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内成亲?周云棠微微一怔,面上装出了然的模样,淡淡一笑:“谢娘娘记挂了。”
想起肃王的岳家罗氏一门不得皇帝重用心中就呕得慌,贵妃脸色生生变了,皇帝薄情是常有的事,太子妃未必就能长久。她在殿内扫了一眼,没有皇后的身影,“皇后娘娘在内殿?”
“在的,同陛下说话,娘娘想进去也成的。”周云棠嫣然一笑,后退半步表示自己的恭谨与相让。
这么一来,贵妃就不敢动了,“上次过来还让我不进去,今日吹得什么风?”
“不瞒娘娘,皇后娘娘未曾吩咐,妾不拦您。”周云棠冲着贵妃笑得甜美,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蜜糖味道。
贵妃半晌不敢动,太子妃太过古怪,没事冲她笑得这么欢做什么。
笑中有诈,她摆摆手道:“既然皇后在,本宫就不打扰了,太子妃好生守着,等到成亲后记得让周世子领着新妇给本宫瞧瞧。”
周云棠眨眨了无辜漆黑的大眼睛,怎地又不进去?
女人心,海底针,真的很想看得透。
周云棠心中不明,同样,离开崇政殿的贵妃也是敲着鼓,七上八下的,太子妃的反应太过奇怪。
回到殿内后,迅速唤来心腹:“钱泽还没有找到吗?”
内侍回到:“未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贵妃依靠在榻上,修长的指尖掐着袖口上的云纹,“那个女子呢?”
“那名女子与钱泽一道离开,当时说好将人带回长安,未曾想昭应县内发生瘟疫,两人进出不得。”
千算万算未曾算到肃王会在昭应县内投放瘟疫,贵妃心中将肃王骂了一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筹谋多年的局就这样生生被糟蹋了,拿不到周云渺与其他男子同信、私奔的证据就什么都没有用。
内侍等候许久都听不到贵妃的回应,心中忐忑道:“娘娘,您在担心什么?”
“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找到钱泽。”贵妃面露狠厉,眼中淬出一抹狠厉的光色,她不信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东宫内的那位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久留。
要怪就怪秦昭得了太子的位置,动不得他,就只能祸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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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相处甚为和睦,皇后静心照顾着,时不时地给皇帝捏背捶肩,贵妃能做的事情几乎全做了。
皇后霸着皇帝不放,自己得了舒服,只是苦了周云棠,日日跟着她来守着,得不到片刻自由。
今日贵妃来后,她多了个心思,悄悄使人去外面打听宣平侯府的动静,等到黄昏时分也没有得到回信。
无奈,她让人去找秦暄。
等了又等,秦暄没有来,就见秦昭领着李晖来了。
主仆二人步伐一致,李晖巴巴地跟在他的后面,秦昭快一步,他就快一步,秦昭一顿,他就赶忙顿住脚步。
拍马屁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秦昭走走停停,明明见到太子妃的人影后故意转了弯,从一侧的小道绕路进明德殿。
李晖眼看着太子妃的身影就在眼前,反倒越走越远,“殿下,您怎地还绕路了。”
“闭嘴。”秦昭不耐烦道。
李晖乖乖地闭上嘴巴。
多走数步后才到了太子妃的面前,他朝着太子妃努努嘴:殿下心情很不好,您注意些。
周云棠脸色也不大好,略显苍白,得到李晖的提示后将心中的疑惑再度按了下去,巧笑着看向秦昭:“殿下来给陛下请安吗?”
“嗯,顺道送你回东宫。”秦昭看似凝视殿内的横梁,实则余光在她身上几度徘徊,最后装作不在意般给她留了个眼神。
周云棠心中藏着事,心思几经飘忽,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宣平侯府的事情,踌躇半晌才主动攀上秦昭的手,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日贵妃来了。”
秦昭眼帘搭了下来,语气沉沉:“她同你说了什么话?”
“嗯,她说周世子在京内成亲,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一点都不知道。”
嗓音跟着柔了不少,带着些忐忑和不安,就像濒临悬崖的小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秦昭睨她一眼,道:“父皇有这意思,不过还未曾有定论。”
“原来这样。”周云棠的声音明显轻快不少,眸色若湖光美色般撩人,看得秦昭咬牙切齿,想都不想就直接拉着人出殿,道:“回东宫。”
事情发生太快,李晖思路一时间未曾跟得上,慢了几息后才跑着跟上去,“殿下、殿下,您等等臣。”
声音吵到殿内休息的皇帝,吩咐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皇后在侧给他盯着药炉,顺口道:“多半是太子来了。”
也不知昭儿今日怎么了,总让她来崇政殿的时候带着太子妃。
第44章 四十四 不说实话的唇角。(二更合一)……
寝殿内涌着一股浓厚的药味, 皇帝面目苍白,咳嗽几声后就随手拿起榻旁的奏疏,翻开后想起宣平侯府的亲事, 便道:“周世子能来京,想必身子也好了很多, 成亲后若是可以,就入东宫给太子做个伴儿。”
皇后不禁吃惊,“他身子不好, 您何必让他这般劳累。”
“皇后,你对周家不满是你自己看不透,昭儿看得透彻, 从小就待周云棠不同,你该知武将稀缺, 宣平侯战死后更是难出奇才。莫要见识短浅,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透彻。”皇帝不耐,低眸便是一道边境来的奏疏。
缺衣少粮, 冬日里甚是难捱, 他猛地咳嗽两声,觉得一阵困顿就丢了奏疏躺下,临睡之际又吩咐皇后:“太子妃只可是周家人,有那么多心思不如想想东宫能否早日诞下子嗣。”
皇后憋着一肚子气, 只能低声称是,一句话都不敢回。
那厢安睡的皇帝喝药后也睡不安稳,梦里闪过一阵黄沙,扑面而来,呛得咽喉都透不过气息来,就在这个时候, 漫天的沙尘暴里走出一人。
黄沙满面不说,手上的那把刀的刀刃都翻卷着,铁骨热血,恍若不死不灭的战神伫立在风尘中。
皇帝眼前猛地一亮,风暴的黄沙迷失了眼睛,顿时间天地变色。
漆黑不明的光色中涌动着无尽的肃杀,仿若裹着边境刀剑的寒芒,骤然出鞘,直直地朝他砍来。
无声无息中将他砍死。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还是那片黄沙,那人手中的刀依旧握在手中,他冷然地看着自己:“陛下。”
“宣平侯……”
三字后再无声音,平静地让人慌乱。
方才的风暴也在此时消失得毫无踪迹,慌乱与不安将皇帝笼罩在中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经历过一番平静后,宣平侯选择放下那把刀,平静道:“君要臣死,只需一句话罢了,为何连带成千上万的将士。”
皇帝紧紧咬着牙关,未置一语,奢望以帝王威仪压迫对方。
他是帝王、是天子,注定掌天下生杀大权,他是没有错的。
“凡夫俗子罢了,你图谋不轨,朕善待周氏满门已是最好的结局,莫要不知足。”
强弩之末的皇帝怒斥,挺直脊背,没有一丝愧疚。
“哈哈哈哈……”
风暴中的宣平侯仰天大笑,就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皇帝怒不可遏,目光见到那柄剑后却是无能为力。
兵权在握,功高盖主,他能有什么办法除掉。
嘲讽的笑就像是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挥之不去,令人憎恨,皇帝气得心口剧痛,心肺跟着一起颤动,忍不住一阵咳嗽。
生生地将自己从梦中咳醒,皇后立即走近,猛地见到他面上的戾气后吓得不敢靠近,惊慌道:“陛下、陛下……”
皇帝这才醒悟,扫了皇后一眼后自己捂唇止住咳嗽,“皇后累了,不如去休息吧。”
皇后这才迫不及待地退下,心中七上八下,方才那一眼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魔,生生地将她吞噬。
皇后离开后,皇帝心绪不佳,躺了会儿后就唤来内侍:“去将贵妃请来。”
内侍没有奇怪,飞快地去将人请来。
贵妃到后也没有觉得奇怪,可惜没有见到小太子妃,进殿后给皇帝揉了揉肩膀,柔柔道:“殿下做噩梦了?”
“过几日你代朕去趟玄都观。”皇帝有气无力,在贵妃膝盖上躺下,这才觉得安心了些许。
贵妃眼中漾过阵阵波澜,静静地应下了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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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宫后,秦昭内心的躁动就跟着安静不少,余光扫到小鹿般的太子妃后忍住嘲讽她:“太子妃怕什么?”
周云棠睁着一双漆黑大眼睛,半晌不语。
秦昭冷笑:“孤是洪水猛兽?”
周云棠识趣地摇首:“殿下乃是人中龙凤。”
小嘴很甜,秦昭满意道:“人中龙凤不假,你为何要逃避?”
“殿下太过威武,妾不敢抬眸。”周云棠睁着大眼睛说着瞎话,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讨好秦昭。
秦昭不满意,车辇停下后也不起身,反而特别小气地拿眼睛斜看着她:“太子妃眼睛再睁大些,越大越好,再看看孤的额头上有没有贴傻子二字?”
骗天骗地,骗到孤的头上来了。
周云棠听话地抬首在他额头上一阵端详,最后才咬牙道:“殿下天庭饱满,人中龙凤,必会登鼎。”
“孤不是人中龙凤,是三流无智之人。孤登不登鼎是不知道,但总有一日会被用麻袋套起来卖给人贩子。”秦昭神色阴鸷,看着周云棠的眼睛更是没有一丝热度,就像是故意在吓唬人。
周云棠本该害怕的,被他这么一盯后反觉得轻松了些,外强中干罢了。
她悄悄地开口:“殿下,您这样是吓唬不到人的,我不怕。”
都是陈骨子烂芝麻的把戏了,也不晓得换一换。
秦昭睨她一眼,这才走下车辇,李晖干巴巴地站在一侧,小心地退避,拿眼觑了一眼太子妃带笑的脸色。
怎地殿下不笑,太子妃笑什么劲?
走进含秋殿后,云氏侯在一侧,也像李晖一样觑着两人的神色,见到太子妃的笑意后不觉轻松,忙领着宫女都退出去。
秦昭走到一侧的案后,见识到上面摆着的刺绣后,不觉伸手拿了起来,苏绣绣制的龙纹。
长安城内绣法多样,苏绣杭绣以及不知名号的绣法,太子妃的绣法实在算不得好的,那只香囊勉强算糊弄得过去,龙纹就不同了。与自己身上的对比就知晓缺点,他耐不住嫌弃道:“你就绣成这样?”
周云渺的刺绣属上乘,眼前这位比都没得比。
秦昭嫌弃得说不出话来,随手就丢弃到一旁,走到榻上靠着,语气故显凝重,“太子妃,你在东宫住得可习惯?”
“习惯。”周云棠听话的点头,毕竟东宫内是算干净的,对于不安分的良媛良娣都不需她动手,秦昭自己大可就先解决了。
秦昭拿眼睛扫视她:“将来若有选择,侯府与东宫你会选择哪个? ”
周云棠想都没想就回答:“东宫。”
秦昭嗤笑:“动脑子了吗?”
周云棠眨了眨眼睛:“动了。”
秦昭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小嘴抹了蜜一样毒,“孤不信。”
周云棠为难:“其实妾也不信您能信。”
秦昭:“……”想掐死你得了。
太子眼中的光色慢慢亮了起来,周云棠恍恍惚惚地就凑了过去,凝视他道:“殿下,您不喜欢我了?”
果然,男子都是能信的。
秦昭一怔,“孤何时说喜欢你?”
不自量力。
周云棠皱眉,小手在自己的耳廓摸了摸,不假思索道:“您酒醉说喜欢我的,我信了。”
秦昭挑眉:“你哪里来的自信?”
周云棠道:“殿下给的,您神情款款说喜欢我,我才信了您。”
“酒后胡言乱语,你也信?”秦昭莫名心虚。
周云棠不肯:“酒后吐真言。”
秦昭登时站起身:“胡思乱想,罚你不准出寝殿。”
周云棠莫名慌了,不由分说就拉住,只觉得有些恍惚,“殿下,酒后是假的吗?”
假的就好。
秦昭拂开她的手,眸光微微闪烁,“好好待着。”
脚在跨过门槛的事不自觉回身细望,少女眸色澄澈若一潭静水,湖光美色,美不胜收。
他转身离去,不置一语。
周云棠从不与他争执,身为太子、将来的皇帝,尊严是人给的,骄傲是自己的,不能随意去将尊严两字推开。
太子离开后,云氏这才走进,小心道:“娘娘。”
“乳娘,一个骄傲的人生气会做出什么样报复的事情?”周云棠落寞地坐在绣品浅,唇畔的笑容加深了冬日的寂寥,添上了几许凄清,她扬首凝望着外间秋色,“我感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但冥冥中我相信他无恶意。
深宫相处多年,他宠着、护着,若非当年执意离开,她二人依旧会是形影不离。
秦昭是善是恶,唯有我最清楚。
云氏听得不明白,往香炉了添了些沉水香才道:“安排妥当了,您明日午后就能出宫,不过东宫守卫更加严了些,您出去后就必须早些回来。”
周云棠茫然地垂首,目光落在龙纹上,乱针中透着几分密集,乱中求缜密,苏绣是让人想不明白的刺绣。
针法不乱,为何取名乱针呢?
心底的一瞬间有那么几分茫然,当真会乱吗?
翌日午时,东宫马车悄悄离开重明门。
秦暄一身锦衣站在宫门口,身旁小厮勒住缰绳,一面同他说话:“殿下,您自己当心些,小是听说……”