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盛、晏两家的门楣悬殊摆在那儿,晏诏不服气地一百二十度鞠躬,抑扬顿挫地大声道:“晚上对不住了,三小姐!”
晏父跟警员沟通完晚上的纠纷和解处理,俱乐部的损失都由他负责,冲盛明澜点头示意了下,全程看都没看晏守一眼,便拎着晏诏走出了派出所。
像忘了还有一个儿子需要他保释。
盛明澜对晏家的这种差别待遇早就见怪不怪,心想没啥可值得在乎的,对晏守道:“没事儿,等我助理过来保释了我,我再保释你。”
晏守被她神奇的破解思路逗笑。
他席地盘腿坐下来,道:“你说我怎么就没爱上你呢。”
苏梨赞同点头:“我也想知道。”
盛明澜宽慰:“这是好事,不然你会爱而不得,也挺痛苦的。”
晏守笑啐,骂了句“滚”。
三人聊骚说笑,时间过得飞快。
苏梨一个人在京北打拼,家人都在外地,所以联系了公司同事来保释她,先走一步。
盛明澜吃完整份外卖,其他同被押来的富家子弟都被接走了,就她和晏守惨兮兮地仍在墙边等着。
盛明澜困倦地靠在墙上眯眼,同晏守吐槽:“办事效率那么低下,早晚要把那个辣鸡助理开了。”
萧宁到时,就听他直属上司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位,他尴尬地挠挠眉心,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盛景烨最近一直在跑一桩案子,很少回家,寻思着向来不让家里人操心的妹妹能让他有这趟经历,也是挺别致。
他在一旁签完字,道:“明澜,走了,回家。”
盛明澜睁眼,有些意外萧宁带上了二哥和谢听然,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谢听然耸肩:“晚上跟你哥参加一个饭局,同桌有个局长,说底下派出所进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人物”。打听了下,发现是你手笔,就跟过来看个热闹。可惜到得有点晚,场子都凉了。”
“……”
盛明澜没想到自己在警局里端庄优雅了一晚上,外头名声早就败坏遍了。
她起身扒拉萧宁手上的袋子:“让你买的豆腐买了吗。”
萧宁至今不解三小姐这个行为的意图:“买了,但不知道您想要哪种,就各买了些,耽误了点时间。”
盛景烨这个做哥哥的一下看穿妹妹心思,笑道:“干嘛,又不是劳改犯出狱,买豆腐做什么。”
盛明澜道:“晚上不知道被哪个傻逼盯上举报了,用来去晦气。”
第8章 感受心跳去。……
盛明澜和盛景烨回到老宅,将近十点。
虽然大哥盛景曜已经把一套公寓过户给她,但她并没有急着搬出去。
毕竟一个人住体会不到别人为她深夜留灯等门的乐趣。
盛明澜进客厅时,沈云、盛光惜正和远在海外的盛立元视频通话。
沈云听到他们进门的声响,招呼道:“正好,景烨、明澜回来了,让他们跟你聊两句。”
茶几上的电脑转了个方向。
F国与京北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此时天光盛亮,盛立元刚开完会议,一身正装。
“怎么回来那么晚。”
盛立元自己都没太察觉,面对盛明澜时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盛明澜瘫倒在沙发上:“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女儿我也是快奔三的人了,门禁什么的不合适吧。你要是父爱真多到无处安放,不如用在你小女儿身上。”
盛立元哼声:“你要有你妹妹一半让我省心,我也不至于多那么根白头发。”
“别。”盛明澜一副夭寿了的样子,“这话整得你平常有多管我似的。什么都赖我头上,我多冤。”
“伶牙俐齿。”盛立元道,“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没人养。”
盛明澜“哈”地笑了声:“又不缺那点钱,再不济还有我哥养我。”
盛景烨和盛明澜只相差两岁,小初高以来基本同校,关系也更亲近些。
沈云笑着打圆场:“景烨婚事快近了,做妹妹的也不能一直赖着哥哥,不然你二嫂第一个不同意。说起来明澜也差不多岁数可以找对象了,找时间姨给你介绍几个处处看。”
盛明澜敷衍地轻扯嘴角:“倒也不必。追我的人太多,平常饭局已经安排不过来了,插队不好。”
盛立元道:“算了,别管她,成天挑三拣四的,咱们安排的就没一个能让她看对眼的,不如让她自己找去。”
沈云点头:“嗯,你们自己想好就行。”
她说着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过明澜以后还是尽量少跟晏家那小孩儿来往,被带坏了不好。”
盛明澜蓦地眯了眯眼。
盛立元已然出声问道:“哪个小孩儿?”
沈云叹气:“就晏家的二儿子,成天花天酒地,晚上还连累明澜进局子了。要不是光惜刚刷朋友圈,看到别人发的动态,还不知道呢。”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消息流通的就是如此迅速便利。
盛明澜看沈云装得一手母慈子孝,生理反胃。
盛立元蹙眉:“确实,我看他家老二也不像个有出息的。以后找朋友还是擦亮点眼睛。可以多跟光惜出去玩玩,结交些新朋友。”
一直坐在边上没吭声的盛景烨听到这儿轻嘲一笑:“爸,话都由你说尽了,但我怎么觉得光惜未必敢叫她的朋友认识明澜呢。”
盛光惜看向盛景烨,恬静的面孔下隐藏了一丝惊惶:“二哥这哪儿的话,三姐要是愿意跟我玩儿,我开心来不及。”
盛立元附和:“就是,姐妹俩关系就该和和美美的。”
盛景烨瞥扫了盛光惜一眼,脸上浮现点哂笑,靠在沙发上没再说话。
父女俩一唱一和,大概是盛明澜一直没出声打断的缘故,再加上客厅的温馨灯光渲染,让盛立元产生了某种家庭和睦美满的错觉。
他对盛明澜道:“都是一家人,住在同个屋檐下,光惜那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也别总端着脸色,对妹妹好点。”
盛明澜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敲了下,道:“爸,我现在能坐这儿跟你们心平气和地聊几句话,并不代表我给你们脸了。”
她站起身:“我妈死了,你也别再跟我谈什么家不家的。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沈光惜在你眼里是宝贝女儿,哪儿哪儿都好,但在我眼里屁也不是,你挑错人夸她了。”
她说完径自朝楼梯口走去。
身后传来盛立元气急败坏地呵声:“站住!”
盛明澜脚步并没有停下,鞋跟踩在台阶上的声响微显沉闷,伴着视频那端盛立元的呵斥与电流的窸窣轻响。
盛立元还在骂咧,沈云安抚:“别跟孩子置气,她心里对我有怨我知道的,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父女俩的感情。”
盛立元:“她就是被惯坏了!一天天的,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爸!”
“惯坏?”一旁盛景烨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半晌觉得合理地点点头,“那也是我和景曜惯的,跟你这个做爹的没有半点关系。”
他把一直玩在手上的车钥匙扔到茶几上,单手插兜,走出客厅。
留下盛立元破口大骂,沈云、盛光惜安慰。
—
盛明澜回房后,就把一切声响隔绝到了门后。
她哼着歌,将鞋子踹掉,赤脚走在地毯上,仿佛和盛立元的争吵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在落地窗前踱了几步,才想起有事可做。
她抱过书桌上的电脑,坐到懒人沙发上。
几百年没登录邮箱,里头躺了近百封邮件,其中十来封是傍晚时间发的,都是纪韩发来有关近些年明协医院变革的文件。
盛明澜点开头两封扫了眼——
登进微信,点开纪韩的聊天框,发信息道:【医院这两年有那么多变革,为什么没有一个通知到我手上。】
纪韩知道她要问罪,胆战心惊地等了大半天,回复飞快:【之前有想过联系你,但那段时间你的号码一直打不通。我问立元,他说你既然已经把医院的代理权交给我,只要项目不亏损,剩下的可以不用过问你意见。我以为你们父女俩有沟通过,就……】
盛明澜将邮箱收件箱的内容往下拉,差不多找到上一次纪韩给她发邮箱的时间节点。
盯着屏幕上的年月日,盛明澜沉默地抚上自己的胳膊。
她垂眼,凝视自己的掌心,舒展了下指尖。
看上去依然灵活,但却再也参与不了对操作要求精准的手术。
盛明澜攥攥手,松开继续敲字,道:【你跟在我妈手下干了那么多年,联系不上我这种借口我也不想听,停薪留职六个月,剩下看你表现。】
纪韩:【是。】
盛明澜:【把沈云立下的那些项目都废了。明协原来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调整成什么样。】
纪韩迟疑:【VIP打造计划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可能没办法说废就废……】
盛明澜:
【那就把规模调整到最小。】
【让VIP病室从明协里独立出来。】
盛明澜对管理方面的了解,连皮毛都算不上。
发完两条信息,也不知道会牵动多少利益,操作可行不行。
不过指挥层本就拥有胡搅蛮缠的优势,所以也无需管顾叔侄之礼,只用领导对下属的冰冷吩嘱: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看重结果。我要明协最大限度恢复回以前的样子。包括但不限于价位下调,恢复全部扶贫项目……】
【三天时间,把修整方案给我。】
盛明澜噼里啪啦一顿猛敲,直接把问题留给纪韩处理,眼不见心不烦地关掉了聊天界面。
她重新点回邮箱的网页,既然决定好好管理明协,该做的功课还是得做。
她把文件下载下来,打算一篇一篇慢慢研究。
电脑系统接连响起几声信息提示音,盛明澜只当纪韩发来的职业人士推拉话术,故意拖了会儿才点开。
谁想纪韩的聊天框里只静静躺了两个字【收到】,倒是盛立元给她发来好多信息。
某人气消了,再次树立起谆谆教诲的慈父形象:
【爷爷安排你进公司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把你阿姨办公室占了的事暂且算了,但于公于私,你和她在公司里都该好好相处。】
【有什么不会的多问问你阿姨,既然打算做了,就稍微像点样子,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盛明澜直里来直里去,当即给人敲了几个【呕吐】的emoji发回去。
接着便退了账号,不再看信息。
盛明澜的逆反心理向来出现得遽然无常,第二天中午就翘了集团的班,窝在郊区咖啡馆二楼轰趴馆的棋牌室里,聚精会神地打小霸王游戏机。
大屏幕上响起超级玛丽的欢快音乐。
盛明澜按着手柄,游戏已经开始了,作为拉入局中的一员,虽无法脱离,但该吐的牢骚还是要吐。
林凡端着果汁来到二楼,一路走到最靠里的游乐设施。
无视立牌上写的“器械正在维修中,暂不开放”,抬脚迈进阻隔的横幅。
一进去就听见盛明澜碎碎念的念叨着什么:
“当了八年医学生,也不知道招谁惹谁,让我开始搞行政,学管理……先订它个小目标,赔十亿……”
林凡把果汁放到盛明澜手边,看人游戏打得暴力,道:“咋的,这是发生了豪门大乱斗,还是家产继承的不顺利,火气那么大。”
盛明澜快速喝了口果汁,继续操控手柄:“都有。”
林凡也没料到自己可以两个都说中:“……”
盛明澜每年年底在集团里能拿到不少分红确实不错,但她从来都是躺着赚钱的那个,作为一个日常理财都不会的金融苦手,管理公司、项目运作什么的全在知识盲区。
她昨晚把明协那些改革文件看了大半,内心对沈云的看法只能用一个“瑞思拜”来形容——
真特么能折腾。
一想到自己要收拾那么多烂摊子,脾气难免上来。
林凡轻咳一声,机智地转移话题:“今天外面阳光不错,出去走走?”
“不要。”盛明澜矢口拒绝。
她知道今天太阳好,热得她刚到店里就脱掉一件外套,她怕现在出去就会在外力和内力的双重作用下,急火攻心,原地爆炸。
林凡劝说:“别啊,你随便去边上学校逛两步都比现在这样闷着打游戏强。大学城就这点好,去呼吸下年轻人的空气,感受下年轻人的心跳,青春活力还不马上回来。”
盛明澜不知被他启发想到什么,一个走神,屏幕上响起“game over”的动画特效。
她没太所谓地把游戏手柄扔到一边,拿果汁又灌了一大口,然后抱着一旁的电脑包爬起身。
林凡猝不及防:“诶,你干嘛去。”
盛明澜头也不回地迈过横幅,摆摆手道:“感受心跳去。”
林凡:“……?”
盛明澜走在京华大学的校园里,她大学实验室的几个师兄博士毕业后,有留校任教的,十来分钟脚程的功夫,就在群聊里向他们问来医学院各个年级段的课表。
她走进教学楼,在阶梯教室坐好,除了看上去比这帮大学生更时尚、更有气场些,似乎没有其他分别。
这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的理论课,直博班的八十名学生一同在大教室里上课,混入盛明澜一个,也不显突兀。
她打开电脑,浏览昨天的文件,接着没看完的明协资料往下翻,借此打发上课前的大课间时间。
靠近门口的几桌座位突然响起小轰动,盛明澜抬眼看去。
顾清延抱着书本走进教室,一件黑白拼接衬衫,牛仔长裤,鼻梁上的金色丝边眼镜又严谨又禁欲,把文人的砚墨气与贵少爷的矜雅气结合的恰到好处。连带长窗外的阳光都被他浸润得温和起来,少了几分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