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觉得自己撒谎就会被看出破绽,所以她只能谨慎地拿捏着用词。
“的确是来送你们的。”然后又像锯嘴葫芦一样,不动声了,表情那叫一个讳莫如深。
殊不知她心里在叫苦。
呜呜呜,这个训练项目不是为了锻炼青年网球运动员,是教练们为了锻炼她的吧?!
汰!心太黑!
明明这个节目往年都是黑部老师自己来的,为什么这次要换成她?!
还有剧本。
天地良心,她就是在知道有三船教练这个事儿后,好奇地问了问斋藤老师,往年都是怎么把学员“忽悠”上山的啊,这么精彩的剧本又是谁编写的啊。
……可她!绝对没有想要亲,身,演,绎的想法啊!!
第70章 第七十张卡(二更结束)
真田:“……”
见前辈一副简言慎行的样子, 他着实不好再问下去,这要是个男生他还有办法,女生可咋整。
但少年拉下帽檐闭目养神的时候, 苏唐那两句“我来送你们一程”“的确是来送你们的”的话, 却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出现,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然而立海大正选是因为了解苏唐, 所以面对她的态度虽然心里各有猜测,但不会出口逼问她,其他少年可不一样。
随着窗外的树木逐渐茂盛, 行路愈加颠簸,大家也再一次清晰认识到, 他们真的是被淘汰了, 他们离集训营越走越远了,他们没有机会了……
他们的队友还在U-17享受着高精尖的训练, 未来或可驰骋世界赛场,可他们却要灰扑扑地回校。
寂静的车厢里逐渐人心浮动。
“喂……我说,你们真的甘心吗?”从后排某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犹豫的,充满挣扎不屈的问句。
这是某个少年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大家。
“不甘心又如何?”有人苦笑着说,“我们已经淘汰了啊。”
“可是……”有人偷偷打量着最前方闭目休息的少女,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恬静柔和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可是, 那个淘汰赛的规则本身就不合理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旦开口便是不吐不快, “换做另一个人, 哪怕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绝对不会输的!”
“啧, ”宍户亮不耐地皱起眉, 被他们说得满心烦躁,但冰帝的教育从来没有教给他们扭捏,“输了就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叽叽歪歪!”
“啊啊啊!回去我一定要忍足那家伙好看!”向日兀自沉浸在刚才的比赛中,握着拳头咬牙切齿说。
“你说的倒是轻巧……”
有人伤心地捂着嘴说:“我们不像你们全国大赛前四强的学校,是全员选拔U-17,队里就我们这两人参选,还就都这么回去……我,我怎么面对队长?”
宍户亮也一时没了话说。
比起自身的失利,他们也怕面对队友的失望。
“助教不是在这里吗?”有人直指苏唐,虽然觉得丢人现眼,但还是咬着牙冲她喊,“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你帮我们求求情,教练说不定会答应呢?!”
“对啊对啊,司机先生!苏学姐!就把车开回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察觉到后排竟然有人站起身向车前走来,仁王和柳立马警惕起来。
抱怨归抱怨,他们管不着,但要是想牵扯到苏苏或者让她为难,那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啊!
桑原赶忙回头冲对方喊:“快坐下!山路颠簸!小心侧翻!”
“你答应我们……”
“太松懈了!!!”
突然暴起的一声惊天怒吼,彻底终结了车厢的混乱,冷硬的少年挺直身,在晃荡的车厢里如松柏一样稳当。
真田沉声道:“老老实实接受现实,输了的人……可是我们。”
“是啊,”大石秀一郎闭眼叹息道,“是堂堂正正比赛输掉的。”
“我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啊……但是……”
苏唐揉揉额头,沉闷的车厢让她也有些不好受,她慢慢调整着呼吸,睁开眼,认出大巴此刻行进的地方后,她淡声道。
“姑且不论输赢,如果单单一场选拔就让你们丧失理智,为了一时斗气不顾整车人的安危……我现在就把你们踹下去。”
“给我坐好,系上安全带。”
少女清甜却冷淡的声音像一瓢凉水一样,浇在热血上头的男生们身上,冲劲一过,再加上刚才真田和大石的警言,闹腾的几个人自知理亏,皆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还有,”少女抓稳扶手后,暴躁地说道,“不论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就像真田说得那样,给我接受现实啊小崽子们!知耻而后勇,但若是没有承认失败的勇气,你们干脆也别爬起来了!”
柳莲二闻言一怔,这话……
然而不等敏锐的少年们想出个所以然,大巴车就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引起车厢里此起彼伏的惊呼。
“啊!”
“哦妈呀!慢点儿!”
“司机先生!!”
苏唐死死咬着下唇,一手抓着扶手,另一手摁着胃,生怕自己一个反胃吐出来,在她拼命深呼吸调整自己气息的时候,就听见柳的声音。
“这不是下山的路,苏苏,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去哪儿?
苏唐狠狠地心想,要不是斋藤老师心血来潮……艹,她至于受这山路晕车之苦,跟你,们一并遭罪嘛。
她艰难地扯着嘴角,硬是挤出两句话。
“我准备……进,进山……卖了你……们。”
“卖……给一个……油……腻大叔……唔呕——”
柳、仁王等人:“……”
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呐。
在大巴司机停车的一瞬间,苏唐就从座位上抽开安全带,弹起身冲到门口,急促拍着车玻璃让他赶紧开门,然后弯腰挤开门缝,捂着嘴快速跑出去,消失在丛林中。
晚了一步想扶她的真田:“……”
“呕——”
苏唐埋头干呕了两声,吐掉酸水就好受多了,头一次庆幸自己中午因为赤也那孩子没吃太多。
呼吸着山林间清冽的空气,胸腔中的浊气也被排挤出去,头脑一片清醒,她拍着胸口唏嘘:“老天鹅啊,总算是活过来了……”
就是她本来打算在学员们面前装装AC扮扮人生导师讲讲心灵鸡汤的想法,可能要破产了。
苏唐拿纸擦擦嘴,望天哀叹,果然还是朴素路线更适合她吗?可她真的很想像黑部老师的剧本一样,来个高端的人生指引演讲啊。
越前龙马拉着远山金太郎从树林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蹲在草丛边,不知道在摇头晃脑,长吁短叹些什么的少女。
“啊~又见面了姐姐!”远山冒出头来惊喜地叫道,笑嘻嘻地凑上去。
“……”越前看着这俩,貌似哪一个都不算正常,叹气问,“苏前辈?你怎么在这里?你自己吗?”
苏唐闻言抬头,因为刚才干呕难受,她眼角还在不自觉发红,眉尾微垂,好好的狐狸眼愣是弯成了狗狗眼。
她就用这双狗狗眼扫视了一圈灰头土脸的俩人,下意识打招呼,“是越前和远山啊……”然后眼神下滑,就定格在他们怀里不动了。
苏唐情不自禁咽咽口水,眨着眼,可怜巴巴地小声问:“虽然刚见面这么说不太好,那看起来是你们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但你们可以分给我两个橘子吗?”
越前龙马:“……”
“好啊!”远山扬着明媚开朗的笑容,学苏唐的样子蹲下身,将豹纹马甲包着的一兜橘子放到她面前,“姐姐随便吃!这有好几棵橘子树呐!吃完我们再去摘!”
少女感动得眼泪汪汪,“金酱~”
“姐姐!”
越前龙马对着他俩,就,心累。
“龙马?”少女捧着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歪头征求他意见。
墨绿发少年拉着帽檐,淡声说:“你吃。”
“耶!”
酸甜的橘子瓣爆汁在口中,一下子就把那股残留的反胃压下去,苏唐大大咧咧得也不在意那些丝丝缕缕的白络,一个拳头大的橘子三两口就被她消灭了。
越前直到她开始剥第二个的时候,才再次问她:“苏学姐怎么在这儿?自己一个人吗?”
“不是啊,我是带那些淘汰的少年们来……”苏唐不以为意地解释道,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猛然转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后方,傻眼了。
不是,她那么多学员呢???
全丢了?!
另一边,司机大叔无奈地下车,和少年们开启搜寻“苏唐”的行动。这可真是他工作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跑丢的教练/助教。
“苏学姐!”
“苏苏——”
“苏前辈!!”
“这丫头,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了?”仁王对此表示惊叹不已。
因为之前跟柳生比赛时,仁王腿上受了点皮外伤,柳为了照顾他,两人就在大巴车附近搜索。
此时柳淡淡地纠正道:“按照我们人数的比对,应该是我们弄丢了她。”
“puri~”银白色少年痞里痞气地说,“小姑娘怕羞呢,想吐不得跑远点儿——不过真田都没追上她,这速度,可真跟炸毛的兔子似的。”
“有时候看着挺机灵,有时候却迷糊得不行。”柳也浅笑着说。
仁王吐槽道:“我看不如等她来找我们,这样还快一点儿。”
“是的,这样是快一点。”柳莲二转头静静看着同伴,说,“如果她不是个路痴的话。”
“……啊?”仁王懵然,“苏苏是路痴?”认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不知道?
柳莲二想了下,严谨地说道:“跟赤也不一样,她算是隐形的吧。只对没有到过的地方,或者不熟悉的地方路痴,有地图、导航也分不清方向,辩不清南北那种。”
“但她聪明,只要走一次她就能记住,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错。”
仁王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她是不是记不住路名啊,只记得熟悉的建筑物。”
“可以这么说吧。”
“那这山林里……”仁王看看天色,认命地拄着一根木头当拐杖,好笑道,“我们快找吧。”
……
“所以,苏前辈带失败组来这里是因为有任务,但……”越前拨开眼前的树杈,回过头不可置信地问,“你把他们弄丢了?”
苏唐老实地跟在他后头,另一只手还牵着活蹦乱跳好奇心十足的金太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按人数算,怎么也是他们弄丢我吧?”
“……”这样说,好像也对。
越前摇摇头,再次反驳她:“那还不是因为前辈自己乱跑。”
“我乱跑?”苏唐指着自己瞪大了双眼,愤愤不平,“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俩没有!说,淘汰赛的时候你俩跑哪儿去了?”
“呃……”越前拉着帽子,闭嘴不说话了。
但他还有一个“好”伙伴啊,金太郎兴奋地攀着苏唐的胳膊说:“是和一号球场的哥哥打球去了!还有一个长相可怕名字也可怕的大叔!”
苏唐挑挑眉,哥哥和大叔?
金酱你的称呼是看脸的吗?
她温柔地复述道:“所以是和德川以及鬼打的吗?”
“对对对!是这个名!”金太郎猛点头,眨着星星眼问苏唐,“他们好厉害啊!在U-17是老大吗?”
“要是跟他俩打的话,你俩来这儿也不亏。”苏唐先是说了这么一句,注意到前方小少年竖起的耳朵,又忍笑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他们啊,不是老大——U-17的老大可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人哦~”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苏唐故意压着嗓子阴森森地说,把金太郎吓得一哆嗦。
“哎哎哎?!”红发小孩跳起脚,惊恐地问,“比鬼大叔还可怕吗?”
鬼大叔,噗。
苏唐捂着嘴直乐呵,直到金太郎催她,她才说:“是啊是啊,比鬼大叔还可怕。”
“不过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凤凰。”
“凤凰?”
苏唐耐心地解释道:“在我们中国,凤凰象征着远古传说,也是个古老的图腾。每一只凤凰都有灭世和救世的力量,但它们的成长,通常都伴随着烈火的重生……”
林间清冷,但女声温暖。
金太郎不解地歪头,他心性单纯,却有野兽般的嗅觉,他直言问:“姐姐也想当凤凰吗?”
苏唐微怔,转而眼神有些复杂,她轻轻摸了摸金太郎的头发,坦然道:“不想哦。”
我不想当凤凰,但如果烈火焚身,我也不介意从灰烬中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