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王麻子做了法后,拿到了朱老夫人的尾款,担心其找他算账,自然早早将全部身家带上连夜逃跑了。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埋伏在后巷,对他痛下杀手后,抢夺他的银子!
王麻子为了银子,枉顾周小苗的性命;如今有人为了银子,也了结了他的性命!
宋朵朵真不知这算不算是现世报了!
宋朵朵正往回走,刚刚的婢女寻了过来,说四位夫人已在耳房外等候。
宋朵朵神色平静问道:“朱老夫人请王麻子做法之事,府内都有谁事先知晓?”
婢女想了想道:“王天师每次登门与老夫人商议,老夫人一贯都是屏退左右的。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所以知道此事的,唯有朱老夫人和王麻子两人,但这两人又有没有对外人提及过,就是个未知数了。
喜房院子到了,宋朵朵道了声谢,婢女依言告退。
宋朵朵这才打量着院子外站着的四位美人。
纤瘦、小巧、五官精致。
看来朱连山的品味独特,喜欢的女人长的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也就是谁比谁高一点,谁比谁胖一点的区别。
也许是朱连山病后对她们不如之前宠爱,所以四人的衣着发饰都不算精美华贵。
宋朵朵与萧淮北同时在她们面前走过时,有的从始至终的小心翼翼低着头;稍微大胆一点的,也只是稍稍抬眼。
唯有一位,在看到萧淮北后愣了两秒,后竟漏出了娇怯神情!
宋朵朵微微挑眉:“你,跟我进来一下!”
第14章
吴翠莲入朱府那年十五岁。
话说,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她跪在北崖县的街头,脖子上挂着一个卖身葬父的木牌,过往行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可那时的她一无所有,更不会在乎什么脸面,父亲已经身死两天了,夏日天热,若再不入殓,她恐是只有将自己卖入春香楼这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靠在她的面前,大腹便便的朱连山下车冲她一声口哨,并让自己抬起头来。
就这样,她成了朱连山的第十三个姨娘。
府内姨娘很多,吴翠莲不是最漂亮的,更不是会讨朱连山欢心的,所以她入府不久就失宠了,还被朱连山的其他的姨娘欺负。
半年前,朱连山病倒,先前那些变着法争宠的姨娘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
吴翠莲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她既不识字,也无一技之长,更不懂如何讨生活。最主要的,她没有家,离开朱府,她不知自己能去哪里。
这就是吴翠莲的故事。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不过今日无风,大雪簌簌落下,转眼间,窗外已经是一片雪白。
随着吴翠莲如泣如诉的声音落下,窗外与耳房同时陷入了宁谧之中。
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的,宋朵朵的胃不太健康,跟婢女要了杯热水,取了小荷包里的枸杞和红枣片泡着喝。
味道说不上好,不过几泡后,味道淡的也没什么滋味了。宋朵朵端起杯子后又放下,面容沉静的抬起头。
“不识字?无一技之长?不知如何讨生活?”
吴翠莲下意识的低下头:“……是。”
宋朵朵淡淡道:“十三姨娘过谦了,我听着你这故事分明编的很好啊?”
吴翠莲袖子下的手一紧,在抬头时,脸上漏出恐慌之色:“妾、妾、妾说的都是真的。”
宋朵朵侧身懒懒倚靠着椅子扶手,语气闲闲道:“主线清晰,逻辑合理,内容生动,最主要的是……”宋朵朵突然看向屋内的几个男同志:“引人心疼。”
以萧淮北为首的憨憨代表均是一愣,后,似被人戳破了心事般,急急四望,化解尴尬。
吴翠莲瞳孔骤缩,再次低下头开始哽咽:“妾自知身份低贱,师爷看不惯妾……”
宋朵朵冷言打断道:“你如果还想在朱府混饭吃,劝你别在恶心我,否则,我一定把你老底掀出来!看到时候朱老夫人怎么收拾你!”
吴翠莲撵着帕子逝泪的手一颤,默了两秒后,泛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宋朵朵,脸上分明还是柔弱可怜的样子,就是目光冷了。
宋朵朵嘴角微勾,冷冷与之对视:“我能让你在朱府待不下去,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在朱府过的舒坦,就看十三姨娘怎么选了。”
吴翠莲拧扯了一下帕子,还真是小瞧了这个黄毛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看事情倒是毒辣的很。就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大话还是真有办法,她默了默,冷然道:“妾不知师爷这话何意?”
“十三姨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两天朱府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的说给你听!”
宋朵朵的语气笃定,说着,目光更加凛然:“把他和你说的,捡重点转诉一二,也许这朱连山的凶手就能浮出水面了。到那时候,我自然会替十三姨娘在朱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十三姨娘这下半辈子不也有着落了?”
众人本就云里雾里,宋朵朵话音一落,众人越发听不懂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了?纷纷见目光落在吴翠莲的身上。
吴翠莲听到这,彻底清楚宋朵朵刚刚的话并不是在诓她。
她不离开朱府,仅仅是觉得麻烦而已,这里遮风挡雨,一日三餐还有人伺候;而且朱连山又瘫了,朱老夫人虽然难缠,可她满眼身心都在自己宝贝儿子身上。
唯一的缺点就是,下人不及从前伺候的周全,但她自有法子吃的好、用得好。只要她行事低调,朱府根本碍不着她什么,她自然也必要逃离。
可如今却不同了,朱连山死了,朱老夫人不久之后,势必会清理她们这几个吃闲饭的女人。
她本想借着今日问话的机会,哭哭戚戚一番,搏一搏县令大人的同情,毕竟都说这位大人心软好性子。
何况她也不多求,妾也好,通房也好,哪怕是外室都成,只要能抱上一条可以养她的大腿,名分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
却不想……
被这个该死的黄毛丫头给搅和了!
也罢,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既然此路不通,另寻出路便是!
吴翠莲一甩帕子,一改之前凄美柔软无依的可怜样子,身子懒懒散散的一扭:“站久了,累得慌。”
众人:“……”这脸变的也太过突如其来了吧?
宋朵朵思忖片刻,对萧淮北耳语两句,萧淮北便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了三人,宋朵朵一努下巴:“坐吧。”
吴翠莲咯咯一笑,扭曲着身子入了座:“小师爷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着实厉害。”
吴翠莲知道的事能不能帮上宋朵朵她不知道,但若因她之言,得罪了别人可就得不偿失了。故而,她只能将她所知之事,仅对宋朵朵和萧淮北说。
宋朵朵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觉得有些事越多人知道,越是不妙,所以让萧淮北屏退了左右。
“吴姑娘也是个妙人儿。”
“那师爷想知道什么呢?”
宋朵朵凝神片刻,道:“半年前,朱连山是被何人所害导致瘫痪的?”
吴翠莲才要回话。就听宋朵朵淡漠又道:“吴姑娘和千万别告诉我,他是骑马摔的,这话我可不信。”
吴翠莲怔了怔,片刻后,面上浮出笑意,只是眼神有些散,幽幽的,不知盯着何处:“听说朱老爷在世时,最宠一位姓白的姨娘。听闻这位白姨娘也很爱朱老爷,甚至在朱老爷入殓当天,殉情了。”
结了痂的冻疮越来越痒,宋朵朵无时不刻不在摁压着痂,免去心头的烦躁,闻言,摁压的手指一顿,问:“白姨娘可有儿女?”
吴翠莲:“有个儿子名叫白连海,听闻生的丰神俊逸,也颇有经商头脑,朱老爷十分喜欢他,甚至有让他继承家业的打算。只不过这白姨娘殉情后,这个儿子就消失不见了。”她话音顿了顿:“这个事,我只知道这么多。”
吴翠莲这话一语双关,要么,这个儿子被朱老夫人害死了;要么,就是看势头不对,逃了。
若是逃了,必然心中不甘,回来报复朱连山也是理所应当。
宋朵朵想了想:“除了白连海,就无第二人可疑?”
吴翠莲笑笑:“师爷若是这样问,那可疑的人多了。有件事,师爷恐怕还不知情。”她笑容微敛,郑重道:“其实朱连山坠马后身体还是能动的,但他睡了一觉,醒来后,突然就不能动了。而如何至此,朱老夫人至今都没有查出原由。”
第15章
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按理说,自己儿子被害,朱老夫人没有必要瞒着,可她偏偏瞒下了,还瞒的很好。此举未免有些说不通啊?
“吴姑娘怕不是在说诳语吧?”
吴翠莲对宋朵朵的质问不气不恼,满不在乎道:“师爷不信就当我没说罢,反正朱府就是一个砌着金砖的茅坑,有人进来淘金、也有人嫌弃的丢石头。毕竟朱老爷死后,朱老夫人将他的妾室撵的撵、逼疯的逼疯。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而朱连山除了好色外,当众欺凌弱小的事也干了不少。”
她话音一顿,素手扶了一下发髻下垂落的流苏珠子,媚眼如丝般将眸光往萧淮北的脸上落,盯的萧淮北浑身不自在,更是频频喝茶掩饰尴尬。
吴翠莲觉得有趣,咯咯一笑,又说:“萧大人来北崖时朱连山已经瘫了,所以不了解他的为人也正常。我记得一年前这个时候,朱连山去酒楼听曲,有个小二脚下不稳,不小心将一壶茶泼到了他的身上,朱连山便大发雷霆,命人将他浇透后,吊在了酒楼外面整整三个时辰。”
北崖县的冬天冷冽,寒冬腊月本就难捱,如果在穿着一套湿衣站在室外,无疑是将人往死路上逼了。
果不然,萧淮北眉头紧皱:“后来呢?”
“后来?”吴翠莲微笑颔首,娇声道:“哪有什么后来?发了两日高热人就去了呗。”
炭盆里烧的通红,靠的近了感觉干燥烤人,好在窗户半开,丝丝缕缕的寒气更替着屋内的空气,不至于让人那么懒怠,听了吴翠莲之言,萧淮北面色更沉。
萧淮北不解,朱家只是个商户,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怎能做事如此放肆?
可能自幼教养好,所以使不出性子来,就是嘴唇气的抖了抖:“此等枉顾他人性命理应当诛!为何前县令大人饶他一命?”
吴翠莲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脆生生一笑:“萧大人不知吗?前县令大人可是同朱连山称兄道弟,而且朱连山的第三个姨娘,也是前县令大人赏的。据说,朱连山每每年节,都给前大人送去不少红利,有这么一个金疙瘩?前大人哪里舍得给朱连山降罪?”
萧淮北惊愕了。
宋朵朵看着他呆滞模样喟叹一声,也是为难他了,以他从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这种事简直荒唐的一批,甚至有悖天理!
如何能理解呢?
萧淮北脸色变了又变,突然起身,两手紧握成拳,而后,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哼道:“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宋朵朵:“……”
怎么办?看上去一点不吓人,反倒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真让人惆怅!
吴翠莲似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愣了两秒后,噗嗤一声笑的张扬。
宋朵朵脸色一沉:“行了!”
见宋朵朵脸上浮出怒意,吴翠莲果断轻咳一声将笑容敛起,不讨没趣。
宋朵朵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你先回去吧,我回头再去找你。”
吴翠莲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道了个事“是”,起身走人。
雪地里很快多了一道长长的足迹,宋朵朵收了视线,再次看上萧淮北时,他还是沉着脸、握着拳,哼哼的生着闷气。
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主意,义愤填膺的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宣之于口:“本官回去就写折子,定他个胡作非为之罪!”
宋朵朵若没记错,萧淮北上任后,前县令自然升了一级做了知府,而北崖县,刚刚好还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萧淮北递折子,自然要经过知府的手。
宋朵朵不用想就知道知府看过这个折子后会做出何等反应!
从吴翠莲之言轻易判断,前县令就是个混账,萧淮北想和他作对?这和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
就算萧淮北不谙世事,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吧?
一定是气着了!所以说了胡话!
遂,宋朵朵安抚他道:“大人不必恼怒,贱人自有天收。”
萧淮北愣了愣:“你是让本官放任不管?”
宋朵朵耐心劝导:“朵朵是想说,大人行事该懂三思后行、谋而后定的道理,您现在是他的下属,即便对他不满也不该宣之于口,毕竟他想害你易;你若是想告他难上加难。何不按捺下心中不满?默默收集他的罪证,等来日不在受他掣肘之时,一举将他推倒?”
萧淮北默了默,半晌后漏出恍然大悟之色,凤眼雪亮:“师爷所言甚是有理。”
还真是怒也憨憨,喜也憨憨。
宋朵朵说不清自己该无奈还是该叹气,只道:“已到午时,大人想来也饿了,不妨让莫成陪你回府用饭。”
萧淮北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师爷不一起?”
宋朵朵道:“我得去义庄一趟。”
一提义庄,萧淮北面浮惧色,连连道:“那本官就不陪师爷一起了。”
宋朵朵点头,与之一同出了耳房。
院外的雪刚刚齐过鞋底,一踩上去咯吱作响,才走几步,身上的暖意被就冷冽的空气侵略的丝毫不成。
宋朵朵马上扯了一下斗篷上的帽子,帽子很大,直接将她小脸全部淹没在了阴影里。
萧淮北看不到她的神色,到是将她的嘱咐听的清楚。
“雪天路滑,大人慢些。”
萧淮北见她将小手缩在袖子里,不过袖子不长,几根手指转瞬就冻的通红,可惜今日他出门忘了带手炉,所以默默收了视线,也道:“师爷也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