靠和安全感。
于是, 在尖叫一声之后, 中枢神经就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闻卿瑶脸色一白,不顾腿上的伤口,下意识地就扑到了傅丞砚的怀里, 也不管那把95式有多么硌得慌,双手直接将男人抱得紧紧的。
全车寂然:“……”
郑淏和于晋晗愣了一秒钟,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两个人的姿势后,立刻就把脸转开了,少儿不宜。
夏军医眯着眼睛,抿着嘴巴,如果不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已经火了,恐怕他这个表情就是“装甲车老军医看神经病”了。
傅丞砚没有想到闻卿瑶反应会那么大,也懵了一瞬,见怀里的人面色煞白,抖得筛糠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那是冲突区传来的声音,很远。”
外面来了人正在交涉,知道是中国人,立刻放了行。
闻卿瑶怎么都不肯松手,她虽然没有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但也能大差不差地猜到。
硝云弹雨、断壁残垣。
布满枪眼弹孔的楼房。
难怪买菜也是开装甲车了。
毕竟车里还有别人,为了安抚她,傅丞砚没有抱她,只能耐心在她耳边哄着。
闻卿瑶听着听着,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这才坐了回去,一张脸依然毫无血色。
而下一刻,路过哨卡的时候,又是远远一声爆破音。
“傅丞砚!”
她再也控制不住,径直往旁边一弹,整个人都缩在了傅丞砚怀里,抱着他的腰,死都不再松手。
就这么一路到了联利医院。
简陋的手术室大门紧闭,隔着门还能看见警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从头到脚都麻了。
麻到利多卡因都不需要了。
夏军医和另一个外国医生一起看了看伤势,外国医生只看了一眼,喟叹摇头,“枪伤?你们怎么护理的?发炎很严重啊。”
夏军医点点头,“感染了。”
傅丞砚守在手术台旁边,高大的身形,外加厚重的作战背心和一身武器装备,紧紧握着那把95,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就是利布斯坎,听着枪声入睡,闻着硝烟醒来。
她曾以为的和平,只是有人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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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又加上输液治疗,闻卿瑶的伤口终于有了好转。
休息了两晚,因为联利医院的病房有限,大多都要给各国维和战士们使用,于是在第三天早上,闻卿瑶便回到了营区。
还是那间房,闻卿瑶默默坐在床上,看着夏军医忙忙碌碌,一言不发。
夏军医瞥了她一眼,见她两只眼睛都肿成核桃,问道:“闻小姐,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闻卿瑶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我睡得挺多的啊。”
“不是睡觉的关系,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控制情绪?太过于激动,比如经常哭?”
闻卿瑶愣了一下,余光瞥见傅丞砚抱着手臂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又见夏军医直勾勾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夏军医没再说什么,叮嘱了两句,便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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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区内,夏芷整理着医疗包,准备随军医去旁边的村庄出诊。
为年底新年做准备,最近运送食物的海运集装箱到了。夏芷挑了些刚拿到的奶糖,正往外走,刚好就碰上了刚回来的夏军医。
“爸你回来啦?”
夏军医叫住她,“芷儿,你去哪?”
夏芷扬了扬下巴,“找傅队长啊。”
夏芷喜欢傅丞砚这事,夏军医也知道,只是傅丞砚这个人,跟块顽石似的,在这个闻小姐出现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流露出好感。
而前几天在装甲车里那一幕,夏军医显然读到了一些特殊的信号——他们很有可能早就认识。
见夏芷冒冒失失的样子,夏军医皱了皱,“去干什么?找不自在?”
夏芷脚步一顿,“什么意思啊?”
夏军医将那天去医院途中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仔细回忆着起来,当时车一停,枪一响,闻卿瑶的反应绝对是出自于一种早就熟知的依赖感。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很怕枪声,应该是受到过什么刺激,跟傅丞砚有关。”
夏芷不是滋味地揣摩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是闻小姐说她中枪之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队长,纯属心理寄托罢了。”
夏军医洗了洗手,不是很赞同地说道:“芷儿,我不会看错的,傅丞砚虽然藏得很深,但看她的眼神,明显有爱意。”
话音一落,夏芷不由懵在了那。
回想起来,闻卿瑶说过的话,和傅丞砚之间的种种表现,两个人相差的年岁,甚至连郑淏对她的熟识度,任何一条线,好像都对得上。
手里攥着的奶糖差点洒一地,夏芷没再多考虑,转身就朝闻卿瑶的房间方向跑去。
她要问问清楚,傅丞砚心里的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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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军医走后,傅丞砚掩上门,卸下沉重的作战背心和一些装备,走到闻卿瑶床边坐下。
见他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闻卿瑶转过身去,纵使能感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她也不想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