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去童安看演唱会,也就不介意提前去几天看看那边的大学,反正榕城呆腻了,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老爷子见她有话不敢说的样子,扶了扶眼镜,“有什么你就说,别跟我支支吾吾的。”
“……”
“不就是想去童安吗,想去就去呗。”
没想到老爷子态度这么宽容,钟可可唇角翘起,眼睛亮晶晶的,“您同意啦。”
老爷子横她一眼,“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反正那边看着你的人是遇桥。”
钟可可闻言,脸颊微微发热。
有种早恋被家长知道了家长还挺支持的既视感。
像是想起什么,老爷子又问,“决定哪天走了吗?”
“也就这阵子吧,等姜……等遇桥哥把票买好了我就去。”
为了让老爷子放心,钟可可补充道,“其实也不只是我一个人,我还有几个朋友,我们四个人在那边看完演唱会就回来。”
老爷子点头,起身往厨房那边走,从上面柜子里拿出几盒比较珍贵的点心,“这是前阵子,你邱爷爷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你帮我给遇桥带过去。”
钟可可有些惊讶地过去,发现那几盒点心她都没吃过,“爷爷……你怎么把好东西留给别人啊。”
“什么别人。”老爷子瞪她一眼,“我说了,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把东西装起来,老爷子忽然叹了口气,“那孩子不容易,你对人家稍微好点儿。”
“……”
钟可可刚想反驳我怎么对他不好了,可下一秒,肚子里的话就被好奇心顶得烟消云散,“他很不容易吗?”
“他看起来像是很容易?”
钟可可敛着杏眼,想了想,“他是医生,还是个学霸,长得也好,人品应该也不错,大家都喜欢他,把他当成榜样,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容易的?”
哪像她,不是烦恼这个就是烦恼那个。
好不容易考了六百分,还被许琳逼着选不喜欢的专业。
老爷子哼了声,“这叫老天赏饭,并不代表他就过得容易。”
钟可可被勾起好奇心,“那你说他怎么不容易。”
其实这些,从前的钟可可比谁都清楚。
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记得。
老爷子顿了下,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你有爸爸妈妈,有爷爷,但他没有,他只有一个住在精神病院,一见到他就会发病的妈妈。”
唇边翘着还没来得及消失的弧度,钟可可神情一凛。
“其实也不算是真的没有爸,只是他爸再婚了,又生了个儿子,大家各过个的。”
老爷子语气很淡。
像是在描述着很平常的别人的家长里短。
钟可可安静地听着,突然很难受。
那种奇异的酸涩熟悉又陌生,一漾一漾地冲击着她的鼻腔。她很难想象,看起来那么天之骄子的一个人,家庭背景是这样。
钟可可表情称不上好看,“那他爸爸是不要他了吗?”
老爷子想了想,“也不算,是他自己恨他父亲,他父亲想认他的。”
“但是……”老爷子叹了口气,“反正都是解不开的心结,你要真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钟可可“……”
又是这句话。
怎么什么都要亲口问他。
-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七点。
姜遇桥匆匆换下衣服,根本来不及吃饭,就给郑良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像是在饭店,很吵。
郑良刚“喂”了声,就听姜遇桥问,“票买到了吗?”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是关切的。
下午的时候,姜遇桥就给郑良打了电话,知道他那边最近没什么事,就拜托他帮自己去体育馆那边买几张momony演唱会的票。
这点儿小忙,郑良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即就让手下的几个小警.察去买,但比较尴尬的是,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票都卖光了,只有少数的几个黄牛在那儿,结果还是眼熟的,人家还没开口,黄牛就吓跑了。
郑良说这事儿的时候别提多尴尬,知道姜遇桥是帮喜欢的小姑娘买的,赶忙安抚,“没事儿啊你放心,我这几天让他们多去盯着,总能买到。”
猜到会是这样,姜遇桥缓慢抒了口气,“不用麻烦。”
郑良好心地问,“不然我帮你打听一下身边有没有朋友能搞到。”
“不用。”姜遇桥下颚线微微收紧,心里有了主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电话挂断。
姜遇桥回到办公室。
从抽屉里翻出那张烫金名片,干净整洁的指尖在上面碾了碾,半晌,他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没几分钟,电话通了。
听筒那头响起低沉的男嗓,带着粗哑的笑意,对姜遇桥说了什么。
姜遇桥瞳眸沉郁,安静地听了会儿,薄唇轻启,“这个月月底,我可以见你一面。”
“但你要帮我个忙。”
“最近有场演唱会,是你投资的吧。”
“我要几张票。
……
钟可可在第二天晚上,收到姜遇桥发来的信息。
是四张演唱会门票的照片,最后一场,时间在五天后。
后面跟了一条语音消息。
可能是晚上的缘故,男人嗓音低哑,顺着电流传递过来,带着莫名的暧昧,“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钟可可抿了抿唇,反手拍了一张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发给他,【我已经开始收拾了。】
姜遇桥:【好。】
过了没几分钟,他又发来一张截图,是张前往童安的机票订单,就在两天后。
姜遇桥:【可以吗?】
钟可可:“……”
简直被他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惊到。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想着凭空省下来的几百块钱,钟可可开开心心地打字,【那我去订酒店。】
姜遇桥秒回:【不用。】
钟可可:【?】
姜遇桥:【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来帮你安排。】
既然对方都已经这么说,钟可可也不好再推辞,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好奇,姜遇桥要在这两天内怎么表现。
转眼间,两天过去。
周二晚上,付远航送她去了机场。
陪着她在候机室待了会儿,直到登机,付远航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她几句,要她注意安全什么的。
榕城距离童安不算远。
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旅程。
在飞机起飞之前,钟可可收到姜遇桥发来的消息,告诉她自己会准时在出口接她,钟可可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空姐催促关了机。
没多久,飞机起飞。
舷窗外,缀着星星点点光亮的夜色越来越浓。
钟可可唇角不经意地翘着,心情格外的好。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飞机终于落地。
钟可可顺着人流,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拎着爷爷拖她带给姜遇桥的礼物,刚从出口出来,就看到站在人群中极为醒目的姜遇桥。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习惯性地双手插袋,姿态随意地站在那儿,目光却认真地在人流中穿梭。
没几秒,他就注意到到人流中显得有些娇小的钟可可,冷淡的唇角瞬间扬起笑。
钟可可见到他也很高兴,在原地蹦了两下,忽然就看到一个女生凑到他身边,面容羞涩地拿着手机,像是在找他要微信。
似乎没想到,姜遇桥笑容凝滞在嘴边。
他眼神疏离地瞥了眼女生的手机,薄唇微动,像是毫不留情地说了什么。
女生脸色一讪,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刚巧钟可可距离不远,看到了整个过程。学着姜遇桥刚刚的唇形,她好奇地低声念了一遍,下一秒,她就听见自己轻如羽毛的声音——
“抱歉,我是来接我女朋友的。”
钟可可:“……”
谁是他女朋友。
耳根微微泛红,钟可可慢着步子走出来。
姜遇桥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走上前,第一时间接过她的行李箱和那一大袋东西。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牛仔热裤,和白色的镂空花朵衬衫,看起来乖巧又清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
姜遇桥盯着她的模样,“怎么?不舒服吗?”
钟可可咽下刚刚产生的某种情绪,舌头稍微打了个结,“没有,没不舒服。”
姜遇桥嗯了声,“我们走吧。”
同样是夏天,童安的夜晚和榕城是不一样的。
榕城更潮湿更热,童安则干燥许多,就连空气里夹杂的味道都不大一样。
钟可可乖乖跟在姜遇桥身后,看到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一辆白色的车上,还没上车,就见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男人。
是郑良。
他知道姜遇桥今晚要去接喜欢的姑娘,立马嚷嚷开车过来接送。
这会儿见到钟可可,他更是热情得不行,“哎呦,这就是可可小朋友吗?”
很久没被人这么叫过,钟可可愣了愣,看见眼前胡子拉碴的陌生男人,下意识朝姜遇桥那边躲了躲。
姜遇桥把后备箱的门关上,一只手虚拢着她,轻啧了声,“郑警官,你能不能正经点儿,什么小朋友。”
听到警官二字,钟可可睁大眼。
郑良舔了下唇,“十八岁的小孩儿在我三十八岁的人面前可不就是小朋友。”
姜遇桥浅白他一眼,回头对钟可可温声道,“别理他,这人就这样。”
钟可可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点头,“那我应该叫他什么?”
“叔叔。”
“哥哥。”
钟可可:“……”
姜遇桥都被郑良气笑了,低声爆了句粗,“你他妈少占我便宜。”
-
直到到了郑良的公寓,钟可可才知道姜遇桥所说的安排是什么。
他没有给她订酒店,而是让她这两天住在郑良这里。
三个人刚进家门,郑良就去接了个电话,姜遇桥把她的行李带到自己的卧室去,一转头,就看到小姑娘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次卧没开灯,只有客厅传来并不敞亮的光。
钟可可有些不安地拽着姜遇桥的T恤,白皙稚嫩的小圆脸半明半暗,仰头望着他,“遇桥哥,你真的要把我留在这吗?”
听见动静,姜遇桥转过身,毫无防备地撞进她那双剔透清澈的眸子。
眼下,二人距离很近,光线暧昧不明。
小姑娘嗓音绵软,带着可怜巴巴的味道,像是小奶猫的手抓在他心上乱挠。
姜遇桥不太能形容出这一刻的感受。
只要一想到朝思暮念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房间,夜里还要睡他的床,腹下便慢慢升了温。
“谁说我要让你和陌生人住的。”男人垂下眼,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角又白又小的手,喉结滚了滚,“只有我和你,没有郑良。”
听到这个答案,钟可可没想到似的,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郑良过来一巴掌把灯拍开,“哎,你们怎么不开灯啊——”
白炽灯的光亮骤然洒下。
钟可可手下意识一抖,像是干什么坏事儿被抓到似的,立马松开姜遇桥的衣角,往后退了退。
看着小姑娘发红的小脸,郑良愣了愣,“啊……我是不是影响你们了……”
姜遇桥脸色瞬间沉下来。
二话不说,当即拖着男人毫不留情地离开。
-
郑良走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为了感谢他让出卧室,还有专门开车来接钟可可,姜遇桥把老爷子给他带的几盒昂贵的点心分给他一半。
这会儿,钟可可困到极致,刚洗完澡就睡下了。
家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姜遇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那几盒未拆封的糕点,还有一封淡黄色的信纸。
那是老爷子写给他的。
老一辈的人,有些话在电话里说不出口,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姜遇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打开。
其实也没有几行字,老爷子只是很简单地表达了一下对他这段时间的歉疚,特别是因为可可失忆,举家搬迁这件事。
老爷子只是想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惦记着他的。
而且,现在可可已经高考完,他不会再阻拦什么。
但同时,他也希望,姜遇桥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好好生活。
读完信,姜遇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
忽然就想到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到大院,老爷子拉着年仅八岁的钟可可,热情为两个人介绍,他说,“可可,这就是遇桥哥,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小小的钟可可又好奇又兴奋地看着他,想都不想就去拉他的手。
热乎乎又软糯糯的触感,捏得姜遇桥肩膀下意识一缩,那双哭得发肿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他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只知道,在看到钟可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时,动荡不安的心神一下便安静了。
当时的他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但当他失去过一次后,才终于参透,这是老天爷弥补给他的恩赐。
这个世界对他并不是充满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