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澜耐心地站在边上等候。
五分钟后,医院副理事长推门走了进来。
盛明澜讶异看向来人:“纪叔叔?”
盛兴学轻点下巴,示意纪韩说话。
纪韩神情有些为难,对盛明澜道:“明澜,我们出去聊吧,让你爷爷好好休息。”
盛兴学没阻拦,盛明澜不清楚他们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跟着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安静,护栏前,纪韩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只好就近拾了件刚发生的事。
“你让我给京华大学那位顾老师拟的聘用邀请函我发去了,不过对方拒绝了。”
盛明澜意外,轻喃重复了遍:“拒绝了……”
她问道:“有说原因吗。”
纪韩再次变得难以启齿。
盛明澜是原理事长盛母容舒钦点的顺位继承人没错,她手上也握有40%最多的股份,但她不在的几年间,明协医院早就大变了样。
沈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接手盛立元握有的明协15%股份,近年来不断拉拢各大股东,同时购入大量小额股份。
经她提议与推动,明协一改从前“普济”的方针,专门接待VIP用户,为那些上游人士打造私密空间。
而股东们尝到盈利带来的甜头后,纷纷站入沈云阵营。
如今明协已经成为拉拢各方关系的另类工具,门槛高到鲜有普通人来看病。
而那位顾老师拒绝的原因也是——
他没兴趣在一个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医院工作。
盛明澜听纪韩说完,眼波仅凝结了一瞬,但再抬起眼时,仍是那派无波无澜的样子:“晚点再找你算账。”
她回到病房,站在门边远远觑人。
她道:“说吧,想怎么样。”
盛兴学慢条斯理:“我手上有明协10%的股份,只要你愿意,明协的主导权还是可以回到你手上。”
盛明澜言简意赅:“条件。”
盛兴学答得很委婉:“盛家的企业自然还是要盛家的人来管。”
盛明澜听了只觉可笑:“你不觉得你这个条件和你今天打到公司的那通电话很不一致么。”
盛兴学无欲在这件事上深谈,语气淡淡:“所以我是想借你的手。”
“我以为这种事交给你的宝贝儿子来做会更容易。”
盛兴学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那孽畜现在满脑子想着要把集团交到外人手里,否则我也不会支开他。”
盛明澜轻笑一声。
自幼以来,她就知道这个爷爷重男轻女,对她富有很深的偏见,无论她做得多好,都不会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老爷子不想把家族产业落在沈云母女这样的外氏手中,根本不会把她找回来。
他一手放纵沈云对她母亲留下的医院胡作非为,就是为了留一个今日操控她的把柄。
她道:“你说的事我会答应。公平起见,你也得先给我一些甜头尝尝。”
盛兴学道:“放心,明协的事我会配合你。”
盛明澜走出医院,没马上离开。
回到车上,她将车椅调了个舒适的角度,靠那儿看天。
霓虹升起,夜幕降临,道上的车流连成数道金线,偶有急救车的刺耳啸声驶入急诊楼。
依然是个看不到星星的京北夜晚。
盛明澜看着远处夜景,舒展腰身,伸了个懒腰。
也是好笑。
她还没找他们算账,结果一个个都舞到她前面来了。
盛明澜盘算着怎么收拾人,肚子突然叫出一声。
她无语地揉揉肚子,寻思下班还要想这帮烦人精,996都没她这般艰辛,索性扔到脑后。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和林凡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推送来的微信名片。
好友没加,倒经常怼着名片发半天呆。
盛明澜退出页面,想到西城项目黄掉的事还没跟晏守说过,索性给人拨去电话,请他出来吃顿夜宵赔个礼。
手机听筒里的电磁音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对面声音嘈杂混乱,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十分焦急:“明澜,你快来,晏守和他哥打起来了。”
盛明澜愣了愣,辨认出对方的声音:“苏梨?你们现在人在哪。”
“V-Ha Club。”苏梨匆匆报出地址,没等她再说句什么,人群里倏然响起碎玻璃声。
盛明澜连喂几声,电话那边都不再有任何应答。她估摸是苏梨忙着劝拦,顾不上手机,只好挂断电话,急忙导航朝俱乐部开去。
盛明澜赶到时,酒吧里正处于最混乱的时候。
安保们出动,奈何在场的都是身娇体贵的少爷小姐们,到头来只敢虚势地拦阻两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盛明澜眼看晏守拎起酒瓶要朝晏诏脑袋上砸去,厉声制止道:“星洲。”
喝醉的晏守听到这个称呼,茫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朝盛明澜看去。
晏诏逮住这个间隙,一拳袭向晏守的腰腹,把他打倒在底。
两人脸上都挂了不少彩,晏诏啐出一口血水,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疼痛呻.吟的晏守,嘲弄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在盛明澜屁股后面待久了,就觉得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人家投胎好,但你只有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妈,连那盛光惜都不如。”
晏诏晚上喝了很多酒,说话间步子踉跄,笑着重复了几遍盛明澜刚叫的名字“星洲”,道:“你知道爸为什么要给你改名叫晏守吗。你到晏家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来保护我的!”
晏守腹中酒水翻滚,什么话都听不太分明,难受地别开脸。
恍惚间只见上方人影攒动,突然人群中响起一片哗然。
原本还趾高气扬嘲骂出声的晏诏轰然倒地,紧接着晏守感觉自己手上的啤酒瓶不见了。
盛明澜脚抵晏诏胸口,手肘撑在膝盖上,屈身看人。
她指尖的啤酒瓶沿耷在晏诏脸侧的地面,不停拨弄,发出躁耳声响。
“晏诏,太久没跟你干架,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谁是你爸爸。”
晏诏挣扎:“盛明澜,你想干嘛!”
盛明澜眼睫垂得很低,眸底晃动舞池里的灯光。
她道:“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说我想干嘛。”
随着话音落下,啤酒瓶高举又下落,玻璃片四溅。
晏诏吓得紧闭双眼,边上人群纷纷掩嘴惊呼——
盛明澜终是只把酒瓶砸在地面上。
盛明澜起身看晏诏脸上只有寥寥几道划痕,感到几分遗憾,她将剩下的瓶口扔到一旁,顺带重重踹了晏诏一脚。
抬首间,盛明澜注意到那个名片一直躺在她和林凡聊天记录里的男人在围观人群中穿过。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的交错。
盛明澜低头看看自己还抵在晏诏腰腹间的脚。
她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帅,很装逼。
但大概和初高中的那些小太妹没多大差别。
第7章 被傻逼盯上了。……
夜晚的派出所,灯火通明。
办公大厅的十米宽墙前,挤满衣着鲜亮的男女,活脱像个野迪现场。
晚上涉嫌在俱乐部闹事的人尽数被抓了来,双手举过头顶,贴墙蹲着反思。
晏守下警车时就吐过一次,酒醒了大半,蹲得不情不愿。
看警员背过身,没忍住小声骂了句:“他妈哪个傻逼报的警。”
盛明澜也想知道,她这辈子对救护车的鸣笛声非常熟悉,但警车上的还是头一次那么身临其境体会。
有种坐实不良太妹的感觉。
值班的中队长只是拿个凳子的功夫,身后就乱了套。
这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少爷、贵小姐们,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几乎是一路绿灯畅行无阻,也不知被哪个二货坑的,走了这么一遭,一时间有说联系律师的,有说联系家人的,乱成一片。
中队长敲桌吓唬了阵,这才来到最墙角的位置,把凳子递给角落的女人,抱歉小声道:“举报的人来头有些大,一些该走的流程还是需要走一趟,不过问题不大,过会儿就可以联系家里人来接了。”
盛明澜点点头,也不客气,接过小板凳坐下。想了想,问道:“方便帮我点个外卖吗,晚饭没吃,饿不行了。”
中队问她有没有忌口的,两分钟后,跑出办公大厅。
晏守全程眼巴巴盯着盛明澜屁股下的小板凳,等那中队长走远了,也没见人给他也搬来一张,道:“为啥你就有那么好的待遇。”
盛明澜耸耸肩,撕开中队刚从派出所女同志那儿给她拿的备用填饥小饼干:“可能长得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有这样那样的优待?”
晏守以及墙边一众富家子弟:“……”
晏守扭头看向他右手边的苏梨,指指自己的漂亮脸蛋,问:“我不好看?”
苏梨沉默地扫了眼他脸上的青青紫紫,拍他肩:“但凡你现在有面镜子,就问不出这种话。不过你放心,那是明澜以前资助过的一个警校学生,跟你丑无关。”
晏守:“……”
苏梨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能和晏守成为朋友,是由盛明澜在中间介绍认识的。
苏梨家境算不上富裕,但有份薪酬不错的工作,日常能做的公益都会做一些。她和盛明澜相熟,也是因为两人经常在各种大小慈善活动上碰见,因为说话投机,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玩在了一块儿。
晏守揉揉脸,哪儿哪儿都疼得厉害。
他狠狠瞪了眼蹲在另一头的晏诏,想到盛明澜往人脑袋边砸玻璃的行为就心有余悸,对她道:“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莽,刚要不是警察过来,晏诏还手,你一女孩子家家能有好?”
盛明澜咬着饼干乜他一眼:“你觉得他有胆动我?”
晏守:“……也是。”
盛明澜被他召唤醒晚上在俱乐部里的画面,眼前一闪而过一道清冷的视线。
上下咀嚼的腮帮子弧度突然变小,嘴里的饼干也不香了。
她斯文忸怩,把惦记在心里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你们觉得我晚上打人的样子淑女吗?”
晏守&苏梨:“?”
晏守:“你不要这样说话,我会有点害怕。”
苏梨:“+1。”
晏诏刚被警员叫去登记身份信息,路过听到他们的对话,简直要气笑两声:“女流氓都没你能耐,淑女个屁。”
晏守难得和晏诏拥有差不多见解,但他这人听不得别人说盛明澜半点不好,弹起身就要踹晏诏,被盛明澜和苏梨一人一边胳膊架住了。
盛明澜一改往日“能跟晏诏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开口解决”的作风,和气生财道:“文明人的冲突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
她说着看向晏诏,虽然是坐着仰视的角度,但气势不减,眉眼轻弯道:“我已经找人通知你爸过来了。”
晏诏:“……艹。”
晏守看到晏诏吃瘪灰溜溜蹲回对面,乐得厉害,也无所谓笑时扯到嘴角伤口。
盛明澜看他又痛又笑的,没忍住啧了句“二哈”,正好中队拎着外卖回来,她从袋里取出两个鸡蛋,让苏梨帮晏守一起敷。
盛明澜距离中饭过去差不多九个小时,闻什么都是香的,不过她今晚偶像包袱有些重,即便很饿,依然保持优雅。
她边吃边问:“晚上为什么打架。”
晏守脸上笑意稍敛,停顿了那么两秒,轻描淡写道:“我和他又不是头两天不对付,就是互看不顺眼呗。他要哪天不到我面前蹦跶,我还不习惯呢。”
盛明澜径直忽略他:“没问你,苏梨说。”
苏梨面露难色,犹疑好一会儿,开口道:“本来我们几个好好地在给晏守庆祝工作上拿到大项目的事,谁知道晏诏也在那家酒吧,过来说什么项目划给他管了,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后面晏诏提了几嘴跟你有关难听的话,晏守没忍住,就跟他动起手来……”
晏守在苏梨说话时都静着没吭声,看盛明澜倏然低头不语,连筷子都不动了,轻啧道:“都说没什么事了,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盛明澜抿唇半晌,道:“抱歉,原本给你的生日礼物黄了。”
晏守飞快乱了把她的头发,笑:“我又不靠这个活,黄了就黄了呗。”
“我下午去医院看过老头。”盛明澜道,“他没说,但我猜他有把柄落在沈云手上,不然也不会安排什么迂回路线,让我回来当代理董事长。”
晏守讶异:“把柄?”
盛明澜轻“嗯”一声:“他一方面想借我的手从沈云那儿揽回实权,一方面又怕太快把人惹急,给糖哄着。”
盛明澜越想越不是滋味,筷子戳戳米饭:“西城项目大归大,但对沈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肯定是知道我把项目给了你,才故意越过我向老头讨去,将我一军。”
晏守抚摸下巴思忖:“老头那儿能有什么把柄让沈云抓去。”
盛明澜摇摇头:“不知道。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解释他这些乱七八糟举动的可能了。”
没等两人往下深聊,派出所门口走进几个黑色正装男人。
盛明澜先是察觉边上晏守神色有那么片刻的不自然,接着看见墙对面的晏诏站起身,怯生生叫了句“爸”。
她抬眼看去,只见晏父不苟言笑,一路压着晏诏脖子推搡来到她跟前。
袍茉
晏父虎口用力,迫使晏诏弯腰:“给三小姐道歉。”
晏诏心里憋屈,他今晚压根碰都没碰盛明澜一下,明明是她自己先窜出来,又是摔酒瓶,又是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