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灯、宝塔灯、如意灯、玉簪灯、绣球灯、料丝灯、龙虾灯、走马灯、润饼灯、白兔灯、公鸡灯、年年有余灯……,花灯无数,灯灯争艳。
而连成的莹亮灯火,堪比星辰银河,照亮了整个夜空。真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虞晚晚在街边下了车,其他人都很眼色,各自结伴游玩,只留江泠陪着她。
此时街面上早是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 一片宝带香风, 欢声笑语。
虞晚晚是爱极了这般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急急的就往前走。可是走了几步, 却不见江泠。
她回头, 江泠站在街头, 潮水般的人群拥挤着他,他的眉头微皱起来。
江泠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的人潮热闹, 这与他在战场打仗时的连天烽火, 流血浮丘, 可是天差地别的。
再则他孤惯了,一时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景,竟有些怯步了。
虞晚晚笑了, 快步走回来,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王爷,走啊,今晚,你可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呢。”
最靓的崽?
什么意思?
但她笑靥如花,她握着他袖子的手细长莹润,被灯光的映照得仿佛透明的白玉一般。
她整个人美好得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他不由得就被她拉着往前走。
虞晚晚把江泠拉到一处人稍微少一点的暗影边,笑道:“帅哥,你就站在这别动。”
站在这,忘掉过往所有的酸苦和孤单。好好感受一下喜庆节日中的红尘男女最寻常的七情六欲的快乐吧。
江泠看她一副淘气模样,扯了扯嘴角便真的没动。
虞晚晚跑到他对面,隔着人群看着他。
江泠身形隽修,面容清俊又气势不凡,他站在那里,就是最显眼的一个。
不多时,经过他身边的人便都会被他吸引,都不错眼的,发出啊啊的惊叹。
此时,便显出了江泠的心理素质,虞晚晚让他站着不动,他还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他本就应该在那里,过着红尘烟火中最亮眼的人生。
很快就有大胆的姑娘走上前,往他怀里扔了手帕,羞涩道:“月老桥头见”,转身红着脸跑走了。
然后就不断有年轻女子过来,香囊、荷包、鲜花,如雨打芭蕉般向他抛来。
这些还算好的,还有那簪子,珠花等各种首饰也纷纷袭来。
饶是江泠武功高强,也怕打到脸,身子东躲西躲,便显出些狼狈了。
虞晚晚看得笑跌了脚,不过她也看出他有些不耐烦了,才走上前,举起手中刚买的两个面具,分别是八仙中的吕洞宾与何仙姑。
笑道:“靓仔,要不要带上,遮住你招蜂引蝶的脸?”
江泠看面具倒是很精致,哼,敢说他招蜂引蝶,他还不是为了搏她一笑,才强忍着站在那里的。
江泠瞪了虞晚晚一眼,才伸手接过戴上。
面具大小正合适,正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他的一双凤眼。
灯火阑珊,月的光华和灯的光华流淌在他身上,映照在他眼里,就仿佛繁星坠入寒潭之中。
虞晚晚看着他黑濯濯的双眸,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真如一汪星潭,把她吸引进去,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沉溺其中。
江泠看虞晚晚木呆呆的模样,笑了,伸手拿了她的何仙姑面具给她戴上,又拉住她的手:“走吧!”
她的手因做菜并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涂丹蔻,干干净净,还因着苦练过刀工,指腹有些薄茧。
但正是有了这层薄茧,那晚她握着他的宝物时,来回的摩擦便更让人尽兴。
江泠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虞晚晚挣了挣,没挣开,街上人这么多,她也不敢与江泠分得太开,便任由他拉着她。
走了不远,就到了一条横街,便是灯谜街。
虞晚晚看一家店铺屋檐下,挂了数十盏各式精美的宫灯,便摇了摇江泠的手。
江泠便明白了,只是围观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的,虞晚晚根本挤不进去。
江泠暗自运功,用身子护着虞晚晚钻了进去。
店铺的台子上正在猜灯谜,若猜中灯上的灯谜,灯就送给猜谜者,若是猜错了,猜谜者就要留下十个铜板。
虞晚晚来了兴致,她看中一盏很可爱的胖胖的鲤鱼吐珠灯。
就摇了摇江泠握着她的手,江泠松了手,她便一个人走到台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打三字俗语,虞晚晚看着鲤鱼灯上谜面,皱眉想了想,没想出来。
这时,就听耳边传来江泠的气声:“破落户。”
破落户?
“屋漏”扣”破落”,“雨”指下雨,扣“落”,倒是对的。
但这猜灯谜是不允许别人提醒,虞晚晚回头看江泠,想嗔他不该说破。
等回头,看江泠的嘴唇却并未动,可耳边又听到江泠的细声:“别人听不见的。”
听不见?
虞晚晚惊讶的看了周围,果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江泠在和她说话。
“我用的是密音传声。”
好家伙,都用上了内功。
实际上这些灯谜都是不好猜的,台子桌子上已放了一堆猜谜人输了的铜钱。
但江泠从小是用功读书,聪明绝顶,有神童之称,这点灯谜还是难不住他的。
虞晚晚有了江泠这个作弊神器,连连猜中了五盏灯,围观的百姓,就开始拍掌起哄。
一时间虞晚晚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了。
店铺的掌柜的脸色就有些变了,这些宫灯可是他花大价钱从专门给宫里做灯笼的玉灯坊买来的,就为了今日来揽客,多挣点钱。
可全叫虞晚晚猜去了,他这生意还做不做。
掌柜的倒是能屈能伸,走到虞晚晚身边,赔笑:“这位夫人,小的小本买卖,你手下留情啊,不如,夫人再挑一盏灯,算小的白送,好不好!”
虞晚晚已经过瘾了,便笑道:“不用了,我就拿三盏灯就行。”
虞晚晚拿了鲤鱼抱珠灯,给江泠拿了一盏双龙抢珠灯,看身旁有个挺可爱的胖小子眼巴巴的看着挂着的兔子灯,便拿下来送给了他。
还没等胖小子谢她呢,她便闻到空气中传来了一股熟悉的肉香混合着油香的味道。
……“羊肉串”!
虞晚晚的眼睛往四下里一扫,便看见斜对面支起了一个烤羊肉串的摊子。
虞晚晚什么也不顾了,忙奔了过去,指了炭火上的肉串:“给我来四串。”
支摊子的是西域男子,用不熟练的汉语道:“六个铜钱一串。”
虞晚晚一摸身上,她今天可是特意带了装了散银子的钱袋的。
但人多,她怕不小心被偷,就给了江泠。江泠武功高,没人能从他身上偷东西。
虞晚晚便忙回头,去看江泠。
刚才急得像兔子似的就蹦走了,连他都不管了,这时候,没钱想起他来了。
江泠故意慢悠悠的往前走。
虞晚晚已经着急的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桃羞杏让的脸来。
“给!”
有人递给她一串羊肉串。
虞晚晚惊讶看去,就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男子。
男子二十多岁,身材干瘦,看着虞晚晚,一脸的惊艳神情。
虞晚晚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收陌生男人给她的吃食,忙摇了摇头。
可那男子却又往虞晚晚身前凑了凑,油腻腻的挑眉道:“夫人不必推辞了,刚才你给舍弟兔子灯,小生便明白你的心意了,夫人你看,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可好?”
舍弟?
虞晚晚看他身旁的胖小子,正是她刚才给兔子灯的那个。
虞晚晚真没想到这个干瘦男子竟然是胖小子的哥哥。
这人竟还误会她给他弟弟灯,是看上他了?
诶!
他明明那么普通,却还能那么自信!
而且她明明梳得是妇人头,他还这样说,明显就是想不负责任的一夜风流,还真是个色胚。
虞晚晚忙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去看那张故作倜傥的脸。
干瘦男人可没觉得虞晚晚不想理他,又挤着笑容:“夫人,小生请你吃的羊肉串!”
说着又把羊肉串往虞晚晚面前递。
但刚往前一下,他的手就动弹不得了。而且忽地如骨折般的一疼。
“诶诶,快点放手!”干瘦男人抬眼,便看见身旁站了一个带着吕洞宾面具的高瘦男子。
面具上的脸是逍遥脱俗的谪仙,但他眼睛里却是狼一般凶狠的眼神。就好像狼王马上要张开利齿,扑上来咬断他的脖颈。
干瘦男人就觉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嘴里忙讨饶:“这位壮士,求你快松手吧,求求你!”
虞晚晚看干瘦男子嘴唇都白了,全身直哆嗦,跟着他的胖弟弟,都吓哭了,便拉了拉江泠的袖子。
江泠手一用力,咔的一声,干瘦男子惨叫一声,他的胳膊被江泠卸了下来。
“滚!”
虽然江泠的声音是寒冬冷冰,但听在干瘦男子的耳朵里,却如天上福音。他是连滚带爬的就走了。
虞晚晚从江泠的声音里,自然是听出他生气了。
忙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串羊肉串,递到他面前,轻声哄道:“你闻闻,多香啊!”
江泠没理她,而是转过身,抬头向天。
还说他刚才是招蜂引蝶,他还没离开她两步呢,她就引来登徒子了。
嗯?冷面王爷变成傲娇本娇了!
虞晚晚拿手扶了江泠的胳膊,把羊肉串又往前一递:“老爷,你就尝尝吧,可好吃了!”
虞晚晚是想着在外面不好叫江泠王爷,便称呼他为老爷。
老爷?
江泠被这一声娇呼,叫得心下一动,耳朵都酥了,不禁就揭开面具,张口吃了她喂到嘴边的羊肉串。
但刚才这一闹,还是闹出些动静来。羊肉串摊床后面,是一间茶楼。
此刻,茶楼二楼的包间里,有人推开窗户,看向了虞晚晚和江泠……
第62章 走百病 情话
卫曾看着窗下的虞晚晚和江泠。
虞晚晚穿了一件大红牡丹缎面白狐毛的披风, 脸上的肌肤白嫩得似比她身上的白狐毛还要白,在灯光下闪烁着玉样光泽。
而且脖颈的一圈白狐毛, 更衬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让她显得又小了两三岁,就像刚及笄的小姑娘。
但她的五官又是明艳妍丽,身材高挑窈窕,如此模样便是清纯中带着娇媚,是人潮中最耀眼的一个。
而同样耀眼的是她身旁的江泠,他一身蓝袍, 披着黑色大氅,端隽清冷,身材颀长,气势迫人。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让人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虞晚晚拿着羊肉串笑着喂给江泠, 她眼中的眸光似比璀璨的灯火还要亮丽。
而江泠就静静的张开口, 乖乖的等着她的投喂。
卫曾就觉得自己的心蓦地的一疼。
这一幕, 让他再一次确认,那个一直追逐着他的女孩, 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爱上了世人公认的杀人魔头。
他们似乎还过得很不错, 那个杀人魔头竟然会陪着她逛十五的花灯。
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六郎, 在看什么?”
“在看灯!”卫曾回过头看着好友。
“六郎,宫中的昭阳公主已经十六岁了, 皇家今年必须给她招驸马, 你想好怎么办吗?”
成了驸马, 按规矩,就不能在朝堂任职。这对十年寒窗苦读的卫曾来说,便是浪费了他一身能耐。
“驸马我肯定是不能做的, 家里已经在给我议亲了。”
“但昭阳公主那里……”
当今圣上兄弟都死于靖安之变,如今只剩下两个有封地的亲叔叔,其中一个便是昭阳公主的父亲晋西王,是坐镇西北封地。
西北虽是苦寒,但西邻鞑靼,北通北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如今北方的北胡被江泠打得一蹶不振,西北的鞑靼却趁势扩展势力,虽现在还臣服大魏,但隐忧却日益加深。
还有这些年晋西王兵力渐增,如今建制已达数万之众,已显出异心来。
当年晋西王把自己的嫡长女昭阳公主送进京,也是有人质的意思,所以这位昭阳公主虽顶着公主的名头,但地位实则不高。
不然,当年虞晚晚也不会大胆的与她争抢卫曾义卖的画。
但现在随着晋西王势力的壮大,昭阳公主的处境就更加微妙。
卫曾不去趟这个浑水倒是对的,但昭阳公主对卫曾情有独钟,就怕不会放手。
卫曾对着好友微微一笑:“我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我!”
卫曾看着楼下的江泠:“我们读书人虽拿不得刀剑,但也不是让人可以随便欺负的。”
中士以嘴杀人,下士以石杀人,而文人以笔杀人才是上士,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江泠陪着虞晚晚吃过羊肉串,又陪着她一路吃了丸子汤、炸晃虾、什锦烧饼、豆皮卷圈、山药粉等等。
这个小身板太能吃,江泠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吃太多,会积食的!”
但虞晚晚觉得她吃的不多,很多吃食,她尝上两口,就给了江泠。其实江泠才是没少吃。
“你小时候吃过糖葫芦、糖人吗?”虞晚晚今天有带着江泠找回童年时光的意思。
江泠哪能不明白虞晚晚心思,他小时候虽然不得长公主喜欢,但江知漓还是尽到了父亲的职责的。这些他还是都吃过的。
他还是带着她干点正经事吧,遂拉了虞晚晚的手:“我们去“走百病”。”
江泠今日可是做过功课的,走百病,又叫走桥,是上元节必要做的事情。
今晚见桥必过,走桥渡危,是以消灾祈福,祛病延年的。
而在京城,必要走的桥,就是月老庙前月女河上的月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