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迅速地捂住弥生的眼睛,她只能听得到几声惊呼之后是距离更远的闷哼,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扔到地上,然后就被重新放开。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几个年轻人就被头晕脑胀地丢出了店门口。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个黑发男人露出一双、也许是因为角度或者烟花看错的红眼睛,居高临下地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可其中几个人并不服气,还想要站起来继续和他理论,无惨皱了皱眉头,撇下弥生一个人在店里关上了门。
而弥生完全已经吓傻了,她知道无惨是鬼,可不知道他竟然有这等速度和力量。
紧接着,外面吵闹的声音消失不见,等门再一次被拉开时,鬼王甚至连发丝都没有乱一分一毫,他眼睛盯着弥生,下巴指了指柜台后面的老人。
“好了,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
当着老人的面,她也不好问无惨到底把那些人怎样了,只能暂时咽下心里的疑惑,向那老人说明来意。
可老奶奶根本就记不得了,但依旧笑着向她道谢。
“哎,我帮过很多人,记不太清你到底是哪一位了。”
老人慢吞吞地说,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看了看重新走到弥生身边的无惨,可老花眼只能让她辨别出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她甚至连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看不大清。
“不过你现在的生活看起来不错,我还要谢谢你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帮忙,今天他们还不知道要拿走多少东西……”
听到那个词,弥生的脸迅速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磕磕巴巴地解释起来。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他并不——”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覆盖。无惨本来还觉得,人家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帮过弥生了,她偏偏还要多此一举,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可听了老人这番话,心里反而受用起来。
“好的,那就祝您生意兴隆。”
*
……这让弥生闷气生了一路,他干嘛非要让人家误会自己和他的关系呢?
甚至连无惨到底对那几个年轻人做了什么都忘记问了。
弥生一路都低着头快步走,一点和身边人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而无惨觉得她这样气鼓鼓的有趣,也不说其他的再去招惹她。
突然,路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吸引了弥生。
虽然她没有力量和速度,但听觉、触觉和嗅觉还是比人类时稍有进步,她顿住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脏兮兮的团子,她站在那分辨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只小猫。
体型瘦弱到让她不得不怀疑它才生下来不久,身上的大部分毛被脏水沾湿了。
那个小东西颤颤巍巍地缩在那里,然而完全不能抵御寒冷。
无惨一看到弥生没有再迈开步子的意思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嫌弃地望了那只猫一眼,周围有些散落的石子,应该是母猫受到攻击不得不离开,而小猫沾上了人类的气息,它也不会再回来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世上无非就是这样的道理。
“走了。”
他命令道,小猫死了也不过就是它的命而已。
“不,我要把它带回去。”
她固执地说道,如果放在这里不管的话,它最后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你还能救得了世界上所有的流浪猫不成?”
无惨皱眉,拉住弥生的袖子不让她走过去。
“可我又没有见到其他的猫。它好可怜,我想把它带回去——我之前也是这样无家可归。”
她有些委屈地说,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无惨。
“但您最后还是把我带回去了。”
“……”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可他知道今天不同意,她要么就是生气,要么就是心情一直低落,然后就是不肯和他说话,一问就是“没什么”、“没有不开心”。
一想到后续的一系列可能性,他又觉得养猫不算什么了。
“提前说好,带回去之后自己照顾。”
最后无惨干巴巴地说,但要他看,等这只猫老死,弥生的脸上也不会出现一道皱纹,到时候她又该哭了。
弥生立刻开心地跑过去,毫不嫌弃地把猫咪小心翼翼捧起来抱在怀里,那个小团子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最后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一脑袋扎了进去。
她轻声哄着小猫儿,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顶。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仿佛曾经在这个怀抱里丢失的某种东西又重新回来了。
可她不明白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无惨望着弥生前襟被蹭脏的布料,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移开了目光,尽量让自己忽视那些污渍。
……这身衣服之后等她不注意的时候扔掉好了。
然而刚刚等弥生站起来,远处的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好奇地望过去,手里抚摸猫咪的动作缓缓停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跟着一阵悸动。
“继国岩胜大人,到了。”
那是一个辫子梳高的年轻男人,他从牛车里下来,一副武士的打扮,跟着下来的还有一个女人,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继国。”
弥生默默地一遍一遍在脑子里重复这个姓氏,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而那个男人的长相也让她有些在意,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她又很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叫做“继国岩胜”的男人,也没有任何机会去结识。
……到底是哪里觉得熟悉呢?
第三十五章
见弥生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 无惨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人类的武士,凭借他多年的眼光看来,实力很不错——虽然还完全不能和鬼相比, 应该是出身世家。
可这又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觉得的那个男人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况且弥生如果一直生活在山里, 也没有任何认识这种人的可能性。
不过也许可以留意他的动向,现在他也在增添自己的眷属,可实力非常强大的几乎没有,说不定日后能将他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外面逗留的够久了,再这样下去弥生被认识的人看见的几率也会变大。
“怎么了?”
无惨不着痕迹地靠近弥生, 握住女人的肩膀强迫她改变视线, 让她重新望着自己,明知道答案但还是问道。
“是认识的人吗?”
可弥生再一次回过头, 茫然地望着那个叫做继国岩胜的人揽着妻子走进一个院子里,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看怀中的猫咪,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不, 不是的, 我不认识他们。”
弥生摇头, 最近她总是能感觉到一些很违和的地方,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情, 可当让她具体说出到底是什么方面, 又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她甩甩脑袋,决定暂时把那些烦心的事情忘掉, 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把怀里的猫咪带回去。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
*
弥生把那只猫带回去之后,精神状态又好了许多, 除了读书写字,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那只猫咪身上。
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时间过的很快,春去秋来对于鬼来说仿佛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甚至连弥生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猫咪长大了,体型变得胖胖的,然后它某一天就无声无息地趴在那里睡着了。
无惨说它是到寿了,它被捡回来时就不是特别健康,能活这样的年岁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弥生觉得无法接受,这比她身为人类养一只猫更加难受——她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身边的人也是。
无论是无惨也好,珠世也好,他们甚至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丝毫差别,这让她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伤心欲绝地痛哭过后,弥生把那只猫埋葬了。
这个时代没有照片,她只能看着无惨画的一张猫咪和她一起玩耍的图发呆,她原本把这张画收在盒子里,现在拿出来挂在墙上,思念的同时看见了也忍不住伤心。
“以后还打算养宠物吗?”
听见无惨的声音,弥生也没有回头,她缓缓地摇头。
自己总是在自我麻痹,猫咪在的时候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如果有一天它不在了怎么办。
就像她想方设法忽略有些时候古怪的违和感,以及除了她以外的鬼如何进食这件事。
“当时我就不同意你把它捡回来,猫的寿命甚至不如人类。”
无惨淡淡地说,百年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更不用说短短的几年时间了。
见弥生不说话,他坐在女人身边,抬手想要抹去她眼里不明显的泪花——弥生微微偏过头想要躲开,然而还是被捉住了。
“能永远陪伴你的人只有我,希望你谨记这一点。”
难道她就要一直这样永无天日的活着?
如果一直活到现代的话,那2001年的意大利会是她曾经存在过的吗?
然而提起无限城里的鬼,力量不强大的人除了她以外几乎一直在不停的更迭,不变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前一段时间又加入了一个新成员。
“黑死牟大人”,那些人这样称呼他。
那个长相有些可怖的男人与其他的鬼都完全不同,弥生离得近了甚至能直观地感受到他所带来的压迫感,六只眼睛同时盯住人时,只会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他梳高的黑色长发与剑士的打扮让弥生觉得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
她的记忆力不如无惨,有些生活中的小事他还记得,可是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她的记忆力也并没有十分超群,许多细节已经随着时光一同逝去在长河里,况且黑死牟的样貌和从前相差的那么大,她怎么可能想起来那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士?
对于黑死牟来说,弥生最开始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他眼里只有强者,对于弥生这样弱小的鬼他根本不屑一顾,无惨身边到底有什么样的女人他也完全不感兴趣。
可事情的转机是无惨再一次强调,任何人不允许在弥生面前提起“继国缘一”这个名字。
他的亲生弟弟在鬼杀队里确实名声大噪,他毕竟传授了大家呼吸法,且实力非常强劲,普通的鬼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鬼与鬼杀队百年以来的地位开始逆转——而他成为鬼的最大原因就是想要打败缘一。
可这又和朝雾弥生有什么关系?
最开始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只要有关缘一的事情他都会很关注,直到某一天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性。
鬼杀队和缘一亲近的成员多少都知道他加入鬼杀队的原因——妻儿被鬼残忍地杀害,以至于无惨想要知道这件事情并不难。
之后他单独询问了珠世,朝雾弥生到底是何时出现在无惨身边的,虽然他不太清楚缘一到底什么时候经历了那场悲剧,可大体时间上能够对得上。
一旦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事情本就如此。
无惨对待弥生很特殊,像是情人、却又不是。那个男人居然也有不敢跨越的线,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中间迟迟未能解决一样。
朝雾弥生就是缘一“死去”的妻子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记忆成为鬼,现在在鬼舞辻无惨身边生活。
前弟妻这个身份让他觉得古怪,原本对于什么都不在乎的黑死牟突然有了想要回避的东西,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只能尽力回避她的存在。
如果缘一知道自己心爱的妻子还活着,变成了他最为厌恶的鬼,还一直在此生最大的敌人身边活着,会发生什么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就算有一日他再见到缘一,也不应当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
他就是继国缘一。
一片竹林之中,无惨望着对方在心里默念,他早就听闻了这个名字。
……弥生曾经的丈夫,鬼杀队中名声大噪的剑士。
如果是其他呼吸法的使用者,根本不可能让他停下脚步,原本只是带着珠世办事,没想到居然在路上偶遇了初始呼吸的创造者。
可他毕竟是继国缘一,一旦从一些被他杀死的鬼杀队成员口中处推断出他的身份,他就再也无法忽视这个男人。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对于在自己身旁这样久的弥生来说,他也顶多算得上同伴,她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而就是这个男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弥生的爱。
若不是他最后选择抹掉她的记忆,说不定现在她都忘不掉继国缘一,而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生活在弥生有可能恢复记忆的恐惧中里。
可另一方面,又正是缘一没能及时赶回家,让他抓住了那个救下弥生的机会,不然她也不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一种疯狂的情绪迅速地在他心底滋生,他不像承认,可自己确实是在妒忌。
他要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继国缘一就是一个实力稍强一些的呼吸法剑士,但真正交手时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继国缘一不但轻易的化解了他攻击,并且以最强剑法「日之呼吸·十三之型」将他重创。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扔下珠世,自己分散成一千八百块碎片逃走。
然而也正是因此,他对这个男人惧怕的同时也恨之入骨,一日不除去继国缘一,一日难解他心头之恨。
*
“你看起来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并非一个问句,而是缘一确实感受到了珠世的犹豫。
他没有杀她,这个女人对鬼舞辻无惨只有无尽的恨意,他决定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