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思嘉找工作这显然是大事!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工作是一辈子的事情,工作单位决定命运并非虚言!这个时候的人干什么的时候也不会强调钱、权这些,但是总会问一句哪个单位的。
这其实就是一种隐晦的探问!只要知道这个人的工作是什么,其他的也就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大家对于各个单位挂钩的一切都是门儿清的。
“要说思嘉当初就该一直学手风琴...再学点儿舞蹈什么的,看看思嘉这身段儿!要是当时一直学下去了,进文工团或者地方歌舞团搞搞文艺,不是很简单?”
胡同院儿里最热闹,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打起来的时候可以用大量的脏字,不停地问候对方家里亲戚。但真要有什么事,又是亲如一家人的。第二天阳光明媚,多的是出来晒太阳的邻居,毛妈顺势就说起了毛思嘉工作的事。
院儿里一婶子显然十分可惜毛思嘉当年没有接着学手风琴的事。
毛妈只能笑着道:“那孩子自己不愿意学了...也没办法,强按牛头不喝水的,总不能逼着孩子去吧。”
早些年的时候毛妈也挺可惜的,觉得闺女漂亮、气质好,学那些东西也快,就像丈夫说的,天生就适合搞文艺。但最近却改变了想法,如今的风向标谁也看不清楚,和文化、文艺这些东西沾边,都觉得危险!今天还风光无限呢,明天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如此还不如做一些普通的工作。
至少能平平安安。
只不过这话不能直说,所以她也只是顺着邻居的话往下来。
又有一个邻居笑的很大声,笑完了之后才凑过来:“毛铮和秋芬你只有思嘉一个闺女,有的时候瞧着孤单,这个时候却显出好处来了...独生子女都能留下来,免了你家骨肉分离。”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邻居又压低了声音:“杨家那闺女,和你家思嘉同一年生的,也要中学毕业了!将来怎样还说不定呢!”
有人好奇地问:“那怎么说呢?是个什么打算?”
“哼哼...能有什么打算...如果能的话,当然还是想留下的。只是这事儿不归自己说了算,得看分配。”然而说是这么说,根据前几年的分配方式来看,除了极个别的,没有特殊情况的知识青年都是要上山下乡的。
“行了行了...都是街坊邻居的,这事儿就别说了。”有人不愿意说这事儿,人家骨肉分离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的人普遍比较淳朴,不是有仇的,一般不会那样落井下石。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毛思嘉找工作上。
“要我说,思嘉去做售货员最好!”有个大嫂说话爽利,笑着给毛妈计较:“售货员这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在屋子里上班。要是思嘉去了大的百货商场,那就更派头了!”
毛妈其实也想毛思嘉去做售货员...售货员这工作放到几十年之后绝对是最没有门槛的工作之一了!超市售货员和餐厅服务员一起作为服务业两大零门槛职业,常常是外出务工的年轻女性刚刚参加工作时的第一份工作。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最受欢迎的工作之一。
售货员的工作其实并不能说轻松,别的不说,一站一整天这种,就远超很多工作了。但在这个时代的诸多工作里,售货员已经算不错的了。站一整天?难道工人就不是站一整天了?事实上,工人的工作只会更累!
另外,就是售货员的待遇了...这个时候各个岗位基本待遇是拉不开差距的,不过售货员作为和商品打交道的人,手上有很多特权。比如说商场里来新货了,他们最先得到消息,也最先有机会抢购。
而且,买东西的人往往也是有求于售货员的。以大肉组的为例,有的人想要肥肉,售货员偏给割了瘦肉,那怎么办?这个时候是买方主导,顾客也只能认了!更别提一些走后门的,过来走关系,提前把受欢迎的肉挑走了——为了这个,大家都是很讨好售货员的。
这只是一个例子而已,体现在整体上,就是顾客群体确实得捧着售货员。这是售货员手上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就有了交换资源的基础。售货员给人行方便,回头办什么事的时候别人想着这个方便,自然也会给他们行方便。
这说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但却是这个社会运行的道理。不只是现在这样,往前许多年,往后许多年,依旧是这样,从来如此。
售货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工作之一了,毛妈也比较满意,但是她不能把话说满。只能摇头:“能做售货员当然很好,就怕事情难办!这事儿可不容易,现在谁家不想让孩子做医生、做售货员的...”
说是这么说,私下却已经往这个方向努力了。
“我妈我爸正在打听售货员的工作。”开学之前毛思嘉又和孙继东见了一面,今天他们在西苑餐厅撸串。这个时候可没有一到傍晚就满大街开张的烤串摊,想要撸串也只能来少数几个餐厅。
西苑餐厅也算是不错的餐厅了,这里的羊肉串十分出名。
这里的羊肉串并不是用竹签子串的那么一点点,而是电镀的金属钎子,还有个手把位。就这么一串,能顶几十年后三四串,如果是那种主打便宜,一口一个的小串串,更不知道顶多少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的东西,不管价钱怎么样,分量是肯定不少的。
不过就是这样,这一串羊肉也不是特别贵——要价一毛钱一串...当然,也不能说真的不贵,一毛钱能吃一碗馄饨了!到几十年后,北京的一碗馄饨,再便宜也得十来块吧!这个价位一串烤肉,分量也应该实在一点儿。
孙继东的食量是远超毛思嘉的,四五串羊肉串下肚,又让服务员上十串。
听毛思嘉说起工作的事情,点了点头才问她:“你自己想找什么工作?售货员?”
毛思嘉听这个话就只能苦笑了...她当然对售货员这个职业没什么兴趣。如果要做售货员,她当初还不如不放弃手风琴,再顺便把舞蹈捡起来呢!好歹做生不如做熟!
但她也没有多少余地表示反对,家人都在为她尽心尽力,这也是如今非常好的工作了。她再说什么,就显得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当然,根本原因是她知道,自己想做的工作根本就没机会去做。
她始终是想做翻译家的,但是先不说这个时候糟糕的形势让她没办法选择这样一份工作。就算她愿意担这个风险,恐怕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她知道自己外语很不错,至少并不比此时科班出身的人差,可对于别人来说她就是一个初中生而已。
就算她出了名的外语好,大家也只会当这是初中生的那种‘好’,而不会有人正经考虑请她去翻译什么。
也只能暂时先做这个工作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换工作——将来重开高考就是一个好机会,到时候她也去高考,考一个好大学,专门学习语言。第一批语言类的大学生,无论是走口译的路子,还是翻译文学作品,还不时随她的兴趣!
孙继东看着毛思嘉在那里颇有些苦大仇深地啃羊肉串,眼睛里有一层笑意...他当然知道毛思嘉会得偿所愿,去到一个正好能发挥能力的地方,只是他现在没办法和毛思嘉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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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1970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常来的更早。
毛思嘉从公共澡堂洗澡回来,睡觉之前解开衣裳给自己抹身体乳...这个时候是没有身体乳的,所以她都拿面霜做身体乳。一次能用掉小半盒雅霜,算是很奢侈了,所以她也就半个月做一次身体护理。
这个时候又没有太多护肤品和化妆品,毛思嘉能够找到的也就是甘油和各种雪花膏了,而且甘油还不能直接用,得事先稀释过。好在她年纪小,对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需求。
她也不是闲着没事了,非要弄这些。主要是她特别爱美,这是过去一直有的习惯。如果没有条件,吃饭穿衣都不能满足,这些事情就更没有余地去考虑,那也就算了。但她并不是那样的生活,她日常中有条件稍微追求这些,那她为什么不呢?
雅霜的香气相比起其他几款雪花膏,比如百雀羚、友谊,都要淡雅一些。现在抹雪花膏都有‘臭美’的嫌疑,但大家也就是嘴上说说,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女孩子谁不希望香喷喷的呢!如果不是这样受顾客欢迎,雪花膏也没必要把自己做的那么香了,香料不要钱啊!
不过这种香味在毛思嘉看来就过于浓郁了一点,假香,特别是百雀羚,香的她都要屏气了!
抹好身体乳之后,毛思嘉又把秋衣秋裤穿上。她以前挺喜欢裸.睡的,但这个时候气候还很冷呢,又没有暖气,为了身体着想,还是不必了。而且抹了身体乳裸.睡,身体乳很有可能会蹭掉,穿一层衣服也有利于吸收。
第二天早上,看天色就知道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趁着这样好的太阳,以及周日放假,毛妈洗洗刷刷做起了大扫除。毛思嘉做着收拾屋子的活儿,毛妈则是用大大的洋皮盆儿装了一家三口这个礼拜换下来的脏衣服,在水泥池子那儿打了水,就坐在门口小马扎上,‘吭哧吭哧’开始洗衣服。
天气热的时候衣服单薄,洗了澡就揉搓,天气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衣服多,而且有厚又硬又大,洗起来可费劲了!一般大人孩子也没时间洗(除非有那种不用上班的老人在家帮着做事),都是周末的时候才动手解决。
洗衣服的活儿在家务中难度不算高,但是很有存在感。感觉上家庭中的女性,最重要的两个活儿,一个是做饭,另一个就是洗衣服。
家里的孩子也要学习这个活儿,但是学习程度不太一样。大家从洗自己的手帕、红领巾之类开始,然后发展到洗夏季衣物。男生的课程到此就结束了,他们学习这个更多是为了独立生活做准备,比如学农的时候,又比如上山下乡的时候,总是要自己洗衣服的。他们的目的是学会这个活儿,学会了也就算了。
女孩子却不一样,冬天的衣服,甚至于厚重的床单被套,这些都是要亲自去洗的。普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女孩子长大后本来就要承担这些家务,现在从小习惯起来也是应当。
有的家庭孩子多,父母忙不过来,更是让孩子早早接手这项家务,以减轻父母的负担。
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接手这项家务,这个不好说,但不管怎么说,到了十五六岁,肯定是接手了的。因为这个时候早就学农过了,眼看着就要参加工作了!
不过在毛家,毛思嘉只是夏天洗自己的衣服,其他的并不归她做。
这是毛妈溺爱她...很正常,家长爱孩子,觉得这活儿自己随手就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毛家人少,毛妈作为主妇也忙得过来。不然的话,就算毛妈溺爱毛思嘉,毛思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站在一旁干看着。
毛思嘉把家里清扫地干干净净,又忙着上上下下擦灰。最近还在用生炉子取暖呢,就算有烟囱,家里的灰尘也会比其他季节要大,所以要格外注意擦洗。别看这个时候的人们生活条件差一些,过日子可不含糊!
特别是首都女人,讲究的就是利利落落,若是家里、家庭成员身上,显得没收拾,她们自己也会觉得特别不光彩。
毛思嘉倒了几盆脏水,又忙着拖地。这个时候的城里老房子的地面大多是泥地或者砖地,少见水泥地。毛思嘉家里是水泥地,这还是好几年前毛爸弄来的水泥,自己弄的地面。
水泥标号很高,地面十分光滑,毛思嘉觉得挺不错的。
不过,因为是水泥地面,在收拾的时候就更没有可以偷懒的地方了。那些泥地、砖地,可以不用拖地,上面有尘土也是避免不了的,但水泥地不是啊!所以水泥地的家庭拖地是经常的,有的人还要仔仔细细擦地!
毛思嘉听过最夸张的,有用煤油去擦的,擦的亮晶晶——毛思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这样擦视觉效果是有了,但嗅觉怎么办?她记得煤油可是有一股味儿的。虽然那不是特别难闻的味道,可也绝不属于清新自然的味道吧...
一家三口的衣服,再加上毛妈打算洗床单,这个活儿可是够重的了。毛思嘉收拾完屋子,她才清洗晾晒。
毛思嘉连忙兑了一盆温水,给毛妈泡泡手...开春了,可自来水还是一样的凉!
正在洗衣服的杨雪燕看到了,嘀嘀咕咕:“倒是会耍小殷勤儿!”
在她看来,毛思嘉就是一个娇小姐,从来不做饭,洗衣服也只在夏天洗自己的,冬天就没见她在院儿里搓洗过什么。至于毛思嘉也做各种零零碎碎家务,这些就被她选择性无视了,反正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做的,做了也不值得说!
而在家务之外,她特别会撒娇,特别会殷勤小意...杨雪燕看不惯她这一点,觉得毛爸毛妈这么宠毛思嘉,简直就是昏了头了!一方面,是被毛思嘉那么点儿假模假式的乖巧、贴心给迷惑了。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怎么是真的爱孩子。
孩子就是要锻炼,就是要吃苦!现在细心呵护着,将来长大成人了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爸妈在头顶上遮风挡雨!
揉搓了一会儿衣物,杨雪燕觉得手指上有一些痛感。这是因为织物比较硬,有些擦伤了。如果是母亲洗衣服,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们的手经过了多年的‘锻炼’,有了一层‘防护’。只是这一层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手变得粗糙。
孩子都有了的母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在年轻姑娘看来,却不一样。
杨雪燕往手上呵了口气,摸了摸手指。正好听到院儿里说闲话的大妈正捉了毛思嘉的手说:“思嘉这手好有福气啊!白白的、软软的,糯米团一样,看看上头一个个小窝,这是用来装福气的呀!”
毛思嘉的手骨头纤细,稍稍有点肉,骨肉匀称,皮肤洁白,确实很好。特别是老一辈的人,特别喜欢这样一双手。这个时候说是要去除封建迷信,然而事实是,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根本不可能轻易剥离。
“现在呀,大闺女都不能戴金啊玉啊的了,不然思嘉这双手啊,戴金镯子、翡翠戒指,好看!”大妈还夸着。
毛思嘉这双手,即使是在几十年后的姑娘们中间,也是一双好看的手了!在如今七十年代初九更别提了!这倒不是几十年后的姑娘们天生手生的好,还是那时候的条件好!就算不怎么保养,至少不会让自己的手晒黑或者生冻疮吧!
而在六七十年代,即使是条件相对全国要好不少的首都,孩子们一双双手伸出来,也很少有几个没有皲裂,没有生冻疮的!毛思嘉这一双收,没有冻疮、白白嫩嫩的,光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在众多同龄孩子中脱颖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