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就看见那张翻拍照片中,一个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女生,垂着眸轻轻吻着姜遇桥的耳垂。
不是她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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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遇桥从手术室出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接下来还有一台手术。
时间安排在晚上七点。
本来今天是他的休息日,想着可以带着钟可可多出去逛一逛,没想到临时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医生这行本就这样,他们这种的,更是要临时等待调派。
姜遇桥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第一时间去办公室找钟可可,让她先回家休息。
可当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不在。
这会儿沈晓阳又去忙了,屋里只剩下一个实习女医生在吃泡面,看到姜遇桥进来,立马收起狼吞虎咽的模样,笑得比花还灿烂,“姜医生,你忙完啦。”
姜遇桥充耳未闻,来到办公桌前,扫了一眼。
桌面上摆着一堆零食,和喝了一半的酸奶。
其余没有任何改变。
心口莫名沉甸甸的,姜遇桥敛着眉,问女实习生,“刚刚坐在这儿的小姑娘,你看到了吗?”
“小姑娘?”女实习生愣了一下,“没有啊,我回来的时候你那儿就没人。”
“……”
姜遇桥蹙着眉,“沈晓阳呢?”
女实习生啊了下,“他去看病人了,这会儿应该在忙。”
听到这个答案,姜遇桥薄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被活生生堵了回去。
想着钟可可也许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或者接电话。他稍稍放宽心,在座位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顺便把桌上的零食收了收——他实在看不得乱。
期间女医生过来搭话,姜遇桥心不在焉地应着,然而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第二台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钟可可都没回来。
姜遇桥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钟可可应该已经走了。
可既然走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心底那抹不安像是病毒一样,不受控制地开始扩散,姜遇桥眉头深锁,拿起手机,给钟可可打电话。
但打了很多次。
钟可可都没接。
姜遇桥不明所以地怔了会儿,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定没有哪里能把她惹毛后,再度拨过去。
这个时候,小护士过来叫他,“姜医生,手术快开始了,那边叫我过来催你。”
听到催促,姜遇桥气息沉沉。
又烦又燥的情绪积压在心口,仿佛只要稍微不对,就能爆炸。
不小心对上他阴霾至极的眼神,小护士立刻禁声。
今天这两台手术,本就是姜遇桥顶替其他人的,他有情绪也是应该,更别说一口气连做两台。
没再敢说什么,小护士转头就溜。
也就是这个时候,电话接通。
脑海中紧绷的弦像是被无形的手拨乱,姜遇桥压着一口气,语气尽量不急不躁,“可可,你在哪儿。”
然而那头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没人在听。
姜遇桥眼睫轻颤,喉头不安地滚了滚,“能听见我说话吗?”
大约过了两三秒,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能。”
听到她的声音,姜遇桥肩头微微松懈。
他换了只手握着手机,“你回家了,还是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男人嗓音磁性又耐心,无论何时,都像一个沉稳自持的长辈。
钟可可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不可自拔的,一次又一次为他心动,殊不知,他这样的温柔,可能只是单纯源于从小到大相伴长大的本能。
这种本能。
在失去她一次后,全部被激发出来。
浅尝辄止的时候,确实很容易上瘾,但当她清醒过来以后,才发现,后面的滋味苦涩又难捱。
似乎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姜遇桥声音又沉又急,“可可?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听到这句话。
钟可可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就这样崩了。
像是第一次来童安时一样,她蹲在四下无人的马路边,眼泪控制不住成串儿地往下掉,“你先回答我。”
“……”
“你在问过去的钟可可,还是现在的钟可可。”
第33章 自作自受
与电视剧和小说中描述的不同。
失忆是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创伤和刺激, 但恢复记忆,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
像是体内埋下很多看不见的炸.弹,看起来相安无事, 可一旦在某个地方被引燃,四肢百骸都会被炸穿。
钟可可形容不出当时看到那张照片的感觉。
只知道, 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像是潮水一样翻涌着袭来,一幕幕的碎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播放轮换。
更像是做了一个异常逼真的梦。
梦境和现实交织, 迅速接轨,所有曾经丢失的记忆在顷刻间全部追溯回来。
意识回神时,钟可可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沈晓阳的脸。
沈晓阳吃惊地望着她, 问她为什么忽然哭了。钟可可下意识摸了摸脸,发现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没办法告诉沈晓阳自己为什么哭。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个喜欢了姜遇桥十年,却不得不放弃,从楼梯上狼狈摔下来的钟可可;还是那个被他拉着手求着留在童安, 仓皇无措的钟可可。
抑或两者都不是。
她变成了第三个人。
沈晓阳递来纸, 让她擦眼泪,一边询问她到底怎么了。钟可可经历短暂的茫然后,什么都没说,她头很痛, 需要静一静。
刚巧有护士来叫沈晓阳,沈晓阳虽然不放心她,但也不得不去看病人。
就这样,办公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钟可可呆坐了一会儿,像是脱力般垂眸趴在桌上,宛如一个刚刚靠岸, 趴在沙滩上喘息的人,默默梳理着脑中的一切。
她把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和失忆后这短暂的两个月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而后才明白这段时间身边人各种不自然是因为什么。
周明月说姜遇桥是渣男。
许琳说她的手机找不到了。
付远航还有其他人说童安是个好地方。
姜遇桥说,周明月说的没错,过去是他喜欢自己。
每个人都在用心地欺骗着她,保护着她,生怕她再受到任何刺激,或是把过去的不愉快想起来。
但对于钟可可来说。
这却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活在一个被编织好的梦里是那么的可笑,她宁愿知道自己狼狈又卑微地爱过一个人,也不愿意处在那种虚假和自我感觉良好的幻影里,被人哄诱欺瞒着,再度喜欢上那个让她难过了十年的人。
……
整理好心情。
钟可可没多久就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默不作声地回到郑良的公寓。
索性她带的行李不多,只有小小的一箱,很容易就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她临时买了最近的航班,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却不曾想,走着走着,竟再度来到医院附近。
钟可可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她从医生公寓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像是脱水的萝卜,无助地蹲在路边。
付远航给她打电话,乐呵呵地劝她。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那种溺水般的窒息。
到现在,钟可可已经不太能切身体会到当初的那种天要塌了的心情,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姜遇桥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
钟可可本不想接,但姜遇桥一直在打,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曾经,她每天都在给他发信息的那段时间,那时的她期期艾艾,但他却一条都不回。
可现在,两个人仿佛角色互换。
钟可可忽然觉得很好笑。
但这种好笑,很快就被眼泪替代,她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姜遇桥的声音很紧绷,就像在努力攥紧什么,直到他听到钟可可说的那句话——“你在问过去的钟可可,还是现在的钟可可。”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稀薄又沉默。
男人声线沉了下来,嗓音艰涩,“可可——”
“怎么办,遇桥哥,”钟可可擦掉那些不争气的眼泪,笑了笑,“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曾经可笑又可怜的自己。
还有那些你在我面前闪闪发亮,我却永远触碰不到你的心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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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台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
刚一结束,大家就嚷嚷着饿得不行,说要集体点个外卖。
几个想要吃宵夜的小护士听见,也跟着凑合过来,拿起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姜医生想吃什么。
主刀医生是个女的,听到这话立刻调侃,“你这眼里就只有姜医生。”
小护士脸色一红,低着头嘿嘿一笑。
刚巧拿着病历本的陈诺走过来,阴阳怪气地一笑,“别姜医生姜医生的,人家都有主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几个人立刻来了精神,尤其那几个平时就爱花痴姜遇桥的小护士,纷纷问陈诺怎么回事。
陈诺也是刚刚从别人那儿听说的,“姜医生今天女朋友来了,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年纪也挺小的,姜医生今天就是带她出去兜风,被临时叫回来的。”
嚷嚷给姜遇桥点外卖的小护士手一僵。
陈诺看她就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笑道,“外卖呢你也不用惦记给人家点了,我过来的时候,刚巧看见姜医生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说到这,陈诺冲几个人凑了凑,压低声音,“.听沈晓阳说,好像是惹女朋友生气了,着急出去追呢。”
……
姜遇桥一出医院就上了出租车。
郑良的公寓离这儿不远,不到十分钟,他就下了车,几乎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回到家。
这个时候,钟可可已经走了好一阵。
卧室空荡又安静,好像她根本没有来过。
姜遇桥站在门口。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他脸色阴霾至极,第一件事就是给钟可可打电话。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喉间瞬间烧起一股猛火,随着吞咽,泛着疼。
握着手机的五指下意识发力到指节发白,姜遇桥绷着唇角,点开钟可可的微信。
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
钟可可说完那句我都想起来后,便挂断电话,姜遇桥被催着去做手术,只能给她发信息安抚,让她在家里等着他,等他做完手术,第一时间去找她。
原本他以为,钟可可会等的。
毕竟她还叫自己遇桥哥。
最起码不是厌恶。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对自己太自信。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谁。
更何况,他还欺骗了她。
无法言说的恐慌比上一次来得还要迅猛,姜遇桥用最快速度,做出判断,直接给付远航打电话。
付远航正在和新交往的女朋友腻歪。
好半天才接电话,当他听了来龙去脉,得知钟可可不见了的时候,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我操,你他妈怎么整的啊,她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看不住?”
姜遇桥也火了,“她是个大活人我能绑着她?”
这一吼,付远航反倒冷静下来。
都是一起长大的妹妹,他的疼爱不比姜遇桥少。
付远航喘了口气,“你先别着急,她都那么大了丢不了,我估计要么是回家了,要么是在童安找了个酒店住。”
姜遇桥沉着声,“等会我就和郑良出去找,你去她家帮我看看。”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找到她,帮我多注意一下她的情绪,如果她很不想提到我,”姜遇桥声音明显哽了下,“那就别提。”
听到这话,付远航默了。
半晌,他无奈一笑,“行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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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
榕城市庆平机场。
钟可可红着眼眶,刚从出口出来,就看到在外围等着她的周明月。
周明月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从童安独自飞回来的人。
也知道她恢复了记忆。
其实刚接到钟可可电话的时候,周明月是非常生气的。
钟可可去童安见姜遇桥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她要和郑菲菲她们去看演唱会。
结果到今晚上她才知道,丫是跟姜遇桥风流快活去了。
听她这么说,钟可可有些难堪,赖赖唧唧的,“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上了最后一通大巴,周明月掐了掐她肉乎乎的脸蛋,“我看见你我就来气。”
钟可可耷拉着嘴角,安静地躺在她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两人沉默了会儿,周明月顶了顶肩膀,语气有些心疼,“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
钟可可闻言,憋回去的湿意又往外冒了冒。
她坐起身,吸了吸鼻子,“我说不难受,你信吗。”
周明月摇头,“不信。”
钟可可垂着湿乎乎的睫毛,没说话。
没一会儿,大巴车就启动了。
这个时间,车上没什么人,周明月安静了会儿,问她,“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还打算去童安上大学吗?”
钟可可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早就没电了,又把手机塞了回去,“不去了。”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一开始就没想去,只是想去那边玩一玩。”
周明月嗯了声,很知心地听着。
这么多年好朋友,她知道现在钟可可需要的是什么,不只是安慰,她现在也需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