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虞晚晚觉得她再一次面对了“杀人诛心”。
只是这四个字不在是一盘菜了,是实实在在的字面上的本意了。
“诛心”是不仅仅要杀了她,更要让她身败名裂,死后也被口诛笔伐, 成为最反面的典型, 让她身边所有人和子孙后代都为她蒙羞。
从古到今, 女子向来都要比男子承受更多舆论的苛责。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在她原来世界中, 就有一个名女子自杀前留下一句肺腑之语:“人言可畏”。
虞晚晚也曾深深的感受过这句话, 她的一位朋友与前男友分手, 前男友便把女孩儿的半祼照片贴在女孩儿家和工作地点的附近墙上。
虽然这名男子后来被抓了,只是过一段时间就放出来了, 还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的厚着脸皮四处炫耀, 活得还挺好。
而女孩儿作为受害人,却被许多人说不检点,不自爱, 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活该!
女孩儿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最后跳楼自杀了。
现在朱皇后等对她用的就是杀人诛心的手段。
诚如昭阳公主所说的信,手帕,肚兜什么的,其实并不算证据,因为这些物件都可以造假。
她完全可以不认,说这些是对她的污蔑。
但没人会在乎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他们要的是这个话题,要的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用男女关系之事搞臭一个女子,从来都是最好、也是最省事、省心的一个方法。
一点点的捕风捉影,经过一张张嘴的加工,便可三人成虎,最后众口铄金。
更何况,她现在面临的是,原主当年喜欢卫曾的事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再配上这些证据,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了。
原本她也有方法可以自证,她和江冷还没有圆房,她还是处子之身,这个是能表明她的清白。
但现在,按昭阳公主所说,原主和卫曾竟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以虞晚晚的认知,这种情难自禁在她原来世界里是很寻常的事情。
就是在古代,虽女子名节大于天,但也不是没有。
诗经中的国风篇,就记载了许多约会的诗篇,比如《邶风·静女》:“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又比如欧阳修的那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最有名的当属《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之间的大胆热烈,还衍生出来了“红娘”一词。
以原主对卫曾的感情,说不得她的确像会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虞晚晚躺在床上,想得头都痛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蓦地却发现她竟离开了平北王府站在了大街上。
只是街面到处是白茫茫的雾,她想回府,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茫然四顾时,雾里忽然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就是她,淫妇,成亲前就和野男人搞在一块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这样坏了规矩的贱、人,怎么能当王妃。”
“对,这样的狐媚子就应该沉塘。”
“对,抓住她,把她沉塘了。”
虞晚晚听了如坠冰窖,她撒腿便跑。
但迎面的雾中显出一张无比硕大而丑陋的脸,是朱皇后:“来人,把不守女戒的虞氏的衣服全部扒掉,吊到城楼上示众。”
朱皇后的嘴唇一张一合,就仿佛食人的猛兽,要把她吞没其中。
虞晚晚转身想逃,可她往左,便看见乞颜的阿丽斯公主跪在地上哀哀的哭泣:“求求你了,让我做侧妃吧,我不想死。”
她向右,昭阳公主站在那,掐着腰冷笑:“你若不答应,我便把你的这些丑事告诉江泠,江泠一定会休了你的,把你浸猪笼的。”
“我不要听,你们滚开,都滚开!”虞晚晚双手捂住耳朵,大声的叫道。
这时,浓雾拨开,江泠从雾中走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泠!”虞晚晚惊喜万分。
但江泠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虞晚晚有些着急,伸手去拉他,嗔道:”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难道你觉得我不应该拦着你纳妾?你真的要纳妾了?”
江泠身子微侧,躲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我自然是要纳妾的,纳了妾就可以不打仗,这是安邦立国的大好事。
反倒是你,我真的看错了,你竟然如此不检点,让我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和可怜虫,从今日起,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要休了你!”
虞晚晚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委屈道:“阿泠,你听我说,不是这样,我没有……”
可江泠根本不听,他转身就走。
眼见着他就要消失在浓雾中,虞晚晚追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口,哽咽着,“阿泠,你不要走!”。
但江泠狠狠的一甩袖子,他的身子便化成了一雾团,从她身旁飘过,融入了茫茫的雾海中。
“江泠!”虞晚晚大叫了一声,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看了四周的陈设,她依然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虞晚晚披衣下地,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中。
一轮残月,挂在黑沉沉的夜空中,有薄雾弥漫,仿佛挂了一层纱,让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虞晚晚想着刚才的梦境,江泠真的会像梦里那样对她吗?
不会的!
江泠绝对不会的!
他们两个明明都那样好了,她一定要相信他!
冷冷的夜风吹过,一片落叶从院中的石榴树上,带着微白的清霜,慢慢飘落。
虞晚晚的目光,随着落叶,缓缓的垂了下去。
是啊,她和江泠都那样好了!
江泠这辈子已经很苦了,一出生就被说成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又被家人抛弃,在北地过了四年炼狱一般的生活,带兵打仗,又被称作是阎罗王。
现在,她又怎么能让他因她去承受世人的嘲讽。
她并不是这里的人,或许有一天,她就会像突然来到这里一样,突然就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既然要离开,那就不在乎再早一点了……
“娘娘,您昨晚没睡好?”,第二天早晨,春桃看了虞晚晚眼底下的青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虞晚晚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噩梦,没事的。”
“娘娘,米大掌柜的回来了!”夏荷咚咚的跑了进来,高兴的叫道。
春桃瞪了夏荷一眼:“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昨晚是夏荷值夜,必是睡着了,娘娘做了噩梦都不知道。
虞晚晚倒是高兴起来,真没想到米叔不到两个月就从家赶回京城了。
米海宗看上去风尘仆仆,但精神非常好。
“娘娘!”米海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耳根子有点红:“我这次回家,我爹娘已经同意了,派了我族兄同我一起回来,向林夫人求亲!
这件事,我想还是先与娘娘说一声。”
以林若男对女儿的疼爱,她再婚,虞晚晚的态度很关键的。
虞晚晚不由得便笑了:“真的?米叔,你和祖父、祖母说了我娘不能再生育的事情,他们也同意了?”
虞晚晚知道,林若男心中是介意这件事的,怕断了米家的香火。
祖母、祖母?!
米海宗开怀的笑了,可不是嘛,若他与林若男成亲,他的父母当然就是虞晚晚的祖父母了。
虞晚晚是用这个称呼,来表明她是坚决支持的。
“我爹、我娘说了,没事的,可以从米家旁枝抱养一个孩子,养恩大于生恩,就是我和若男的孩子了。
还有,林家在靖安之变后虽剩下的人不多,若有孩子,我和你娘也能收养。
再不济,我和若男办一个育婴堂,里面的孤儿都是我们的孩子!”
其实米家能这么好说话,主要是米海宗认死理就是不成亲,弄得米家父母没法了,觉得自家儿子如今只要别总打着光棍,孤老一生就好
至于娶个什么的人,只要不是男人,差不多就行。
虞晚晚笑着点了点头,米叔这样才叫有担当的男人呢,她真的替自家娘亲高兴。
不过,虞晚晚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米叔,求亲这事你先不要与我娘说,我娘前些日子说要回漠北林家,你就说你现在要去漠北走药材,我让我娘明天与你一起走,等到了漠北你再说!”
虞晚晚想的是,林氏一向疼她,若是过两天爆出皇后娘娘逼江泠纳妾的事,林氏一定会怕给她添麻烦,定不会答应米叔求亲的。
若是现在让林氏与米叔一起回漠北,远离京城,有什么话就他们两个人也好说,就当提前来一段蜜月旅行。
虞晚晚便去找了母亲。
林氏听了,当然明白女儿的心意,但她还是犹豫:“你这孩子,一天一个想法,前一阵子不是说等明年春天你陪着我一起回去吗?这就变卦了。”
虞晚晚搂着林氏撒娇:“娘,现在米叔正好去漠北,你一同去,正好年前就可以回来了。
而且过两天,王爷就回京了,女儿,”虞晚晚做出害羞的模样:“就得多陪着王爷呢,就陪不了娘了。”
林氏看虞晚晚娇羞的样子,笑:“你是王妃,当然要多陪着王爷了,你和王爷的感情这般好,娘看了自是高兴的。”
虞晚晚把头靠在林氏肩膀上:“娘,我过得好,你心里高兴,我也是同样的,希望娘也过得好。
前一段时间,米叔不在,女儿能看出娘是不开心的。
娘,你就和米叔一块回漠北吧,这一路,你正好可以好好想想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娘,你可要记得,你可是漠北叱咤风云的玉罗刹啊,是许多人眼中的女豪杰,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能总让自己活得这般患得患失呢!”
林若男的眼睛有些发热,是啊,她是该做出决断了,不止是因为她是漠北玉罗刹,也不止是为了她和米海宗,更主要的是为了女儿。她不想女儿担心,也不想女儿认为天下男人最后都会是虞文礼那种模样。
“好,晚儿,娘答应你!”
劝好了林氏,要走,当然就得尽快走。
虞晚晚直接吩咐林氏身边的人赶快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出发。
虞晚晚回到王府,下了车就见王府门前,江帅气哼哼的拦在那,而他对面,赫然站着的是涅古斯的二王子答木雷。
这两个人见了虞晚晚忙都见礼道:“大嫂”,“王妃娘娘”。
虞晚晚看江帅与答木雷之间一脸的斗鸡模样,这是怎么了?
也不好在王府前给人看热闹,便道:“二王子还请进府说话吧。”
江帅不赞同的瞄了虞晚晚,让答木雷进府,朝堂上肯定会有人借此做文章,说平北王府与涅古斯人私下联络。
虞晚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一是看在清月公主的份上,二是答木雷都到门口了,若再撵走,就显得太刻意了,失了风度。
答木雷自是十分高兴。等进了大厅,上了茶,听虞晚晚问他有何事,便忙笑道:“前些日子,康宁郡主与我说过想学骑马,正好昨日,我们部落进贡天、朝的马匹到了,我特意挑了一匹矮脚马郡主送来。
。
这匹矮脚马就比大狗高不了多少,性格良顺,郡主用它练习骑马,十分安全。”
虞晚晚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江帅便瞪起了眼睛。
这个答木雷真是脸大,用得着他在这里献殷勤,江佑安要骑马,王府和长公主府有的是好马。
虞晚晚看江帅急扯白脸的样子,忙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微笑的对答木雷道:“多谢王子的好意了,一是王爷刚刚给郡主配了一匹马,二是按朝堂规矩,平北王府是不能私下与外族的人有所接触的,所以您的马我们是不能收的,我也不能多留二王子了。”
说着,虞晚晚端起了茶杯。
这便是端茶送客!
答木雷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娘娘,郡主在吗?我有两句话想与她说。”
……狗皮膏药啊,这还贴上了。
江帅直接道:“康宁不在王府,去了长公主府陪祖母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答木雷是怎么也不可能去长公主府去找江佑安,只能悻悻的离开。
等回了官驿,涅古斯大王看了儿子一脸的郁闷:“怎么了,不是给康宁郡主送马去了?”
“父王,孩儿没见到康宁郡主,平北王妃没有收我的马。”
这个结果倒是在大王的预料之中。
等答木雷出了屋,大王对一直垂着眼帘的清月公主笑道:“当年,我在北胡对你一见倾心,没想到如今答木雷竟也喜欢上了你的女儿。”
清月公主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她抬眼也笑道:“大王,康宁才十二岁,二王子也才十五,都是孩子,说喜欢还太早了。”
“答木雷的性格我了解,在草原,他何曾理过其他女孩,对康宁郡主喜欢肯定是喜欢的。”
清月倒了一杯茶递给大王:“也许吧,但肯定也不是男女之情,就是像朋友一般,二王子在草原也是最是喜欢交朋友的。”
大王握住了清月的手:“是,他们都还小,但本王倒希望再过一两年答木雷能把康宁郡主娶回草原,这样你们母女也能团聚了!”
清月的心蓦地一沉,她努力平缓了呼吸,眼圈微红的倒在大王的怀里:“大王,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这般好!”
当年身边这个男人也是以一个赤子之心爱过她的,让她在草原安稳过了十一年。
可对一个枭雄来说,什么样的感情也抵不过他的千秋大业。
原来这一次他带她来京城,打得竟是这般主意。
但她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他拿捏江泠棋子……
第二天一早,十里长亭,林氏与虞晚晚自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是虞晚晚笑着把林氏塞进了马车。
林氏掀开车帘,看着官道上的向她挥手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