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远也道:“二哥莫要推辞了。”
秦修逸便半推半就地进了飞檐阁。进了这张灯结彩的院子,心底竟也生出了几分暖意来,他不由得开始打量起里面的一切。
“二叔!?”清轩一见秦修逸来了,远远便迎了上来。
他从小也跟着父亲学习骑射,自知父亲的骑术最好,而二叔的弓箭最好,在学习箭术之时,也时不时去请教二叔。
“哇!二叔!这不是你的宝贝吗!?”明轩也凑到了跟前,两眼发光地盯上了秦修逸的长弓。
他伸出小手,便要上来摸一摸,可又想起二叔这弓平日里都是不让摸的,便只得作罢。
秦修逸摸了摸明轩的头,又对清轩道:“清轩,生辰快乐。”
清轩回报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二叔!”
王氏立在一旁,她见秦修逸来了,心情有些复杂。
秦老夫人看出她内心的纠结,便拉着她坐下,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手。
当年秦修逝是为了救秦修逸而死,可具体是什么情况,却没人知道。
王氏再不依不饶问他细节,他也不肯说,也惹得王氏更加生气。
但秦老夫人却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只不过也无法撬开秦修逸的口。
两人各有所思,只听见秦修逸说道——
“清轩,你如今长大了,总得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秦修逸爱惜地看着手中的白玉长弓,道:“三叔十八岁那年,在战场上一箭射中了北齐王子的左眼,后来秦家军便乘胜追击,打得对方溃不成军……”
他脸上有隐隐的豪迈之情,继续道:“而后班师回朝,皇上便亲赐了这张白玉长弓,以示嘉奖。”
他敛了敛情绪,缓缓抬手,将白玉长弓递到清轩面前,道:“如今,二叔将它作为生辰礼,赠与你。盼你将来在战场上,也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清轩惊喜不已,又有些不可置信,他推辞道:“可是二叔!这是皇上赐予您的,我怎能夺人所好!”
秦修逸笑了笑:“我如今这样……已然是用不上了。这白玉长弓,不是要赐给我的,而是要给能以一敌百,护国护民的英雄。”
清轩一怔,表情陡然严肃起来。
“清轩,你能做到吗?”秦修逸轻轻一问,包含万千期许。
“我能!”清轩郑重点头,他不再迟疑,躬身双手接过了白玉长弓:“多谢二叔勉励!”
他得了白玉长弓,喜不自胜地看来看去,秦修逸也好似轻松了几分。
明轩一脸羡慕,啧啧道:“二叔,下次我生辰,你也记得准备些宝贝呀,我……我也要当英雄的!没点武器怎么能行?!”
说罢,铲起一口蛋糕,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秦修远冷不丁道:“你再这样吃下去,自己便是个秤砣了,哪里还要什么武器?!”
惹得众人又哄堂大笑。
秦修逸如释重负,抬眸间偶然对上王氏的目光,微滞了一瞬,随即浅浅一笑。
王氏沉静不语。
她又见清轩一脸憧憬地抚摸着白玉长弓,微微动了动嘴唇,可终究是不忍断了这份叔侄情谊。
赠完了礼,众人便纷纷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吃了起来。
秦修遥吃了一块,还嫌不够,便又切了一块下来。
“嫂嫂,这是怎么做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秦修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
王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工序可多了,我做了一遍,都没全部记住……”
唐阮阮道:“好吃的还多着呢,你若喜欢甜食,我回头再做些别的给你。”
秦修遥兴奋地睁大眼:“真的!?”
唐阮阮轻松一笑:“当然是真的,这有何难?”
秦修遥乐得想上去亲近她,结果被她一把推开了满是奶油的嘴。
另外一边,明轩也吃得满脸奶油,后来索性不用勺了,直接用手抓。
他搓了搓满手的奶油,见清轩还在看他的白玉长弓,便一脸坏笑地跑到他后面,用力一跃,手上的奶油便抹到了清轩的脸上。
清轩大惊失色,连忙放下白玉长弓去追明轩。
“啊!你这个泼皮!”清轩追了两步又意识到手上没有“武器”,便又折回来找奶油——
最后一块蛋糕在秦修遥手中,她正端着盘子,一脸满足地吃着。清轩一改往日风度,大喝一声:“小姑,奶油借我一用!”
第45章 入宫 本将军宿在哪里?
秦修遥还没反应过来, 他便一把夺了盘子,又去追明轩——
清轩托着仅仅剩下奶油的盘子,一路大喊:“大胆贼人, 纳命来!”
“大侠饶命啊!”明轩也阴阳怪气地回应道, 抱着脑袋,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哈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两兄弟一逃一追,笑闹间将生辰宴的气氛直接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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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吃完了蛋糕又开始用晚膳, 推杯换盏间, 直到星垂漫天, 夜深困倦时方才罢休。
飞檐阁小小的院落里, 全是相聚欢愉之后的痕迹,采薇和采萍也忙着收拾起来。
明霜瞧了一眼书房, 昨夜小公子们宿在那里,今夜他们便欢欢喜喜地跟着母亲回了飞云阁。
于是她将两位小公子睡过的榻换上了新的被褥,仔仔细细铺平了之后, 来到了秦修远身前。
“将军,书房已经收拾好了, 您可以就寝了。”
秦修逸本来好好站在院子里吹风, 他饮了些酒, 此时正有些微醺。
他听到明霜的声音后, 似乎颇为不悦, 道:“你刚刚说, 让本将军宿在哪里?!”
明霜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脱口问道:“难道将军今夜,不是宿在书房么!?”
问完后,又反应过来, 不禁想抽自己……
“将军。”正在此时,唐阮阮莲步轻移,向秦修远走了过来。
她见秦修远面色有些微红,道:“将军是否酒饮得多了些?要不要我煮些醒酒茶?”
秦修远此刻有些飘忽,转而定定看她,目光似是有些灼热。
唐阮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了?”
秦修远旋即收了目光,轻声道:“多谢。”
唐阮阮一愣:“谢我什么?”
秦修远清浅笑笑:“府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
这府中沉寂了许久。
自三年前的事件后,大家似乎各自养伤,却从未相互治愈。
直到她嫁进来,一切似乎在慢慢变好。
唐阮阮莞尔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时候不早了,早些去休息……晚安。”
秦修远喃喃道:“晚安……”
许是酒喝多了,他怔怔看着她转过身去,不由得有些痴。
然后便乖乖地回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明霜在一旁,肉眼可见秦修远的脸由阴转晴,觉得主子真是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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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清晨仍然是有些微凉,但树梢发青,春意尽显,人们便盼着日头出来,将这倒春寒驱散。
今日,是清轩要回太学的日子。
昨日实在过得舒心,近半年来,他竟第一次有些恋家了。
“到了太学,要好好听大学士的话。”王氏一脸慈爱的嘱咐着,她今日特地简单装扮了一下自己,收拾得颇为精神。
清轩见母亲状态好转,便也放心了不少,道:“是,母亲。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的事,若想起来不开心……就别想了。”
王氏会意,认真点头:“知道了。”
心里也有几分触动,儿子大了,竟也学会了疼惜自己。
有的事就是这样,开始好转后,就会越来越好。
清轩拜别母亲,正要上马,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清轩!”
“婶婶!?”清轩有些惊喜道,原来唐阮阮也来送他了。
唐阮阮眉开眼笑:“来,这个给你带去太学吃。”
清轩这才发现,她手中拎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看起来不轻。
说罢,她便将食盒塞进了清轩手中。
清轩一时之间有些欣喜,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有不爱吃零嘴的!?
可随即又觉得男子汉带着一个食盒上学,似乎有些不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忍拒绝:“多谢婶婶。”
唐阮阮道:“这是曲奇饼,多放几日也不会坏,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清轩点点头,将零食放入了随身的书箱中,遂跟她们告别。
清轩上了马车,还探出头来向她们招手。
王氏颇有些动容,清轩这孩子,也很久没与她如此亲密了。
王氏的目光还随着马车一路远去,唐阮阮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大嫂别看啦,没几日清轩便回来了。”
王氏点了点头,她想,等清轩下次回来,定要给他做更多好吃的零食。
王氏和唐阮阮转身,正准备进门,可唐阮阮一个不小心便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唐阮阮摸摸被撞痛的鼻子,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个人是铁做的么!?
秦修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她们刚刚顾着送清轩,居然没有发现他。
“没事吧?”秦修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撞得生气了。
唐阮阮抬头,见秦修远今日一身紫色官服,显得丰神俊秀,微微上扬的凤眸之中,露出一丝歉意。
她便道:“没事……刚刚给清轩送了些吃的,这便要回去了。”
秦修远“哦”了一声,又兀自说了句:“我也还没用早膳,出门有点赶了。”
唐阮阮闻言,忙道:“嗯,那将军快上朝去吧。”
秦修远眼角微抽,轻叹道:“那,我走了。”
秦修远走后,王氏不禁失笑道:“你们俩啊,还打什么哑谜呢!?”
唐阮阮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哑谜?”
王氏道:“阿远哪里是急着上朝,人家是想吃你做的早膳呢。”
唐阮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他怎么不直说?!”
王氏看她一眼,道:“若论行军打仗,阿远是天赋异禀,在感情上,他却是毫无经验的愣子,需得你牵引着才是。”
说罢,又觉得唐阮阮似乎也是个没经验的,不由得有些头疼。
王氏遂道:”算了,你们来日方长。“
唐阮阮面色一红,低头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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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散朝很早,秦修远腹中空空,本想早些回府,却被皇上身边的牟公公拦住了去路。
“将军,皇上请您御书房觐见,有要事相商。”
牟公公恭敬地勾着背,皮笑肉不笑地等着秦修远的答复。
秦修远略一思索,便道:“好,末将现在就随公公过去。”
他跟在牟公公后,思忖着今日皇帝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精明如牟公公,自然是不会提前透露半分的。
***
御书房之中,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大气凝神。
闵成帝年过四十,他身着黑缎龙袍,上面绣着繁复瑰丽的赤金色龙纹,昭示着无上的权利和威严。
一双浓眉下的眼睛,幽深不可见底,还未开口便已不怒自威。
此刻他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疏,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言而喻的怒意。
“皇上,秦将军到了。”牟公公俯首通报。
“末将参见皇上!”秦修远单膝跪地行礼。
闵成帝从堆成山的奏折中,抽出一分心神来,摆摆手道:“虚礼便罢了,你过来。”
他指了指手边的一沓奏疏,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上奏推举益州指挥使的。”
秦修远浓眉微挑,果然是这事。
这益州指挥使一职,讨论了许久,都还没有定论。
因益州地处益云山,是帝都防守的要塞,换句话说,虽不是一品大员,但从三品之上,还是给皇帝看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且益州又能通达南北,近些年来商业繁茂,也逐渐富庶起来。益州指挥使这个位置,可谓是有名又有利,谁能不心动?
前任指挥使,便是得了这位置的便宜,捞了太多油水,被百姓上告到了帝都,由皇帝亲自处置了。
至此之后,益州指挥使一职便一直空缺。
而益州此前有两位守将,负责一南一北的管辖,人称南锦程,北王然。
李锦程出身于士族大家,原本就是帝都长大的,与帝都的各大家族少不得都有些来往,这次皇帝提出要选指挥使,他便动用了不少京中实力为自己奔走,甚至上表推举,歌功颂德。
而王然是一介寒微出身,凭着一身武艺,和之前参军的战功,才得了今日的位置。秦修远私下里听说,他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可他朝中无人,若再遇不到贵人提携,恐怕再难往上走了。
闵成帝见秦修远不说话,便问道:“爱卿以为,谁更合适?”
秦修远就料定有此一问,可这问题并不好答。
闵朝的世家大族多出文官,而武将多出自寒门,在朝中时常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