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道:“找了晏守少爷,他让我到咖啡馆问。”
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萧宁送晏守回家,顺便加了联系方式。
当时只是随意一加,事实证明他的预见性不错,三小姐就不是能安静坐办公室的主儿,翘班也不打声招呼,没点人脉都找不着。
两人僵持几秒,盛明澜将电脑包扔他怀里,走到车前,发现萧宁没跟上,回头道:“不给我开车门?”
萧宁缄默一瞬,眉眼间染上点无奈,走上前。
林凡全程懵逼,只听车门“啪”得一响,宾利开远,留他一脸马路上的尘土。
得嘞,他还以为刚那男的是哪个校园高富帅,敢情就是他家澜姐一司机。
林凡乐呵,慨了句“人间富婆理想”,双手揣兜,穿过人行道,朝咖啡馆走去。
郊区的柏油路畅通无阻,萧宁开车,后排的盛明澜玩着手机。
她想到什么:“哦对了,是去明协医院。”
萧宁透过后视镜看了坐后排的盛明澜一眼。
盛明澜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别装。集团没了我又不是运作不下去。”
老头不放心她,理事们不放心她,连这个辣鸡助理也不放心她,哪次文件签字不是他们细细检查过一遍,再走流程送到她面前的。
盛明澜道:“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出来,回头等我处理就行。”
萧宁无法反驳,只好照做换了个导航地址。
想了想,还是叹出口气。
难怪刚才那么轻易就上了他的车,他还当人玩够收心了,愿意回去处理工作了,原来只是想搭一趟他的顺风车。
盛明澜捕捉到他的轻叹:“你对我好像意见很大?”
“嗯。”萧宁实话实说,“您并不适合代理董事长的位置。”
“巧了。”盛明澜笑,“我也这么觉得。但你觉得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萧宁:“……”
盛家三个小孩儿都很独立,各有各的野心和企图。
老大学商,老二学法,老三学医,盛母在世时,对三个小孩都没有过多干涉与管束,全力支持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
按理说,大哥盛景曜才是接手集团的最佳人选,但他从来都不是盛家用来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他是领养来的小孩,没有盛家的血脉。
难听一点,照搬盛兴学的原话:
“让他继承集团,还不如交到光惜那孩子手里。”
所以二哥盛景烨当年报考法学院时,老爷子曾动过很大的怒,但都被盛母拦阻下来。
盛母作为母亲是成功且伟大的,她为孩子构筑了最安全的摇篮,直到她去世,原先维持的平衡才瓦解。
好在盛景曜在商业上拥有卓越的天赋,早就独立门户,无需依附盛家。而盛老爷子近年来惦着大嫂背后谢家的强大背景,试图重新拉近与盛景曜的关系。但若谈及将集团交到盛景曜手里,从始至终是不可能的。
盛景曜领养的事盛明澜从未同身边的人提过。
开始时盛母也向他们隐瞒这事,但因为家中老人冷热态度分明,担心大哥多想,这才把他们拉到跟前讲明。
盛母说,长辈的看法他们管不了,也改不了,但他们兄妹三人要永远好好的。
盛明澜和盛景烨对这个大哥一直敬重且依赖,因此得知后只当飘过一阵耳边风,平日里该追着盛景曜跑依然追着他跑。
血缘并没有在他们的亲情中产生任何间隙与隔阂。
在回家继承这件事上,盛明澜和盛景烨里总归要有一个人进行取舍。
盛母曾对他们说过,永远不要为他人妥协放弃自己所热爱的,
但学医的毕生梦想是她自己先放弃的,
没道理让二哥也放弃他的梦想。
车里一片安静沉默。
郊区路上空旷无人。
蓝天格外高远。
萧宁凝着后视镜,盛明澜脸上还带着方才说话时的浅淡笑意。
她手上手机的屏幕光已经灭了,她在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萧宁头一次在嚣张跋扈的三小姐脸上,看到某种近似于忧伤的情绪。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医院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萧宁将车停靠在路边,看后面盛明澜没有动静,道:“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盛明澜“啊”了一声,才拉开门把手:“抱歉,等你帮我开门来着。”
萧宁:“……”
还好,又恢复成了他熟识的那个矜贵三公主。
盛明澜直接去了副理事长办公室,因为提前发过信息,也不怕撞了个空。
没等她敲门,里面率先走出人来。
盛明澜看着盛光惜身上的白大褂,有片刻的愣怔。
盛光惜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盛明澜,下意识叫道:“三姐。”
盛明澜没理她,目光下移,停在她胸口的实习证上。
“盛?”
盛光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盛明澜已然拾起她胸口的工作证,道:“什么时候改的姓。”
盛光惜飞快往后退了一步。
盛明澜指尖的冰冷塑料牌脱离,抓了片虚空。
她微耸肩膀,把手垂下:“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答应让你进盛家的条件就是不准改姓。”
盛光惜是盛立元的孩子没错,但“盛”这个姓会让盛母这个先亡人蒙受耻辱。
盛光惜强压下心头乱跳:“姐,我是盛家的孩子,姓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盛明澜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你可以选择姓盛,但我也同样可以选择把你赶出盛家。”
盛光惜声线拔高:“爸他不会同意的!”
盛明澜笑:“老子不在家,你说现在家里谁最大。有本事你就把人从F国搬回来。”
无视盛光惜脸上的惊惶,盛明澜拍拍她肩:“我现在还有事要办,晚上回老宅,改姓和没经我同意在明协实习的事我会一并跟你算,敢不回去自己想后果。”
她说着径直绕过盛光惜,打开后面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声关门闷响,盛光惜久久地站在那儿,脸色一片白。
永远都是这副轻描淡写、把她压得死死的样子。
她恨透了这样的盛明澜。
盛明澜走进办公室。
她方才那通话也不尽是虚势,有盛立元压那儿,把盛光惜赶出去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儿,但盛光惜这么不听话、不守规矩,简直是白送她几样谈判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屋里纪韩已经泡了茶在等她,盛明澜到沙发旁坐下,心想纪韩这人也精的很,故意挑这时候把盛光惜找来,让她先和人撞上,也免了她往后发现再对他的质问。
纪韩面对盛明澜自知理亏,带了几分畏,道:“修整方案最快也需要明天下午才能出来,你这趟过来是还有什么其他没交代的吗。”
盛明澜也不拐弯抹角:“医院里的人事调动怎么回事。”
“这……”纪韩没想到她连这层也注意到了,只好道,“VIP计划之后,医院主打为少数人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日常看病出诊用不到那么多医生护士,所以就……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尽量把那些医生都请回来的。”
盛明澜:“那那个叫什么霍绍秋的医生呢。”
纪韩起先没太懂她想问什么,过了两秒艰难开口道:“医院需要一些拓宽名气的门面,霍医生上节目上新闻也都是出于医院运营方面的考量。”
大概是这两天惹盛明澜不快的事太多,以至于现在了解完这些都有了脱敏反应:“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VIP计划带来的改革,我姑且算过。但齐清医生是我当年专门请回来的,为什么连他也辞了。”
白天林凡提醒她可以通过内部医生护士了解情况时,盛明澜第一时间想到了齐清。
齐清是她五年前在M城大地震时认识的。她是京北救援队里的一员,齐清则是当地医院的一位普通医师。
医生这个行业对学术有非常高的要求,公立医院里所有职称的评定与晋升,都需要伴随学术的发表。齐清只有本科毕业的文凭,却拥有非常高强的手术实操技术,就连Fontan循环这种高难度手术都拥有成功的实战经验。但他从医以来,受学术、论文限制,全无发展空间,生活也过得清贫。
好在私立医院对学术论文没有那么硬性的规定,盛明澜重金聘请他到京北,担任明协的急诊室主治医生。
谁想被她当做座上宾请回来的人如今却不见。
齐清在职期间,一度作为明协的王牌医生,纪韩自然记得。
他吞吐道:“齐清医生是因为去年的医疗事故才被医院开除的……”
—
盛明澜从医院出来,脑子里还乱糟糟地想着事。
路边冷不防的一道车灯冲她打开,吓她一跳。
萧宁一天被她两次提醒,这回非常自觉地下车为她拉开后车门。
盛明澜有些吃惊:“你怎么还在?”
萧宁:“……你没让我走。”
盛明澜看了眼手机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
她道:“所以你不是955,而是996吗。”
“……”
萧宁原本也没期待能从盛明澜嘴里听到一句夸奖,毕竟某人之前都说过,“早晚要把这个辣鸡助理开了”,他今天难得想在上司面前刷波体贴入微的存在感,竟被当做工作时间应该的。
盛明澜被他沉稳中又透着点无语的表情逗得好笑,摆摆手,道了句“辛苦”,没再逗他,朝后座走去。
萧宁抬手护在车顶,以防她磕到脑袋。
下秒却听她道:“对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作为一个助理,你车开得挺壕的。”
萧宁搭在车门上的指尖微滞,等盛明澜坐进车子,过了好几秒,才将门关上。
第11章 已经很美了。……
萧宁摸不准盛明澜上车时的那句只是随口一提,还是出于什么缘由,但无论如何,他这个时候再开口解释,都显得过于刻意了。
他觉得三小姐并不全像他之前所了解的那样只会虚张声势,毫无从商能力。
她总是能用最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人内心缴得一团糟,然后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径直中断话题,把对方晾着,任其因为她的话不断思前想后去。
萧宁想,盛明澜还是挺适合做个商人。
夜晚的北池街寂静又绵长,车子开过,街灯流泻下的光影在盛明澜身上明暗成片地滑过。
有光时,盛明澜的面容看上去极温和,陷入阴影时,又显得格外寡默疏离。
萧宁将车稳稳停在盛家老宅前。
他为人拉开车门,盛明澜路上一直望着窗外街景,神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又或许是对这条街陌生了,被他叫了声,才反应过来到了地方。
她没马上下车,反将车子顶灯打开,不紧不慢地用萧宁路上为她买来的粉饼补妆。
末了又抹上艳色的口红,往身上喷香水,将衣服褶皱整好了,这才下车,接过一旁萧宁递还给她的电脑包。
四合院的墙很高,盛明澜站在老树下,拿出门禁卡要刷时,动作又停下,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问萧宁道:“需要再去买身新衣服么。”
萧宁还立在车边,不懂她为什么回个家还要跟上战场一样,一身行头。
“不用,已经很美了。”
萧宁答的客观,并非出于下属对上司的马屁。
盛明澜报给他的这个口红色号很妙,她肤色本就偏冷白调,这种暗色系的红将她五官的明艳衬得恰到好处,近乎多一分就显世故,少一分又显媚俗。
他记得盛明澜的资料显示她今年应该27岁,他以前常听身边的女性朋友说,26、7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但真正理解这句话却是此刻——
那种张扬与沉淀汇聚于一身的女性美,确实不是其他年龄段可比拟的。
盛明澜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顾往下道:“看上去够渗人不?”
萧宁觉得她能用“渗人”这个词形容自己也是人才,自动将她的话过滤翻译一遍,应道:“嗯,美得很有攻击性。”
盛明澜倏然笑了下,点点头,拍他肩膀道:“嘴巴挺甜,下个月通知人事部给你涨工资。”
萧宁看她刷开门禁卡进去,垂眸瞥了眼肩膀被人拍过的地方,心想自己刚是不是被调戏了。
晚风吹过,带来点异香,他侧头看向仍敞着的后车门。
很清冷的玫瑰香,盛明澜喷香水时洒上的。
他明天还要去接一个公司的外国客户,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他车上的女人香水味。
一个晚上应该能散掉吧。
盛明澜一路哼着小调穿走在庭院里,她今天穿的鞋跟不算高,三厘米,但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架势。
大概鞋跟闷响带来的压迫感很强,没等她多耗上点时间,客厅里的人率先按捺不住,派出吴妈开门招呼。
吴妈脸上堆着笑脸:“三小姐回来了啊。”
盛明澜没应声,缓步踱进客厅。
盛光惜和沈云都没回房间,坐沙发上等她,包括她们搬来的救兵——
电脑上正处于视频连线的盛立元。
三个人大概事先商量过对策,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刻正假装无事发生地聊着天。
盛立元像听见吴妈的招呼才知道她回来,俨然一副慈父形象:“工作这么晚才结束吗,饭吃过没,让吴妈去厨房给你下碗面条。”
“不急。”
盛明澜懒洋洋扔下一句,反走上楼梯。
沈云、盛光惜被她突然走掉的态度搞得不明就里,等人消失在楼梯口了,才同盛立元小声支招。
盛立元心大:“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估计只是嘴上随便说说。光惜是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再怎么生气,也做不到什么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