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与人结仇呢?昭妃娘娘同样如此,只求安稳度日,不求其他。
所以,温柔静的死,归结点还在她自己的身上。依次排除其他杀人动机,便只剩下情杀。
安世子性情纯善,生的又极其俊美,有人嫉妒温柔静得此良配故而杀人,倒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案发地在梵音殿,需要提前布局,死相又牵连旧案,那么凶手必然是居住在后宫、熟悉后宫的人。
皇帝的妃嫔自然可以排除,公主与安世子又是堂亲关系不可成婚,也排除。那么,凶手只能是被养在后宫的其他女子。可能是功臣之女,也可能是与安世子有表亲的女子。
在慧和公主的提点下,湘阳郡君萧云梦进入了宋朵朵的视线。
华锦听闻至此:“姑娘仅凭在这一点,就认定湘阳郡君是凶手吗?”
“非也!”宋朵朵道:“除此之外,还有两点。”
华锦:“哪两点?”
宋朵朵:“第一,是温柔静身上的那套霞光锦!”
凶手既然要复刻当年梵音殿的惨案,自然要一比一的还原当年案件。
五花大绑被吊起的尸体、两句打油诗句、微笑的嘴角……以及那套当年曾被套在孙美人身上的那套霞光锦!
一个死人穿过的衣服被收藏至今,想必除了凶手以外,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按照最初的调查方向,宋朵朵已知杀死孙美人的真凶就是太后,可太后如今已经痴傻,那么除了久居在慈安宫的湘阳郡君,谁还能知道太后所放之物在什么位置呢?
华锦:“第二呢?”
宋朵朵:“第二,我曾命人拓下梵音殿承重柱上的掌纹,掌纹来自四人,依照掌纹大小,他们为两男两女,其中一男性掌纹上有道两寸长的疤痕!”
言此,宋朵朵目光精锐的盯着院内一跪着的太监身上,禁卫军意会,抓着他的手强迫摊开,那道疤痕清晰可见。
“以上,便是我锁定湘阳郡君为嫌疑人的原因。”宋朵朵话音一顿,又看向华锦道:“想来姑姑也好奇我是如何知道您存在的吧?”
华锦默不作声,眼神确认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宋朵朵也不卖关子,但她却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于是行至华锦面前盘膝坐下,低声说:“同样也是两点:第一,太后的痴傻。一个天下养的尊贵妇人,怎会会得了失心疯呢?做此事之人,一定恨极了太后,同时不惧生死!”
后宫妃嫔纵使有这心也没这个胆量;湘阳郡君呢,那年她还只是一个看人眼色讨生活的小女孩;所以,有人‘帮助’湘阳郡君为太后下毒,毕竟没人会防备一个孤女。
太后疯傻后,湘阳郡君又一步一步做大,若说这背后无人指点,宋朵朵是万万不能信的。天长日久下,湘阳郡君信任这个人自然无可厚非。
温柔静死后宫中又出了乱子,一遭是皇后,一遭是皇上。
凶手如果是湘阳郡君,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她偏偏这么做了,只能说明她的身后还有其他人,有其他目的!
这个人,弄疯了太后,并想借着温荣静的死,让后宫众人相互猜忌!偏偏这些人又或多或少掺和进了当年残害舒妃之事。
太后、皇后、贵妃,皇贵妃……乃至皇上!
只要是当年欺负了、伤害了、杀害了、以及舒妃娘娘死后获利的人,都会心虚、疑心!
所以,华锦自知无法杀害这么多人,只能用此法引的她们相互算计,互相伤害。时日一久,谁又能保证,不再次发生惨案呢?
华锦呵呵冷笑,面上却无被人揭穿后的惶恐:“第二呢?”
宋朵朵:“姑姑毒傻太后的方法,想必是有人指点吧。”
宋朵朵答应昭妃,替她保守秘密,自当遵守。所以这话她说的隐晦,但懂的人,自然明白!
华锦愣了愣,敏锐的看向面前之人:“原来如此。”
华锦五岁那年被爹娘抛弃,是舒妃心善收留了她!
所以舒妃对她的意义非常,既是恩人,又是亲人,当年舒妃自知命不久矣,却不忘拼尽全力护送她出皇宫,只希望她余生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可华锦岂能放心自己的小姐?在得知舒妃被人害死在了这红墙绿瓦的囚笼之中!她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她再次入宫!却不是冒冒失失的入宫,而是做足了准备!
譬如,毒傻太后的药方。
而偏巧,昭妃的亲生父亲,又是知名的郎中。
昭妃当年入宫,是温大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做的,此事想必除了几个当事人,不会再有人知晓。
那么这后宫,又是谁以当年之事威胁昭妃的呢?
答案只能是曾经离开过皇宫,后又改头换面重新入宫的华锦。
宋朵朵有理由怀疑,那个药方,就是华锦从昭妃的亲生父亲手里学来的,所以,她入宫后,一眼就认出了昭妃并非真正的温家女儿!可她未曾拆穿,因为华锦与昭妃并无恩怨,但不拆穿,不代表不会利用!
所以,那个利用昭妃之人,又想替舒妃复仇之人,都是同一个人,就是华锦!
杀死温荣静的真凶,是萧云梦;而将这桩案情闹到更深一层目的之人,也就是整个案件的真正幕后主使是——华锦!
舒妃娘娘当年的陪嫁丫头,华锦!
宋朵朵最初只是怀疑华锦会再次入了宫,要替主子报仇!可这偌大的后宫,她若真的改头换面的藏好,宋朵朵也没有办法将她寻出!
所以,她只能用自身做饵,以身怀有孕、动了胎气的为由,‘晕’睡在慈安殿;再命人放出谣言,说刘家小姐赐婚给安世子后因妒生恨,到慈安宫找宋朵朵的拼命!
而爱安世子成魔的萧云梦,想必也不会放过刘凝思!
三女相争,那个身怀有孕又虚弱的女人宋朵朵,自然会成为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如果华锦真在后宫,那么忠心舒妃的一个人,誓死也要为舒妃报仇的一个人,又如何能放任萧淮北的孩子被人戕害?
宋朵朵以自己的名声做赌,她赌对了,华锦真的出现了。
此时,一道窸窣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为首之人身着明黄色衣袍稳步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人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放置在他的身后。
皇帝就座,全程漠视萧云梦,只睥视着华锦。
华锦依旧无惧无恐,当年害死舒妃的太后,被她弄成了一个傻子;而那些造谣陷害舒妃的人,如今也都彼此猜忌,走上了彼此相残的路。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萧淮北,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今日对于华锦来说,虽然暴露了,可心愿却全部达成了,她,以生无憾!
常公公依旧是皇帝的解语花,眼见此情,拼了命的以眼神暗示。
宋朵朵领会,对皇帝跪拜告退,得了准后,不忘抬走昏迷的刘凝思。
无论是萧云梦、华锦、以及慈安宫,都关乎着皇室的体面,所以,今日的慈安宫被禁卫军团团围住,除了皇帝、宋朵朵以及昏迷的刘凝思,现场无第四人知晓。
皇帝要怎么处置他们,宋朵朵不得而知。
她只知,刚一踏出慈安宫的大门,萧淮北就迎了上来,男女大防,他不好对刘凝思‘动手动脚’,只能一旁看着干着急。
终于,幸云迎了上来,两人一同扶着昏迷的刘凝思去了舒妃当年的寝宫——永丽宫。
将刘凝思安置好后,宋朵朵捶着肩膀出了殿门,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与萧淮北肩并着肩,呆呆望天。
天幕纯净无边,一丝云彩也没有,瑰丽的如同一副绝美的纯色画布。
“大人。”
“还叫大人!”
“萧淮北。”
“……”萧淮北气闷作答:“干嘛!”
宋朵朵默了默:“不管陛下是何打算,有何目的,可刘小姐是无辜的。”
萧淮北微微蹙眉。
宋朵朵偏头看着他道:“作为男人,你让人家姑娘苦等一年,连个说法和道歉都不给人家,是不是很过分?”
萧淮北眉头缓缓舒展:“师爷说的对。”
“……”宋朵朵气闷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萧淮北耳朵轻动,听见殿内有了声音,遂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副慷慨就义之态推开了昭明殿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捉好虫啦~
第102章
离开皇宫后,气氛有些尴尬。
三个人的马车,总感觉多了点什么,于是,萧淮北默默掀开车帘,决议步行回家。
又是日晚十分,瑰霞之下的京城,一物一景美则美,就是有些刺眼。
宋朵朵抬手拉扯了一下车帘子,余光瞥见刘凝思也在斜眼看她。
宋朵朵轻咳一声,随意道:“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刘凝思是天生的衣架子,衣品也委实不错,闻言,骨子里的自信藏不住的往外冒,可开口说话却十分随意:“也就,还行吧!”
宋朵朵:“啊。”
刘凝思:“嗯。”
新一轮的尴尬气氛慢慢拉开了帷幕。
宋朵朵恨不得用脚抠穿车板,直接钻进车底。
“殿下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刘凝思突然说道。
宋朵朵发了会儿懵,实在不知这个‘救命恩人’到底何意。
刘凝思以为她是默认,颔首搅弄着她禁步上的绦子:“能从野人堆里把他全须全尾的救出来,你还挺勇敢的。”
野人堆?
宋朵朵下眼皮突突的跳,一时开始好奇萧淮北又是以什么为原型杜撰出了这么一个离谱鬼扯的故事。
刘凝思:“听闻因为一头野猪?”
野猪?
宋朵朵依稀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小拳头慢慢紧攥,可神情却变的郑重了起来。
“殿下自幼住在京城,没去过苦寒之地,自也不知北部的条件有多艰苦。尤其北部冬日天长,若赶上年情不好,百姓无米下锅,只能组团去山里打猎,蹲守了好几天才终于看到了一头野猪,殿下偏偏闯进了他们的捕狩区,”宋朵朵一摊小手:“你说说,他这不是找死吗?饿的红了眼的百姓岂能放过他?”
刘凝思没去过北部,也没过上过苦日子,但流年不好时,确然见过来往京城讨生活的流民,也听过他们为了口吃的会做出如何疯狂行径的事迹,尤其食人肉这一点,简直成了她对流民的刻板印象。
所以刘凝思的对穷苦百姓的认知:可怜之余,也很可怕。听到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呢?”
宋朵朵的视线变的凝重起来,绘声绘色的为她讲述了一段:机智少女勇闯土匪联盟,智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坏蛋的故事!
过程波澜起伏、惊心动魄,承转启合更是扣人心弦,叫人欲罢不能!
故事的最后,宋朵朵以三寸不烂之舌,传达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大爱精神,成功感化了土匪,土匪羞愧难当!
就这样,火架台上,那个被洗白白且被盐巴、辣椒腌制入味的萧淮北,被宋朵朵成功解救了出来!
车外的萧淮北:“……”我有句脏话,不知当骂不当骂。
刘凝思听的瞠目结舌,这殿下也太废了叭?
“也难怪殿下要以身相许了。”她嘀咕道。
“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女人。他叫狗娃,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真汉子、纯爷们!可奈何殿下他……”
宋朵朵端着下巴喟叹一声,无奈道:“刘小姐想必应该明白,女人天性心善,看到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就会心生怜悯,忍不住就是想要保护他。刘小姐想必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吧?”
刘凝思愣了愣,正色道:“宋姑娘误会了!”她默默了片刻:“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殿下,不过是京城众人都以为我和他……谁知,他和你……我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而已。”
宋朵朵怔了怔,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她也默默了片刻:“这倒也不难办,过两日我与殿下出城赏花约上你,然后,你当众把殿下暴揍一顿,这面子不就找回了吗?”
刘凝思面漏难色:“这样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男人嘛!三天不打,上梁揭瓦!”宋朵朵深思片刻:“细细想来,我已经五天没打萧淮北了,主要是京城的烧火棍中看不中用,没打几下就断了!对了刘小姐,你知道京城哪有卖少烧火棍的吗?”
刘凝思:“……”
“我忘了,刘小姐是大家闺秀,应该不知道这种东西。”宋朵朵想了想,突然凑到她面前说:“之前对刘小姐多有误会,今日相谈,觉得与你甚是投契!所以你要是还觉得面子过不去,那咱俩就一块嫁给萧淮北吧,左右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婚后我们和平相处就是了。”
刘凝思笑的勉强,疯狂拒绝:“还是不了吧!陛下已为我赐了婚了。”
破男人还是留给你自己享受吧,我现在只想嫁给安世子,一刻都不能多等!
彼时,马车停下。
“刘府到了。”
刘凝思想也不想的起身,却在撩开车帘后,突然回过身看着宋朵朵郑重道:“过几日城外赏花宋姑娘就不要请我了,我忙着绣嫁衣,实在不得空。”说罢,逃也似的下了车。
宋朵朵一脸遗憾的目送她进了刘府的大门,安稳的车厢突然晃动了一下。
“听闻,有人已经五天没打本王了?”
宋朵朵:“……”
现在假装晕倒还来得及吗?在线等,挺急的!
不管了,先晕再说。
宋朵朵觉得萧淮北一定是生气了,她都晕了一路了,他也没理她。
最可怕的是,马车的路径好像偏离了正常轨道,因为她眯缝着眼通过车窗往外看,发觉这不是回肃王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