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北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
惜念揣度着萧淮北的心思,又道:“宋姑娘说,她父亲是被宋王氏‘捡’回家的。”
萧淮北眸光闪动,似乎对这部分的故事很敢兴趣。
惜念便继续道:“宋先生重伤昏迷,被路过的宋王氏发现并带回了家。王家人见他身强力壮,干活一定是把好手,得知他是个孤儿后,就以宋王氏闺名受损为由,强迫宋先生入赘王家。”
惜念三言两语就诉述了事情始末,但中间诸多细节只要稍一脑补,便知宋朵朵父亲当年所面临着怎么样的困境。
面对王家人和宋王氏,心若不狠一点,还真招架不住他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姑娘还说,她爹在世时,常携带一把特别锋利的剑,只不过她爹遇害后,这把剑就被宋王氏拿去当了。奴婢去当铺问了,这把剑已被人买走,根据当铺掌柜的描述,奴婢觉得,那武器好像不是剑,而更像是……苗刀。”
宋朵朵对兵器不了解,也许未曾留心观察过自己父亲的武器,故而在理解上有了差池也未可知。
苗刀因刀身修长形如禾苗,故而得名苗刀。此武器一直是禁卫军所持兵器,宋朵朵的父亲远在北部一个小破县,怎么会有这种武器?
“还有吗?”
“不知是不是奴婢听岔了,今日宋姑娘与宋王氏争吵时,奴婢听宋姑娘说……”
见她面露难色,萧淮北直言问:“说了什么?”
“宋姑娘对宋王氏说:那个懦弱的宋朵朵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扭葫芦朵朵?”
扭葫芦……朵朵?
这什么奇怪的称呼?
“奴婢打听过左邻右舍,未曾听说宋家之前卖过葫芦,实在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惜念思量片刻后轻言:“可需奴婢旁敲侧击同宋姑娘打探一二?”
萧淮北正思量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大人。”
是莫成。
莫成得了准推门而入,怀里还抱了一个女娃娃,那孩子看起来小小一点,此刻正拍在莫成的肩膀上睡的香甜。
萧淮北眉眼一弯:“抱过来本王瞧瞧。”
莫成走上前,将小女娃安置在了宋朵朵的身侧,萧淮北仔细打量片刻,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
不止萧淮北大失所望,就连惜念也是微微蹙眉,因为小的那个,简直和宋王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惜念又道:“奴婢回来时,绕路去了一趟北三后街,奴婢听着,他们好像还没记住教训。”
王家被一把火烧的精光,于是拖家带口跑到宋家的小破屋里住下,现下一无所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宋朵朵,甚至打算来衙门闹事。
萧淮北默默为姐妹俩盖好了小被子:“你看着处理吧。”
惜念颔首一笑:“是!”
后半夜寒风乍起,只听咣当一声,窗户被猛刮开并来回拍打,声声如鼓,震得人惊梦难安。
宋朵朵骤然睁了眼,凄冷的风同时涌入,很快将她的神思从睡梦中带回现实,她直直坐起缓了会儿神,猛然回忆起自己的晕倒是被人动了手脚。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还有她昏迷前看到的人影,倒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若是真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
想偷她的银子?
宋朵朵暗道不妙,正准备起身下榻,身畔突然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声。
“娘——!”
饶是宋朵朵胆子再大,也被这猝不及的孩子哭声吓了个三魂不见了七魄,又是片刻回神,才察觉这哭声有些耳熟。
“芝芝?”宋朵朵凑上去:“是芝芝吗?我是姐姐。”
房中漆黑一片,不过声音宋芝芝记得,当即熊扑在宋朵朵的怀里泣不成声:“芝芝会洗衣裳,不要卖芝芝,芝芝最能干了。”
宛若被人掐住了心尖,痛的宋朵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拍着宋芝芝的背,恩恩的应着。
宋芝芝越抱越紧,更将小脸全部埋在宋朵朵的颈间,一刻都不想从姐姐的身上离开。宋朵朵抱着她下床关窗,又温柔细语哄了许久,怀里的小人才再次沉沉睡去。
宋朵朵把她小心安置在床上,确认了银子还在,才终于安了心!
若是她猜的没错,怕是她今晚真的遭了贼,只不过那贼人的运气不好,还未得手就被萧淮北给撞见了。
宋芝芝应该也是萧淮北派人从买家手里带回来的。
宋朵朵心中没来由生出一阵暖意,自家大人还是蛮靠谱的。
这么折腾了许久,宋朵朵一时困意全无,回想起答应要为萧淮北整理密室杀人手法,于是研了磨,默默开始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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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转眼新年都过了,宋王氏既没有来找宋亮回家,也没来衙门和宋朵朵闹事,而且被烧的一清二白的王家也没有跑到衙门像萧淮北哭穷。
宋朵朵觉得不可思议,严重怀疑王家人在闷声放大招。不过他们既然没来招惹她,她也不想去招惹王家人。
她在义庄旁租了个房子,并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兄妹俩的一日三餐。
然后开始了衙门、义庄两头跑,一边处理着衙门琐事以及朱家案子的后续,一边督促着宋亮、宋芝芝的学习进度。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安宁下去,没想到正月刚一过完,萧淮北就接到了官职调度的通知。
升北安知府。
古代官员升职、调度流程出了奇的简单,就是一纸文书,内容也十分简短意赅,甚至连大印都没敲。
宋朵朵严重怀疑是柳辰阳在奏折里替萧淮北说了好话!否则以萧淮北任职北崖县令这半年的‘功绩’来论,这种好事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他的身上。
萧淮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所以在接到文书那日,开心的像个二百斤的狗子,还拉着宋朵朵在院子里转圈。
历经了一阵的天旋地转的离心转后,宋朵朵穿云箭般的飞上了天,最后又沿着抛物线轨迹运动,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壬昌药丸!
因为这个朝廷从上到下都那么不严谨!
她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百个萧淮北上朝时候的样子。
每日晨光微熹,一群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二傻子上了朝,朝堂上的他们天真无邪、他们动若疯兔、他们拉着皇上转圈圈,然后上蹿下跳的冲到雪地里,瞪圆了凤眼与懵圈的皇上大眼瞪小眼,焦急的问上一句……
“师爷,你没事吧?”
宋朵朵直挺挺的躺在雪地里,完全一副放弃了理想的样子呆呆望天,然后,洁净的天空中缓缓飘过来一句话:身材娇小的妹子,千万别养大型犬……
离开北崖之前,宋朵朵去了一趟地牢。
阴森冷清常年不见天日,是地牢的标准配置;而且这里空气不流通,气味自然说不上的难闻,好在北部冬日天长,冷空气的环顾,似乎将臭味遮掩了不少。
宋朵朵左右手分别牵着弟弟妹妹,七拐八拐的到了关押寒露的牢房。
说是牢房,也不过就是用数跟木柱隔离出来的一个小空间而已,空间几平方米的大小,吃喝拉撒全部在这里解决。
一路下来,宋芝芝的小手全是细汗,见宋朵朵停下,不管不顾的将自己藏在了宋朵朵的披风下,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姐姐,芝芝怕。”她怯怯道。
“怕就记住这一幕,往后余生,都不要将自己陷入这种境地来。”
此时的寒露抱膝坐在稻草上,抬首望着牢房内的高窗,虽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不过神色依旧从容。
牢房内光线昏暗,听了动静的她眯眯着眼偏过头来,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
“没想到小师爷对待自己的弟妹竟这般铁石心肠。”
牢头替宋朵朵搬来了一把椅子,宋朵朵屈身将宋芝芝抱在怀里坐下,静静的看着寒露道:“我不懂怎么做姐姐,只懂得教育他们如何做好一个普通人。”
寒露微微一笑:“师爷自谦了。”
宋朵朵默默打量她片刻:“看来寒露姑娘是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寒露眉眼轻动,脸上虽还挂着笑容,不过神情没有刚刚那般轻松了。
寒露原是一富农家中的小姐,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权贵面前,富农也不过是大鱼的盘中餐。
朱老爷设计侵占了寒露家中农田,寒露的父亲击鼓鸣冤,却被吕典史以大闹公堂为由缉捕,并在其服监时动用私刑,将其活活折磨致死。
寒露隐姓埋名进入朱家,蛰伏几年后,挑唆了朱家人完成了这场闹剧;并在朱老夫人入狱后,替其‘收买’吕典史,让吕典史私放了朱老夫人母女。
仇虽报了,可是把她自己也赔进去了。
空气冷凝了许久。
宋朵朵默默又道:“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
寒露怔住,更是一脸讶异,本以为她今日来是要跟自己讲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却不想人家只是心平气和的过来和自己说说话。
“……师爷打算去哪?”
“去北安。”
寒露呐呐点头,后,脸上又浮出了微微笑意,不过较之刚刚至诚至真:“那祝师爷一路顺风。”
宋朵朵恩了一声:“你也是,生命还长,别再轻易辜负了。”
寒露深深看了宋朵朵一眼,片刻后,郑重点头:“好。”
…
萧淮北升任北安知府,宋朵朵忙的焦头烂额。
从内院到府衙,宋朵朵如同一只旋转陀螺,片刻不停奔走打点,好在从北崖县带来了数位得力干将,人事调度上并没有多费口舌。
这日,宋朵朵外出而归,却见有人在后宅门外闹起了事。
原因倒也简单,有几人准备入府拜访萧淮北,门口小厮以萧淮北不在府中为由,让这群人依次登记后,在宅门的门房里稍坐等候。
来人似乎派头不小,本着能动手尽量少吵吵的原则,直接亮出了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
宋朵朵突然发声,惹的两伙人齐齐回了身。
小厮登时松了口气,宛若找到了主心骨般告状道:“师爷,这帮人不按规章流程办事!”
‘这帮人’齐齐回身,宋朵朵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轻而易举的寻出了这群人的头头。
此人高绾冠发,身材挺括,身着一袭棕皮大氅,皮毛柔软光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朵朵两步登上台阶,瞄了小厮手里的‘出入登记薄’一眼,轻飘飘道:“做事懂规矩是对的,可也要懂的变通。这街上人来人往,闹成如此模样体面吗?何况人家都亮刀子了,你们还死脑筋的堵着,怎地?嫌自己命长?”
小厮纷纷颔首,唯一人问:“小人愚钝,还望师爷指教。”
“简单,本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原则。先以言语试探,看对方对人话的理解程度;听懂且态度温和的,说明此人不方便告知姓名,可先将此人安置偏厅热茶待客,并派人密切留意此人举止,观察他是敌是友,尽全力保证大人的人身安全;反之,若是听不懂人话的……”宋朵朵思量片刻后,突然掀着眼皮瞅着身侧之人,笑问道:“看公子气宇轩昂,想必深谙御下之道,不知贵府遇到此事,如何应对?”
来人身量颀长,立在宋朵朵身侧衬的她小小一只,虽知她言辞暗讽自己,可听她言辞温温软软,态度谦和,到让他生不出气来:“既不知礼,合该乱棍轰走。”
宋朵朵点头称赞:“公子所言极是有理。”说着将手里的小厮核桃交到其中一个小厮手里:“去茶楼寻大人回来,就说京中来客,速归。”
小厮应是,旋风腿捯饬的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来人微微挑眉:“姑娘认得……在下?”
宋朵朵哪里认得他?不过是觉得他这件大氅成色上佳,不像普通货色。
“不认得,”宋朵朵默了默道:“冬日已到尾声,公子却穿了一件崭新的大氅,显然是从外地赶来,为应付北安气候才翻出了这件大衣御寒。”
来人嘴角漾起:“就不许它是在下新得的吗?”
“公子有此一问,便证明我刚刚所言为真。”宋朵朵伸手做引路状:“公子远来是客,还是移步堂厅饮杯热茶吧,大人很快就回。”
说着,视线不经意移至身后一众人等,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来人了然,吩咐道:“你们先再此候着吧,晚些等人安排。”
“是。”
惜念闻讯赶到堂厅时,见了来人神色一肃,宋朵朵见她言行举行稍有拘谨,识趣道:“我还有公务要忙,就让惜念招待公子吧。”
说着,抬步退出了堂厅,谁料回廊一转,就与萧淮北撞了一个满怀。
宋朵朵捂着鼻子不满控诉:“大人!你能不能稳妥一点!”
萧淮北俯身凑上前看了看,见她鼻子还好好的,于是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嘿嘿一笑:“师爷快回去收拾一下衣服,本官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44章
沧澜山坐落在北部以南的位置,乘马车小半日的功夫,终于在傍晚之时到了山脚下。沿着山涧小路沿途走上一盏茶,就到了今日的目的地——沐尘山庄。
虽然以前也泡过温泉,不过泡纯天然的温泉池子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