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边角料,便做了一碗羊杂碎汤。
羊汤汤色浓白,味道鲜美,羊羔肉肉质软嫩,葱香浓郁。
如此家乡美味,林氏吃着吃着眼泪便滴了下来:“晚儿,你爹年轻时游学,在漠北与娘一见钟情。
本来你外公觉得你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而你祖母又觉得我是商户之女,身份太低,配不上侯爵之家。两家都不同意我和你爹的婚事。
后来你爹在你外祖面前亲手写下绝不纳妾的誓言,你外公才同意了,拿出十万两银子给了你祖母,你祖母方才点了头。
可是只十七年,你爹便忘了当初他说过的话,娘,心不甘呐……”
虞晚晚看着痛苦难抑的林氏,都说女孩家在嫁人时,要擦亮双眼,远离渣男,可即便擦亮了眼睛,找到如意郎君,谁又能保证,深刻的爱恋,会不会败给岁月?
这是一道虞晚晚也不会解答的题。
林氏在王府,前几日的确身体好了许多,可是随着一天天的过去,说好三五天就来接林氏的虞文礼却一直没有露面,林氏的身体便又差了下去。
林氏和虞晚晚心里都清楚,虞文礼必是沉浸在温柔乡里,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过了快一个月的时候,虞文礼来了,但他这一来,对林氏却是催命一般……
第38章 难和离(小修) 她还是天真了
虽虞文礼隔了将近一个月才来接林氏。
只丫鬟通报时, 虞晚晚看着脸上显出的喜悦之色的林氏。
难道情爱,真可以让一个人包容另外一个人到如此。
林氏还让丫鬟给梳妆打扮了一番, 才由虞晚晚扶着到了前厅。
一进门,就见虞文礼背着手正来回踱步,看样子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虞文礼见了林氏便大步的走上前,口气略带埋怨:“你怎么才出来?”
虞晚晚和林氏都把虞文礼的这句话理解成了虞文礼因想念林氏才会如此说。
林氏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虞晚晚也笑道:“爹,已经快到中午了,您和娘就在王府吃一顿饭再走吧, 收拾东西也要有一会儿呢。”
“那就人先回去,东西让丫鬟收拾就好!”虞文礼又连声催促。
“干嘛那么急呀?”林氏嗔了虞文礼一眼:“怎么也得跟王爷打声招呼吧,你去见王爷吗?”
虞文礼还真忘了去见江泠,忙一抚掌:“夫人提醒得对,的确也应该给王爷报个喜!”
报喜?
虞晚晚和林氏对视了一眼:“爹, 报什么喜啊?”
虞文礼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开怀的笑容:“昨日, 郎中给莲儿号脉, 莲儿此胎怀的是双生男娃,晚儿, 你有弟弟了!
你祖母说了, 赶快接你娘回去, 明日开祠堂,让列祖列宗们也知道这件大喜事。”
虞婉婉看着虞文礼喜不自胜的模样, 心头似被冰水冲过。
林氏的脸唰的全白了, 声音微颤:“你接我回去, 就是为了这件事?”
虞文礼此时只顾着高兴了:“是啊,娘说了,莲儿此次也算为虞家立了功, 就抬为贵妾,明日入家谱,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有了身份。
夫人,这些事情还得你回府来安排,另外,莲儿也得给你敬茶。”
林氏的身子摇摇欲坠,虞晚晚忙去扶她。
林氏却一把推开了虞晚晚的手,转身便出了屋。
虞文礼不明所以的,追了两步,着急叫道:“夫人!你去哪啊。”
虞晚晚拦住了虞文礼:“爹,娘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虞文礼一皱眉:“晚儿,怎能这般胡闹,明日,咱家的亲戚、旁枝都会过来,你娘怎可不回来?”
胡闹?
虞晚晚看着虞文礼,即便她刚穿来时,原主做出跳湖设计人的傻事,虞文礼也未曾说过她胡闹!
那时的虞文礼作为父亲,千方百计的为虞晚晚奔走打算,为她善后,他是一个真正的好父亲。
虞晚晚在原来世界,家庭幸福和睦,穿到这里,她最先接触到就是林氏与虞文礼,他们的存在,是那样安慰了她离开原来世界的难过与不安。
因为他们,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有了一个家,有爱她的父母,她把对原来世界父母的思念都寄托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真正的亲人。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的好友也有父母离婚的,看到好友、难过伤心,她也曾劝慰。
但现在她感同身受了,当孩子看到父母之间,渐行渐远,终闹到不可收拾时,是怎样的锥心难过。
就仿佛,有一把冰锥,一点点,一点点敲碎了往日的幸福、欢乐,敲碎了孩子对父母来自血脉的、与生自带的信任与依恋,也同样敲碎了孩子对自己未来家庭和婚姻生活的向往。
虞文礼就见虞晚晚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然后转身便去追林氏了。
林氏踉跄的身影走得飞快。只是刚走到她院子门口,便一头栽倒在地。
御医号过脉后,紧锁眉头:“娘娘,夫人的病重了!”
虞晚晚看了双眼紧闭的林氏,又听了御医的话,大急:“那该怎么办?”
“夫人原本是月事不净,心思过沉,而身体虚空。好好调养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今急火攻心,肝气郁结,最主要是夫人自己没有想治病的愿望了。”
林氏,这是自己不想活了?!
虞晚晚在原来世界里,看过很多妻子因为丈夫离婚和出轨自杀的新闻,没想到,这一幕真的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她忙扑到床头边,拉住林氏的手:“娘,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还有我呢!”
可任凭虞晚晚是怎么劝解,林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丫鬟拿来粥,虞晚晚亲自喂林氏,她也不吃。
硬塞进去,她便哇的一声吐出来。
如此绝食了一夜,林氏明显便没了精神头。
虞晚晚急得,便想去找虞文礼,只能解铃还需系铃人,虞文礼造的孽,必须他来开解。
可这时,林氏却睁开了眼,吊着一口气:“晚儿,不要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死后,你把我送回漠北去。”
虞晚晚心中难过:“娘,你不要说了,为了爹,不值得!”
“晚儿,娘对不起你,娘要回家去见你外祖父了。
娘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孝敬过你外祖,如今只想陪在他身边。”
林氏还没交待完后事,江泠大步走了进来。
“林夫人,你想去陪林老爷子,可林老爷子在九泉之下想见你吗?”
江泠站在床头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林氏:“林万里,林老爷子一生义薄云天,英雄盖世。
而你作为他的独生女儿,竟没有他老人家的一点风骨。
为了一个男人,嫁到别人家做牛做马十几年,如今又是要死要活,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你对得起林老爷子对你的教诲吗?我若是林老先生,即使在地府都羞于见你。”
说着,江泠将一块金牌扔在了林氏的手边。
林氏一把抓住,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会有……”
“林老爷子让我把她转交给你,他还希望你有机会重振林家,但依我看,他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你,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女儿!也不配做晚晚的母亲!”
林氏的脸由白到红,由红到紫,两眼发直,浑身颤抖不止。
虞晚晚忙去拉江泠:“王爷,不要在说了!”不能再刺激林氏了。
江泠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林氏想伸手去他,一动便大吐特吐起来。
御医忙上来诊脉,片刻后脸上带出喜色:“恭喜娘娘,夫人这一吐,反而将体内的郁结之气都散了出来,待臣开方子,再吃几副药便会好了!”
第二天一早,虞晚晚端着南瓜山药粥进了屋子,站在窗口的林氏闻声回过头。
虞晚晚看林氏就觉得她与昨天是大不一样。
脸虽然还是病后的苍白,可是一双眼睛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
林氏拉了虞晚晚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昨天吓到你了,是娘不好!”
虞晚晚撇了嘴:“娘既然知道,以后就千万不要吓我了。”
林氏叹息的笑了笑:“不会再有以后了!”
“娘……”虞晚晚顿了一下。
林氏看虞晚晚欲言又止:“晚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今日,虞家开祠堂,爹可能等会儿还会来接您,娘,你有什么打算?”
林氏摇头嗤笑一声:“傻丫头,你爹必不会再来的。
虞文礼是个大孝子,他昨天来接我,必是虞老夫人的主意,可是没接回去,那不就是折了虞老夫人的面子吗?
想来虞老夫人必会大骂:一个当家主母在女儿那里住了这么多天,连家都不管了,接她回来,她还不回来,那就干脆就回来了!”
林氏学了虞老夫人刻薄言语,学得惟妙惟肖,把虞晚晚逗得也忍不住笑了。
林氏亦笑:“今日虞老夫人也必会与虞家的近亲旁枝说,是因为我嫉妒成性,她禁了我的足,作为惩戒,我才没有去祠堂祭祖。”
“晚儿,娘以后也不会再回虞家了。”
此时有一缕晨光从打开的窗棂照了进来,林氏摊开手掌,阳光便落在她的手心里。
“我要与虞文礼和离!”
“对,我要与他和离。” 林氏说出来这话后,觉得整个人一下子都轻爽起来。
“娘,和离是大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即便在她原来的世界里,离婚都不是容易的,还有什么冷静期,更何况是在这种以夫为天的朝代。
按照大魏的法典与公序良俗,虞文礼纳妾没有什么错处,林氏因此事与他和离,却是违反了女戒,是有过错的一方,基本上很难和离。
反而是送了把柄给虞家,虞家完全可以因此休妻,直接休了林氏。
而在这个朝代,女子被休,基本上就是身败名裂了!
林氏看了虞晚晚的表情便明白,女儿这是担心她是心血来潮,想拿和离的事闹虞文礼,并不是真心的。
林氏从枕边拿起昨晚江泠给她的那块金牌。
“娘,这是什么呀?”
牌子是纯金打造,一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展翅高飞的大鹏,另一面刻了一个林字。
“这是林家的家主令牌。见牌如见人,原是你外祖为行事方便弄出来的。
你外祖去世后,我也曾费心心思找这块牌子,没想到竟然王爷手里。
这些年,我手中的林家生意一直都非常平顺,我还以为是老天在保佑我,原来是王爷在一直在暗中帮我。晚儿,等会儿你见了王爷,一定待娘要好好的谢谢他。另外,”
林氏闭了闭眼睛,掩下眼底的湿意:“也谢谢王爷昨日点醒!”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的确忘了林家的家训,忘记了我爹对我的期许。
当年林家只有我一个独女,但我爹自我娘去世后,却从未想过再娶或纳妾,他给我起名叫“林若男”,,他说女戒上写些的都是屁话,他真的像男儿一样教养于我,教我读书、珠算、骑马、射箭,他做生意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我,说我是林家少主。
当年在漠北,人都说林大当家的是:鬼见愁,”,与他做生意,想占他便宜,鬼都愁。
而林大姑娘,”
“娘,他们怎么说你?”虞晚晚忙问道。
“他们说我是玉罗刹,又美又狠。”
玉罗刹?
美,林氏的确长得很美,而且很大气,端庄明丽。
要虞晚晚看,那个白玉莲长得给母亲提鞋都不配。
但“狠”,虞晚晚却是没见过。
“可我这个玉罗刹在虞家活成了谁都可以咬上一口的肉包子,活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林氏自嘲的笑了一声,她昨晚竟然还会想着绝食殉情,真是傻透了。
不过这也好,她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一切也都想明白了。
“晚儿,娘这一次是必要和离的,娘若不和离,此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不得以后,连命都没了。”
没命?不至于吧。
娘到底是虞家主母,而且还有她在。
而林氏把虞晚晚态度理解为,她知道女儿与虞文礼的父女感情也很好,是不会愿意往坏处想父亲。
看来一些内宅的龌龊事情,也得让虞晚晚知道些。
“晚儿,这一次,我若回了虞家,认下白玉莲为贵妾,你想想下一步,虞家又会让我做什么?”
虞晚晚在原来的世界,不喜欢看什么宫斗、宅斗的小说或者电视剧,她的性格是当面锣,对面鼓。
就像她与长公主第一次见面那样,直接斗!
林氏冷笑一声:“他们会把白玉莲生的儿子挂在我的名下,这样外室子就变成了嫡子,就有资格继承侯府的爵位。
再忽悠我拿钱养这两个孩子,然后慢慢的以我太累,关心我的名义,把管家权交给白玉莲,再然后,就会以我得了重病需要“静养”的理由,把我送到庵堂里关起来,自此他们一家人母慈子孝,和乐融融。”
“晚儿,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或者不至于,但事实上,京城里,每年都有官宦人家的主母就这样消失了。
对当官的人来说,仕途上地位越高就会越重视名声,家里无论是出了休弃还是和离的事,都会影响到家族的声誉,会给人以连家务事都处置不好的印象,所以送庵堂这种方法是最好的,还能搏一个原配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美誉。
尤其像娘这样,娘家人都不在了,便更好处置。
所以娘这一次必须得和离,虞文礼现在只是承爵,还没复官,若是过一段时间,他再有了官职,有了实权,娘想和离就更难了!”
虞晚晚看着冷静分析,面面俱到的林氏,她终于相信母亲是真的要破釜沉舟的与其父亲和离了,选择了要走最难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