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弱者’,这个年纪、正义感爆棚的孩子都是有保护的心态的,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他们本身也会觉得特别有满足感。
“别问毛思嘉了,今天她哭了一整天呢!”“对啊!就是一些流氓纠缠她,不过她已经和那些人划清界限了。就是因为没有和流氓交朋友,那些小流氓才会闹到毛思嘉家里去的!”“嗯嗯嗯,特别讨厌...流氓...”“毛思嘉真倒霉!长得漂亮也不全是好事呢...”......
很短的时间内,大家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甚至老师都知道了这件事,特别在课堂上说了,要女生学会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小流氓纠缠,绝对不要搭理他们云云。表扬了毛思嘉的坚定立场,还在课后把她叫到办公室,和她谈了谈心。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什么的。毛思嘉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什么的先不说,这年头能遵守课堂纪律,懂得尊敬老师,这已经算是‘乖学生’了。对于这种好学生,老师也愿意多关心一些。
理所当然的,老师并不是什么心理辅导上的专家,所以最后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
毛思嘉心领了这份好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李老师。”
等到走出办公室门,毛思嘉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她可真够累的——然而,即使是她这样了,依旧有人背后说话很难听。说她卖弄风.骚,所以才有小流氓堵她。还借题发挥,说她仗着模样好,如何如何支使班级的男生了。
都是一些胡编乱造出来的话。
如果是一个普通小姑娘知道这些,肯定会特别委屈、特别难过,如果是比较敏感的,说不定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好在毛思嘉并不是,虽然受荷尔蒙以及周围人的态度影响(当周围的人都把你当成孩子的时候,人的心态自然会幼儿化),她很多时候都更接近一个真正的青春期少女,但她从根子上来说并不是,至少她还有不错的自我调节能力。
只要这些人不当着面给她难堪,只要这种议论不会演变成一种对她不友好的盖棺定论,她就可以不去理会这些。
至于事情会不会真的变得那样糟糕...不会的,因为她不会让谁请变成那样。
就像今天一样,她可以‘解决’问题——或许不那么正派,但毛思嘉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婊里婊气.jpg
“思嘉!”一直等着毛思嘉出来的于欣把手放在了她肩上。
然并卵...毛思嘉很快又心虚了,放学路上,把自己今天的‘表演’告诉了于欣。
看着忐忑又可怜巴巴的毛思嘉,于欣简直无话可说:“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欣欣一直很担心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于欣一下抱住了自己的好朋友:“真太没用了...骗人都不会!你从小到大没骗过人吗?”
“当然有!”毛思嘉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不能说的大秘密。
然而,就是因为说的太干脆了,反而像是在逞强,于欣干笑了一声,拍拍她的头,敷衍她:“行行行,你从小就会骗人...”
这一天对于毛思嘉来说是漫长的一天,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过再漫长的一天也有过完的时候,傍晚放学,毛思嘉和于欣又是一起走的。
“思嘉,下个路口咱们就得分手了,我得给我妈去西单买毛线——你听说了吗,西单新来了一批毛线,我妈怕错过,工业券都交给我了,让我来排一阵,晚饭的时候再让我哥来替我。”快到转角的时候,于欣才想起这件事...真是好险没忘记。
毛思嘉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家了!”
于欣本来要说‘好’的,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摇摇头:“这个不行啊,要是你一个人遇到流氓...”
毛思嘉听了,笑的眉眼弯弯:“没事的,现在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大不了我叫一声‘臭流氓’,大马路上难道还有人敢干什么?”
于欣一想也是,反而是耽误了时间,天黑了对毛思嘉来说更不安全,所以利落地挥挥手,和毛思嘉分头走了。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越是不想发生,就越是要发生。才分开走了一小截路,毛思嘉就被人给拦住了。
三儿他哥朱老二,没精打采的,但还是勉强带着笑:“嘿!姑娘——别走别走啊!有事儿和您说,您这边儿稍稍,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我那哥们儿鹞子,想和您说句话呗。”
毛思嘉根本不乐意和他们说一个字!想想这些人之前的纠缠,还有昨天闯进她家,以及今天在胡同墙壁上写的侮辱她的话,她就讨厌、就痛恨!
骑着自行车就要走,但愣是被人扯了下来。
毛思嘉抬着头看那个大不了她几岁,放在几十年后一样是未成年的男生,眼睛瞪的大大的,她因为挣扎头发还有些乱。
“你要干什么!”毛思嘉保留了过去的习惯,始终不会大嗓门说话,一惯细声细气。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叫这么一句,实在没有气势,反而更像是小奶猫吱哇乱叫了。
鹞子原本特别不爽的,这个时候忽然就心气顺了。他自己也觉得稀罕呐,就这么一女孩儿,弄的他一下特别不高兴,然后又能突然高兴起来。
他想乖嘚乖嘚这姑娘,然而手才伸出去,就想起这姑娘可能不喜欢,手一下就停住了。
手重新插回兜里,鹞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毛思嘉:“你别生气,我们好好说话。”
“谁和你好好说话!”毛思嘉一下炸毛了!她觉得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她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她对他的讨厌了,但他就好像这一切是假的一样,完全是自说自话——话说,他凭什么能这样?是因为觉得她的讨厌无关紧要,还是因为根本感觉不到她的讨厌?
“你和我啊。”鹞子还挺喜欢看毛思嘉这样的,至少比不和他说话强,怪有意思的。
然而毛思嘉可做不到他这种拿人家的反抗当有趣,她只觉得这人很讨厌,很不尊重人。
见这伙人不放自己走,便一边没有章法地挣脱,一边大声喊:“有人耍流氓啦!耍流氓啦!”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惹这些流氓,但这个时候的人正义感又是很足的,这两句话立刻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看到这边,已经有几个青年工人模样的路人往这边走了,显然是想看看怎么回事。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朱老二伸手就要去捂毛思嘉的嘴,然而被毛思嘉躲开了。
“喂喂喂,这样做事儿就没必要了啊!”红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看起来他是临时被人叫过来的,踩着自行车过来都直喘气儿。说话功夫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自行车则往旁边一推。
“我说鹞子,你这做事儿不地道。拍婆子就好好拍,人家不乐意,你上什么手啊?手贱啊?”红叶的语气是开玩笑的,但是眼睛里可没有一丁点儿玩笑的意思。
‘鹞子’看了红叶一眼,抬了抬下巴颏儿,笑了一声:“老子就知道你丫不安好心,那时候你也想拍人家姑娘吧?晚了一步,这个时候装好人来了?”
啐了一口:“杂种!”
“嘴放干净点儿!”红叶走过来,似乎并不想和鹞子有正面对抗。而是对毛思嘉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儿小姑娘不合适看。”
“嚯!还真装好人啊!”鹞子一把抓住红叶的领子:“你也不看看,你丫配吗?”
毛思嘉真的被吓住了,她从小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稍远一点儿的人看不到,但靠的很近的她看的清清楚楚,鹞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来!
很短促地叫了一声,就像小鸟一下被掐住了一样。
她想跑,但是鹞子带的小流氓还围着,她根本跑不掉。
“干什么?打架闹事?”忽然一个镇定的声音插了进来,然后一只手落在了毛思嘉的肩膀上:“调.戏女孩儿?”
本来毛思嘉已经被围住了,但是来的这个男青年,穿双排扣的毛呢大衣,挺阔大气。加之肩宽体长,比在场最高的男生都高了半个头,气势上一下就压倒了在场所有人,竟没有人敢拦住向包围圈内走的他。
毛思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在男青年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点点洗衣粉的香味——这很少见,或许是出于保护衣服的想法,也或许是因为不太好洗,冬天的外套,像是棉袄、大衣什么的,几乎不会拿去洗,一个季节洗一次很正常。
然而落在毛思嘉肩膀上的手很快离开了,然后又把毛思嘉往后推了推:“你们这帮孩子怎么回事儿?”
第18章
“你丫的多管闲事儿?”鹞子抓着红叶领子的手给松开了,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新来的这人。
并不认识,年纪不大,但应该是已经上班了的人。
孙继东有的时候会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有一段时间爸妈和身边的人看到的他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过了那个阶段再去看,就会觉得难以回首。就像很久很久以后,毛思嘉和他说过的,这叫做‘黑历史’。
...嗯,说的和毛思嘉很熟一样,实际上两人根本没说过几句话。非要说两人有什么原因可以多一点儿说话的机会,大概是两家大人认识,以及他最小的弟弟和毛思嘉曾经是同事了。
这样说或许会很奇怪,但孙继东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很难说清楚...1980年的冬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的夜里,他再次失眠到天明。而这次,推开门见到的世界却不同了,他来到了1967年,他刚刚因为一场群架进医院的时候。
这场群架,他属于被牵连的——他已经有两三年时间不和那帮调皮孩子混了,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没意思了。所以,他被砸了脑袋进医院,这纯属运气不好,是被殃及到的。
贸然遇到这样的事,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应该有一个艰难接受的过程。幸好那段时间呆在医院里,大家照顾他伤了脑袋,很少打扰他,给了他这个时间。
出院之后,并不是说他就彻底想明白这件事了,而是另一件即将发生的事牵扯了他的注意力...他首先找到了他爸,参军的事情他不干了!不管怎样,他得留在北京,一定得留在北京!
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并不是1968年才开始的,而是五十年代就有的事情,但大规模,甚至半强制性如此,确实是1968年以后的事情。而在此之前,像北京这样大城市的青年,出路还是比较好的。
可以留城工作(只不过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这就要看每个人的情况了...甚至有些人根本找不到工作),还有少数人能够去参军。至于上山下乡,那属于个人自由,愿意去的会被全社会表扬,但选择这条路的少之又少。
光荣是一回事,其中暗含的艰难又是另一回事了。远离家人,难得回家,生活困难...这些都是客观事实。
孙继东在停课闹革命之前,成为这场革命之前最后一届顺利毕业的高中生,本来是要去当兵的。曾经的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毕业之后就去当兵,他们家的男孩子从他大哥起,走这条路就成了惯例。
当时的他没有考虑过未来做什么,就是被推到了这条路上而已。反正对于他来说,走哪一条路都没有区别。
后来他才明白,绿色军营很好,但他的未来并不在那里...他是在1973年下定决心转业回家的,又因为弟弟的关系认识了...思嘉。
这是迟到了六年的认识,如果他留在北京,他就能提前六年认识思嘉了。
而这一次迟到,迟到的不是六年,而是一生...
思嘉出了意外之后,他收到了弟弟送他的一箱书籍,都是思嘉葬礼后毛叔叔金阿姨(毛妈姓金)分送给思嘉的朋友的。思嘉喜欢书籍,不喜欢书籍被浪费,所以保留了其他遗物之后,两位长辈就把书籍送了出去。
孙继东不知道弟弟卫南是什么时候看穿一切的,他也没问,只是在心里感激卫南。沉甸甸的书籍压在手上,就像他轻飘飘的魂儿可以再次留存在身体一样——那段时间他反复阅读那些书籍。
‘缘分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不能早一点儿,也不能晚一点儿。错过了一点点儿,原本可能的眷侣,就会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这段话是钢笔字,落在一张书签上,书签则是夹在一部日文小说中。那部日文小说译为《春琴抄》,思嘉应该在尝试翻译,已经翻译一部分了,在原书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标记。
孙继东甚至不敢去碰那些还没有暗淡失色的浅蓝色钢笔字,他分明感受到了命运这玩意儿有多操.蛋——它让你生,你就不能死,它让你死,你就不能生。
孙继东并非是感情细腻的那种人,甚至在大家都对姑娘特别感兴趣的年纪里,对此兴趣缺缺。他当然也觉得漂亮姑娘是好看的,但并没有和其中一个亲密起来的想法,就是觉得麻烦。
但是,见到毛思嘉的那一天,他终于明白少年时代随大溜看的那些小说里的故事,并非是虚假的。
甚至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为什么许许多多的故事里,那么多的人可以为爱情去死——因为从那之后他也可以了。
他可以为了毛思嘉去死。
书签上的字就像是恶毒的嘲讽,他在告诉孙继东,他曾经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赶在所有人之前爱上她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让她靠近自己。
只要他能做到,她身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她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调.戏女孩儿、闹事...”孙继东看着这个一身痞气的男孩儿,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行了,不想惹事儿就散了。”
似乎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激怒了,鹞子上手就要动刀子。
孙继东曾经在部队锻炼多年,现在肯定比不上过去,但这些日子每天锻炼,也捡起来了一些。干净利落地招呼上,先前鹞子手上那把折叠小刀先被踢飞了,然后顺势把人给按倒。
控制这么个人并不难,但在场不止鹞子一个,还有他带来的小流氓...这些人有不少都带了锐器。
毛思嘉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那些被吓住了就不能动弹的,在现实生活中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的求生欲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刚刚准备向周围的人呼救,眼睛一瞥,居然看到一些穿警察制服的人。小痞子也不是眼瞎的,跟着有人注意到了警察——毛思嘉看出来了,他们想跑,但又不想扔下被按住的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