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在拼力组织人群，疏散城东基地十几万的民众。
还有异能者就算耗尽异能、晶核爆裂，也要将地下空间再扩宽、再加固。
以及她在等待的，一直在等待的那些人，也正在向着这里奔赴。
这是她应当做到的事情。
戚眠走到城墙边缘, 正在议论要不逃跑的异能者队伍不禁噤声，恐惧地看着她。
戚眠站直，将竹栖插在城墙之上。
巍峨城墙猛然一震，可怖的重力场扩散开去，城墙前方土地骤然裂开宽达数米的沟壑。
沟壑一路蔓延，已经涌到近前的兽潮尖叫着坠落。
碎石飞扬，城池与外界转瞬分割出一条暂时的隔离带。
戚眠眼圈通红，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痛，每一分血肉都仿佛在分裂再重组。
她仍然抬眼，望着下方的兽潮，双手下压，竹栖再入城一分。
“轰轰轰——”
沟壑进一步加深、加宽，大地上的裂缝蛛网一般外爬，转瞬扩充到百尺！
有变异动物尖叫着飞起、跃起，想要进攻她，却在距离她不足一米的地方被重力拉扯着坠落。
大批的兽潮在沟壑底部碾压，尘土再坠落，将血腥气掩埋。
戚眠哇得吐出一口血，耳朵嗡鸣。
“秦曌大人！”有人惊叫。
戚眠的身后，徐徐升起一双日月。
戚眠仰头看去，注视着这对日月从头顶转移到前方，光芒照耀着城墙前的沟壑。
兽潮在碰触到光芒的一瞬间烧融，只剩下亮晶晶的晶核，在光芒中沙化，折射出万千线光。
“秦曌大人！”越来越多的人惊呼。
戚眠侧头望去，看到秦曌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她身边来。
他乖觉又温柔地在她身边跪坐，正在流血的脸颊俯下，在她肩头柔情款款地倚靠:“你是我想保护的人，我也能成为你想保护的人吗？”
他浅色无机质的眼眸流转着日月的光辉，耀眼得灼人。
戚眠却不躲不避，坦然直视他的眼眸:“这是城东基地，是你的城池，你本当保护他们。”
秦曌抿唇一笑，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温柔地蹭了蹭自己的脸:“你已经在保护我。”
秦曌的身体一直在流血，依靠着戚眠的身体越来越软。
城东基地对他的禁制依旧没有完全解除，他的日月异能用得越多，身上的血流的越多。
如果没有倚靠着戚眠，他早已经栽倒到城下去。
是以戚眠并没有推开他，他更是喜不自胜，眼睛里如孩童偷到糖果一般，幸福又雀跃。
“我从来没有这么倚靠过谁。”他的声音藏着满满的小心机得逞的意味。
他有母亲，她不配当母亲。
他有朋友，末世前因他权势，末世后因他能力。
他养傀儡，傀儡不配。
他没人爱，不被爱。
戚眠沉默很久:“你失血过多，下去吧。城中人已经疏散大半。”
“我要陪你。”
秦曌没动，他转而注视那对日月，眼睛里流转着迷离的光，一点点变沉。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变得昏黑。
最后半昏半醒间，他的身体一轻，他被一直倚靠的那个人背扶起来，一起，一步步踉跄着往下走。
他的脸颊贴下去，贴在戚眠的沾血的发鬓间，唇角偷摸摸地擦过去。
“又亲到你了，真好。”
……
送秦曌下去，交给被他月系异能照拂的治愈系异能者，戚眠提着刀重新走上城墙。
城中人已经疏散完毕，城墙上的人也已经下去大半，就差最后开门，放兽潮通过这一步。
巨狼背着金梦在城中奔驰，在城墙前人立而起，金梦跳上城墙，大喊:“戚小眠，走了！”
戚眠回过头，眼角通红，她垂眸注视着金梦担忧的眼神，笑了:“能再听到你这样叫我，真好。”
金梦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满目疑惑。
戚眠问:“彭陵辛呢？为什么他没有陪你一起？”
“他送梁栋和韩瑶离开这里。”
金梦平静回答，“回城救人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他无关。此行生死未卜，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做出任何于他不利的决定。”
她明明已经逃出城东基地却回头，千里奔袭报信异种潮即将到来，想救下曾经帮过她的人，其实早就想过城东基地的人会对她动手。
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是她会因此而死。
彭陵辛对她有情，他想和她一同回来，被她严厉拒绝。
若彭陵辛因为她想当救人者而受伤、甚至身死，她将于心不安，此生难眠。
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她愿意搭上性命救人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的命她愿意付。
彭陵辛的命，她舍不得。
戚眠再次笑起来，这就是她熟悉的金梦，独立且强大，无需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
“你们果然天生一对。”戚眠弯唇，“那你觉得，为何彭陵辛会明知你一人回去极其危险，仍然同意了你的计划？”
金梦一愣。
戚眠遥指远方:“因为他知晓，他若执意同你回来，反而是给你施加巨大的压力，这种故作善意的帮助，不过是在将你推远。”
“他更愿如你所愿，和你在更高的地方比肩。”
金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丛林中，正在徐徐隆起一道巨大的黑色铁幕。
铁幕成V型，一左一右将城东基地护在其中。其上生长着巨大的黑色巨刺。
兽潮纷纷冲撞上去，血液涂抹在铁幕之上。
经过铁幕之后，兽潮被向两边分流，虽然不能完全阻隔兽潮，但冲击城墙的兽潮明显减少，绕过城东的兽潮增加。
他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她。
他知道她回去他不能作陪，那就在远方为她护航，保她无虞。
金梦远眺着，忽然惊觉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他会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戚眠将手按在巨型的铰链上，末世后一切回归原始，城东基地厚重的铁门在她的绞动下渐渐向两侧打开。
经过分流的兽潮涌入，在异能者的异能护盾下，无法对地下防护造成实质伤害。
戚眠劈落已经到达的几只异种，拉起金梦，跳到巨狼头上。
戚眠拍了拍巨狼的头顶，巨狼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在她的拍击下怂出飞机耳。
“走吧小小狼，我们去高点的地方避祸。”
巨狼嗷呜一声，在戚眠轻重力场的作用下高高跃起，转眼跳离城东基地，在兽潮中几个点跳，直接越到远处高地。
巨狼体型太大，给它再挖个洞实在不划算。
异种潮已经来临。
它们蜿蜒爬上城墙、冲入城中，却没有在城中寻到值得停留的气息。
有部分发现地下异常的，也很快因为那地下气息过于微弱，被身边奔涌的新鲜兽潮吸引。
新鲜的血液不断地绽放在这座空城中，有徘徊逡巡的异种，也有更多离开的。
藏在地下的异能者听着头顶越来越震撼的声响，不敢想象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城墙上，面对这样浩浩荡荡的异种潮冲击，他们可以支撑多少天，可以有多少人活下来。
民众惊恐地彼此捂住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还在地面上，该是何等的惨象。
这座城，会彻底被鲜血涂抹。
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在这个曾经安定的城池中，称为第二个城南基地。
如果没有秦曌大人，如果没有中央基地的人支援。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
那个……如同神明一样的女人。
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无一生还。
所有人都在心中默念。
巨狼在高处盘卧，戚眠在她和金梦身边布下重力场，偶有脱离兽潮、被吸引过来的异种也被干脆利落地杀死，掏出晶核。
兽潮和异种潮持续了整整七日，终于，在第七日晨光熹微中，异种潮结束了。
巨狼背着戚眠和金梦跳下去。
城门已经被重新关闭，少年领着人在往外清理还没有散去的异种。
留下来的异种虽然同样可怕，但在他们的清理下一个个倒下。
戚眠提着刀，把一个又一个的异种杀死，身边跟着一个水系异能者，十分殷勤地把她杀死的异种晶核洗干净，双手递给她。
戚眠把晶核当做瓜子嗑，边杀边嗑，显得颇有闲情逸致。
忽然，她似有所觉。
她翻身轻飘飘跳上城墙，留下水系异能者一脸懵逼地站在城下。
戚眠远望着远方出现的人影，慢慢露出笑意。
第112章 城东基地十一……
一线晨光中, 一个顶着黑鸡的女孩慢慢走来。
她被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牵在手里，后者背脊笔直，眼神清浅, 却在看见那个城墙上跳下来的身影时，一分一毫染上鲜活的色彩。
戚眠飞扑入他的怀中。
江行舟眼眸带笑, 被她冲入怀中, 牢牢站住, 铺天盖地的藤蔓在身后张开。
戚眠小声：“你们怎么才来。”
江行舟的眼睛里笑意再添几分，声音沙哑：“我也想你。”
戚眠：“……”
脸色通红, 哪有她问怎么才来, 他回答也想你的。
“路上遇见几个不长眼的异种, 绕路耽搁了些。”江行舟解释，低咳两声，温柔地抚摸戚眠的长发，“让我的女孩等久了。”
“……”戚眠的头埋在他胸膛前，“不久。”
等你多久都不久。
晨光带来暖意, 将周围寒冷的空气烘暖。
戚眠用发顶蹭了蹭他下颚，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不知道是否是晨光的原因，她只觉得江行舟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些, 神采却比之前在中央基地好很多。
戚眠问：“那边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扣子声音脆脆的, 把头顶的黑鸡端下来，黑鸡漆黑的鸡喙被她常用的皮筋绑着, 腮帮子鼓得很开，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模样，眼角含着一大泡眼泪。
叽：都是一群人渣！
江行舟接过她的话头解释：“扣子的黑鸡可以带走所有人，伯父伯母（罗家父母）和罗明都在里面休息。中央基地那边也有我们的模拟影像，瞒过十天不成问题。”
戚眠欣喜点头。
他们终于能离开中央基地, 离开那个给她诡异感觉的地方。只要她回到南方基地，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不再是孤立无援。
她盘算着之后的安排，一低头，这才注意到江行舟身后的藤蔓还提着一个人。
藤蔓是面朝下提着他的，那人委顿着身形，大概真的是被江行舟一路拖过来，先前她也没注意到，随口问：“这是谁？”
戚眠看见那人的脸，忽然一噎。
她嘴角抽搐：“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
江行舟眼里的笑意都快盛不住了，声音里带了点揶揄：“带他出来你不高兴？”
戚眠心态有点崩：“……舟哥你一定是在搞我对吧？”
为什么要带小哑巴一起走？他应该好好的在中央基地，因为他特殊的体质被好好保护着，至少此生生存无忧。
当然，也不要再和她见面。
江行舟轻笑，忍不住再咳了两下，嗓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嘶磨：“我们没想带他，是他自己逃了出来，大概是想来城东基地找你，我在半路上遇见他。”
“他当时已经陷入昏迷，应当是被某种植物型异种迷惑，但是还活着。他手无缚鸡之力，能孤身走过一半路程，这等心性非常人能及，他对你当真执着。”
戚眠麻了：“……所以你就把他捡回来了？”
“顺手。”江行舟强调了一下，再随手提了提昏迷中的小哑巴的衣领，表示自己真的只是非常地顺手。
“总不能让他留在那里，或者再回头送过去。扣子的鸡一旦使用就不能中途开启，就只能藤蔓提过来了。”
藤蔓骄傲地昂起前端，展示出强壮的藤藤躯体，表示自己再提十个这样的弱鸡也没问题。
……还不如真的留他在那。
戚眠面色扭曲，这下还要安置他，万一他又跟着跑，后面真跑到南方基地那才是没完了。
戚眠正思考着如何在小哑巴苏醒前把他安排好，身后忽然传来柔柔的一声呼唤：“眠眠。”
秦曌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身上的血污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他整个人迎着朝露走来，身形纤细得像柳，带着温和潮湿的气息，如同小羊一样温顺乖巧。
他声音极其温柔，温柔得戚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
他用着惊讶的语气，浅色的瞳仁里却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甚至还写满无辜：“舟哥早上好。哎呀？这位是不是就是眠眠曾经的爱人？怎么昏在舟哥手里，眠眠会心疼的~~”
戚眠差点没被他做作的语气原地送走。
江行舟脸上的笑意倏然淡去，他平静地直视秦曌，秦曌毫不畏惧地对视回来。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容貌，一个身形笔直如竹的男人，一个柔弱如蒲公英的少年，争锋相对。
江行舟冷声：“早就听闻秦先生母亲情人众多的事，想来秦先生在这种家风下熏陶多年，似乎对别人的女朋友格外感兴趣？”
戚眠：“……”
戚眠捂了下脸。
夺笋呐，山上的笋都被舟哥你夺完了。
秦曌脸色果然微微一变，随后露出个更加灿烂的笑颜，用很小奶狗的语气软软道：“谁说不是呢，若不是从母亲那里学到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追求我的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