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则想,在对待虞文礼纳妾一事上,虞晚晚肯定站在她这边,但是走到和离,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会想自己的父母分开,这件事里面最难过的应该是虞晚晚。
“晚儿,娘与你爹和离,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尤其你现在还是王妃,会影响到你的名声,娘会尽快搬出王府的。”
虞晚晚忙摇头,她怎么能让林氏独自面对这些事情:“娘,你就安心住下吧!或许有些事情未必像您想的那样。”
虞晚晚出了林氏的房间,心下还是有些五味陈杂。
但是自己父母要和离的事情,她怎么也得与江泠说一下。
虞晚晚做了一道“红烧肉。”
选带皮肥瘦相间的三层肉五花肉,切成方形块,葱、姜切成大片。
锅内放油烧热,放入白糖翻炒,待变成糖色时放入肉块,加水适量,用酱油、精盐、白糖、葱片、姜片、八角、香叶等调味,改小火焖小半个时辰即成。
又焖了两碗香米饭,用食盒装了,亲自拎了去到江泠的外院“冰雪居”。
还没到冰雪居门口呢,吉福脸上挂了笑,就小跑了出来:“娘娘,你来了!”
“王爷在吗?我给他送些吃食。”
“王爷在呢,娘娘快请。”
吉福没有带虞晚晚去江泠的外书房,而是直接到了内房。
吉福把虞晚晚引到内房门口:“娘娘,你先进屋坐,王爷马上就来。”
虞晚晚拎着食盒进去,便是一愣。
屋内的面积很大,但陈设却很简致。
正对门是一座白玉石底座的大屏风,上面绘制的图案很是与众不同,不是什么常见的花鸟风景、美人诗词。
而是一匹雪狼,一身银毛,引颈昂首,向月而立。
令虞晚晚惊叹的是,画者用工笔细致的将雪狼毛发在月光下闪烁的千万微光都线描出来,傲气凛然的神态更是勾绘得极为生动,仿佛都可以听到它长长的啸声回荡在夜空中。
屏风左侧靠窗放了一张罗汉榻,榻上又放了一个黑漆描金茶几,上面摆了茶具和果盘。
不寻常的是榻上铺的不是什么绸被锦褥,而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屏风的右侧面南设了一张黄梨木的长书案,案上依次整洁的摆放着笔墨纸砚等文房之物。
案后放着一把黄梨木的圈椅。
案旁边的墙是一壁齐顶高的书橱,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线装书。
这更像是一个小书房。
虞晚晚试探的向屏风后头瞧,还有一道门。
推门进去,果然是卧房。
只是这卧房虽大,布置的却根本不像王爷的卧房。
只有一张原色松木大床,床没有装饰任何花纹图案,也没有挂床帐。
床上单铺了一张虎皮,连枕头都没有,只放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素布小夹被,被面还打着补丁。
但屋子里也是有亮点。
对着床的墙,上面挂了一副皮制的地图。
图上山川、河流、城镇用各种颜色标记得清清楚楚。
挨着床的墙上则挂着一把大铁弓,和一把铁枪,枪尖在烛光下闪着光芒,看着就有一股肃杀之气。
虞晚晚走到床边,弯腰轻轻了摸了摸虎皮,倒是油亮水滑。
她试着坐了坐,虎皮下面就是床板子,硬得很,一点也不舒服。
“你来了!”
虞晚晚被身后江泠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回头看。
江泠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住,上面有些水汽,穿了家常衣服,领子白净无垢,显然是新换的。一看就是刚沐浴完。
只是这人走路总是无声,老是吓人。
“王爷,我给你送些吃的。”
虞晚晚打开食盒,端出红烧肉和米饭。
江泠看盘中肉,香味扑鼻,色泽红亮,只一眼就让人口齿生津。
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嫩嫩的,滑滑的,油而不腻,味醇汁浓,咸中带甜,当真好吃。
江泠是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六,七块。
“昨晚母亲的事情,多谢王爷了!”虞晚晚端端正正的给江泠福身一礼。
江泠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也没什么侠肝义胆,更不会怜老惜弱,他自己的命是经过太多的苦难才延续下来的,哪里还有什么慈悲心肠。
只不过看她昨晚那么难受,他才出声,好在林氏还算明白人。
“王爷,民女也多谢您了!”
江泠正是因为认识林万里,才会在中秋夜救了落水的原主,并且答应娶了原主。
而原主那个样子,江泠也是受不了的,所以才会在新婚第二天提出一年后和离。
这么看,江泠挺不容易的,为朋友也算两肋插刀了。
江泠明白,以虞晚晚的聪明必定会猜到,他之前是因为林万里的缘故才娶她的。
“原来是!”
虞晚晚听了江泠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懂。
原来是因为林万里娶你,现在只是因为你。
“王爷,还有一件事,”虞晚晚手指捻了捻衣角:“我娘要和我爹和离了!”
别人的家务事,江泠是无所谓的,只是觉得林氏倒是拎得请,当机立断,
但他看了虞晚晚有些黯然的模样,便放下筷子:“怎么了,不想你爹娘和离?”
她若不想,那他就想办法处理下忠平府的烂事。
虞晚晚忙摇头:“不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虞文礼对林氏都这样了,不赶快和离,留着过年吗?
只不过,看到两个曾经深爱的人,一步一步走到劳燕分飞,总是会让人有些唏嘘的。
虞晚晚便把林氏说的话说给了江泠。
“岳母说得很对!”
江泠看着虞晚晚清亮亮的双眸,她这般纯真,定是想像不到人性中的恶,会恶到什么程度。
让了她解一下,也是好的,反正有他护着她,不会让她被伤到。
“王爷,我就怕我爹娘和离的事,会影响到您!”
“无妨!”
“好在,再过半年,我也就和离离开王府了,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事麻烦您了!”
虽然江泠说无妨,虞晚晚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江泠一下子就有些愣,顿时觉得口中红烧肉不香了。
在他生病时,她摸了他、亲了他,还玩弄了“小江泠”,她都对他这样了,她怎么还会想着要离开他?!
转过天,虞晚晚将林氏写好的和离书,让牛瑞亲自送到忠平侯府交给虞文礼。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发现原来她想的还是天真了。
这场和离,竟在京城掀起了一段轩然大波……
第39章 一锅炖 我是不能让王爷纳妾的
牛瑞将和离书送到忠平侯府不久, 虞文礼便来了王府。
“晚儿,你娘呢, 她这是要做什么?”虞文礼黑着脸,怒气冲冲道。
虞晚晚给虞文礼倒了一杯茶,站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爹,娘与您想和离,女儿也是这般想法,还请爹签了和离书, 成全了娘亲!”
“你说什么?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你竟然想让你的父母和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爹娘和离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多年来爹白疼你了吗?”
虞文礼一把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他就知道, 以林氏对他的感情, 怎么舍得会与他和离,可是来了王府一个月, 便起了这样的心思, 定是虞晚晚在其中做了乱。
“爹!”虞晚晚平静道:“没有孩子是希望自己的爹娘分开的, 女儿也是如此,但比起父母在一起成为怨偶, 女儿更希望您和娘能过得开心!”
“怨偶?我和你娘哪里是怨偶, 你娘在虞家过得还够好吗?”
“爹, 你可知昨日你走后,娘竟然绝食求死,她这是过得好吗?”
“你娘寻死?”虞文礼不可思议:“就为了我纳了莲儿一事?”
嗬, 她这个爹其实心里是明明白白的。
“可你们不看看,满京城哪个侯爷身边妻妾成群,爹这些年只纳了一个,而且也说了以后不会再纳,就为了这个,你就撺掇着你娘与我和离?你可知道和离是什么?我和你娘、还有虞家、还有你都会因此颜面尽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果然娘说得没错,提到和离,虞文礼首先关心的都是自己的脸面,自己的声名。
虞文礼看虞晚晚不言,以为她是自觉理亏:“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要见你娘!我和她说!”
“虞侯爷!你想和我说什么?”林若男走了进来。
虞文礼见了就是一愣。
林若男穿了一件红色窄袖嵌珠串的四襟裙袍,正是漠北的传统装束。
她的头发也没有梳妇人发髻,而是像在漠北时一般梳了一条大辫子,头顶插了一根珠钗。
林若男本就长得年轻貌美,前些日子虽因生病减了颜色。但今日如此打扮,又上了妆便显得艳丽端方。
林若男径直走到左手第一张海棠椅坐下,向虞文礼淡淡一笑,主人一般招呼道:“侯爷也坐吧。”
虞侯爷?!
实际上,接到和离书时,虞文礼的心情是气愤和无奈的,他是深信林氏对他的感情,是不可能离开他的,她就是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来吓他罢了。
但现在看到这样的林氏,虞文礼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阿若!”虞文礼没有坐,走到林若男面前,柔了声音:“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就不要生气了,还有昨天家里虽开了祠堂,莲儿、不、让白氏入了家谱,但她根本就是个妾室,你才是侯府的主母,我的夫人。
娘都说了,以后白氏生的两个儿子,都由你来养,你是嫡母,养恩还大于生恩,他们就是你的孩子了,一定会孝顺你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林若男似笑非笑的看着虞文礼:“你说我多想,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想你会宠妾灭妻?想你们会慢慢的把我架空,让白玉莲来管家?想我虽拿了钱养了那两个孩子,可等了他们大了承了爵位,就会把他们的生母抬为你的平妻!”
“还有!虞文礼!”林若男指了虞晚晚:“我有自己的孩儿,我为什么要养白玉莲这个不知廉耻的白眼狼生下来的孽障!”
虞文礼有些气急:“阿若,你,你怎么能这般说,白氏和孩子,他们、他们……”
“我说得不对吗?”林若男微微扬起声:“白玉莲口口声声说是报恩才委身于你,可她报得什么恩?
她是望门寡,人家夫家既没有让她立贞洁牌坊自此不嫁人,又给了她两条路选择,一是白家还了当初卖女儿得的三千两银子聘礼,就此解除婚约,二是让她在夫家近亲的未婚男子中选一个再嫁,如此有礼对她,可她既不想还钱,又想另攀高枝,跑到了虞府。
而你们家哪有钱,最后还是我拿出三千两银子替她还了债,她若报恩,也应该来报我的恩情,可她却暗地里勾引的我的丈夫,她不就是个不知羞耻的白眼狼嘛!
还有你,你是她的长辈,明知她如此心性,却贪色忘义,勾搭成奸,你们两个就是一对狗男女!而狗男女生下来的就是孽障!”
骂得好!太解气了!虞晚晚在旁边给母亲大大的点了赞。
“虞文礼!”林若男忽然笑了:“我说了这些,现在你还希望我再回虞家吗?”
虞文礼被骂得满面涨红,但看了林氏笑靥如花的脸,不由自主的便点了头:“阿若,你是我的妻子,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你当然得与我回家了。”
林若男大笑起来:“虞文礼,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那你就不怕我回去后弄死白玉莲?不怕我把你们虞府搅得天翻地覆!
十八年了!虞文礼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漠北的玉罗刹,忘了我当年杀人的手段,忘了你是怎么遇见的我?”
虞文礼看着一身红衣的林若男,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不就是做如此的打扮。
十八年前他和同门两位师兄,跟着一队商旅前往漠北游学,在路上碰到了劫盗,当时他还是年轻气盛,便想与匪首好好理论,劝他们向善。
可他与匪首还没说上两句,匪首便扬起刀向他砍来。
他吓得一闭眼睛,这时便听到了一道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住手!”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位红衣少女,坐下红马,仿佛一朵红色祥云,飞奔而来。
他见她是孤身一人,忙大叫:“这些人是盗匪,别过来!”
她便笑了,笑容比那漫天的红霞还要耀眼。
他听见劫盗们惊呼:“玉罗刹!”
匪首恭敬的向她施礼:“林少主,在下从未劫过林家的商队,只是手下兄弟还得吃饭,才偶尔弄些钱财,我还特意打听了了,这个商队和这些人与林家无关才下的手,就不知林少主此来为何?”
红衣少女笑道:“谁说他们与我无关。”
她一指虞文礼:“他是我看上的人,你们不能动他!
另外,我知李头领从不滥杀无辜,也算是侠盗,这样吧,过两日我们林家要往楼兰国走一趟货,李头领若愿意,便带着你的这些兄弟入我林家商队。至少,林家是能让你们吃上饱饭的!”
匪首没想到今日能得机遇,成为整个漠北声名赫赫的林家人,忙大喜道:“多谢少主!”
他愣愣的看着她一人两语,便收服了一群悍匪。
红马哒哒,走到他的面前,她从马背上弯下腰,伸出一只嫩白手指,托起了他的下巴,笑道:“你在这傻愣着干什么?还不与我一起走!”
他看着她明亮双眸中满满的都是他,便像受了蛊惑般,不禁也笑了,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她把他拉上了她的红马。
岁月便如红马飞奔,疾驰而过,他们就这样走过了十八年,走到了今日这般不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