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红楼]——太极鱼
时间:2021-04-17 09:50:47

  那边早稀里哗啦跑出来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都说要去。还不止这些人,平辈或矮一辈的年轻媳妇里头,也有不少凑趣看热闹的。这一群女人出去,足有几十个。宋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她老宋家人丁兴旺呐。
  北疆不讲究甚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穷规矩,宋大奶奶等嫂子们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出去了大门外等候,不多时,就见过来浩浩荡荡的一行车马人丁。
  宋辰骑在马上,同族中兄弟边说话边望过来,看到祖宅门前那好些人,心下有些无奈。幸而昨晚上就同安安说过族里的事,但这情景,少不得唬她一跳。
  车马在大门十丈外就停了,宋辰先下马,然后走到马车前轻声道:“到了,安安下来罢。”门口有好些嫂子来接,他们不好到跟前再下马下车。
  “诶。”云安答应了一声,自己掀开帘子扶着宋辰的手下车。后头梅月荷月等随侍的人也下车来,这些个倒觉得在大街上下车新鲜的紧。
  宋辰这里扶媳妇下车,那边宋大奶奶等人就笑起来:“老三会疼人!”
  这一起人灼灼的盯着那当头的马车看,待云安站定了,抬眼望时,就被那亮亮的眼神看的怔了一下。
  “唉哟!”宋大奶奶张张嘴,呆了一瞬才道:“好标致的人物!”
  “三婶婶好看!”几个才不过腿高的小毛头蹦蹦跳跳的拍手笑,早就簇围过去。
  “仙女儿也就这模样了……”女眷们叽叽咕咕的说话。
  有几个促狭的就特地回头看一眼站在侧后的宋叶茂媳妇霍氏,嘴里“啧”一声,头上摇一摇,像是比对珍珠和鱼目似的。这霍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人家三奶奶头一次拜见的时候穿戴了一身的大红,扎眼的很,那不知道还得以为她才是今日的正主儿呢。并非不能鲜亮打扮,只是这种时候大家心里都有默契,大都不会干抢人风头的事,少有像霍氏这般,一看就知她给人掉腰子耍花招呢,这是想压人一头怎么的?
  只不过云安一来,身穿蜜合色凤穿牡丹窄袄裙,外罩着大红贡缎白狐狸皮披风,不说打扮体面,只她当街一站,天光都好像亮了些。
  宋大奶奶拉着云安的手,连声笑道:“知道你们今儿来,老太太念了一早晨了,弟妹快来!”说话间已细细打量过三四遍,心下微微点头,看着是个庄重姑娘。
  宋辰自是先在外厅同族中长辈说话,女眷们已簇拥着云安进去宋老太太的松鹤堂,一会子再都往正厅里拜认亲戚们。
  早在杜云安下车时,霍氏已下死眼狠狠钉了好多眼,等云安抬头,更是银牙紧咬,连给那些醋汁子妯娌的看了乐子去也顾不得了。说起来,这霍氏长得其实并不多出挑,只不过有一身好皮子,生的甚是白净,惯常摆着细腰作西子捧心的款儿,与辽东女子殊为不同——平常大家伙儿看她,倒也不觉她身条不好,只不过与同样雪肤的云安一比,便将霍氏这一颗稻苗儿显出干瘪黯淡来。
  这霍氏不得人心,她才想躲呢,就被众人暗暗挤到了当间儿,就把她与杜云安撂在能看进一眼的地方。霍氏暗恨,忽然转转眼珠子端起笑娇声插话:“三婶婶。”边叫边又上前几步,去扶云安的左手。
  云安正与嫂子们寒暄说话儿,突然一个族侄媳妇插进来,还未及转过脸去,一股子浓重熏香已扑到鼻子里。
  霍氏娇滴滴的说:“三婶婶不认的我,我是你叶茂侄子屋里的。三婶婶虽长我一辈儿,但咱们两个差不多年岁,我也是去岁冬月嫁进宋家的门,倒与婶子有好些话聊。婶子若不嫌弃,以后侄媳常找婶子说话?”生的个好模样又如何呢,这大家子出身的正房奶奶有几个不是平头正脸的,可能抓住男人心的有一个吗?这些大户小姐都被教蠢了,不会讨爷们喜欢的货色,凭什么和她争?如今矮下身子赚亲近,日后把这三奶奶踩到脚底下做垫脚石时才痛快呢!
  云安早先已看见了这个周身大红比她更显眼的媳妇子,心里早留意了一分,这会儿听她大喇喇的插话,还有话里的意思,不必动脑子,也猜出这媳妇不是好的——何况霍氏的言行太浅白了些,前头要压人一头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会子又贴上来说亲热话,连云安带来的四个小丫头子都糊弄不住。
  霍氏自然打的是云安脸嫩的主意,只要她这里应了,自己就当做‘金科玉律’,打着这句话找上门去。
  宋大奶奶眉头微皱,刚要阻拦,就见这三弟妹顿住脚重重打了个喷嚏。
  挽着妇人头,穿着青缎子灰鼠褂子的梅月就笑道:“奶奶们勿怪,我们奶奶自来鼻子有些儿病敏。”
  云安用帕子捂住口鼻,脸颊微红。
  众人一愣,这会儿都笑起来,有那直爽的就道:“这有什么!谁还没个打喷嚏的时候?”其实大家伙都知道三奶奶这是叫叶茂媳妇身上的香味熏着了,一直快到松鹤堂暖厅的时候,身后还有不知哪个小媳妇忍不住泄出来的扑哧扑哧的笑声。
  这厢云安正好躲开了霍氏伸过来的手,脏了帕子早被荷月换了新的来,她牵起围着乱跑里头一个年岁最小的小姑娘的手笑道:“真可爱,跟嫂子一起走好不好?”再跑汗就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出汗被冷风扑了可不好。
  宋二奶奶忙摆手笑道:“可不是嫂子,这皮猴儿是我家的。双姐儿快叫三婶。”
  “三婶婶,”小囡囡糯糯的叫,还抽着小鼻子嗅嗅:“婶婶香香。”
  爱的云安跟什么似的,当即扯下腰上白玉镂雕的仙桃式香囊给小姑娘带在项圈上:“双姐儿也香香了,喜欢不?”
  “喜欢!”
  “弟妹快别……”
  推说着话,女眷们越发和乐起来,大家一起进去厅里。谁也没刻意去堵霍氏的话,可霍氏那哗啦啦响的算盘也碎了一地。
  其实比起拒绝或者呵斥,反是这种悄不声息的略过去更叫霍氏一类人难受。可看在众多妯娌或侄媳眼里,却更显辰三奶奶好气量了,年纪轻轻的不争锋斗气就叫人高看一筹,最要紧的是还利索机变。明摆着人家三奶奶没将霍氏那祸头子看进眼睛里,可是好生给诸多受其害的年轻媳妇子出了口气。
  入了暖厅,宋老太太和族中年高的女眷们又拉着云安好一顿说话。从荣国府住了那么几年,说话处人的本事不说炉火纯青,至少得了王熙凤三分真传,云安不似凤姐那般大说大笑,妙语诙谐不足但胜在天然一段真诚,颇叫人喜欢。尤其宋老太太,从坐在下首,到拉到身旁同坐,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直到外头催了又催,宋老太太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云安,命小辈的女眷们到前头正厅里等候,末末了儿还拉着云安的手嘱咐:“一会子开祠堂,辰哥儿媳妇别怕,只管跟辰哥儿给祖宗磕头上香就是。”
  祭拜过祖宗,本支族长二伯郑重请出族谱,请宗族老族长将云安的姓名记上族谱,宋二伯捧着族谱给宋辰云安看过,然后才供奉到祖宗遗像下,再叩首方完。
  将正妻名字录上族谱,虽是应有之理,可这等单开了祠堂的事却不常有,大抵都是每年三十初一祭祖的时候随着就更录上了。况且杜云安的名字早在今年年初婚信送到的时候就已记上了本支族的族谱,如今又巴巴请来宗族老族长,办了这登入总族谱的仪式,越发显出来看重之意。经过这一遭儿,就算这辰三奶奶不是经族里的同意定准的,日后也没人敢小看她,那些个背地里拿此说嘴的人也都得闭嘴了。
  个中好意,云安自是感激。
  拜过祖宗,便是认亲了。
  今儿来的都是走的近的亲戚们,那些住在其他城郭或者血脉更远的远支都未惊动,饶是如此也满登登上百人丁。
  除了人多之外,这认亲礼并不繁琐,只有老族长和宋老太爷老太太两处放了蒲团需跪拜,其余叔伯婶娘只用行常礼便罢了。
  这些长辈入座后,就格外显出宋五太太来了。别处都是夫妻双双入座,只有宋五太太这里空出一把雕漆交椅。
  宋五太太一身缟素,及到云安捧着茶奉上来:“五婶子请喝茶。”
  这五太太半斜着身子,将交椅只坐了个边沿儿,看似谦恭弱质,可那双打量人的眼睛可半点不客气,只管觑着眼上上下下的端详,也不接茶。直等了片刻,这五太太才施施然接过茶来,慢条斯理啜了一口,方道:“三哥儿媳妇看着倒是个好的……”
  不等她再摆谱儿往下说那些个教诲的话,云安已接过她身后丫头奉过来的表礼,屈膝一福,已接口笑道:“谢五婶子称赞。”
  宋五太太顿时甩下脸子来,可上座的宋老太爷却含笑点头,再看左右,他左手边老族长半阖着眼好似睡着一般,右边并座的老太太虽未点头,却也是满脸笑容。
  宋辰的嘴角微微一勾,不枉他昨晚上着意提了这位五婶的话——宋辰方回祖宅拜见亲人长辈时,这位五婶还不知所谓的说了一通,好似全然不记得她当日差点逼杀宋辰生母的事了,宋辰木头桩子似的在她面前一站,就抬脚往六婶那边行礼去了。
  料定这五太太还要拿大说那些教训的话,宋辰本今日也要如此作,可昨晚上却被安安拦了:毕竟是当着那么多族人的面,犯不着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儿。依云安的想头,这种人只需笑脸截住话头就足够了,若她当堂发作,也不是自家的不是。
  果然宋五太太脸拉的厉害,却也没敢再作怪。
  宋六太太忍着笑,喝茶后亲手给了表礼:“好孩子。”
  热热闹闹认了亲戚,诸人心里都有了底儿,尤其还见过这位三奶奶无视霍氏的女眷,更明白这位不是好拿捏的。人家还是个灵巧的,并不硬顶,却能将为难整个撅回脸上来。于是族人们心里有了计较,并不肯因年轻而轻慢她。
  因人口多,认亲礼便不包含小辈们来拜见宋辰两个,直到将他们送进了暂居的院子,云安才由两位堂嫂带着见过平辈及小辈们。方收了一堆未开的表礼,便轮着云安散财了。
  云安亲手给荷包,梅月就奉上一匹布头。
  这表礼乍看一般无二,其实也有些差别,比如布料颜色质地。根据亲疏远近、嫡庶分支微有不同。宋大奶奶等人在旁看着,都暗暗点头,越发觉得知礼懂事。
  好容易排到霍氏,她忙赶上来道万福。
  云安却是一招鲜吃遍天,不等她说别个话,已取出一个绀紫底合欢花的荷包,放在梅月捧来的一匹酱色布头上。
  霍氏脸上僵了僵,只好捧着礼物再屈膝一礼。
  云安仍不说话,微微点头就看向后面儿。
  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去,霍氏摸着滑溜溜的洋缎子,又气又恨,这么好的料子,若是红的该多好!哪怕是换个别的娇嫩颜色,她也能做一身好衣裳。偏这种表礼,没有个跟人调换的道理。还有那荷包,上好的绣工,绣的还是她喜欢的合欢花,偏用色都暗,透着种古朴意味,也不合用!
  几个妯娌看霍氏吃瘪的样子,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等都厮见过了,暖房里只余下宋大奶奶打头的几个亲近人,宋二嫂方笑问:“你这机灵鬼儿,难道故意的?”
  这大半日相处下来,云安知道这位二堂嫂是个直爽性子,她揽着宋二嫂家的双丫头边逗她玩儿,边笑道:“什么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没有她给东西,还叫自己不痛快的道理。这二端表礼就是敲打的意思。
  宋大奶奶摇摇头,指着宋二奶奶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丁是丁卯是卯的硬着来,就该学弟妹这样,那种糊涂人,别理她就是了。”拆了□□,看她们还怎么爬!宋大嫂觉着自个也学到一招对付五太太的法子,回头就与婆母说道说道,省的每每五婶都来她们二房说那些有的没的,宋大奶奶真怕她的一儿一女听多了那些损人不利己的条框规矩,万一哪个信了真正害孩子一辈子。
  宋二奶奶是真觉得解气,也真觉得云安合眼缘,这会子拉着云安叽里咕嘟的好些话聊说。
  云安小夫妻在这边住了三五日,临回襄平前还又散了清钱一百串,赏给阖宅的厨役、仆妇和丫头们的。
  只是宋大奶奶几个却都没工夫谈说三弟妹的手笔,妯娌们聚在一处商量事情。
  宋二奶奶边看信,边兴冲冲的道:“我娘家说愿意将家里的鹿棚分出小半来给我!”
  “到时候将鹿茸供给三弟妹的铺子,正正经经是个细水长流的好买卖。”只这一项就足够她们屋里的花用了,宋二奶奶想起往年那些药草贩子收鹿茸的价钱,又一阵肉疼——她见识少,从未到过辽东以外的地方,真心不知这鹿茸被贩卖到京城江南居然能翻出二十几倍的价钱来。听三弟妹的意思,日后铺开了摊子,需要的更多,那她还能拉扯娘家一把。
  宋大奶奶也笑盈盈的,叹道:“这也是三弟妹能干的缘故,她若不会料理产业,不会酿药酒,也不能如此。比如人人都知人参值钱,可到采参人手里才多少,从来都是那些大药行占八、九成还多。采参人也明白,只不过没有办法罢了,总要依那些人的路子才能将人参换了钱供一家吃穿。正因这鹿茸到了三弟妹手里,三弟妹有用它的法子,这才能使咱们占利了,这是三弟妹给的情份,咱们可得好好侍弄那些鹿。”
  宋二奶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只不过三弟妹怎么想的来,这用药草养出的鹿是什么样儿的呢,我现在就心热了。”
  原来云安从前得着的那本《南酌堂日记》里有五种酿药酒方子都需用到一种药鹿,即是用特定药草喂出来的鹿,据说十分神奇,养出来的鹿从茸到血肉都效用奇佳。杜家药酒大半都多亏这本《南酌堂日记》,云安自然上心,以前条件不足,如今却正适宜,况且其中一味药酒的功效是祛湿健骨,很该给家里人都用上。
  用药草养鹿的方法有些繁琐,倒不抛费,都是些本地生长的仁丹草、山菠菜一类药食同源的草药,只不过叫鹿只吃或大半吃几种药草却不容易,要么跟喂马似的喂鹿,要么就得使人在一块地上种上那些个草药,然后将鹿圈在这块地方。偏这鹿一年半载还要换食另外药草,实在有些麻烦了。
  云安分不出心力再侍弄个鹿园,倒是宋大奶奶几个妯娌并不觉麻烦,这几个还分了工,各自弄出一块种这些草药的地方,到时按小鹿的岁数轮流养在这些地方就是了。大家通力合作,不怕养不好鹿。
  将养鹿的法子写出来给了妯娌,云安并不藏私。虽说这样养出来的花鹿极好,但若没有炮制和酿酒的法子,那再好的鹿也只是鹿罢了,若给别人收去,或许比寻常花鹿贵些,可也贵不过费的那些功夫,远比不得云安许下的价儿。
  从鹤野城回来,宅邸里行礼东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有迎春照管,云安并不费心。此时摆在她面前有三件事,两件新鲜事:试制更油一些的防止皴裂的脂膏和将蘑菇房弄出来,最后一件则是往宅院里添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