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春色——荷风送
时间:2021-04-18 09:45:53

  徐杏发完那顿脾气后,如今倒是更能泰然处之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以后不能做饭给雁奴吃了。”想起从前她和雁奴相处的日子,徐杏不免怀念的笑起来,“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每次看到他吃的很满足,我心里就高兴。”
  太子倒不是想吃儿子的醋,只是,他此时此刻心中真的有些难过。
  难道在她心中,他的地位还比不上雁奴吗?
  但他不敢问,他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太子只能转去说别的:“那天一切都如常,我从明德殿出来,如往常一样,去丽正殿找你。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也不会忘记那种绝望,和受到惊吓的感觉。”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若这辈子都寻你不到,我该怎么办?”
  他轻叹说:“你一直在我身边时,我从未想过你离开后我会如何。不,我有想过,毕竟当初……毕竟当初你真正中意的人,也不是孤。但我没敢往深处想,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人好好的就在身边,如何能离开?”
  “可当你真正离我而去时,我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感觉。似是被抽筋剥骨一般,痛不欲生。这种感觉,是我这辈子都从不曾有过的。”
  徐杏知道,太子特意提这最后一句,是想暗示她,她在他心中,是要比先太子妃重要的。
  但徐杏这会儿其实很理智了,她反而去劝太子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离开了另外一个人是活不了的。说是活不了,痛不欲生,只不过是在还能看到希望的情况下,不愿放弃,想再搏一搏罢了。殿下,今日我若死去,殿下可能独活?”
  徐杏字字珠玑,倒让太子答不上话来。
  太子没有哄骗,没有欺瞒,他如实说:“你说的对。”
  外面雨有渐小的趋势,二人间忽然有一瞬的沉默。但却又谁都没走,好似谁也不愿即刻结束了这一幕一样。
  徐杏想了想,又对他说:“方才那对夫妻,便是长安朱大娘的女儿女婿。朱大娘是谁,想必你该是早知道了。殿下觉得,他们夫妇感情如何?”
  太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垂眸望了人一眼后,点头:“很好。”
  徐杏说:“夫妻恩爱,四口之家,做点小生意小买卖,发不了大财,但却也足够生活。这样有烟火气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
  太子说:“孤知道。正因如此,孤才化身温子良,以普通人身份出现在你身边。”又认真诚恳道,“杏娘,你既对孤也有情,先别急着赶孤走好不好?也别不让孤靠近你。我们一切从头开始。”
  徐杏望着他,看向他的眼睛。她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真诚,和满满的期待。
  也看到了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徐杏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太子望了望外面的雨帘,对徐杏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徐杏却问他:“殿下打算在扬州呆多久?”倒是担心起他朝堂上的事来,“殿下如今独挑大梁,全权打理朝政之事,你走了,朝堂事怎么办?”
  太子毫无隐瞒:“孤让雁奴坐镇东宫。有齐王等人辅佐,想来不会有事。若真有急事,他们会飞鸽传书过来。”
  徐杏总觉得她和太子间的这点私事实在是小事,朝堂之事才是大事。若因这点私人间的小事而误了国之大事,那么她和太子都将是千古罪人,是天下百姓的罪人。
  徐杏琢磨了一下后说:“殿下其实真的不必如此。”
  太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故而宽慰说:“这个你不必担心,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秦王一党余孽虽多,但孤处理了一年之久,如今也算是连根拔起。孤留给雁奴的,是一个稳定的政局。所以,你不必担心朝中会再出什么乱子。”
  徐杏听到他说处理了一年之久才处理完秦王余党,心中便知道,也就是她离开的这一年时间,他在东宫一直忙着这件事。
  而如今一应相关事宜处理完了,他便寻了过来。
  徐杏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她是见识过他处理朝政事是有多累的。而这一年,还要处理掉秦王一党余孽,想必是比从前她在东宫时,要更忙碌的。
  思及此,再多绝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但徐杏这会儿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想有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不至于让他再继续搅乱自己的决心。
  徐杏转身进屋去,拿了把伞出来递给他。
  “殿下先撑着回去吧,傍晚时我还要去客栈,所以这会儿需要先休息一会儿。”
  太子接过伞,听她的话。
  “那孤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徐杏没说话。
  太子知道她这是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了,不至于一直将他往门外推,便高兴的笑起来。
  太子这一笑,眸中愁绪散开,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透,沉亮。
  徐杏望了他一眼,没再说别的,只是转身推门自己进了房间。
  太子立在廊下又说了几句,之后,才撑开伞进入雨幕。
  徐杏坐在窗下,目送雨帘下的男子撑伞离去。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徐杏这才收回目光。
  徐杏说要好好休息,但其实也没休息。太子走后,她便一直倚坐窗前失神看着窗外的雨幕愣神。
  然后等傍晚时分,雨也停了,甚至外面天边还起了层晚霞,徐杏这才稍微收拾了一下,赶着去客栈忙今天的活。
  徐杏推门而出,就见太子已经候在了门外。
  而此刻的太子,早已褪去了那身华丽的锦袍,只穿上了和徐杏身份匹配的青色布袍。
  而束发的玉簪也被一支极为普通的木簪所取代。
  此刻的太子,衣着扮相都十分朴素。
  但再布衣荆钗,他那通身与神俱来的贵族气派,还是不逊丝毫的。
  立在这狭窄的普通小巷子里,也会频频惹来路过之人的打量目光。
  徐杏转身锁了门,看了他一眼后,也没说什么话,只径自走了。
  太子自然跟上。
  太子虽然是跟上了,但倒识趣,只默默跟在人身后慢慢走。落后一步左右的样子,人家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就沉默着,以免说多错多,平白讨嫌。
  徐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是牢记自己的身份。就凭她,让一国储君如此委屈巴巴可怜兮兮跟着,她也实在不配。
  其实她从没想过让太子去降低身份来迎合她,更没想过要太子这般委屈自己。
  她总觉得,她和他既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最好的结局就应该是相忘江湖,彼此安好。
  她做她的厨娘,他即刻回京去,做他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
  各司其职,彼此安守本分,继续过各自本来应该过的生活。
  她希望她未来的伴侣可以打从心眼里对她爱重,但她也知道,若伴侣是太子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非常的不般配。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走到一起去,注定是会彼此折磨,注定会痛苦的。
  可徐杏也知道,她该说的都说了,太子不肯走,她也实在无可奈何。
  徐杏也不忍心他这样,可怜兮兮的,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这样会让她很难受。
  而且她想,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想来也是没在谁跟前如此落魄委屈过的。如今他心甘情愿的还好说,若是哪天一个不高兴就翻了脸,和她翻起旧账来,实在够她喝一壶。
  徐杏觉得实在没必要把两个人的关系弄得这样紧张,这样的剑拔弩张。所以想了想,她主动停下来等了他一下。
  太子见状,便抬眸一直看着她。
  等他跟上了,和自己并肩一起走后,徐杏这才继续往前去。
  “殿下这样,让我受宠若惊。”徐杏抿唇,“也惴惴不安。毕竟,殿下再怎么化身平民,可身份始终摆在这儿。”
  太子并不觉得委屈,这是他心甘情愿做的事,没人逼他。
  何况,谁又能逼得了他?
  他只是觉得,杏娘在他身边时,他并没能全心全意坦诚相待。对她有隐瞒,有所保留,也有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后来他自己一个人静处时,也有想过。什么是好?她认为的好才是真正对她好。
  太子其实从未轻视过她青楼女子的身份,从一开始,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父不疼母不爱的可怜女子。他至今都仍记得,初见时,他就被她明若皎月艳如桃李的容貌给惊着了。
  心里想着,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明媚娴静,又温婉动人的姑娘。
  他当时暗暗的,没动声色,但却将人牢记在了心。
  再念及她可怜的身世,之后他也是想也没想,直接就借雁奴的名义送了她一块可随时出入东宫的玉牌。
  给她玉牌,也算是给她撑腰。更是间接敲打了徐公夫妇,让他们夫妇二人在继续忽视这个亲女的同时,也该知道要有所收敛。
  原只是记着人,想着要护着她一些。他也没动过别的心思,更没想过要让她入东宫。
  但之后的发展,却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有些时候,心交出去了,便事事都不再受自己所控。
  于是,他筹谋划策,费尽心机掳她入东宫,让她日日与自己相伴。
  但他也心虚啊,毕竟当时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她真正想嫁的人是郑三。
  越是和她一起久了,就越是介意。
  他也会生气,会吃醋,会莫名其妙去猜度她的心思,更是会莫名变得喜怒无常。
  于是,他想倾其所有,给她一切自己所能给的。
  他想用最尊贵的身份,用自以为对她的好去圈住她。
  他希望日子久了她可以放弃对外面生活的向往,可以明白他对她的好,就这样一辈子安心伴他身侧。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细细想来,竟是他错了。
  而如今,他是真正想和她过一段她向往的民间生活。
  太子说:“孤这个身份,也是父母给的。除去这个身份,孤也什么都不是。我如今和你一样,都只是这小巷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而已。”
  太子一直想在她面前以“我”自称,但可能是习惯使然,偶尔的,还是会自称几句“孤”。
  徐杏想了想,和他说:“一会儿去了客栈,殿下就别这样跟着我了。夏家夫妇的客栈好不易才有点起色,我也还想好好在这里干活做生意……还望殿下能够理解。”
  太子点头:“理解,当然理解。”又趁机说,“既都是普通身份了,如今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殿下’的叫,唤我一声子良就好。”
  子良其实是太子的表字,少时念书时,他的先生给他取的。
  从前还有人叫的,只是后来他身居高位,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如今想想,倒也十分怀念从前做魏公世子的日子。
 
 
第103章 第103朵杏花
  徐杏知道,若真改口唤他子良,意义就不同了,所以徐杏没答应。
  “我还是叫你温公子吧。”徐杏说。
  太子闻声笑了笑,他点头应承:“叫温公子也好。”
  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太子知道,此时此刻,他急不得。
  而且这种感情的事情,也不是着急就能急来的。
  他这次要的是她的心,是以真心换真心,他希望她可以被自己的真诚打动,然后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心甘情愿做他的妻,与他并肩而立。此后余生,都和他在一起。
  太子果然是有把徐杏的话放心里的,快到客栈时,他忽然落了她几步。
  之后等她进去客栈后,太子这才跟着进去,然后寻了个靠后厨最近的位置坐下。
  夏家客栈叫来福客栈,来福客栈虽然比不上苏家的酒楼饭庄,但其实规格排场也不小。在扬州城,算是中等偏上的档次。
  像这样的客栈,后厨不可能只有徐杏一个厨子。除了徐杏外,还有一个掌勺主厨和另外两个厨子。
  所以徐杏每天倒也不算特别忙。
  要说特别忙的话,也就是最初那段日子特别忙。因为当时夏家客栈几近到了要活不下去的地步了,日日入不敷出。当时急需要引入客流量,先扭亏为盈,打好基础和口碑。
  如今客流量越来越多,名气是有了,徐杏便不再以量为主。
  如今她每日做的菜都是限份限量的,点她的菜,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可能物以稀为贵吧,也正是如此,她的厨艺才越来越受追捧。
  难吃到嘴的,才会让人惦记。轻易就能吃到的,再好吃,久而久之,也就吃腻了。
  徐杏做事追求效率,到了后厨套上围裙就开始忙自己的。为了尽最大可能提高她的效率,客栈特意给她配了两个帮手。
  就是只要她在后厨做菜,那两个帮手就必须围在她身边给她打下手。
  本来徐杏来之前,后厨有三个厨子。一个掌勺主厨鲍大厨,还有另外两个副厨章厨和林厨。
  徐杏来了后,后厨便就有四个人了。
  鲍大厨依旧可以管另外两个,但徐杏却是不受他管。
  徐杏行事低调,她在来福客栈占股一事,她并不想传得人尽皆知。所以,夏家夫妇配合她,也并没把此事说出去。
  所以不论是后厨做事的,还是前堂跑堂的,或者掌柜的、账房先生……都只以为她就是个厨娘。
  一个厨艺十分了得的厨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徐杏如此得追捧,自然就会损到别人利益。
  所以后厨中的另外两个副厨,对徐杏多多少少有点成见在。
  但因徐杏平时行事低调,说话少,做事多,对他们也颇客气,所以二人也寻不到她的错处,更谈不上会当面为难她。
  不过,私下里,二人一处吃酒吹牛皮时,谈及徐杏,言语间多少粗俗不堪。
  鲍主厨倒还好。
  鲍主厨有手艺,年纪也稍大了些,格局自然就开阔。
  平时徐杏走后,章、林二人背地里论起徐杏的不是时,鲍主厨倒还会帮着徐杏说几嘴。
  说她一个女郎,背井离乡的来到扬州城,又靠双手打拼吃饭,实在不容易。也说她虽然每日干活时间最少,但也是人家有本事,手艺好。
  让他们与其这般嫉妒,不如好好琢磨厨艺,先把手艺精湛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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