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一盖,森茉莉合上笔记本,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每一下都砸得极重。
她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狗卷棘,轻手轻脚地抱着笔记本下了床,尽量不吵醒他,然后来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想继续查看,屏幕却自动锁了。
六位数的密码,她试了试狗卷的生日,不对。又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哦嚯想多了,也不对:)
齿贝在下唇轻轻一咬,森茉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上了邮箱,这邮箱她不怎么用,当时高专注册的时候随便填的,这年头各种社交软件数不胜数,已经很少用邮箱联系,也就偶尔会去瞅一两眼。
她仔细搜寻了一遍收件箱,确定这四年间没有收到过任何狗卷棘的邮件。
不如说当年他走后,她也一直有关注过所有联系方式的动态,指望着哪天会收到他哪怕丁点消息,实际却是日复一日的失望,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去管了。
可是她刚刚确实是看到了狗卷发送的是她这个邮箱,那么多的邮件,这些年他发了那么多邮件给她,说了那么多她没来得及看的话……那些都去哪了呢?!
森茉莉疯了似的又把邮箱翻了个遍,最后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堆未开封的邮件。
森茉莉:“…………”
估计因为是海外的陌生地址,被狗屎系统自动拦截进垃圾箱,并且过了期限自动删除,森茉莉花了一些功夫终于找回了从四年前错失的邮件。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心脏扑扑直跳。
点开那些邮件的时候,如同打开一层层魔盒,那些稠密的东西慢慢溢出来,柔和又汹涌,将她四年来以为的杳无音讯击得溃不成军。
【2018年12月31日
致茉莉:
上封发得着急了,我是借这边认识的新朋友的电脑注册的邮箱,我是狗卷棘,不是骗子==
我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对不起,我没在你身边。】
【2019年1月7日
致茉莉:
生日快乐!
我的邮件你收到了吗?
我不知道森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暂时没法立刻回国见你……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2019年1月31日
国外的糖浆味道好奇怪啊,甜得发腻,不过能用就好。
这里人说话语速好快,好多我都听不懂==
不过我说话他们更听不懂吧,哈哈!】
【2019年4月18日
我在毛塔,刚执行完一个长期任务,这段时间没给你发邮件,抱歉!
这边条件很差,梦回2G时代,电子邮件已经是最先进的联系方式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森先生发现……
你看到的话能回我一下吗?】
【2019年8月1日
终于又借到电脑了!
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走了很多地方,原来这个世界上悲惨的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想帮助他们。
你能理解我吗?】
【2019年8月31日
我现在在北欧,这里的蚊子好大,夏天也没有空调,但是天空很蓝,让我想到上回跟你一起去圣托里尼的情景了。
你还记不记得啊?】
【2019年9月30日
今天救了一对双胞胎小女孩,她们喊我大哥哥,夸我声音好听,真开心XD
我想听你的声音了。】
【2019年10月23日
我讨厌自己是个胆小鬼。
但是我也正在努力,一点点变强
为了变成能保护你的我
所以,请你再稍稍等我一下……
%&……*@@&*@%
你会不会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了?】
【2019年11月4日
抱歉,上次喝了点酒,发了些奇怪的东西orz
啊,我已经18岁了,可以喝酒了。
茉莉还要再等一年哦,再忍一忍,喝酒总是不好的!
……其实是外国朋友说喝点伏特加可以治感冒,我就试了一点,效果真还不错==
可惜我的酒量还是不太行】
【2019年12月30日
我到北极圈了!今天用咒言救了一只北极熊(o_0)】
【2020年1月7日
冒死借到了电脑……生日快乐茉莉!17岁了呢!
给你讲个故事,这是前两天我听到这里的老人讲的,传说住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会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如果是对恋人的话,回家就要仔细酿造当时的气氛,先用情诗情词裁冰,加上一点酒来煮,用烛火烤,再加一杯咖啡,维持微醺的同时还不会醉得太厉害。
我觉得这挺适合我的,等我回去给你煮来试试,哈哈!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
【2020年2月29日
四年一遇的229,我现在可以用六国语言熟练报饭团馅料了#@%%&*
厉不厉害?哈哈!】
【2020年3月11日
为什么邮件发不了表情包呢?发出来就是一堆乱码,图片也是。。】
【2020年4月29日
我昨天碰到了一个烤面包机形状的咒灵。。。(o_0)
我想让它烤个面包出来,结果它自/焚了==】
【2020年6月19日
我在德国一个小山村,这里有一种叫蜱虫的东西,会吸人血,听说搞不好还会致命,他们带我去打了预防疫苗,哈哈,我好久都没有打针了。】
【2020年7月3日
我给你发的胡言乱语收到了吗?
为什么从来不回呢?
是不是还在难受?
还是说你已经放下我了?】
【2020年9月1日
这里的水质好硬,我掉了好多头发==
也不知道变秃会不会变强……】
【2020年11月23日
今天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你的女孩,我差点直接上去嗨老婆。。。
开玩笑开玩笑hhh】
【2021年1月2日
啊啊,迟来的新年快乐!
不知不觉第三年了……
你身边有没有出现更好的人?
有没有再对谁心动过?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2021年1月7日
我好傻,居然忘了邮件可以定时发送……
生日快乐,茉莉!
终于成年啦,不知道今天陪在你身边的是谁。
快毕业了吧?不管怎么说,好多事情都可以做了,开不开心?
但是不能太放纵哦,不然狗卷学长千里迢迢会担心的!
……你还记得我吗?】
【2021年4月26日
我到澳洲了,这里的山林被夕阳照射的时候居然是粉色的。
真是神奇,林子是绿色的,夕阳是橙色,是怎么结合成粉色的?
拍了照想发给你看看,但拍出来效果不好,图片也发不出去orz】
【2021年8月6日
难得有休息日,我在开普敦的海边,被晒黑了==】
【2021年11月11日
我白回来啦。】
【2021年12月26日
我看到极光了,好美。
好想有你在旁边分享。】
【2022年1月1日
新年快乐!】
【2022年1月7日
生日快乐。
今年生日怎么过的呢?】
【2022年3月6日
我好想你……】
【2022年5月6日
今天月色很美,但我很想念日本的樱花。
还有你的笑容。
我想永远保护你的笑容。】
【2022年7月11日
我觉得我有在变强。】
【2022年11月10日
你会等我吗?】
……
森茉莉盯着屏幕,不敢抬头也不敢眨眼睛,在一封封他一个人的独白中,浏览着这四年来错过的他所经历的四季,任由溺水的感觉将自己淹没。
又想哭又想笑。
肺部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挤压成小小一块,心脏不堪负荷地疯狂跳动,连握着鼠标的手都发麻痉挛。
最后,她关掉笔记本,睁大眼睛仰起头,努力让眼睛里汹涌的水汽洇下去,再飞快地眨几下,想等那股劲缓过去。
这四年她一直在抱怨,抱怨他不告而别,抱怨他杳无音讯,从老师到同学,每个人都听她抱怨过,嘴上说烦了就在心里怨,觉得他太狠心,觉得他无情,一声不吭地离开,一声不吭地回来,想就这么和好,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她想和好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她说了好多,四年间从未间断。
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这么多,她却一次都没来得及回复。
狗卷学长……原来是个大笨蛋呢。
从这天开始,森茉莉养成了每天查看垃圾箱的习惯。
……
深夜降临。
狗卷棘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身边空空如也。
他在外多年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很少会有这样工作着就睡着的情况,还是深度睡眠,可能因为在她身边的缘故。
但是现在她又不知道去哪了,时钟快要指向零点,屋里没人。
类似的情景不知何时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看到她突然不见的时候,他的神经就会下意识变得紧绷起来,是从少年时期就延绵至今的心有余悸。
等他看到了躺在狗窝里酣眠的卷卷,才稍稍松了口气,快速穿鞋穿外套,出门。
……
小樽是一个浪漫又神奇的城市,深夜雪停的时候,连雪融的声音都没有,脚踩在雪地上都是巨响。
森茉莉穿着厚厚的棉袄,一个人沿着小樽运河散着步,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走着走着便听到了不止自己的脚步声。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传来震动。
爱茉莉的狗卷:你要去哪里?
爱茉莉的狗卷:外面冷,快回去吧。
森茉莉咬着嘴唇,鼻尖冻得发红,但还是拿出手机打字。
爱狗的茉莉卷:你别跟来了,回去睡去。
爱茉莉的狗卷: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爱狗的茉莉卷:不要。
爱茉莉的狗卷:为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加快了,短靴在雪地里踏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爱狗的茉莉卷:别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停驻片刻。
爱茉莉的狗卷:好好,我不过去,你别打字了,手会冷的。
“……”
看着手机上过于温柔的嘱咐,森茉莉将冻得僵硬的手放回口袋,重重呵出一口白雾。
她继续无声地踱步在运河沿岸,此时临近午夜,路上没有什么人,路灯俨然排列,鼻息间缭绕着冬日特有的清冽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一小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森茉莉特别怕他现在用咒言让她回头,不然一定会看见她此刻过于狼狈的表情。
不过还好,咒言师这次挺善解人意,只让她的手机震了震。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森茉莉看着消息,背对着大声道了句:“鲣鱼干!”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那我们聊天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森茉莉:“明太子!”
狗卷棘静默了一下。
「抱歉,我有点没明白你的意思==」
森茉莉觉得好笑,原来他发明的饭团馅料自己也有听不懂的时候啊?
她又说:“金枪鱼蛋黄酱!”
「嗯,我也喜欢你!」
“……什、什么鬼?!”森茉莉忍不住破功,背对着抬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胡乱解读!”
「嗯,那我也很想你。」
“……”
森茉莉哑然了片刻,看着手机上不过简短的几个字,这一刻又想哭了。
「怎么不说话了?=(」
森茉莉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重新汹涌起来的情绪再度按压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觉得学长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身后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僵滞。
「为什么?」
森茉莉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想了很久,觉得我的出现实在是给你的生活带去了困扰。”
身后的人沉默了很久,手机也沉寂了许久。
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
森茉莉继续边走边道:“这几年我想通了很多,或许林太郎说的并不无道理,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
狗卷棘一听,没忍住喊了一声:“鲣鱼干!”
“学长你听我说!”森茉莉打断他的话,脚步不自觉地加速,冷风灌口,也堵住了很多汹涌勃发的情绪,“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普通背景的女孩,我爸爸生我养我,疼了我十几年,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是有他的道理的。你好好想想自从遇上了我,你的生活是不是被搅得天翻地覆?”
“……”狗卷棘也跟在她身后加速,踏着她的脚印,想说鲑鱼又想说鲣鱼干。
遇到她或许确实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那么一些偏差,做过很多他从没做过的事,但那也是只有她才能给他带来的风暴。
以及,她凭什么用一句「天翻地覆」推翻他们经历过的所有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