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他是故意的。
海堂薰对上手冢平静而坚定的凤眼,恍然间仿佛从中读懂了什么,那种无形的力量让他又重新握紧了球拍,浑身的疲累好像也稍稍退却,他吞咽了下酸涩的东西,哑声答道:“是!”
苏唐无声叹了口气。
果然,比赛结束后还是跟手冢谈谈吧。
迹部景吾注定有他自己成为King的路,但不会是网球。手冢国光却不一样,日本的U-17再厉害,也比不过德国网球的精英式教育。
U-17是为了培养青年选手为国争光,但放在职网里,只是很小的一步,像手冢国光和越前龙马这种,以后肯定独闯江湖的职业选手来说,在这儿,屈才了。
还有幸村,他对未来什么想法,苏唐完全不知道。
之前他神经炎疾病的消息一出,几乎是半葬送了他的职业生涯,但好在,最后结果是完美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定期复查,暂时没发现复发的可能性。
苏唐原本以为,像幸村这样,生死之际还不忘记网球,手术后复健不过短短数日就重回赛场的人,该是非网球不可的。
但幸村精市后来的态度却又有些让苏唐捉摸不定,感觉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不达目的不放弃,只是刚好发病的时候,立海大三连霸还没有实现而已,他也没有表现出对职网特别的在意……
还是说,幸村已经在心里有计划了?
苏唐想得头疼,索性两位部长这边比赛快结束了,数据记完她就起身去立海大那边,准备看看情况。
但没想到,最先得到的消息却是柳莲二自动弃权。
“……军师好魄力。”苏唐半晌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她自己是知道此时的“淘汰”并不是真的淘汰,但柳他们不知道啊。
苏唐默默站在原地。
眼前褐发少年正浅笑着安慰哭成狗的小海带,这么一对比,仿佛赤也才是那个被淘汰的人。
柳神色间最后一丝遗憾和怅然也被很好地隐藏起来,淡声规劝学弟“既然留下就好好加油”“以后我还会有机会的”“你的路还远”等等的话。
苏唐听着就……难受。
或许身为前辈的祝愿和期待,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后成了后辈精神上的支柱。
柳莲二不像其他人,他收集数据,用数据分析网球、打网球,内心极度冷静。他会在平时为了操练后辈下狠手,也会在面临重要的选择时,分析利弊。
他觉得,既然只有一个人能通往世界赛场,那么从长远来看,赤也比他更合适。
所以也就毫不犹豫放手了,甚至因为对方是他的亲学弟,他连比赛都没有打完。
苏唐不知道是不是他怕自己再打下去会后悔,但还是由衷佩服他此刻的勇气。
“U-17第一个这么干的人出现了……”她喃喃着。
对这个结果不能说唏嘘,但对于刚看完冰帝和青学两个部长的比赛的苏唐来说,心情着实有些复杂,难说哪种方式更合适,哪个更有利。
再看幸村和真田的比赛,两个好友彼此互相了解,一上场就没有后手,都知道对方是骄傲到不允许自己放水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不拼尽全力不罢休的人。
幸村精市天赋绝佳,在生死线上徘徊一圈后,对精神力的理解和应用,远比坚持正面对决,性格坚毅的真田要透彻。
但长期被压于好友实力之下的真田,竟然也靠着不甘和战意,强势挣脱了幸村的灭五感。
一直默默背负着“常胜”称号,在幸村入院期间,独自支撑着绝对王者的立海大,他是孤高的皇帝,也是绝对的武士。
“真田副部长这是……”被吸引过来的赤也惊疑不定地问。
苏唐看着少年身上的黑色气焰,也在心里暗暗吃惊。
修罗场?难道真田也已经……
不,不像。
苏唐微微握紧拳头,冷静分析着,真田心中一直都是正面的能量,就算是不甘于现状,也是积极奋起和加倍努力,不应该……
再看燃烧在他周身的气焰,虽然是黑色的,但并没有诡谲复杂的气息,气势强大如烈焰一样灼烫,直来直往,并不让人有恐惧的感觉。
不像平等院那种杀器也不像她……
苏唐心神一惊,连忙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扶上胀痛的脑袋。
不……别想……
第69章 第六十九张卡(一更)
秋风时而仓促, 时而温柔,给集训营带来了别样的浪漫,吹拂掉比赛中的感动和悲伤, 让人相信别离不仅可以忍受, 而且可以带给人力量。
“好好加油。”真田轻轻勾动嘴角,眼里难得有些怅然若失, 但也有释然和平和。
知道他不需要苍白的安慰,幸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 然后看向柳、仁王和桑原,比较担心他们的情绪。
军师还是一副淡雅如初的样子, 旁边除了叽叽喳喳说“要带着他那一份加倍努力”的倒霉孩子赤也, 还有柳的发小兼难兄难弟,青学的乾。
再观仁王和桑原, 他俩倒是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相比较而言,把他们亲手送出淘汰赛的柳生和丸井,看起来更难受。
幸村无声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
教练们还没有彻底得“失去人性”,虽然要求失败的人即刻离开U-17,但还是留了一定的时间允许学员之间送别。
而“代表U-17送别学员”这个活落到苏唐头上的时候,她就有点儿浑身不得劲。
此刻她站在道旁,身边停靠的是即将送失败组“下山”的大巴车, 面前是各校少年们依依惜别的场面。
秋风无情地扬起她的秀发,将她所在的这一片地方吹成了真空地带, 只有落叶悠闲得从她脚下卷过去。
明明前一届她也干这个活来着, 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感觉, 真的是面对的人不同, 心境也不同。
苏唐沉默而耐心地等他们话别。
想想也是,大家满怀期盼和高兴前来,刚一入门就见识到教练的“阴险”和U-17的残酷,不到几个小时,甚至他们行李都没有安置下……就要提着包袱离开了。
而且这个淘汰赛规则甚至都不是合理的:选手是自己选择的搭档,一盘定胜负没有抢七局,也就是说,他们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想留下去就得全力以赴淘汰掉对方。
要不是知道有后山和三船教练的存在,苏唐也会觉得这个规则不近人情且无礼。
……
等等。
拓植老师刚才给她塞小纸条的时候是不是说,让她等学员都坐上大巴后,立刻,马上打开?
不会是……
苏唐心里一咯噔,被自己的猜想弄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内心的小人开始尖叫“不是吧不是吧”。
“苏学姐,”手冢见苏唐一直等在旁边,也不催促他们,便上前几步礼貌地跟她打招呼,“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怕自己表情失控,少女故作正经地板着脸,捏着衣角淡定地说,“要是大家都说完了就上车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这个词在众人心里滚了一圈,留下淡淡的痕迹后,转瞬又消失在萧瑟秋色中。
“puri~”仁王雅治率先提起行李走过来,雅痞的笑容挂在脸上,自比赛后,终于是有了点儿真实的笑意。
他路过苏唐身边上大巴的时候,使劲揉了把她的头发,揉完就跑。
“苏苏别说这么深沉的话啊,不适合你。”从车上懒散地抛下来一句话。
苏唐无语地瞪着车玻璃。
“呵呵,”不二周助站在手冢身边目睹了全过程,轻轻笑着,“谢谢苏前辈来送我们,还等这么久。”
“没事。”苏唐深叹一口气,这俩个字最近出现在她口中的频率急剧上升,问题是她还得好好演完这一出。
“大巴会把大家直接送回市区的地铁或是公交站,别担心。”
手冢和不二又道谢一声,回身送自己队友上大巴。而苏唐应付完他俩,又接着应付白石,说的话也差不多。
“……嗯,下山路上不用担心安全。”
等到幸村精市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苏唐整个人都木了。
她心累地看着他,“你不会也要我再重复一遍,他们的安全是否有保障?”
“呵呵,这个我不担心,”蓝紫发少年屈指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开玩笑道,“有真田在,谁会那么不长眼。”
那还真说不好,苏唐心里嘀咕着。
法外狂徒自然不会这么不长眼,但要是真田心甘情愿把自己送进教练们的圈套里呢?
少女的神色有点儿古怪,幸村稍稍感觉疑惑,但他没作多想,再如何天才他也没法无凭无据猜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来只是想说……
“今天幸苦了,苏苏,你做的很好。”
苏唐愣愣地看着他。
少年安抚又带着鼓励的话语摩挲在她耳畔,温柔得让她的心尖都微微一颤,划出一道不稳的波线。
今天发生的事……大家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无论是不二或是手冢,还是白石,刚才客气礼貌的话总归是让苏唐矫情地感觉有一丝丝别扭。
她知道他们都是有礼貌懂礼仪的,但放在今天这个情景下,总像是在一遍遍提醒苏唐,他们立场不同,观点不同,所认同的规则也不同。
然而无论是教练还是苏唐,此刻都无法解释。教练们身经百战不会在意这种事,所以就只剩下苏唐留有心里那一点小别扭。
苏唐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英国面对克拉克的时候,那时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如今,她和他们的确是立场不同身份不同。
所以她也默默地打算,自己要抓紧时间调整心态,好尽快适应新情况。
但没想到——
幸村作为朋友的安慰或许只是一句话,但他这一句话,就足以抵消苏唐今日一整天的消极情绪。
大巴外的少年都凑到车玻璃窗处跟同伴告别去了,苏唐脚下这片真空地带,却在有了幸村之后,变得“热闹”起来。
秋风和落叶相继吹过,少年眉眼带笑,明明还是一派萧瑟的景象,她却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爽和畅快,心里的郁气悄然涣散,只剩下片片紫色的花开在心间。
“嗯,我明白幸村你的意思。”
不论是仁王还是幸村,其实都是在告诉她,不用特意考虑他们的感受,这成长该走的一遭,谁也替代不了。
苏唐浅笑着,棕瞳中闪着细碎的光,她小声说:“你们先回去吧,后面不是还有训练吗?”
“那你?”
“我还有别的任务。”
幸村精市确定她心情转好后就放下心来,闻言也不做过多停留,点头应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你自己也多注意,小心不要受伤。”
说着就带队友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上。
看着少年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苏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撇开私人情绪,她始终记得自己还有一个步骤没有完成。
在身后大巴车启动的“突突”声中,她掏出口袋的小纸条,打开——
【亲爱的苏苏,请你直接把失败组带到后山,然后告诉他们上山的路,剧本你知道的~
顺便,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子我一并扔过去了,同失败组一样处理哦。
司机会直接把车开到目的地再停下,结束后带你回来。——斋藤】
“……”蛤?
她去带他们去后山???
这这这!
苏唐满心懵逼地看看纸条,又转头看向身后,大巴司机发动好引擎后,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年轻人,别挣扎了,事已至此还不上来吗?
再往后看,靠车窗坐的那排少年们,投来的好奇和疑惑视线都快要扎破玻璃了——她怎么还不走?
苏唐:“……”
她嘴角抽搐地爬上大巴,一抬眼直呼——好家伙,我他妈好家伙。
立海大的武士,网球部的皇帝,真田弦一郎先生,正交叉抱着手臂,大刀阔斧地坐在车厢的最前方,听闻动静,那双犀利锋芒的眼神“咻——”就直直与她对上了。
苏唐的心啊,顿时就凉了半截。
她可咋在他眼皮子底下撒谎隐瞒?
而他身边空着的位置也同时吸引到了她的注意。
毕竟是全车剩余不多的空位之一。
“……”苏唐迎着满车厢、众少年直白和热切的视线,强忍住捂脸的冲动,咬咬牙,淡声打断他们隐晦的期盼。
“我就送你们一程。”
说完,顺势在真田身边坐下来——让她穿过少年们如有实质般的眼神,搜寻之中剩余的空座,然后坐在他们包围圈里???
不不不,她还是宁愿忍受着身边源源不断传来的冷气,和随时投来的探究眼神,来换取一时的安宁。
不过真田没有开口。
“puri~”先说话的是后座的仁王雅治,“还以为苏苏是来给我们宣布好消息的呢~”
慵懒的语调千转百拐,从后面传来,牵扯着她的小心脏在天上飘忽不定。
但欺诈师自有分寸,这句话只让他们周围几个立海大的人听见了。
苏唐觉得自己平视前方的眼神中,此时此刻一定是充满了疲惫,她才能如此平淡无波地说出:
“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消你的期盼了。”
被她不痛不痒刺了一句,仁王轻哼一声,眯起了同款狐狸眼,倚靠着座椅思索着什么。他身边的柳莲二则是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觉。
而真田更习惯直来直往,见苏唐不问不说话,干脆压低声音直接了当问她:“学姐真的只是来送我们下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