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闹出此事,自然会密切关注,担心一个舞姬死了没有引来关注,那么‘他’就再把事情闹大一点。
萧淮北静静听着,闻言眸光一转,视线落在若娘的名字上头:“若娘可疑。”
宋朵朵点头:“风月场的老鸨,惯会揣度人心左右逢源,就算她与董耀年有利益关系,可以仗着董耀年的照拂目无一切。但柳将军与大人的身份好歹摆在这,她却表现的如此轻狂,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哪怕是街边乞儿都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若娘岂会不知?
她故意闹成这样,显然有自己的目的。
既然一条命案引不起关注,那么就再死一人,然后,小曼姿也遇害了。
凶手搞了这么大手笔:一是让柳、萧两人心生疑窦,将目光落在清风院上;二是‘威胁’董耀年,事情已经闹大了,大到不是他想拦就拦的住的了。
董耀年不得已放手;柳、萧二人到达清风院,并发现了小曼姿抽屉里的狼牙项链。
“凶手这招请君入瓮,显然是奔着将军和大人去的。”
萧淮北点头,持赞同态度。
屋内炭火烧的旺,披上披风的宋朵朵此时已经生出了一层细汗,又一声钻天的炮仗在夜空轰响,宋朵朵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我们边走边说吧。”
门外寒气凌冽,才一出门,额上的细汗变成了冰冰凉的水汽,拼命的吸收着两人身上的热气。
宋朵朵不由定住:“乍暖乍寒,容易生病,大人不妨回去换身衣服吧。”
萧淮北的脖领是条蓬松柔软的狐狸皮毛,皮草本就是奢华之物,衬得他尤为贵气。闻言偏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傲气道:“本官身子强健,不惧风霜,师爷若是想换,本官等你便是。”
宋朵朵眨眨眼:“大人若不是忘了?朵朵靠洗衣为生,冬天双手浸在冰冷的河里都无碍,自然不会如此娇气。”
萧淮北下巴一扬,示意一同出发,不忘继续刚刚的话题:“师爷觉得,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宋朵朵将提溜着灯笼竹竿的手藏在披风里,闻言,淡淡道:“像是奔着董耀年去的。”
萧淮北嘿嘿一笑,傻气憨憨道:“本官也这么想。本官正愁怎么把董耀年推到,结果机会就来了。”他说着,重重拍在了宋朵朵的肩膀上:“师爷你可要加油努力啊!本官的锦绣前程全靠你啦!”
宋朵朵:“……”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写本书,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为了推到董耀年,我家大人丧心病狂了》。
“除了推到董耀年,大人就不好奇点别的?”
萧淮北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问:“哦对了,师爷为什么怀疑是小曼姿杀了余巧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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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总算是想到了点子上。
“大人可记得今天丁强说的话?”
丁强是丁工匠的儿子,生的憨厚老实,自幼跟着父亲敲敲打打,如今也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清风院是丁家的主要客源,避免行差出错,丁工匠暂不放心全权交到儿子手里。
不过人嘛,越是被说不行,就越是想试试。
花苞暗鞘做工精细,极其考验人的耐性,丁强很早就想试试接手,偏偏丁工匠不准,还总是批评他做事毛躁,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
丁强气不过,总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然后,机会就来了……
那日父亲不在家,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清风院的跑腿,说他不小心弄散了花苞,担心被若娘责罚,只能偷偷前来请工匠去修。
跑腿说此事不能张扬,丁强也不希望此事被父亲知道。
于是,他带着自己私下打磨好的暗鞘,跟着跑腿,偷偷潜入了清风院的库房,将暗鞘装好了。
事后突然又开始怀疑自己,担心自己一时好强,毁了父亲的名声如何是好?
于是他又叮嘱跑腿,自己的做工不如父亲做的精细,届时需要舞姬加点力度。
花苞内壁上的杀人机会并不复杂,事先在内壁上钉入钉子,后系上丝线。难就难在钉钉子时力度不好把控,重了,花瓣容易散。
预谋杀人这种事,经手人越少越好,这样才不会横生枝节。但出了意外,他们也只能找来丁强。
丁强又为了证明自己,将此事做的偷偷摸摸,自然也就没有仔细检查,再加上凶手有意拦着,导致丁强未发现异常。
机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成了。
“我怀疑小曼姿原因有三:第一,她拒绝了当天的表演;第二,丁强有交待过需要加大力度,此事唯有那个跑腿知道。跑腿又说他弄坏了道具不敢声张,依照正常逻辑,道具修好就没了他的责任,他何必在去管后续之事。那么上台的余巧儿又是怎么知道要加大力度的?”
萧淮北神色淡漠:“那自然是前辈有意指点的。”
“正解!”宋朵朵点头:“没有人比小曼姿更了解花苞道具,有了她的叮嘱,余巧儿自然深信不疑;同样的,作为最熟悉花苞内部的小曼姿,当然也知道该把钉子定在什么位置拉弦,最适合削首!”
花开富贵这支舞的关键就是花苞绽放时,里面的舞姬站在花瓣的最中心点,如同蝴蝶立在花蕊之上,翩然起舞。
所以中心点留出的口子不能过大,唯有纤瘦的女子才能钻进去。
“第三呢?”
“第三就是小曼姿抓住了人性多疑的心理;事情发生后,所有人的第一个想法,都是以为有人要害她,而余巧儿只是不辛做了冤死鬼。一旦大家把怀疑目光放在小曼姿周围人身上时,反而忽略了小曼姿本身。”
若事后,幕后黑手再推波助澜,引出什么董耀年与若娘狼狈为奸啊;什么敌国皇室佩戴的狼牙啊……
到那时候,众人目光又奔着董耀年想通敌卖国的方向想去了,谁还会记得死了一个舞姬啊。
小曼姿算盘打的好,可惜魔高一丈,却不知自己成了人家手里一颗弃子。
宋朵朵想起被小曼姿藏起来的那块玉佩,忍不住唏嘘。
爱情使人一叶障目,深陷在了人家设计好的棋局里都懵然不知,还心甘情愿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刀残杀无辜。
真是可叹又可恨。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正街。
一年中难得的几个可以过夜生活的节日,百姓自然不肯错过,街头巷尾,熙熙攘攘。
路上拥挤,过路行人间时不时的推搡,宋朵朵都数不清第几次撞进了萧淮北的怀里了。
开始还能自若站定继续闲聊,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人家怀里钻,简直说不过去。
“大人,还是让莫成陪你继续逛吧,朵朵想和惜念玩。”
萧淮北默了默,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突然,上前扯下了莫成腰间的荷包扔给她:“拿去花!”
莫名痛失银子的莫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宋朵朵也觉得不太地道,但掂量一下,感觉那荷包真的好重啊。
心动!
“大人认真的?”
“自然,”萧淮北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光都成!”
宋朵朵登时展颜欢笑,拉着惜念一溜烟就钻在人群里没了影子。
萧淮北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习惯性想从袖口里掏出那对核桃打悬儿,可落入掌心后才发现,核桃只剩下一颗了。
“王爷,”莫成打量着他的神情:“可要属下另寻一个凑成对儿?”
萧淮北慢慢捻弄着独颗核桃:“不用了,本也就是消磨时间的东西。”
莫成了然,又道:“今儿传来了北崖县的消息。”
萧淮北凤眸一凝,那个小破县能有什么消息是需要派人来传的?
“老齐的猪又丢了?”
“……”
莫成小声道:“是赵齐态派人送来的信,说是……说是朱老夫人不知怎么说服了吕典史,吕典史放了朱老夫人母女后,他也拖家带口的跑了。”
萧淮北抠着核桃的手咯噔一声,一时竟说不上到底是该生气还是该大笑。这么荒唐的事竟然也能发生!
自己这大半年,到底都在北崖县经历了什么呀?
真怀疑这些妖魔鬼怪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
“王爷,此事还管吗?”
…
宋朵朵带着惜念一路狂吃狂买,回到将军府时,涨的小腹圆滚滚,自然不忘带些美食回来孝敬萧淮北。
结果半路就遇到了莫成,宋朵朵忙把荷包递还给他:“花了你三十九个铜板,回头记得找大人报销。还有,这些是我给你和大人带回来的零食,记得趁热吃。”
三十九个铜板,真的好多钱……
莫成默默接过荷包和零嘴,又把北崖发生之事做了如实转诉。
宋朵朵听罢,只觉得匪夷所思,感觉整个县衙从里到外就像个笑话。
“大面积张贴几人画像,悬赏捉拿,重金之下必有消息。一旦抓住,严惩不贷!”
莫成蹙眉:“他们应该早就逃出北崖县了吧啊?”
“如今天寒地冻,吕典史、朱老夫人年级都大了,在加上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能往哪里逃啊?”
不过提到朱老夫人,宋朵朵倒有一事狐疑:“朱府目前谁在当家?”
莫成:“是那个叫寒露的婢女。”
是她?
宋朵朵眉心紧蹙。
莫成瞧的分明,她竟也无意识的取出核桃捏在手里。
久久之后,宋朵朵脸上露出恍然之态,直言道:“也不必张贴画像了,直接命人去朱府翻个底朝上,定能把人抓住。”
莫成本想追问一下原由,不过宋朵朵已经挽着惜念的手走远了。
将军府没什么可消遣的,外头叮叮当当的炮仗声响又扰的人不好安眠,萧淮北便只能招来刘辰阳下棋。
这时,萧淮北耳尖轻动,从脚步声中推断来人正是莫成,温然问道:“她回来了?”
莫成应是,把手里几个袋子依次摆放在了桌边。
柳辰阳瞄了眼,一见全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不由扬起一抹笑意:“宋姑娘这是把您当成小孩子哄了。”
萧淮北无奈道:“让宗卿见笑了。”
宗卿是柳辰阳的字,闻言也是笑而不语,不过在取子之时瞥见莫成一脸苦恼之色,忍不住追问缘由。
莫成想了想,将刚刚之事一字不落的转述:“……恕属下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姑娘一听朱府是寒露掌家,马上就断定这群人藏在朱府?”
萧淮北捻着圆润的棋子纵观棋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下手中棋子。
“朱老夫人被抓后,朱府应该树倒猢狲散才对,朱老夫人又怎么能拿到钱去收买吕典史呢?说明必是有人奔走牵线。”
萧淮北又取一子捻了捻:“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藏在朱府,寒露姑娘的三寸不烂之舌想必出了不少功劳。”
朱老夫人本就信任寒露,否则也不会让她做贴身婢女;如今她遭遇劫难,寒露更加不离不弃,不但帮她管了家,还帮她收买了吕典史。
这两件事,朱老夫人自然会对寒露更加信任。
所以这个时候的寒露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仅凭借一句:‘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就会消了朱老夫人的全部顾忌,安安生生继续苟在朱府,等待风头过去,在逃不迟。
莫成恍然大悟,不由赞道:“如此说来,那这个寒露可真是个忠仆。”
萧淮北笑笑:“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往后若再遇到这样的忠仆可一定要小心点。看起来纯良无辜,实则嘴里生了一口浸了毒的獠牙。稍不注意,就会咬你一口,且口口致命。”
“啊?”
“你以为就凭朱府那些一盆散沙的货色,能盘算出这么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莫成一脸懵然:“这么说,一切都是寒露挑唆的?那王爷怎么不提醒宋姑娘啊?”
“小丫头喜欢她,本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去了。”萧淮北脸上的笑意加深,眼神却盛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影:“却不想是个贪心不足的,且等着看吧,小丫头不会饶了她。”
柳辰阳不觉笑着插嘴:“宋姑娘确实聪颖,短短两日,便将末将耗时月余摸清的东西,估摸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就是不知这舞姬案宋姑娘查的如何了?”
萧淮北微笑落下最后一子:“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柳辰阳怔怔看着棋局,无奈摇头:“末将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自省自问:我为什么码字这么慢?
第35章
晨起的空气,弥漫的都是硝烟味,宋朵朵闻的鼻子痒,遂掏出口罩带好,走路带风的横穿将军府。
行至半路,偶见柳辰阳身着薄衫在院中练枪,招招气势恢宏有力,□□挥出飒飒风声,已不知练了多久,额间汗水淋漓;不远处的亭下,石桌子上摆着小火炉,氤氲的水汽里,锦袍玉冠的萧淮北若隐若现。
宋朵朵停下步子,忍不住抬手比框,框中两人一个英姿伟岸;一个清隽秀美,惹得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就两个字,想磕。
看着看着,余光又瞥见了自己小丑手,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靠着这双手养家几年,养的是又糙又丑,还留了不少疤出来,如今痂是掉了,但伤的位置颜色透粉,放在手上跟补了块补丁是的。
难看!
“师爷。”
宋朵朵急忙抽了手背在后面,一见来人是莫成,便笑嘻嘻问他:“昨天的钱,大人给你报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