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萍疯了一样地打他，踢他，直到再没力气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
贺明笙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转身，临走之前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冯嘉怡，那眼神冰冷没有温度，冯嘉怡浑身猛地一瑟缩。
*
贺明笙回到游游病房的时候，林嫣正在给游游剪指甲，游游有些着急。
“贺叔叔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啊？妈妈，我想跟贺叔叔玩象棋。”
病房的日子无聊，贺明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副象棋，教会了游游，而林嫣不会下棋，他们两个正好一起玩。
林嫣看着游游的眼睛：“你很喜欢贺叔叔吗？”
游游点头：“嗯，我喜欢贺叔叔！”
他平时能跟异性长辈待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加上贺明笙又非常细致周到地照顾他，游游这几天最喜欢的人立即变成了贺明笙。
小孩子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林嫣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游游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忍心剥夺游游享受父爱的权利。
贺明笙推开门，笑道：“叔叔也喜欢你啊游游。”
游游几乎立即从林嫣身边爬起来扑到贺明笙的怀里：“贺叔叔！”
他俩亲热了好一会，游游叫着要下棋，林嫣也没阻拦他们，心细地发现贺明笙脸上似乎有刮破的痕迹，唇角也红了一块，但她再想想，自己就是个前女友的身份，也不该管那么多，也就没管，干脆端着盆去洗澡了。
她才走，贺明笙就悄悄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五官都是好看的，但是因为浮肿，脸上就显得眼睛都变小了似的，看起来不像顾阳那个狗东西，那么只能说是像林嫣了，但细看也不是很像，一想到顾阳，贺明笙就想咬牙。
但他对游游狠不起来，就觉得游游是林嫣一个人的孩子，跟顾阳没关系似的。
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贺明笙状似无意地问：“游游，你爸爸顾阳怎么没来看你？”
游游手里拿着棋子，说：“顾阳爸爸很忙的，妈妈以前说他一个月会看我一次，可是后来就变成了半年，再后来一年都不来，所以别人都说我没有爸爸。”
贺明笙心里一沉：“你小时候他会照顾你吗？”
游游微微摇头：“我妈妈不喜欢他。”
这让贺明笙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每次顾阳爸爸去看我，我妈妈都不笑，但是……我妈妈提到你就会笑，贺叔叔，我妈书里真的有你的照片。”
贺明笙心中一股暖意升起来，现在可以确定顾阳和林嫣感情并不好，现在可以说是不联系的地步，否则他也没有机会在这里了。
他怕林嫣回来撞见，也没再继续问。
而林嫣洗完澡后却又还是从护士那里要了些纱布以及酒精棉球来，悄悄放在了贺明笙休息的沙发旁。
这个晚上，游游是在贺明笙怀里睡觉的，因为贺明笙在给他讲英文故事，绘声绘色，表情夸张得不行，林嫣关了灯，坐在沙发上发呆。
游游睡着之后，贺明笙站起来，脚有些麻，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这才朝沙发走去。
林嫣赶紧站起来，指着旁边小圆桌：“这里有水，温的。”
怕他忘了，她还是提醒了一句：“还有酒精棉，纱布，你……伤口处理下。”
贺明笙在沙发上坐着，喝了一口水，讲故事讲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实话，他不是很有耐心带孩子，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是林嫣的，他一分钟都不想带。
但越是带孩子，他越是心疼林嫣，这么多年孩子爸爸不管孩子，全靠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林嫣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跟游游一起睡觉，贺明笙站了起来。
黑暗中，他声音很轻：“我们出去谈谈吧。”
林嫣一怔，最终还是穿上拖鞋给游游盖上被子随着他走到了走廊尽头。
夜深人静，医院的走廊里偶尔有人出没，但大题上没什么动静。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窗户打开了些，林嫣感受一点点冷风，才觉得清醒了些，连着几天，她如做梦一样。
噩梦中夹杂着美梦，美梦中却又是噩梦。
但终究梦都会醒来的。
没等贺明笙开口，林嫣说道：“这几天谢谢你了，你把游游照顾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他，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只能说谢谢了。但是钱我就不用你的了，回头我会把特效药的钱转给你。”
贺明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嫣，所以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天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充当黄牛卖药？”
林嫣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然呢？贺明笙，我们都不要太为难对方了。”
贺明笙忍不住冷笑：“你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年前就这样搪塞我，敷衍我，要是你那时候就把我妈找过你这件事告诉我，你觉得我们会轻易分手吗？你不肯相信我，你觉得我一定会选择我妈，而不是你。”
林嫣眼睛潮湿，抬头看着他：“你知道了？”
贺明笙点头：“我知道了，我妈妈羞辱了你，但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今天找她说清楚了。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生气，所以当初才会离开我，我也知道，你在书里留着我的照片，不可能完全忘记了我，你听到冯嘉怡时就会吃醋，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跟她是结过婚，但那是协议婚姻，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婚姻，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过。这些年……”
车窗外的马路上有汽车飞驰而过，林嫣怔怔地看着眼前朗若清月的男人，一时间恍神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年，我不是没有需求，生理上，心理上都有，但我想的人只有你。”
林嫣耳根迅速烧了起来，慌乱之中说：“没有人拦着你找女人，除了冯嘉怡肯定也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你，你没必要非要……”
他打断她：“有没有必要，我自己心里清楚。林嫣，我也是有自尊的人，当初的事情是我妈做错了，是我没有及时问清楚你的想法，导致你……决绝地抛弃我。但我真的不认为我们往后就没有希望了。”
林嫣凄凉一笑：“贺明笙，什么叫希望呢？有时候你看到了希望，其实紧接着来的还会是绝望。”
她看向窗外的虚空：“医院不是我开的，你走不走都不是我决定得了的事情，但是我们……”
贺明笙再次打断她：“你不必急着拒绝我，这样吧，我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
说完他就走，林嫣张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往病房走。
可谁知道俩人才到门口就发现游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有些委屈：“妈妈，贺叔叔，你们去哪里了？”
贺明笙心里也不舒服：“你妈妈在跟我商议明天我是不是要走的事情。”
游游急了：“啊，贺叔叔，你可以不走吗？”
林嫣赶紧道：“游游，你贺叔叔公司还有很多事。”
贺明笙：“这样吧，我们投票，支持明天我不走的人举手。”
游游刷地举手，贺明笙也举手，还淡淡一笑：“二比一，有人不服气吗？”
林嫣无奈地出了一口气。
刚刚搞得好像是正儿八经地谈，可转眼就变卦耍赖，她倒是不知道贺明笙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林嫣到床上搂着游游，贺明笙又躺到了沙发上，安静之中，林嫣莫名觉得心里放松又愉快。
原来，他跟冯嘉怡是假结婚，原来，他没有喜欢过冯嘉怡……
可这喜悦非常短暂，她很快就又在想，就算是假结婚又怎么样呢？
他们这辈子能聚在一起的时光顶多只有这几天。
林嫣闭着眼，察觉到他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床边，而后，他给她和游游都拉了拉被子盖好。
这让她眼睛一酸，这场景也算是一家三口了吧？
多年之前，他们都幻想过的，最普通的一幕，却像是偷来的时光一般。
第二天贺明笙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照顾林嫣母子吃早餐，又去跟科室主任谈了谈游游的病情。
只是他才回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
林嫣还算冷静地跟郑直说道：“哥，没事的，你别担心，医生说了，游游这病虽然是吓人了点，但持续服药康复几率还是有的。正好我现在不上班了，可以好好照顾他了。”
旁边徐丽华心疼死了，不住地抹眼泪，郑直叹气，硬塞给林嫣一个红包：“这是我爸妈给游游的，你必须拿着！”
两人推拒之间郑直看到门口有人，第一眼以为是路过的闲杂人等，可第二眼立即就认出来了。
实在是这人一副衣冠楚楚，器宇轩昂的样子生活中不多见，且在姨夫出事谈判时对方诚恳至极，道歉数次，让他也不便苛责了。
但郑直却也不想再见这人第二次，要不是他父亲酒后驾车，姨夫怎会去世，姨妈和表妹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呢？
而那肇事者虽然也死了，可他家世丰厚，他那儿子一看也是个厉害的，绝对不会过什么苦日子，甚至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每次想到这些，郑直都气得咬牙！
贺明笙也瞬间认出了郑直，他一向聪明，在看到郑直时脑子里轰然想起来数年前的一幕。
第22章 是你爸爸杀了我爸爸！……
白天的医院走廊里不断有人来人往,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满脸是汗地拿着各种药物跑来跑去，而VIP病房内安静整洁，林嫣坐在游游旁边, 徐丽华还在抹眼泪, 郑直见到门口的贺明笙, 原本温柔关切的眼神立即蓄满了压抑的仇恨。
贺明笙心中动荡不安，如被人拿棍子猛砸了一下后脑勺，几乎不敢相信，可他却知道, 自己的判断没错。
当初父亲酒后驾驶赶去给私生子开家长会, 路上撞了一位路人, 两人都是当场死亡。
他作为肇事者的儿子，心情无比复杂地赶去处理后事。
据悉对方妻子女儿皆因伤心过度无法抽身，只能让外甥郑直来代为处理这件事。
郑直不是粗蛮之人, 但也非常愤怒，眼睛血红, 贺明笙愧疚至极。
纵然与父亲没什么感情, 关系僵硬, 可那是他父亲。
因此他对着郑直鞠躬：“实在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父亲的错，他害人害己算是自己的报应，除此之外我们理当赔偿死者家属一些钱财，这些律师会跟您谈，您还有什么需求都只管提,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父亲大错特错，也不敢求您原谅，但是, 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
郑直一肚子火，捏紧的拳头立即就软了。
对啊，姨妈和表妹还活着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谈好补偿。
最终，贺明笙的律师非常诚恳地提了个数字，金额不小，郑直本就不是无理之人，何况对方的父亲也死了，他只好签了字。
但整个过程他与贺明笙心里都清楚，这些根本不是钱的事情，再多的钱对于重情之人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就连贺明笙要的也都不是钱，他想要一个和睦温情的家庭，而非看着父亲为了私生子付出了性命，而后两个孩子因为钱财相争。
可惜命运弄人，死去的人一无所知，活着的人心中装着伤痛与仇恨，日日都不能忘记。
贺明笙不知道是进是退，他有那么一刻竟然想逃走，心中愧疚与震撼让他觉得这仿佛是一场噩梦。
可他下意识地还是往前迈动步子，游游欢喜地说：“贺叔叔，你回来了？这是我姥姥，这是我舅舅！”
徐丽华前一秒还在说，游游身上香喷喷的，是不是林嫣给他洗的澡，还笑问游游怎么不害臊了？游游当时说是贺叔叔给洗的，徐丽华还在问谁是贺叔叔。
郑直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林嫣瞬间就明白了，她赶紧颤着声音说：“贺明笙，你赶紧走！”
贺明笙看看林嫣，再看看郑直，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嫣：“你，你早就知道了？打一开始你就知道？”
林嫣看着他，贺明笙眉眼之中跟老贺总自然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她整颗心都冷了下来：“是的，我知道，所以，你赶紧走！一刻都不要在这里待着！”
郑直心口起伏：“怎么，你父亲弄死了我姨夫不够，你还要来看我们的笑话？！这位贺先生，八年前我没有对你动手，这些年叫我好后悔！你活的好好的，你看看我妹妹过的什么日子！你来干什么的？你接近他们是有什么目的！”
他心中痛极，既心疼林嫣这些年的苦，也心疼游游如今的病，这中间的怒气都迁到了贺明笙的身上，这个肇事者的儿子，凭什么活得好好的！
郑直冲上去就对着贺明笙打了一拳：“别以为你们给几个臭钱就能赎罪!那是一条人命！是人命啊！”
贺明笙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嘴角立即出血，林嫣泪忍不住蹦出来，立即喊道：“哥！你住手！你冷静一点！这是医院！别吓着孩子！”
她奋力把贺明笙往外推，一边关门，一边喊道：“哥，你冷静下！你跟我妈妈看着游游，我把他赶出去！”
林嫣把贺明笙往电梯的方向推，可走着走着，贺明笙的手却钳住了她的肩膀，他盯着她，不可思议地问：“林嫣，怎么可能？你爸爸……”
怎么可能？她爸爸怎么会因为他爸爸而死？
他心里都在颤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
她爸不是在近安吗？那是在C市出的车祸啊！
林嫣惨然一笑：“没错，我爸爸，被你爸爸撞死了。贺明笙，我们一家恨不得杀了你们全家。”
她明明是笑，眼泪却汹涌而出，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原本林嫣一点都不想再跟他讲话了，她想甩手就走，可却被贺明笙再次抓着胳膊拉到了楼道里。
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抓着她的肩膀，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怎问，可他还是想问想说。
“不是的，你爸爸在近安，那年车祸是在C市发生的，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别人！你想回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